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竭盡全力

一路無話地跟着郁子珩來到和風軒一層的練功房,闕祤心裏所有的情緒都已經沉澱了下來,冷靜得過分了。

郁子珩将伺候的人都揮退,吩咐說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來打擾。待得只剩下他和闕祤兩個,才聽不出喜怒地道:“你好像并不願和我一起練功?”

“沒有。”闕祤沒說謊,的确沒有不願意練功,他不願意的是應對練功後可能面對的情況。

“別騙我,代價你付不起。”郁子珩冷聲道,“我記得你先前還曾想過以助我練功這事為誘餌,引出長寧宮的探子來,這也沒過了多久,想法怎就不一樣了?”

闕祤眉間跳了一下,半轉過臉去。

這問題他不是完完全全沒意識到,只是本能地沒有去正視,這個時候被郁子珩挑明了,莫名就覺得有些難堪。可他還是拒絕去深究,即使那是自己的感情感受,有個聲音在心裏告訴他,某些事弄得太明白了,反而要吃虧。

酸酸澀澀的感覺從心底裏湧上來,又被他狠狠心地生生壓了回去。

“沒有不一樣,”闕祤的聲音平靜裏透着幾絲冷漠,“教主開口,屬下但無不從。”

在闕祤看不見的地方,郁子珩把手指節都捏白了。他盯着那人看了好一會兒,才眯着眼睛點了點頭,冷冷道:“那便開始吧。”

闕祤走到正中間放着的兩個軟墊前,等郁子珩坐下,才在他對面坐了,想說什麽,可還是沒說。

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得郁子珩臉色更沉,不悅道:“有話直說!”

闕祤理了理衣擺,道:“只是想說,練功時尤忌心不靜,教主這會兒還是不要動氣為好,以免适得其反。”

“……”郁子珩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闕祤半低着頭等着郁子珩在那裏做自我調節。

郁子珩反複做了幾次深呼吸,覺得憋悶在胸口的郁氣稍散了,才挺直了背脊坐得更正了些,道:“博元修脈所記錄的內功法門很是了不起,先祖機緣巧合所得,傳說只窺其門徑,便已無人可敵。我不知當年有沒有一個逆脈之人輔佐他練功,總之到了今日,除了秘籍中所記的這個方法外,已經沒有哪條路走得通了。”

“教主試過別的路?”闕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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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練過,找不是逆脈的人強行逆氣運功練過,我自己試着逆脈也練過,都失敗了。”

闕祤沒言語,心說只怕這次也成不了。

郁子珩又道:“博元修脈本就是兩個人一起練一起取得進境的上乘內功,練好了你自也将獲得極深的受益,不會有任何壞處。”

“屬下自當盡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闕祤一直沒有去看郁子珩的眼睛。

郁子珩卻不吝于給他施壓,“我所有的希望,現下可就都寄托在你一個人身上了。”

闕祤眸子閃了閃,頓了片刻才道:“屬下懂得。”

郁子珩将博元修脈第一層的口訣背了一遍,複雜的地方稍作解釋,又将兩人要如何相輔相成地運功細細和他講過,這才準備正式開始了。

闕祤擡起雙手,與郁子珩舉起的雙掌相抵,閉上了眼睛。

手觸到一起的那一刻,郁子珩幾乎想要一把握住那微涼的手指,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闕祤看了半天,才道:“我們一進一退,從我進你退開始。”

真氣自掌心流入,闕祤只遲滞了片刻,便下定決心般地提氣與郁子珩送進來的勁力相配合,沿着全身各大經脈逆行而過。

大概過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并沒有什麽不對的感覺,他才慢慢放松下來。

卻在這時,郁子珩的內力陡然收了回去,快速退回他自己的身體。闕祤知道這是到了自己進的時候,若是跟不上,很可能兩個人都要受沖擊,當下不敢怠慢,立即催動真氣,追着郁子珩的內息而去。

真氣才在郁子珩身上行了一個大周天,闕祤便覺出了自己的不妙,心跳的速度開始變快,氣息的走向漸有失控的征兆。闕祤咬咬牙,忍着不适,強自鎮壓着像是有了生命一樣變得瘋狂的內息,不敢在這對郁子珩來說至關重要的時刻出亂子。他感覺得出,只适才的那一炷香工夫,自己的內力已經比先前上了一層,壓制起來并不容易;這一回合是以郁子珩為主,他體內的真氣也在慢慢彙聚、變強,此時作為輔佐的自己的內息要是橫沖直撞起來,縱使不叫他走火入魔,只怕也會害他受傷不輕。闕祤想起他的內傷本就還沒痊愈,若是被自己弄得傷上加傷,那可就糟了。

