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前功盡棄
闕祤的臉上出了片刻的空白。
“怎麽了?”郁子珩敏感地察覺出,他與以往不同,對練功一事似乎有些排斥。
好久沒提這一茬,差點忘了自己真正的用途了,闕祤擺擺手,“沒什麽。”
郁子珩正色下來,“有事你便直說,遮遮掩掩的算什麽?”
闕祤拿着茶杯正要往嘴邊送的手頓住,“教主在生什麽氣?”
郁子珩一愣,轉過臉道:“誰說我生氣了?”
“生氣便直說,遮遮掩掩的算什麽?”闕祤學着他的語氣道。
郁子珩:“……”
闕祤便忍不住笑了。
這人笑起來真是賞心悅目得不像話,郁子珩那麽點小情緒瞬間就灰飛煙滅了,手撐在腮下歪着腦袋含笑看着他不說話。
“大概什麽時候開始?”闕祤問道。
“什麽。”
“練功。”
郁子珩懶洋洋問道:“什麽時候開始有什麽問題?我随時喊你,我們就随時開始。”
闕祤道:“我需要準備。”
郁子珩不解,“準備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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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什麽,他倒真答不上來,只是現在的自己運不得功,練功的話,也不知會不會出什麽事。
“闕祤。”郁子珩沉聲喚道。
“嗯?”闕祤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這輕飄飄的一聲聽在郁子珩耳裏,只讓他覺得仿佛有陣風透過他的皮肉筋骨,直接吹到了心裏一樣,有種莫名的東西呼之欲出,卻如何也捕捉不到究竟是什麽。他擡手揉了揉心口,覺得那裏有點不對勁。
“又疼了?”闕祤放下茶杯,往他傷處看了一眼,“要不要緊?”
這點到為止的關心郁子珩覺得挺受用,搖了搖頭道:“不疼,不要緊。我只是想說,我們也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了,我不知道你還有多少事沒對我坦白,我不怪你,也不逼你,但我想試着讓你安心下來。嗯……我的事你差不多也都知道了,等你什麽時候想說你的事時,我随時願意聽。”
闕祤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扯出這些話來,一時倒有些無措了。
郁子珩說完就盯着他看,看出他臉上想掩飾都掩飾不起來的不自在後,沒好氣道:“我就這麽不招人待見?”
“不……沒……”從小到大,闕祤都沒什麽朋友,該怎麽和人相處其實是他非常不擅長的一件事。流落此地後,雖然他一直記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但不可否認的是,在聽到郁子珩的這番話後,他第一次産生了動搖。
然而這動搖也就是轉眼的工夫,他們兩人相識的方式就注定了彼此做不成朋友,編織出再美好溫馨的表面,也不過都是鏡花水月,一觸即碎。除非兩個人當中有人願意妥協,做出讓步和改變,可闕祤沒這個打算,很明顯,郁子珩也沒有。
想通了這一節,闕祤扯了下嘴角,“多謝教主,不過我實在是沒什麽事好說,如果教主想聽些中原的趣事,那我倒能說上一些。”
這就是明顯拒人千裏了,郁子珩看着他那明明很好看卻一點也不真誠的淺笑,臉沉了下來,哼了一聲,起身便走。
“教主要練功時便派人知會我一聲,我……”
不等他話說完,郁子珩直接躍過圍欄跳下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闕祤斂去笑容,轉身走到床邊,一點點趴下去,扯過被子把臉埋進去,一聲嘆息就那樣無聲地淹沒在了裏頭。
陳叔在總壇有個規模不小的藥房,離闕祤的聽雨閣不算遠,走個一盞茶的時間也就到了。自打那日郁子珩負氣離開後,就再沒到聽雨閣去過,闕祤便時不常地到藥房去做客,有時幫着陳叔同他的學徒們一起幹點活,有時只是說說話,坐半個時辰便走。
他想開口問問陳叔,治不治得他的內傷,可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傷治好了,他便不再是逆脈之人,留着無用,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不過以陳叔之能,竟沒看出自己有這麽嚴重的內傷,說不定這傷也沒那麽容易就複發了,要不要賭一把?
又或者……直接向郁子珩坦白,說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也幫不了他練內功?
那就等同于又繞回了原點,依舊只有死路一條。
闕祤苦想了十來日,總算是在某個晚上将睡未睡之時想到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可次日帶着點期待去找陳叔時,卻被告知陳叔出門看診去了。
正在曬草藥的小學徒羅小川仰着脖子看他,“闕大哥,你還要進來坐麽?”
