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吐肝露膽

“怎麽樣,長寧宮那邊最近有消息麽?”郁子珩背靠着窗站着,臉轉向半開半掩的窗口,聲音低得幾近于無。

房間裏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有個瘦高的年輕男子半低着頭站在那裏,看不清他相貌如何,連氣息都很難感覺得到,也不只是此人天生如此,還是他有意為之。

男子的聲音也放得極輕,和郁子珩的比起來有些冷,“孟堯要滅尋教的想法,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了。需要注意的是,鄭耀揚最近離開了長寧宮,人在哪裏目前還不清楚。至于尊上……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郁子珩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父親的事讓他失望了這麽多年,已經漸漸麻木了。他轉過臉來朝陰影裏看去,道:“前一陣子有人在尋教各分壇大開殺戒的事,你聽說了吧?”

男子低低應了一聲。

“我後來派人四處探尋他們的下落,這群人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般,半點線索都找不到了。”郁子珩道,“所以我猜測,他們很有何能是受了哪個門派的庇護,被人藏起來了。”

男子接過他的話道:“有意向又有膽量和尋教作對的門派不多,長寧宮恰巧就是一個。教主放心,屬下知道該怎麽辦。”

房裏安靜了片刻,郁子珩又道:“你怎麽樣,沒人懷疑你的身份吧?”

男子似乎是笑了一下,“沒有,孟堯很信任我。在長寧宮待得時間久了,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就是那裏的人,恐怕尋教內知道我身份的,也都快忘了‘殷海黎’這個名字了吧?”

“嗯,也許,”郁子珩戲谑道,“反正尋教內知道你身份的,加上我也不超過五個人,忘了也是情有可原。”

殷海黎從陰影裏走出來,月光打在他英俊卻偏冷冽的臉上,讓他平添了幾分神秘。線條雖然冷硬了些,卻擋不住他眼裏星點的溫柔,他垂着眼眸,輕聲道:“文傑……他們都還好麽?”

郁子珩張口正要答話,一轉念,又想到了別處。按說他們兩個每次見面,殷海黎都會這樣問上一嘴,他也都回一句“都好”,這會兒卻品出了點旁的意思來。殷海黎每次問話時,總要在“文傑”二字後頭頓上一頓,像是後邊的“他們”都是随口一提,真正想問的只有祝文傑一個人的情況罷了。這些情感郁子珩從前本是不懂,如今卻無師自通了,他上下打量了殷海黎兩遍,抱臂道:“你被我安□□長寧宮時不過才十二三歲,那麽點的年紀你到底是怎麽想着去勾搭文傑的?”

殷海黎:“……”

“放心吧,明日我便動身回去,人在我眼皮底下,保管給你照看好了。”郁子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那邊要是抽得出身,你也可以時常回來看看。”

殷海黎道:“屬下的确時常回去,教主不知道罷了。”

郁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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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堯最近常讓屬下去梅陽城的一家迎君客棧給掌櫃的送東西,屬下隔幾日便要出一次門,”殷海黎道,“不知道教主讓調查的事和這事有沒有關系,屬下會留心。”

郁子珩點了下頭,“自己小心。”

兩人又簡短地說了幾句,殷海黎便又如來時那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

郁子珩一個人在房裏又站了一陣,沒有回到床上去睡覺,反而出門走到隔壁,敲響了闕祤的房門。

闕祤半點想理他的意思都沒有,翻身背對着門,把自己從頭到腳裹進了被子裏。

郁子珩便直接去推門,被門栓擋住了,他掌中催力,竟将門栓給震了下來,拍開門大步走了進去,直奔闕祤床前。

闕祤兩條眉毛皺了起來。

郁子珩在他床邊坐下,道:“就算先前我相信你在睡着,現在也醒了吧?”

闕祤睜開眼睛,被子底下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只有自己呼出的熱氣反撲過來,讓他開始覺得呼吸有點不順暢。

郁子珩将他的被扯下來一點,“适才來了又走的那個人,是尋教的潛夜使,我埋在長寧宮裏的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子。”

不只呼吸暢快了,胸口好像都沒有那麽堵了,闕祤翻過身來,口不對心地道:“我沒問。”

“但我想讓你知道。”郁子珩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尋教裏也沒幾人知道這事,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闕祤嗯了一聲後,兩個人便都不再說話。

就那樣一坐一趟地相對靜默了半天,郁子珩忽然幽幽地嘆出一口氣來。

闕祤正在探尋自己的情緒最近特別不穩定的原因,這種忽高忽低起起落落全被郁子珩牽着走的感覺實在是不太妙。想得正投入,便被郁子珩這一聲嘆息打斷了,這才想起房間裏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另一個人。他手撐在床板上,借力坐了起來,“教主,這大半夜的,你要在這兒坐到什麽時候?”

