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開始,不日放出,謝謝還在坑裏的朋友
習武,師兄也算你半個師父,你和西陌公主要比試什麽?”
阮千千絲毫沒聽出林少庭語音裏的顫抖。
“一共有三項,第一項是騎術,就是比騎馬,會設置路障,雙方也可以出手,誰先從馬背上掉下來就算輸。第二項比百步穿楊,也就是射箭,誰射出的箭更接近靶心,就算贏。最後一項是互搏鬥,也就是要和西陌公主對臺比武,規則和江湖中的擂臺類似。”阮千千一面說,一面不滿地噘起嘴,“三項都不是我的強項,當時腦子一熱就答應了,現在也只能硬着頭皮上去了。”
“明明知道自己做不到,還是答應,師妹,你真的有那麽喜歡他嗎?”
“大不了把一條命還給他。那麽師兄,我們明日就開始練習,我們約好十日以後比試。這十天,你一定要盡全力教我。”阮千千揚起頭,“我小時候都是沒有認真,如果用心做的話,一定會進步神速,到時候贏得王爺不說,還可以讓花山派名揚天下,一舉兩得。我是不是很聰明?”
林少庭苦笑着摸摸她的腦袋瓜。
“師兄你不開心嗎?”她好奇地眨眨眼。
“我在想明天早上怎麽叫你起床,你賴床的功夫太一流,那時候師父讓習武,用盡法子也沒能讓你五更天準時出現在訓練場上。”林少庭小心地掩飾過去。
“這次不會,我一定會很努力的,師兄,你這個代理師父可別偷懶喲”說着阮千千開心地跑下石梯,沖林少庭揮揮手,一面嚷嚷,“早點歇息就不會起不來了,師兄謝謝你。”
那一天晚上林少庭在亭中一直坐到身上被夜風吹得冰涼,才回房歇息。
☆、瓊花宴(3)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
前一天晚上沒有下雪,院子裏幹淨地□□出灰色的地面。
“師兄,我親自給你煎的雞蛋,很好吃的,嘗嘗看。”
林少庭看看精致的盤子裏那只,半黑半黃的雞蛋,分明是有些糊的味道,他吃在嘴裏卻是很香。
“這九天你不僅武藝大大進步,連廚藝也進步了。”在師門中時,他和紅岑從不讓阮千千親自下廚,因為那可能會燒掉半片花山。教她習武這幾天,她每天能按時到場,還能在趕到的時候帶來兩只自己煎好的雞蛋,一人吃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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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好歹我也在安親王府做丫鬟做了那麽久。”阮千千頗有得色地說。
“丫鬟?”
“啊?我說丫鬟了嗎?”阮千千幹巴巴地笑,“師兄你聽錯了,我是說在安親王府當客人的時候,我經常會去廚房溜達溜達,往安王爺的飯菜裏加點料什麽的,看也看會了,不就是下廚嘛,簡單,簡單得很。”
“你把兩只手攤出來。”林少庭咽完最後一點點雞蛋,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筷子都不能捏穩的手。
阮千千正要把手背到身後,冷不防被他拉到面前,她辯解道,“明天比試過以後我就會好好養着,保管養得玉白無暇的,一點疤都不會留下。”
林少庭心疼得很,哪裏還說得出半句責備她的話。在山上的時候,阮千千是十足嬌氣的尚書千金,每次還沒有挨打,師父的竹條剛舉起來,她就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哭得聞着傷心,見者落淚的。
“疼嗎?”
阮千千搖搖頭,看師兄的表情好像很難過,于是更加用力地搖頭,“真的不痛啦,一點小傷而已。”
林少庭輕輕戳一下她紫紅紫紅的手,阮千千就哆嗦起來緊咬嘴唇。
兩只本應白皙的手上,現在遍布着條狀的水泡。因為本來就會騎馬,阮千千的騎術學得很快,只用兩天就完全能掌握各種馬背上的技巧。接下來林少庭教她鞏固一些花山派本門的搏擊功夫,也還算是學得快的,當初在師門雖然沒好好學,又兩天下來,招式至少能夠基本掌握。
阮千千的老大難是百步穿楊,所以接下來的五天都用來練習射箭。她的力氣不夠,最初的一天,百來支箭只有不超過十支能射到靶上,更不要說正中紅心,簡直是奢想。
五天下來,阮千千争取在白天多拉弓,晚上就在院中的樹枝上拉手臂力量。
一雙從小被他保護得完美無缺的手,就這樣練得水泡密布,連筷子都拿不穩。
“水泡都破掉了,還不上藥。”林少庭的話裏有責備之意,從懷中摸出随身帶的傷藥,抖落藥粉在她的傷口上。
她的手縮了一下。
林少庭瞪她一眼,“你還知道痛?”
