第25章 ☆、言不由衷
闕祤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郁子珩不許他們進去,他們就真地沒有一個人邁步進去的,是人都聽得出來他那是鬧脾氣說的沖動話吧?尋常時候倒是沒什麽打緊,可這會兒他身上有傷,也放着他不管?
他正想着,肩頭便被人推搡了一下。
林當一臉兇相地瞪着他,“這怎麽回事?是不是你害教主成這個樣子的?”
闕祤穩住腳步,也不看他,淡淡道:“那林長老可真是擡舉屬下了。”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尹梵右手把左手指關節捏得直響,“教主受的是內傷,還趕了整整一夜的路,也不知道傷情如何了。”
祝文傑踮着腳瞧見雲清帶着兩個人攙扶着陳叔快步走過來,忙跑過去,“清兒,你想想辦法,教主不讓人進去,這怎麽辦?”
陳叔幾乎是腳都沒沾地的被人架過來的,突然停下來時差點摔了,抓了身旁的弟子才站穩,急道:“怎麽,傷得重?”
“廢話,就是不知道才着急麽!”林當逮着機會吼過來。
陳叔道:“那你站在這裏做什麽?除了礙事你說你還能有什麽用?”
林當還要回嘴,被雲清在手臂上輕拍了兩下,“兩位都別急,我們再想想。”
“清兒,教主平日裏對你最是心軟,”祝文傑猶豫着道,“要不你去瞧瞧?”
雲清想了想,點頭道:“也好,那我……”
“我去!”尹梵握了下拳頭,打斷她的話,大步朝上樓的臺階走去。
“閉嘴!”和風軒裏傳出郁子珩壓抑而痛苦的聲音,“都走開!”
尹梵的腳步又頓住了。
闕祤總算是明白了,從這裏邊也瞧得出,那個看上去還算好說話的教主,其實治下十分嚴厲,這群人無條件服從他的命令已是滲入骨血裏的習慣,不存在任何特殊情況。他們之所以沒有應聲就散,也不過是在意郁子珩身上的傷,此時內心定然矛盾不已。闕祤忍不住就多看了眼林當,心說這老頭子平時比郁子珩那正牌教主要神氣多了,怎麽這會兒也不敢往前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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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人噤了聲,滿臉的擔憂焦急,卻只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地在那裏杵着,好像都在用眼神問彼此,到底該不該執行那個“走開”的命令。
房裏突然傳出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響,似是重物落地。
闕祤無奈地看着他們幹着急卻沒人敢出聲靠前,嘆了口氣道:“就任他這麽折騰,不怕出事麽?”
“哪來……”林當想罵他,說出口才察覺到自己聲音有些高,又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哪來那麽多廢話,你怎麽不進去?”
闕祤擡頭往上看了一眼,舉步走上臺階,“好,我去。”
雲清下意識想攔着,又想到郁子珩在裏頭不知怎麽樣了,實在擔心不過,便把伸出去一半的手收了回來,動作不大自然地指了指樓上左角,用口型道:“在那邊。”
尹梵和祝文傑互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該不該讓他上去,一時間便也沒動。
見他已經往上走了,林當卻又想到了什麽一樣,幾步跑過去抓住他的手臂,道:“不成,雖說你是個可疑的家夥,教主殺了你我們也不心疼,但要是你趁教主受傷對他不利的話……”
“闕大哥不會那麽做,”沒等闕祤說話,祝文傑先幫他解釋道,“昨日若不是他拼出性命不要地護着教主,教主早就被人……”
林當像聽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樣瞪着那雙幹老的眼,“你說他救了教主?”
“我說了叫你們走開!”樓上再次傳出郁子珩的聲音,卻比前一次虛弱得多了。
陳叔走到林當身邊,一把拍開他抓着闕祤的手,對闕祤道:“好孩子,我信你,你去吧。你來了不久,不清楚他的脾氣,所謂不知者不罪,他不會對你怎樣的。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他這樣了,不管是什麽事讓他心裏不舒服,你都先勸勸他,身體最重要。”
“陳叔放心,”闕祤道,“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聽我的,但我會盡力。”
同樣是三層小樓,郁子珩的和風軒可比聽雨閣大了兩倍還不止。闕祤把腳步放輕放慢,順便欣賞了一下他的住處——并非他不理郁子珩的死活,實在是郁子珩先前的表現像極了他弟弟年紀尚輕時鬧別扭的樣子,而他對這種事最是沒辦法,需要好好想一想說什麽才能讓對方平靜下來。
小樓的每一層雖說都寬敞得不像話,陳設卻也沒比聽雨閣多到哪裏去,顯得便有幾分空蕩。方幾櫃子上放着各式各樣的古玩,牆上挂着字畫,每一樣都是一看便知價值連城的寶貝,闕祤卻覺得,主人将這些東西擺在這裏,似乎是想用它們極力來将旁的什麽掩飾過去。
他上得樓來,按照雲清的指示,往小樓的左角走去。
外間是個可以媲美練武場的書房,闕祤瞥了眼整整兩面牆的藏書,有那麽一點羨慕。
穿過書房看到有半截隔斷擋在前邊,想來那邊就是卧房了。他走到近前,正想邁步進去,低頭卻見地上鋪着一層雪白的絨毯,一時倒讓他下不去腳了。
“誰給你的膽子?”