郁子珩正心煩,聞言瞪了闕祤一眼。從前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別人有伴還是沒有伴,他一點也不關心;如今他心裏裝了一個闕祤,再看別人的時候便覺所有人都是成雙成對的,只有他自己依舊孤孤單單,連在心上人心裏頭自己到底占了多大分量都不知道。他承認他或多或少地受了點刺激,也因為白日裏的事跟闕祤怄着一口氣,這會兒終是忍不住了。

“教主?”見他不說話,闕祤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郁子珩抓住他的手,欺身過來。

闕祤下意識地向後靠去,對方卻越逼越近,直至逼得他背脊貼上了冷冰冰的牆壁。

“闕祤,”郁子珩将他的那只手按在牆壁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很久了。”

闕祤在黑暗中迎上他的目光,只覺他眼裏好像燃着一簇火苗,快要将這夜都點亮了一樣。月光從他背後照過來,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可闕祤就是毫無緣由地覺得,眼前這人,俊美得一塌糊塗。心跳陡然加快,闕祤連掙紮都忘了,順着他的話問下去道:“什麽事?”

郁子珩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闕祤,生怕錯過他一丁點的反應,壓低了聲音道:“那日單耽和那丫頭想要殺我的時候,你為什麽要救我?”

闕祤的腦袋已經遲鈍得不會思考了,一時想不起他說的是什麽時間什麽地點發生的什麽事。

“為什麽,”郁子珩的目光向下移了移,落在了闕祤薄薄的兩片嘴唇上,“連你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兩人貼得極近,郁子珩說話間,溫熱的氣息就灑在闕祤的臉上,讓他有了一種微醺的錯覺。

而另一邊,問出了問題後,郁子珩反而希望闕祤不要回答了。他們兩個可以就這樣一直相對着坐到天亮,也可以……

郁子珩的喉結艱澀地動了一下,很想對着闕祤的雙唇親吻下去。

然而他到底還是沒有那麽做,卻又不甘心什麽好處都撈不到,便放開了闕祤的手,身體向前一探,把闕祤一把抱進了懷裏。

不同胸膛裏的兩顆心好像是要拼出個高低上下一樣地朝着彼此撞,又好像是融在了一處,跳動的節奏也在互相的引導下,漸而歸一。

郁子珩懸着的心忽然就落了地,他想,即使闕祤什麽都不說,那也沒關系了。

極具壓迫力的視線和氣息從面前消失,闕祤冷靜了片刻,總算是找回了自己險些丢了的魂。這個姿勢并不是很舒服,還有點尬尴,但闕祤卻莫名地舍不得推開。下颌卡在郁子珩肩頭,要一直仰着脖子,闕祤覺得累,索性微偏了下頭,枕在郁子珩肩上。他想起郁子珩的那個問題,暗忖這會兒似乎不是該實話實說的時候,便道:“沒想那麽多。”

“什麽?”郁子珩抱得正滿足,自己倒把問了問題的事給忘了。

“反正我沒幾年好活,早死晚死都是死,多救一條命也不算虧了。”這卻又是實話了,闕祤并不願在旁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傷和所剩不多的壽命,但也不知為什麽,他覺得這一刻在郁子珩面前,已經沒什麽好避諱的了。

郁子珩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那麽“沒想那麽多”豈不是在說舍命救自己是他下意識的行為?心裏仿佛被人灌進了滿滿一罐子的蜜,郁子珩放開他,向後退開了些,認真道:“闕祤,我說了一定能找到辦法治好你的內傷,你相信我一次。”

闕祤坐正了些,支起一條腿,手撐在膝蓋上托着頭,“能做到自然是好,可也不必太過強求。”

“我自己有幾斤幾兩,心裏還是有數的。”郁子珩自信地笑笑,而後又凝視着他盛滿星光似的雙眸許久,把千萬句想要對他傾訴的話語在腦中飛快過了個遍,最後選了一句最簡單也最直白的。

他伸出手去撥開闕祤額前滑下的碎發,輕聲道:“闕祤,我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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