“師兄你不用這麽費心,我哪裏有那麽嬌弱,好歹我也是花山派弟子,花山派在江湖上還是響當當的,你不要太大驚小怪。啊!”
話沒說完,林少庭在她的傷口上重重一按,随即白她一眼,“待會兒練習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會心軟的,要不是怕你明天上場會握不住弓,丢我的臉,我才懶得費心。”
“我們今天的練習,可不可以到中午就好?反正我都練得差不多了,休息半天讓手掌喘一喘氣,其實還是很痛的。”阮千千撒起嬌來。
“如果你上午表現好的話。”
一上午阮千千都練習得很認真,最後十支箭竟然全中紅心,她高興得又是蹦又是跳,像一只剛剛出洞看見花花世界的兔子似的。
林少庭也很欣慰,放她出府去輕松輕松,之後尾随在她身後。
果不其然,阮千千出尚書府以後,就徑直去了安親王府。
安親王府門口的侍衛比平時多一些,阮千千興沖沖地要沖進去,被侍衛攔在門口。
“你們不認識我啦,我是府上的小丫鬟啊,就是王爺身邊貼身伺候那個。”不至于才回府幾天,這些侍衛都失憶了吧,不過他們看起來都有點眼生。
兩個侍衛對看一眼,“安王爺身邊沒有過什麽貼身丫鬟,只有一名随侍,叫做田沖。你這姑娘好大膽子,從哪裏來的,還不快滾,王府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
“什麽嘛,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阮千千嘀咕幾句,“我真的是安王爺的丫鬟,不信你讓他自己出來認。”說着她就想往裏面闖。
一雙長矛橫在她面前,“我等奉西陌太女的命令,守衛安王爺,現在太女也住在府上,出什麽岔子我們擔待不起,你再不走,我們就把你抓起來丢去牢裏。”
“行啦行啦,知道啦,你們兩個是惡鬼投胎啊,臉色那麽難看。”阮千千不滿地埋怨。
要教她放棄,沒那麽容易,好歹她也是在安親王府侍候過的。
阮千千繞到王府背後的一處牆下,牆雖然高了點,但是旁邊長着一棵歪脖子樹,很适合攀爬。
她摩拳擦掌以後,咬咬牙把手按在樹幹上,爬上去。一面爬一面慶幸,還好師兄包紮得夠厚實,軟綿綿的,倒不覺得有多痛。
咦,那對坐在牆下的男女,看起來怎麽那麽面熟。
阮千千歪着腦袋想了半天,男的只能看到背影,女的正對着她。鮮紅得仿佛朝陽一樣的大氅。
是西陌太女。
這下連男子的背影也清晰起來,那不是安王爺嗎?
這個朝顏也太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吧,這九天半她死不要命地練習,她竟然還有心情和安王爺喝茶!
更讓她生氣的是,端木朝華還配合地和她坐着喝茶,二人相談甚歡的模樣,真真教人生氣。
腳下一軟,阮千千從樹幹上滑下去。
本來不是很疼,眼中卻溢滿了霧氣,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端木朝華你大混蛋!”
歪脖子樹抖了三抖。
阮千千摸摸屁股,半天站不起來,屁股被摔得太痛了,一站起來大腿根就疼。她此時又是氣又是難受,更沒辦法站起來,眼淚撲棱棱地掉。
她的手指抓起一把泥灰就往面前牆上塗,口中毫不客氣地罵着,“端木朝華大混蛋!我要把你娶回去每天讓你跪在牆角,一天只給你吃一頓飯,餓得你站都站不起來。還要讓你一天練習拉弓一百次,讓你也長一手水泡,還要讓你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給我做早餐,我吃一口就吐掉讓你重做!”
“阮千千,你爬我的牆就算了,還賴在這兒罵我,是不是很不厚道?”