郁子珩的聲音從裏頭飄出來,早沒了才回來那時的氣勢。
闕祤聽着他聲音不太對,探頭朝裏邊看去,便見桌子翻了,原本放在上頭的茶壺茶盞都落了下來,滾得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郁子珩便倒在那片狼藉當中,背對着他,微微蜷縮着身體。
寂寞的姿勢。
在下頭的時候還當他是心裏不痛快摔東西出氣,看這樣子分明是自己站不穩摔了,連着桌子也一起帶倒了。闕祤便也顧不得會不會把絨毯踩髒了,緊走了幾步過去,便想将人扶起來,“你的傷是不是很糟糕?我先讓陳叔上來……”
“我叫你們滾遠點為什麽就是不聽!”郁子珩猛地坐起來,擡手捏住了闕祤的頸子。
闕祤維持着半蹲的姿勢,放開了他,一言不發地和他對視。
這人的頸子那麽白,那麽細,真是好看。郁子珩沒察覺自己走了神,陰郁地想着,這樣好看的頸子斷在自己手裏,該是一番怎樣美麗的景象。可為什麽他不怕?為什麽在他眼裏看不到半分的恐懼,反而有那麽多的憐憫?為什麽這樣看着自己,不許,不要……
“為什麽……不聽……”郁子珩顫着聲音緩緩收回手,裏頭竟有了幾分不易察覺的乞求。
闕祤伸手接住他向自己傾過來的身體。
郁子珩好像在那一瞬失去了所有支撐他的力氣一般,整個人倒向了闕祤,将他壓在地上,彎起雙臂擁住他,頭埋進他肩窩裏,呓語似地道:“為什麽……就是不聽?”
原來他并不是真地不想有人進來,只是不願被人看到他這副樣子罷了。言不由衷,是因為心裏太痛,其實他比誰都需要一個懷抱,一個在這一刻可以給他哪怕一丁點溫暖、一丁點慰藉的懷抱。
被人這樣抱着,闕祤心裏多少有些抵觸,可他還是沒有推開郁子珩。攤開四肢在絨毯上躺了半天,等到他覺得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個姿勢和身上這人的體溫時,才擡起手來,在那個忽然變回小孩子的大教主背上輕輕拍着,也不說話,就那樣一下,又一下。
郁子珩繃緊的身體就在他這無聲無息的安撫中慢慢放松了下來,心防也一點一點卸下,那具先前像是已經沒有了知覺的身體開始感到疼痛,疲憊也潮水一般地湧了上來。
“他們都很擔心你,”闕祤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試探着開口,“先給陳叔瞧瞧,也好讓大家都放心,嗯?”
郁子珩懶得動,閉着眼睛道:“你說話像在哄孩子。”
闕祤的手僵了一下,不再輕拍他的背,“抱歉,只是你讓我想起了我弟弟。”
忽然感覺不到他的觸碰了,郁子珩不滿地哼了一聲,“适才你看到的,發生的,不許對其他人說。”
“是,教主。”闕祤失笑,“現在可以起來了麽。”
郁子珩又抱着他趴了一會兒,這才動了一下,人沒起來,眉頭卻皺起來了。
“起不來了?”闕祤一手扶住他肩膀,一手撐在地上,自己先坐了起來,才扶起郁子珩,将他半拖半抱地弄到了床上去,“我是不知道有多大的事,不過你這次的确是有些亂來了。”
“他們……”許是痛得緊了,這番折騰下來,郁子珩臉色白得不成樣子,說話也有氣無力的,“我是說追殺我的那些人,很可能……是我義父派來的。”
闕祤幫他蓋上被子,沒有接茬,“現在我能去叫陳叔了麽?”
郁子珩立刻沉了臉,冷冷地道:“你不想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