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開始,不日放出,謝謝還在坑裏的朋友
,被煙弄得黑一團白一團的,像只在柴火堆裏打滾才爬出來的貓。
“過來。”
阮千千依言走到他面前,氣鼓鼓地問,“幹嘛?”
他從懷裏摸出手帕,把她又是汗水又是黑灰的臉擦擦,勉強收拾出能見人的模樣,但口中還是嫌棄地說,“醜死了。”
“切!”阮千千奪過端木朝華手上髒兮兮的帕子,湊在鼻尖嗅了嗅,真的好像。
有三個男人,用手帕替她擦過臉,第一次是多年以前的那個雪天,救她的“王爺”,第二個是去白雲寺後山差點被蛇咬到,救她的那個面具人,第三個,是面前這個端木朝華。
一樣繡着暗紋的手帕,熏着一樣的香,她好像掉進往事的漩渦,瞬間失神。
那個在白雲寺後山救下她的人,險些把他忘記了,當初的端木朝華從馬蹄下救下她,那麽小的她就知道要追去報恩。
卻對同樣是救下她的那個面具漢子,沒有這麽多的執著。
僅僅是因為,這第二個人來得太晚,又或者是,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只有這一個吩咐下人給她買八個包子的王爺,讓她執著地追逐多年。
“在想什麽,嗯?”端木朝華挑起她的下巴,直直看進她的眼底。
“沒,沒什麽,水好像燒開了。”她跳起來,跑到鍋邊,端木朝華先她一步拿到舀水的木瓢,撩袖子就開始做苦力。
等水擡到自己房間裏,阮千千弄好洗澡水,端木朝華還是杵在她門口。
他不是想留下來觀摩自己洗澡吧?
阮千千為自己的想法頓時一張臉紅得要燒起來,“你還不回去睡覺,我洗完澡就睡了,你不用守着,沒有你可以幫忙的地方啦。”
“我可以幫你擦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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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臉天真的端木朝華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麽問題,還真的舉步要走進去,阮千千瞬間慌手慌腳地把他擋在外面,“我……這件事不用你幫忙,我自己就可以了。”
“你……可以?”他懷疑地瞟一眼阮千千,“手那麽短,也可以擦到背?”
“端木朝華!你真的可以走了!不送!”居然鄙視她的短手,她又不是長臂猿,要那麽長手幹嘛。
端木朝華一只手抵在門上,阮千千就關不上門了,她瞪着眼看他,咬了咬嘴皮,兇狠的話吼不出來,畢竟剛剛他還幫忙打水來着。
“阮千千。”
“嗯?”
“上一次我沒有說完的話,現在說吧。”端木朝華的手停在她肩頭,感受着她細弱的肩膀。
“上一次,什麽時候……”驀然想起上次端木朝華說要她牢牢記住的話,在她的強勢之下,被無情打斷,結果那天晚上什麽都沒說成。阮千千覺得她的臉皮薄得要被這夜風給刮破了。
“不記得?要不要重演一次?”端木朝華的眼裏是明顯的壞笑。
“不……不用了……我想起來了。”她撥弄一下頰邊的發,借此掩飾緊張,當然也掩飾不過去,這就是自欺欺人的安慰,“你要說什麽?”
