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恢詭谲怪
“什麽事?”郁子珩和闕祤異口同聲地問道。
“他是駕着一輛馬車上山的。遇到階梯太多上不來,他居然解開馬匹,自己扛着車廂闖了上來!也不知車裏有什麽,打鬥的時候他也一直留意着。”蘇橋憤怒地踢了一腳路上的小石子,“雖然不想承認,不過要不是有那車廂牽着他的心力,師兄和我可能都被他幾招就殺了。”
郁子珩與闕祤面面相觑,也想不出這車廂裏到底藏着什麽秘密。
說話間,蘇橋已經帶着二人到了一處不如何偏僻,卻透着幾絲蕭條氣的小院。
“索魂原本是收在這座院子裏的,”蘇橋背靠在院牆上,不往裏走了,“那賊人在這裏殺了好些弟子,搶走了索魂,便在牆上刻下了蘭花,你們一直往裏走就會看得見,很顯眼。”
這座院子和山上其他各處院子也沒有大不同,都是月亮門,可偏偏面前的這道門上被安了兩扇門扉,邊上的痕跡還很新,任誰都看得出是剛加的。
蘇橋從懷裏掏出一把鑰匙遞給郁子珩,指了指門上的鎖,“我在這裏等你們。”
郁子珩接過鑰匙,想要開口問什麽,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通過顧文晖和蘇橋的表現也猜得出裏邊的蘭花印可能與自己先前見到過的都不一樣,這會兒最好還是集中精力應對比較好,那個問題,便等出來後再問吧。
蘇橋看着他開了門,在他推門的瞬間又叫住了他。
郁子珩看向他。
“那個蘭花,”蘇橋鄭重叮囑,“你們不要一直盯着看,要時刻提醒自己,別被它勾去了魂。”
郁子珩不明所以。
“記住我說的,這很重要。”
難得見他這副樣子,郁子珩也不得不認真起來,“多謝,我記得了。”
推開門進了院子,郁子珩沒有先去找那蘭花印,而是四下裏看了一圈。
闕祤跟在他身後,掃到牆上地上已經變暗了的血跡時,眉頭輕皺了一下,“看來顧門主對那蘭花印真是頗為忌憚,這些都沒有打掃幹淨就把院子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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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喜歡看這些,就把外邊去和蘇橋說會兒話,”郁子珩回頭看他,“我很快出去。”
闕祤走上前來和他并行,“我也有一點好奇。”
兩個人循着血跡又往裏行了一段,看到裏頭還有一扇門,便走了進去。
內院的血跡可比外頭要多得多,石桌石椅倒得四處都是,廊柱上也有裂痕,一部分種在院裏的花草也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道攪得根都翻到了外頭,蔫的蔫,死的死。
闕祤指着西邊的一面牆,道:“在那裏。”
郁子珩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雙眼微微眯起。
眼前的這朵蘭花可和先前見過的大有不同,先前的不過是巴掌那麽大,一枚巾帕也能拓下來,這個卻足足占了半面牆。刻痕極深,好像要将整堵牆都刺穿了,自帶一種猙獰的殺氣;花瓣上的每一條紋理似乎都沒有被他忽略,繁複,逼真。
郁子珩的視線仿佛被釘在了那朵蘭花上面,腦子裏隐約還記得蘇橋的警告,眼睛卻已經不受思想的控制了。
身體裏開始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沿着經脈緩慢地行走起來,全身的血液都有了那麽點躁動的意思。
郁子珩覺得不該受它擺布,然而這具身體裏的一切都已經不再聽他的使喚了。
正這時,一聲極輕的悶哼闖進了他的耳朵,将他飄散的神智硬生生給拉了回來。他垂在身側的手受驚般地彈了一下,又回到原位,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後,人已經清明了起來。重新睜開眼,郁子珩想起那聲悶哼,轉頭向闕祤看過去。
闕祤臉色慘白一片,下唇都被他咬出了血,身子搖搖欲墜,卻兀自睜大了眼,視線半分也不肯從那朵蘭花上移開。
郁子珩心口頓時抽痛了一下,一把拉過闕祤,強迫他不許再往牆上看,“闕祤,你看着我。”
蘭花陡然從眼前消失,先前沒感覺到的不适一下子都找了上來,闕祤只覺得全身都痛,雙腿軟得半點力氣都不剩了。
“闕祤,你怎麽樣?”郁子珩大抵明白這朵花裏藏着什麽名堂了,自己也不再去看,拉着闕祤便要退出來。
闕祤順着他的力道走了兩步,腳底下一個踉跄,險些摔倒。他痛苦地按住胸口,一會兒又去捂着頭,喉口不斷發出哭泣般地嗚嗚聲,似是難過極了。
郁子珩抱住他,強行将他的頭壓進自己懷裏,在他耳邊道:“闕祤,不許運功!”