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阮千千用力眨眨眼,把眼淚都眨出去,這才看清楚,眼前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不是那可恨的端木朝華又是誰。
他低下身子,長臂一撈,輕輕巧巧地把阮千千抱起在懷裏。
“你幹嘛?我不要你抱,我就是路過你這裏,順便看你一眼,不需要你可憐。”
“嗯,确實挺可憐,剛才聽見這外面有一只小狗在哀嚎,所以我就出來看看。沒想到正好看見你。”端木朝華勾着笑。
“你罵我是狗!”她不傻,一下就聽出來,他在裏頭和朝顏喝茶喝得帶勁,見面就罵自己是狗。
阮千千扭着身子要從端木朝華懷裏掙脫出去。
“別動。”
他忽然低啞的聲音,吓得她頓時真的不敢動了。
黑瞳裏湧動着的情緒她根本看不懂,太深太複雜,像一個漩渦,直直就把她勾進去,卷進去,再也逃不出來。
端木朝華低頭一記深吻,吻得阮千千暈頭轉向七葷八素的,根本找不着北,只知道結結巴巴地,“你……你又欺負我!”
他眼中得意的神色分明在說:我就是欺負你又怎樣。
好吧,她承認她被欺負得暈乎乎的好像在仙境漫步一樣。
“你蹲在牆頭幹嘛,不知道從正門大大方方進來嗎?”端木朝華抱着她往府中而去。
“前面的看門狗不要我進去,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只是路過,順便看你一眼,又不是專程要去拜見安王爺。”
“哦?那你看夠沒有?”
從他抱起她,她就一個勁盯着他瞧,生怕一眼瞧少了眼前的人會不見,還緊緊抓着他的衣襟,把眼淚鼻涕全都蹭在他胸口。
“看夠了,你可以放我下來了吧?”他抱着她走的這個方向,好像是王府大門吧,“我不要進去。”阮千千賭氣道,進去必定看見剛才那兩只看門狗,還會看見那個西陌太女,一想到要看到這些人她已經氣鼓鼓的,肚子都飽了,真的看到,她的肚子會氣炸掉。
“不放。”端木朝華答。
“喂!你怎麽不講道理。”阮千千生氣道。
“我要是講道理,早就在戰場上死過很多次了。”端木朝華不理會她的抗議,大步走向王府大門,斜眼看看兩邊守門的人,問阮千千,“剛才就是他們兩個不要你進去?”
“嗯。”
“你們兩個,不用再來安親王府當差。”端木朝華冷聲道,一雙黯沉的眼讓兩個侍衛感覺自己的腦袋仿佛被他的目光釘穿了一般。
“是西陌太女的命令。”其中一個侍衛嗫嚅地說。
“分不清自己的主子是誰的侍衛,本王留你一條狗命已經是格外開恩,還想怎麽樣?滾!”
兩個侍衛被端木朝華低沉渾厚的嗓音吓得跪倒在地,再不敢多說一句,果真十分狼狽地“滾”了。
“安王爺,你不覺得你對下人太兇了嗎?”雖然幫她教訓了兩個侍衛她很開心,可是從前端木朝華也沒少威吓過她。
端木朝華不懷好意地壞笑起來,“本王待會兒會更兇。”
他的眼光裏有一些異樣,讓她的心忽然好慌,好亂,教她忍不住想要撒腿跑出去,偏偏又沒有辦法掙脫他的懷抱。
“太女不是還在院中等你喝茶嗎?你還是回去吧。”
“你希望我去和她喝茶?”
“不希望。”
“我已經讓田沖送她出去,府中的下人也都屏退,就我們兩個人。”他的聲音是低啞的,那種奇怪的沙啞,像一根長長的指甲,一下一下在她心上緩慢地劃。
“你,你幹嘛要屏退下人,誰要和你單獨兩個人!”阮千千忍不住大叫起來,果然一路進院子都沒看到一個下人。
這條路,盡頭不是他的房間嗎?他的目光黯沉裏帶着一些打着旋的複雜情緒,讓她心底發毛。
☆、鬥瓊花(1)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
踢開房門,将懷中的人兒輕輕放在床榻之上,手不經意間按住阮千千的,卻聽聞她一聲痛叫。端木朝華目光登時凝固,将她的手舉高到面前,這才看清,那手掌上面纏着厚厚的紗布。不由得擰起了眉毛,“怎麽弄的?”
