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備嘗辛苦
出過一回岔子,郁子珩也小心了不少,接下去三個多月的時間裏,倒也沒鬧出什麽事來。
直到一次議事,郁子珩又沒有出現。
這一次他倒是派人來替他傳了話,只有五個字:今日不議事。
旁人不了解他這半年來在忙什麽,便也沒人當回事,各自散了。闕祤卻知道他做的事有多危險,擔心他又弄傷了自己,出了議事廳沒回聽雨閣,直奔和風軒去了。
和風軒附近有人守着,見他過來便上前詢問,聽說他是來找教主的,告訴了他教主人在練功房,有命令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他這麽早就去了練功房?”闕祤問那人。
那弟子道:“換班的兄弟說教主昨日議事回來便進去了,一直沒出來。”
闕祤心頭跳了兩下,“沒人進去看過?”
那弟子被他緊張的神情給吓住了,“沒……教主不準。但一早有人過去請示教主議事的事,‘今日不議事’是教主親口說的,應該……”
闕祤又問道:“給他送飯沒有?他吃沒吃?”
那弟子朝左右的同伴看去,幾個人一起搖了搖頭,有的說不知,有的說沒吃。
闕祤來回走了兩步,道:“讓我進去瞧瞧,他要怪責下來,都算在我頭上。”
“這……不妥吧……”那弟子嘴上這般說着,看闕祤的神色,卻也怕真出什麽事,便沒繼續攔着,只跟在他後頭一聲連着一聲地道,“執令使,執令使……”
闕祤進了練功房,一眼便瞧見了一臉憔悴靠牆坐着的郁子珩,心想果然給自己猜中了。
郁子珩聽見響動,有些遲鈍地擡起頭來,看到是他,微微笑了笑,又像不堪重負似地垂下了腦袋。
闕祤止住那跟進來的弟子,道:“叫人都下去吧,弄點清粥和補身體的湯,送到樓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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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弟子等了片刻,沒聽到郁子珩說話,這才确認了這也是教主的意思,且教主并不打算追究有人進來打擾的事,忙領命去了。
闕祤緩步走到郁子珩面前,蹲下來問道:“還好麽?”
郁子珩稍微用了點力,身體前傾,頭抵在闕祤肩上,道:“不算太糟。”
闕祤忽然覺得心疼,不由自主擡起手來扶上他的肩膀,嘆道:“你這究竟是何苦……”
“你知道我不喜歡聽你這麽說……”郁子珩低聲抱怨。
“好,不說。”闕祤靜靜聽了一陣他不太穩定的呼吸,道,“子珩,我扶你上去吧。”
這是郁子珩第二次聽到闕祤喊他的名字,不同于前一次他被自己逼迫的不情不願,這一回他是自己喊出口的,是他真正承認了兩人之間再不是簡單的教主與下屬的關系。長到三十歲,郁子珩頭一回覺着自己的名字這麽好聽,只要被那人輕輕那麽念上一遍,便能讓自己心裏迸出狂喜來。
他伸手胡亂摸了一陣,摸了半晌才摸到闕祤看不下去遞過來的手,得了便宜還賣乖地道:“上次讓你叫過我名字後,這麽長時間以來你都一直喚我教主,今日怎麽改了?”
闕祤無所謂道:“那我再改回去。”
“不許!咳……咳……”郁子珩猛地坐直,一句話喊得太急,把自己給喊岔了氣。
闕祤在他背上輕拍了兩下,半拖半抱地将人給拉了起來,扶着往樓上走,“今日起,你不許再想那邪門的功夫了,尤其不許拿你自己試手,聽到了麽?”
郁子珩賴在他身上,“我聽話,有什麽獎勵沒有?”
“你想要什麽獎勵?”這麽大個人時不時就要犯一次“變回小孩子”的病,闕祤感覺跟這位真是操起心來沒完。
郁子珩閉着眼睛任他架着自己走,“親一下吧。”
闕祤:“……”
可能是這個獎勵的內容太過驚悚,害得闕祤一不留神在臺階上絆了一下,兩個人險些一起趴下。
郁子珩不緊不慢地道:“你這個反應,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啊?”