疼痛開始從身上每一條經脈裏浮起來,那是錯亂的真氣找不到出路只能被強壓所帶來的結果。闕祤睜開眼睛,看了眼毫無所覺的郁子珩,咬住了嘴唇,繼續堅持。疼痛越來越強烈,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挺多久,只盼着時間能走得再快一些。

終于,郁子珩再次将真氣推進了他的體內。

闕祤卻已經無力分辨這會兒該是誰退誰進了,只是習慣地強壓着經脈中總想分離出去的氣息,連可以收功的事都沒意識到。

郁子珩這才發現了他的不尋常,試着用自己的內息引導他的內息,卻失敗了。他感受到對方的手掌有顫動的跡象,睜眼看過去,卻被眼前人的模樣驚了一下。

闕祤臉色白得幾乎透明,冷汗已經将他兩鬓的發全部浸濕,一道細細的血絲從他咬緊的雙唇中滑出來,竟讓郁子珩覺得觸目驚心。

“混賬!”林當的怒吼聲從外邊傳進來,“教主也太大意了,怎能招呼也不打一聲便同那可疑的家夥一起練功!旁邊也沒個護衛的人,萬一出了岔子,你們負得起責任麽?讓開,教主怪罪下來,有我給你擔着,你怕什麽?”

生了鏽一樣粗糙的嗓音打破安靜闖進闕祤的耳朵裏,輕而易舉便擊潰了他那本就是勉強集中在一起的注意力,一旦分了心,亂掉的氣息便再也控制不住。它們找到了宣洩的出口,瘋狂地在闕祤體內奔騰起來,闕祤撐不住,弓起腰背倒了下去。

郁子珩在看到他那副模樣時便慢慢收功,這會兒正好将內力完全撤了回來,伸手扶住闕祤,皺眉道:“怎麽會這樣?闕祤,你還好麽?”

闕祤想說話,一張嘴,血便從口中大量湧出。鮮紅的血襯得他臉色更是白得吓人,似乎随時都有斷氣的可能。

近一個月來,郁子珩做得最多的事便是運功調息,見了闕祤這樣也不耽擱,幫他轉了個身讓他背對自己,雙掌分貼上了他背心兩處大穴,再次将內力送了進去。

這才發覺,他體內真氣亂得讓人難以想象。郁子珩很确定,這絕不是博元修脈帶來的後果,看來這內傷已經困擾他許久,使得他不能輕動真氣。原來這便是讓他猶豫的原因,郁子珩忍不住想,自己真是搞不懂這人,這麽危險的事,他為什麽不說?随即又想到,看他樣子便知他早就不舒服,卻一直強忍着,這又是為了什麽?為了保護自己麽?

一種極為複雜的感情在心頭升起,郁子珩還沒來得及将其捕捉,就聽到紛亂的腳步聲朝這邊靠近了過來。

“教主,快停……”林當邊往裏闖邊喊道,一句話還沒喊完,見了這與想象相去甚遠的一幕,不由呆了呆。

郁子珩沒理他,繼續幫闕祤梳理亂得不成樣子的氣息。

沒攔住林當尾随他一路進來的兩個小侍匆匆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又迅速掉頭跑出去了。

不多時候,那跑出去的小侍又回了來,身後是尹梵和祝文傑。

祝文傑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兩個人,上前低聲對林當道:“林長老,教主這邊不宜打擾,我們還是到外頭等着吧。”

“運功之時最忌外擾,”尹梵也道,“林長老便是不把執令使當一回事,可也得替教主想想。”

林當又注視着闕祤毫無生氣的面色良久,才瞪了眼那找人來的小侍,轉身出去了。

又過了約有半盞茶的時間,感受到闕祤體內真氣都平息了下來,郁子珩才撤回雙掌。

失去支撐,闕祤的身體軟若無骨地倒了下來。

郁子珩單手扶住他,自己站起身,而後雙臂一伸,将闕祤抱了起來。

“教主……”闕祤意識尚存,想要說些什麽,卻顯得過于吃力了。

郁子珩腳步未停地往外走,“睡吧,有什麽事都等你醒了再說。”

闕祤想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努力了半天,還是失敗了。便放棄了,放任自己的意識沉下去,最後張了張嘴,也不知那一個“謝”字到底說沒說出來,郁子珩又聽到了沒有。

郁子珩低頭看了他一眼,像是被他唇邊下颌的血跡刺到了一般迅速挪開視線,沒有理會林當的呼喚,三步并成兩步地抱着人往自己卧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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