“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
“人家要和西陌太女比試,讓師兄教我功夫,每天拉弓,手心全是水泡。師兄可憐我,給我上藥包紮好的。”說着她覺得有些委屈,那天在宮中和朝顏約定的比試,只有端木朝華在場,她們約定的什麽,為的什麽,他都一清二楚。這麽多天來,卻一次也沒有去尚書府瞧一瞧她怎麽樣了,更可恨的是,他竟然還和那個絲毫不把她放在眼中的太女坐在一起悠閑地喝茶。虧她還那麽努力的練習,結果要撿一只白眼狼進家門嗎?
“你師兄給包紮的?”端木朝華問,聲音冷了冷。
“對啊,未必我還能自己包,哎呀,你幹嘛啊!”他,他還沒聽完她的話,竟然就用牙齒去解開層層紗布,丢在床下。
雖然上過傷藥,但傷口還是十分猙獰,端木朝華咒罵一聲,“笨蛋。”
“你說誰是笨蛋?”她把眼一瞪。
端木朝華不回答她,低下頭去,溫溫熱的唇正落在她的眼睑上,半晌後才道,“以後不許、像剛才那樣瞪我。”
“那是你讓我生氣了。”阮千千委屈地嘟起嘴,又不是她故意的,現在說來好像都是她的錯一樣。
“千千。”
“幹嘛?你這麽溫柔的叫我,我不習慣。”她的耳背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而且還很燙。
“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
“哈?”她的眼瞪得大大的,像一只又驚又怕的小鳥。
“你沒在我身邊的這些天,我每一天都很想你。”
“騙子,想我你就來尚書府找我啊,爹爹又不敢招惹你,你沒來找我,最後還是迫得我來找你,哪裏是想我了?”
“你不相信?”他揚起眉。
“不信。”
話音未落,端木朝華低下頭去一記深吻,阮千千登時手足并用掙紮起來,結果只是加深這個吻。片刻後,待力道松懈,阮千千猛然坐起,正好撞到端木朝華的下巴,他的下巴被撞得要掉下來,忍不住怒道,“阮千千!”
“有!”不對,這時候不是要答這個啊,阮千千又是氣又是急,口不擇言道,“你這是在做什麽?我又不是真的是你府上的那些個丫鬟,而且,而且你都要遠嫁了,還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不覺得有失體統嗎?”
“你說誰有失體統?”端木朝華的眼危險地眯起。
這信號确實很危險,可是如果這時候不反抗,那面對的是更加大大的危險。阮千千往後退,已經退無可退,背抵在床欄上,“還能說誰,這房間裏除了你和我還有別人嗎?”
“本王做事,有誰敢說有失體統?”
“你不當我是人!”阮千千怒道,士可殺不可辱這話她還是聽過的。
小妮子聽他說話從來抓不住重點,端木朝華一忍再忍實在忍無可忍,“那你說,你以為我為何要對你做這樣的事情。”
“逗我玩兒呗,”阮千千理所當然地揚起頭說,“又不是頭一回,你就想讓我難堪,我就像是你養得一條小狗,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不對,養只小狗都沒我這麽聽話,因為……因為小狗和你分開不會想念。”越說聲音越低,這麽丢人的事情當然不能大聲說。
端木朝華忽然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膛。
挑起面前人的下巴,她有一些茫然地看着他,端木朝華神情很複雜,面部近乎扭曲,片刻後才罵道,“折磨人的東西。”
“你說什麽?”
“沒什麽。”端木朝華收拾好身上的衣服,把皺起來的褶兒都理平,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模樣。
阮千千別別扭扭不說話,端木朝華別別扭扭不說話。
半晌,她覺得再不說話便不是他死就是她挂,無論是這兩個結局當中的哪一個,都相當不妙。
于是憋出一句話來,“你不要太焦心,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定給那個叫什麽朝顏的迎頭痛擊,讓她抱着腦袋回西陌去,不會讓你遠嫁的。”說罷還拍了拍端木朝華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的眉頭全擰成一道。
沒等他反駁,阮千千已經滑下床,拍拍自己的裙子,大義凜然地說,“明日比試,你一定要來看,一定要替我喝彩,等我贏了你要在六味居給我包個醬肘子全席,就這麽說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一定會贏的。”
“要是贏不了呢?”