闕祤瞪了他一眼,“閉上嘴省省力氣吧。”
“闕祤,這次我說真的,我不會再練了。”被扶到床上坐下,郁子珩喘了兩口氣,又道。
聽他的語調,分明有幾分雀躍,闕祤狐疑地看向他,“你該不是……”
郁子珩懶懶地靠在床頭,“總算趕在半年之約到來之前完成任務了。”
闕祤仔細地感受了一下,發現自己并沒有那種應該有的驚喜,竟認為這一切都是那麽地理所當然。他才知道,雖然自己一直對自己說不抱希望,雖然也常叫郁子珩不要堅持不要冒險,但自己心裏,其實始終是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
“就這樣啊?”見他什麽話也不說,郁子珩不滿道。
闕祤幫着他脫下鞋子,解開長衫,想扶他躺下,奈何對方不肯,便只打開被子蓋在他腿上,道:“當我好騙?要是真成了,你怎麽又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郁子珩尴尬地蹭了兩下鼻子,道:“我想補全這套心法就是為了給你治內傷,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把運功的方式按照逆脈的方向修改了。起初我還留心着,昨夜裏弄完了,我一時開心就把這事給忘了,結果……”
闕祤:“……”
郁子珩心虛地對他笑笑。
闕祤瞪了他一陣,自己也微微彎起嘴笑,在他床邊坐了下來,“多謝。”
郁子珩想說,單一個謝字就完了?也想用這套內功心法去換他一句永不離開的話,卻怕這會讓他覺得自己仍不相信他;還想退一步也好,讓他答應和自己在一起,可心裏多少知道,依着闕祤的性子,多半是不會應的。且于他而言,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侮辱?最終還是作罷,郁子珩簡短地道:“不用謝。”
這邊郁子珩才補全了內功心法沒兩日,一直沒動靜的陳叔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說是創出了一套新的針法,通脈活絡導氣歸元有奇效,可以醫治闕祤的內傷。
心法輔以針法,闕祤的內傷果然很快有了起色。不過他的傷到底拖得太久了,沒那麽容易好不說,每次行針都要受一番苦楚,往往是過後兩三天都爬不起來。好在這針半個月才需要挨上一次,不然沒因為內傷怎麽樣,可能就要先喪命在陳叔的銀針之下了。
每次陳叔為闕祤行針,郁子珩都會在一旁陪着,看着他因為下針後強忍丹田和心口的疼痛而皺緊的眉和滿頭的冷汗,都恨不能替他受這份苦。
羅小川就跪在闕祤床邊上,一邊給陳叔遞針,一邊趴在闕祤耳邊小聲說着分散他注意的話,好像他才是個大人,在哄着個摔了跤的孩子。
闕祤卻根本聽不進他在說什麽,最近幾次行針竟是一次痛過一次,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撐不下去了。
“別亂動!”陳叔正要再下一針,卻見他擡起了手臂,朝胸口伸過去。
闕祤意識模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羅小川被陳叔的吼聲吓了一跳,跪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等他反應過來想去按住闕祤的手時,人已被丢到了一邊。
郁子珩單膝跪在床沿,扣着闕祤兩只手,“闕祤,闕祤!陳叔在行針,你乖,別亂動。”
闕祤額上的汗順着臉頰淌下來,鬓發都已濕透,聽不到他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掙紮,想要側過身來蜷起身體。
郁子珩只得伏低身子将他雙腿也壓制住,“陳叔,怎麽辦?”
“送些真氣給他。”陳叔舉着針,等着闕祤安分下來好随時動手。
郁子珩兩只手腕旋了半個圈,嚴絲合縫地與闕祤掌心相抵,依照吩咐将真氣送進他體內,“他最近怎麽痛得越來越厲害了?”
“這是快要好了,”看着闕祤慢慢停止了掙動,陳叔将最後一支針刺進去,“他體內的真氣開始沖擊他阻塞的穴脈,等都沖開了,他的內傷也就痊愈了。”
郁子珩舍不得看他受苦,“那還需要多久?”
“也許下一次就可以了。”
他正要高興,卻聽陳叔又輕飄飄地加了一句,“又也許下次我也是這麽說。”
郁子珩:“……”
等陳叔收了針時,闕祤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
郁子珩擰了毛巾給他擦臉,心中猜測着要是自己幫他沐浴更衣,他會不會生氣。
羅小川抱着藥箱,踮着腳越過郁子珩肩頭去看沉睡的闕祤。
“走了。”陳叔照着他的後腦拍了一巴掌。
“多謝陳叔了。”郁子珩回過頭來,也對羅小川道,“還有你,也辛苦了。”
羅小川嘿嘿笑着擺手,“不苦不苦。”
陳叔也不多說,走了兩步又站住,道:“教主若是認真了,可要好好待他。”語畢也不等郁子珩說什麽,徑自走了。
郁子珩怔了片刻,笑着搖搖頭,俯身在闕祤額角烙下一吻,“你看,已經有人瞧出來了,你究竟怎麽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