闕祤聽見有人在說話,那聲音好像很近,又好像遠到了天邊。腦袋裏一直有什麽東西在那畫着奇怪的畫符,空虛了許久的丹田開始有了充盈的感覺,有一股不大成形的暖流,就随着腦袋裏的畫符在打轉,似乎随時都要沖破丹田跑出來。
“我說了,不許運功。”郁子珩心疼地緊緊抱着闕祤,後悔将他帶了進來,“忘掉那東西,闕祤,立刻忘了它。我在這裏,你聽得到我說話麽?”
腦中被攪得一團亂,身上也難受得不得了,闕祤有一種自己大概快要死了的感覺。他把頭深深埋進郁子珩的胸膛,抓着他的衣襟,無意識地喃喃道:“忘了……”
“對,忘了它!”郁子珩在那裏慌了半天,終于想起自己可以幫他,立即騰出一只手來抵上他的背心,将真氣送了進去,同時再一次叮囑道,“千萬不許運功,放松讓我來,別引發你的內傷。”
闕祤的意識有些放空了,卻意外地很聽話,真地照着郁子珩的話去做了,硬是把想要運功的本能給按了回去。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郁子珩留意到他的臉色漸漸好了起來,人也不緊繃了,這才收了內力,扶着他站直了些,問道:“怎麽樣,好些了麽?”
闕祤晃了兩晃才半睜了眼,托着昏昏沉沉的頭,咳了兩聲道:“教主,那東西……”
“不要想了,立刻把它忘了。”郁子珩伸出拇指抹了下他唇上的血,攬住他的肩向外走,“抱歉,我還是忽略了,害你差點傷上加傷。”
闕祤這會兒亂得厲害,也沒注意他的動作有多親昵,搖頭道:“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
兩人快步從那裏出來,像是後頭有妖魔鬼怪在追一樣。
蘇橋早聽到了裏頭的動靜,因為答應過顧文晖絕對不會進去,正在門外急得團團轉。一見他們兩個出來,忙迎上去,看到闕祤腳步虛浮,也要上去幫着攙扶,“都說了不讓你們一直盯着看,怎麽不聽我的話!”
郁子珩不着痕跡地将他擋開,“不是那麽容易便能忍得住的。先把門鎖好,到底是怎麽回事,回頭我再和你們說。”
蘇橋鎖了門追上來,“闕大哥不要緊吧?”
“沒什麽大事,”郁子珩道,“睡一覺就好了。”
于是他便送闕祤回去睡覺,即使闕祤說睡不着,他也堅決在旁邊看着,命令他閉眼,只要闕祤稍動一下,他便立刻伸手按住他。
闕祤腦中依舊很亂,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他覺得自己一定睡不着,可不知怎地,沒過多久倒真稀裏糊塗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極香極沉,若不是餓得胃裏發空,只怕還不會醒來。闕祤睜了一下眼睛,覺得眼皮還有些重,想要擡手揉一揉,手卻被什麽壓住了,沒擡起來。
他轉過頭來,看到了和衣躺在自己身邊的郁子珩。
郁子珩側着身子,只占了一個床邊,沒和闕祤擠一床被子,一只手臂彎起來放在頭下當枕頭,另一只則橫在闕祤身上,替他壓着被。
闕祤的手臂便在他的這只手下邊。
許是感覺他動了,郁子珩人沒醒,手卻下意識地又往下壓了壓。
闕祤便不再動,他想起郁子珩昨晚整夜沒睡,想來也是累了。
房間裏飄着淡淡的香氣,闕祤嗅得出來,是安神香的味道。難怪自己那麽順利便睡着了,也沒做任何亂七八糟的夢,原來都是郁子珩想得周全。
他本來是很抗拒和旁人靠得這般近的,更不要說是躺在一張床上了,可這會兒看着郁子珩近在咫尺的睡顏,聽着他不輕不重的呼吸,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本以為一時半刻忘不掉的鬼畫符一般亂人心智的圖形都不見了,耳畔腦海都是一個急切卻溫柔的聲音。
“闕祤,忘了它。”
然後就真地忘了。
他說闕祤,不許運功,放松讓我來,自己竟也都聽進去了。闕祤在這一刻驚詫地發現,自己和他之間,居然是有信任的。
原來我是相信他的。
闕祤這般想着,目光柔柔和和地落在郁子珩的臉上,露出一個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微笑來。
而後他就看到,前一刻還閉着眼睛睡得香甜的郁子珩忽然就把眼睛睜開了,裏頭一星半點殘存的睡意都沒有,清醒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