阮千千哼了一聲,“那王爺就放心遠嫁去吧,聽說西陌牛羊肥美,民風開放,就怕王爺這小身板吃不消。”
說着她迅速開溜,沒給他機會抓住她。
旌旗蔽日,皇家禦用的圍場,此刻用來給兩個女子比試,自然是西陌太女朝顏去跟皇帝申請的。
皇帝也覺這事出得十分有趣,偕同一幹家眷,坐在不遠處的臺子上,邊吃瓜果邊嗑瓜子等待開場。
其間偷瞄了幾眼就坐在左下方的安王爺幾眼,皇帝忐忑地問身邊的太監,“朕的皇侄今日看上去心情是好,還是不好?”
太監一腦門汗,北朔上下誰不知道這安小王爺心思最難揣測,于是蘭花指一翹,低聲道,“應該,是好的吧。聖上您瞧安王爺臉上并無怒色,當是開心的,兩位女子為他相争,其中一個還是太女,自然應該是高興的。”
“如此甚好,甚好。”皇帝頓時龍顏大悅,順手喂身旁的嫔妃一枚綠玉葡萄,津津有味看起比試來。
至于安王爺心情到底好不好,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時候他只是摩挲着碧玉扳指,冷靜自持地看着場上摩拳擦掌的阮千千。
可不要真的把本王輸出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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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看臺上一個個各懷心思,而場中間的兩個人,思維都很單線。無非是要贏而已。
太女朝顏今天仍然是一身紅裝,英姿飒爽,不光讓王孫公子們看得直是贊嘆,那些小姐們也是忍不住為她搖旗吶喊,這樣帥氣的女子,不贏的話——
難道會是阮千千贏?
反觀阮千千。
個頭又小——大家已經忘記了北朔女子的平均身高。
長得就像沒怎麽曬過太陽的——大家已經忘記了北朔女子很少出去曬太陽。
怎麽能和久經沙場,将會成為一國之主的西陌太女相提并論呢?這個醜注定是要出了。
更有甚者,既沒有盯着太女看,也沒有盯着阮千千看,反而是大膽露骨地打量看臺上作為戰利品的安王爺,一面看一面羞怯地笑。
什麽時候北朔民風這麽開放了,羞怯什麽啊,臉上那都是什麽紅雲,跟猴子屁。股似的,哼,等她阮千千贏了,一定要把安王爺那個禍害天下女子的男人關在後院裏不讓出門!
有此雄心壯志,阮千千的目光也堅定了,下盤也穩了,揚着下巴狠狠地瞪一眼自己的對手。
第一戰是比騎馬,阮千千的馬術發揮得超乎尋常的好,太女一開始只是松松垮垮地拎着缰繩策馬向前,但見阮千千的馬在第一圈轉彎的時候趕在自己前面,才俯身下去認真比試。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丫鬟,還是有兩把刷子。
可是——
怎麽說她朝顏也是上過戰場的。
一只手在袖子裏摸一轉出來,手指之間夾着的,是一把銀針。在極短的時間裏,她瞄準的方向,從阮千千的背心,掉到馬蹄子上。
她不打算下狠手,只因為阮千千肯為端木朝華挑戰根本不可能戰勝的人,這種勇氣在西陌是值得佩服的。
嗖嗖一串銀針打出,正好擊中阮千千騎着的馬地後蹄,馬兒揚起蹄子嘶叫幾聲,轟然一下,兩股在一陣顫栗之後,四蹄先後彎曲,倒下去的瞬間,阮千千迅速丢開馬缰飛出。
“馬兒你怎麽了?起來啊!”事出緊急,那西陌太女的馬已經飛馳到前面,真的注定會輸嗎?她一着急,更拿不出好的主意。
“怎麽回事啊?”手下摸到的馬身還在發抖,阮千千回想起剛才在自己後面的太女,視線轉到馬的後腿,果然,細如牛毛的針齊整地立在上面。
而那邊舉旗的太監細長的聲音已經傳來,“第一局馬術,西陌太女朝顏勝。”
站在第二局的賽場上的時候,阮千千一腦門都是汗水,拼命把太女在第一局的暗算丢出腦袋,比賽規則就是這樣,她連人都可以攻擊,何況是一匹馬。
再輸一局,再輸一局,就會把那個人輸掉了。
手裏的彎弓像是有千鈞重,累得她的手有一點點擡不起,遠遠望一眼臺上的端木朝華,他正和皇帝喝茶聊天,像是絲毫沒有把這場比試放在眼裏。
阮千千頓覺火冒三丈,他是根本沒想過自己會贏是吧?她偏要贏給他看。
太女的三箭,僅有一箭未能正中紅心,但還是在那個紅圈圈範圍內的。
阮千千擡手的時候才想起手心還有水泡,手掌幾乎托不住弓箭,拉弦當時更是疼痛難當。
朝顏這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的騎術還不錯,但箭術怕就不怎麽樣了吧,現在放棄還來得及,現在這麽多人看,輸了可是會很丢人的。”
“丢人丢的也是端木朝華的人,和太女沒有關系吧,何況,”她眯起一只眼,只當自己的手已經不存在了,不是她的,自不會痛,“我一定會贏過你。”
話音未落箭已經放出去。
第一箭順利正中紅心。
“還有兩箭,你無須得意,說不定下一箭連靶子都挨不到。你的手,握弓很難受吧?”朝顏已經看出阮千千的手有問題,冷聲暗示。
“喂!”那張小臉忽然掉轉過來怒目而視,像一只憤怒的小鳥。
把朝顏吓了一大跳。
“幹嘛?”