闕祤一臉呆滞地邁步進了小院子,幫着只有九歲的羅小川一起将草藥鋪開,“陳叔要去多久?”
“短則四五日,長則十日上下。”羅小川奇怪地看着他,“師父每個月都是這幾日出門幫左近幾個城鎮的鄉親們看診,闕大哥不知道麽?”
他還真不知道。闕祤苦着臉,點了下羅小川的額頭,“昨日來陳叔都沒對我說,你也不告訴我。”
羅小川嘿嘿一笑,“我怕告訴了你,你今日便不來陪我啦。”
“小壞蛋,我不來你也可以去找我啊。”闕祤挺喜歡這孩子,他的兩個弟弟在這麽大的時候,從沒像這孩子一樣笑得這麽天真可愛過。他很珍惜這樣的笑容,多看一次,便好像為他千瘡百孔的過去多打了一份補丁一樣。
羅小川卻小大人似地道:“你當我像你每天閑得沒事做呢?”
闕祤:“……”
“闕大哥,你今天不像來消磨時間的,”羅小川道,“是找師父有什麽事麽?”
闕祤想了想,問道:“其他人都被你師父帶出去了?除了你還有沒有人留下來的?”
“還有程師兄,他采藥去了。”羅小川坐下來,用手當扇子對着臉扇了兩下,“這會兒就我做主了,你有什麽事跟我說就行。”
闕祤猶豫了半天,才在他的催促下道:“你這有沒有那種……止痛藥,是可以讓人在不痛的時候服下,還能起到作用的?”
羅小川半張着嘴看他,半晌才道:“闕大哥,你沒發燒吧?誰在不痛的時候用止痛的藥啊,這人正不正常我就不說了,這藥肯定是沒有。”
不正常的那位現在就在他面前愁眉不展地蹲着。
闕祤當然也知道這辦法有些異想天開,可他也實在是無計可施了,不然也不會和個小孩子說這些。
羅小川忽然想到了什麽似地“啊”了一聲,道:“我倒是聽師父提起過,師叔祖曾經制出過一種藥,服下後可以讓人短暫地失去痛感。”
闕祤眼睛一亮,“那藥還有麽?你可知道在哪兒放着?能不能給我點兒?”
“不成,師父說這藥本來是想達到一種讓人在打鬥處于絕對弱勢的情況下能成功拼着一口氣逃出來的效果,然而這藥裏有樣東西是會害人的。它目前只能算是失敗品,師父鎖了起來,不準任何人動。”羅小川不解道,“闕大哥,你要那東西做什麽?”
闕祤哄道:“我是有急用,你幫幫我。等你師父回來了,我自不會連累你,一定親自向他請罪。”
羅小川為難極了,一張圓乎乎的小臉都快皺成了團。
“就給我一點,一點就好了……”
“你讓他給你什麽?”
低沉的男音從院門邊傳過來,闕祤的背脊立時便僵住了。
郁子珩抱臂倚在門邊,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裏一閃而逝的驚惶,“什麽東西是我不能給,他一個小孩子卻能給的呢?”
羅小川年紀不大,人卻聰明得緊,一聽郁子珩的語氣便知這位教主是心情不好了,立馬站起來,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教主。”
郁子珩不甚清楚地嗯了一聲,“要到了麽?要到了的話,就随我去練功吧。”
闕祤覺得有冷汗從額際滲了出來,知道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了。他沒法确定郁子珩到底在那裏站了多久,都聽到了些什麽,那人不想讓別人察覺他存在時,連呼吸都可以省去一般。
走到這一步,會不會在練功時出狀況已經不需要再去考慮了,郁子珩再次加重了對自己的疑心,已是毋庸置疑了。先前對這些本來是不那麽在意的,總想着能幫他練功就幫,幫不了被他殺掉那也是無奈之事;但這些日子以來,郁子珩對他态度大有不同,讓他也多了幾分自己真地可以活着離開這裏,再回故土的期冀來。
可到底還是走了多餘的這一步,讓一切再次化為了泡影。
“屬下能跟個孩子要什麽,不過是逗着他玩兒罷了。教主有吩咐,屬下自是不敢耽擱了正事。”闕祤眼睑微垂,緩緩站了起來,長睫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陰影,透出濃濃的落寞意味,隐約間竟化成了一抹絕望。
郁子珩皺皺眉,直覺不想看到他這樣的神情,轉過身當先邁開步子,“随我來。”
闕祤回給擔憂地望着自己的羅小川一個安撫的眼神,而後一言不發地跟上。
是福是禍,都躲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