“你一直在我旁邊叽叽喳喳的很煩啊,我看你是太女不和你計較,你不要得寸進尺,不要給你顏色就開染坊好不好,乖乖去旁邊坐着,等比試完了,你想和我說多少廢話都成,現在——立刻——不要打擾我好嗎?”
朝顏被這幾句話唬得一愣一愣的,已經在場邊坐下以後,才回過神來不知道為何要聽從個丫鬟的話。
此時第二箭又正中紅心,場邊已經有人在為阮千千喝彩。
但是——
她的手狀态實在不容樂觀,手上水泡已經磨破,血和膿水把手掌打濕,疼得一抽一抽的,像有一只蟲子在傷口上掙紮。
看臺上的端木朝華也注意到,她第二次放箭的手勢已經很困難,最後這一箭,搞不好會脫靶吧。
脫靶又有什麽關系?
該死的,這個死丫頭在忍什麽?他在她心頭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如珠如寶?甚至比醬肘子重要?
這個發現該讓他覺得開心的,可是,她顫抖的手就像被拉近在他眼前,怎麽可能開心。
“皇侄……你,站起來作甚?”皇帝戰戰兢兢地盯着他。
端木朝華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态,又坐下,沉默着一言不發。
☆、鬥瓊花(2)
最後一箭。
一定要中。
手傷回去擦藥就好了,如果現在射不中,就功虧一篑前功盡棄了。鹵到一半就撈出來的醬肘子怎麽可能好吃?
手搭在弦上,手指還在亂顫,箭頭也搖來搖去的控制不住。
阮千千将銀牙一咬,用最快的速度勾住弦,瞄準,放開。
弦彈回的沖擊讓手掌的血歡快地流出來,滴落。
但是——
“中了!三箭都中了!紅心!哈哈哈哈,我箭術原來有這麽好,師兄呢?”阮千千興奮地幾乎忘記身在何處,環顧一周沒能找到林少庭,忽然想起這位師兄的特別愛好,爬樹。
果然林少庭坐在場邊不遠處的一棵樹上,遠遠看着她,看着阮千千在那兒跟傻帽似的揮手。
她不在乎血肉模糊的手,他很在乎。
但還是勉強扯出笑,沖她也揮揮手,然後眼睜睜看着她找到臺子上那個男人,沖他興高采烈地扮鬼臉。
第三局比互搏,如果說前兩局阮千千能僥幸取勝,必然是可以贏的,然而只是一平一負的結局。
這時候端木朝華已經完全料到她會輸。
端木朝華在戰場上與朝顏交過手,雖然最後朝顏敗在他手下,但是,要贏過阮千千那只三腳貓還是很容易的。
理所當然的,當朝顏毫不留情地挑落阮千千手上的劍,手中的槍直指阮千千的咽喉。
舉旗的太監熱淚盈眶,十分興奮地宣布,“西陌太女朝顏勝。”
“朕沒有聽錯吧,果真是西陌太女勝了吧?”皇帝疑心自己老眼昏花聽覺不濟,差點把旁邊的太監手捏碎。
“皇上,确實是西陌太女勝了……皇上再不放開奴才的手,貴妃娘娘要吃味了。”
果然貴妃娘娘犀利的眼神正在皇帝和太監臉上打轉。
“呵呵呵呵,”皇帝打着哈哈,轉頭問端木朝華,“皇侄啊,朕為你選的這媳婦還不錯吧,能文善戰的,世間再難找到與你這麽相配的女子了!”
端木朝華臉色沉黯,有點像大雨前壓住整個京城的烏雲,此刻全都跑到安王爺的臉上了。
他沒有回話,一掀袍擺,大步走入場中。
此時的阮千千還坐在地上,臉頰被槍劃破一道血痕,雖然很淺,但足夠讓她看上去狼狽已極。
嘴唇被她反複咬得泛白,臉色也十分不好看,說是如喪考妣也不算過分。
見到端木朝華走進視線裏,她終于忍不住眼淚水嘩啦啦往下掉,大水要沖垮北朔京城一般,嘴巴裏嘟嘟囔囔地聽不清楚在說什麽。
端木朝華将她抱入懷中,也不管她一身都是泥啊灰啊,髒得跟什麽似的。
“哭什麽?剛才比試的時候那麽勇敢,現在哭什麽?後悔要和太女比試了?”端木朝華難得溫柔的聲音,讓阮千千哭得更兇了,兩只小手捏成拳在他身上捶,只覺心腸全都絞碎了,控制不住要哭。
“……”
“你說什麽?”
“怎麽辦啊,怎麽辦啊!你要被嫁掉了!我不要你被嫁掉,你是我預定下的,不可以被嫁掉,你要是遠嫁了我怎麽辦?”阮千千語無倫次地在端木朝華懷裏哭成一團泥人。
端木朝華忍不住失笑,嚴冬一般的眼中,寒冰融化,竟然有初春的景象。
他打橫抱起在地上賴皮的阮千千。
勾起場邊馬兒的缰繩,将她往馬背上一扔,環顧場中正愣着的西陌太女,朝顏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她本以為端木朝華走下場是要來找她的,誰知卻直直走向那個丫鬟。
安王爺帶着一馬一人消失在比武場的時候,唯獨丢下了一句話。
一句讓皇帝想哭,太女想拿箭射穿他腦袋的話。
“我、不、願、意。”
皇帝大人癱在座上,果然如他所料,這位皇侄一直沒有反抗只是為了讓自己配合激發一下他家丫鬟對他的一片癡情嗎?
究竟是阮千千被耍得可憐一點,還是他這個做皇帝的被耍得可憐一點?難道北朔和西陌又要兵戎相見嗎?
不過——
既然仗都是端木朝華在打,這也算他自作自受自己擔當吧。
話分兩頭說,再說端木朝華這邊,劫了阮千千策馬就奔,等到馬兒停下來的時候,阮千千才從他懷裏探出腦袋來,一片銀裝素裹的,一望無際的是雪原。
“放我下去,誰要你,要你假好心的。”阮千千掙紮半天,未能從端木朝華懷裏掙出來。
他就是故意的,把她緊緊箍在自己懷裏,最後他翻身下馬,再把馬鞍上的阮千千也抱下馬,一說話就滿口冒白氣——
“剛才是誰拼了命要為我贏得比試的,全京城的人都看見了,你以為還賴得掉?”端木朝華斜睨她一眼,只見阮千千的小臉紅了個沒邊,他臉上仍舊不動聲色。
“哼,誰要賴了,為你上場比試的是你安王爺府上的小丫鬟,又不是我,我是尚書家千金,身份上就不契合。”阮千千把玩着自己的頭發,甩開端木朝華就往前頭走,忽然蹲下來,把兩只手都插在雪裏,凍住了真的好舒服啊,一點點都不痛了。
得意的神色還沒來得及浮上臉,端木朝華就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将她拎起來。
阮千千怒瞪他,“做什麽啊?”
“手。”既然她別扭地不肯乖乖把手交出來,那麽他只好親自動手了。
把扣在一起還想遮遮掩掩的五指掰開,端木朝華本就黯沉的眼更加深沉,果然水泡都破了,各種難看。
阮千千被他看得兩個耳朵跟起火似的熱,用力抽沒辦法把手抽回來,只好嚷嚷着,“放手啦,有什麽好看的,而且……而且……”而且現在還這麽難看,她不要給他看到這麽難看的樣子。
忽然之間,像雪花驟然降落一般,端木朝華的嘴唇在她的掌心輕輕一吻,溫柔憐惜。
阮千千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這貨不是安王爺吧,安王爺的嘴唇上大概有塗毒吧,怎麽會有那麽溫和的神情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