“我們成親吧。”
“哈?”她的臉徹底石化,不對,是全身石化,一碰就咔嚓咔嚓碎成千萬片滾到地上去了。
“吓到了,當我沒說好了。”端木朝華說着,轉身要走,手被一只滑膩膩的小手牢牢抓住。
“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好不好。”
端木朝華掏掏耳朵,“你說什麽?好小聲,聽不清诶。”
“我說……”深呼吸深呼吸,一定要深呼吸平複情緒,而且,她真的沒有看到端木朝華眼裏閃爍的笑意,“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哦,我剛剛說,你聲音太小,我聽不清,問你說的是什麽。”
“端木朝華!你是來找我吵架的吧?”阮千千頓時豎起眉,想用舀水的木瓢狠狠敲打他的腦袋,可惜木瓢放在廚房沒拿過來。
天啊,可不可以多給他一天,半天,或者多一個晚上也好,讓他就這樣多看她一會兒,惹得她生氣也好。
端木朝華壓抑着體內逆行的血流。
忽然想流淚。
但沒有。
“阮千千,等回到京城,我們成親吧。我們一起回去,然後禀報皇上,讓他賜婚。”好不容易說完這句話,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低下頭,在她腦門心輕輕碰了碰。
“這是你在求婚嗎,王爺?”阮千千像一頭得意的小豬,尾巴要翹到天上去。
“是啊,本王在向你求婚,要不要嫁給我?”端木朝華盡力笑,聲音難得溫和,從未用這麽溫柔的聲音說過話,他說話很別扭,但別扭得讓阮千千很喜歡。
“那我要考慮一下。”她故意吊住端木朝華的胃口,她心裏有答案的,但不想讓他太容易就得到想要的答案。
“還用得着考慮嗎?既然還要考慮的話,那麽,我就收回……”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阮千千的手捂住嘴巴,她匆匆忙忙喊道,“喂,男子漢大丈夫出口的話怎麽可以收回去啊,還是這種大事。我已經當真了,你沒機會再反悔!”
端木朝華的笑太明顯了,從鼻音裏淡淡地溢出來。
“那,我已經考慮好了,回京以後,我會告訴爹爹和師父,你不準再反悔了,不然我就一把火把安親王府點了,你敢就試試!”她像只小老虎一般露出尖牙,白森森的還真的有威脅的意味。
為什麽眼前的這雙眼裏竟然有一些些霧氣呢,阮千千覺得是她看錯,但他眼裏的霧讓她覺得很難受。
“喂,端木朝華,你不是要哭了吧?”她的手從他嘴上移開。
“是你在哭。”
端木朝華的手指在她頰邊擦過,果然手指上有亮晶晶的淚水,阮千千好像被人點了尾巴似的,“不和你說了,再不去洗澡水就涼了,會得風寒,喂,你其實就是想讓我得風寒吧?”
“快點進去洗。”端木朝華說着把她推進門。
自己在門外站着,關上門。
背轉身迎面吹來的是涼涼的風,穿胸而過,他閉上眼把沒用的淚意壓制下去,手指從門上抓落的木屑,在風裏飄得不見。
☆、疑窦(1)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
回到北朔軍營,端木朝華派田沖把阮千千和林少庭安頓在齊河鎮上最好的客棧留宿,但自己是要回軍營的。
在離開客棧之前,阮千千問他,“安頓好軍營裏的事,你會來這裏接我們吧?”
“是。”端木朝華深邃的眼看着她,摸摸她的發,柔軟的觸感讓他的指尖都發顫。
“嗯,我就知道你不會忘恩負義的,去了軍營我和師兄也不會添亂的,如果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也不會推辭的。那麽,你快去軍營見馬将軍吧,這十四天,想必忙死他了。”嗯,就到這裏,什麽讓他早點來接自己的話,還是放到肚子裏吧。
忽然間肩上一沉,腰也被端木朝華攬住。
往他的方向一帶,阮千千沒有防備,站立不穩,依靠在他懷裏,沒有掙紮,只是臉由粉到紅,害羞得要死。
“那就先這樣吧,我先回軍營去了。”端木朝華将她扶起來,翻身上馬,馬蹄聲響徹長街,轉眼就沒有人影了。
“回神啊!”林少庭的手在阮千千眼前晃了晃。
被自家師兄看穿心事很不好意思啊,阮千千絞着衣角,偷咬唇角,“師兄,還好你陪我去西陌,不然就沒辦法把他帶回來啦,那個國師大人太厲害了。”
提起離琰阮千千忍不住一個哆嗦,國師大人長得美麗就算了,還陰謀詭計一肚子。不過對于他肯放自己一行回來的事情,阮千千還是很感激的。
“我們什麽時候回京城?”林少庭引着阮千千往客棧房間走,在樓梯上忽然停下腳步,問了一句。
“等端木朝華打完仗吧。”她說得理所當然,誰知師兄卻不走了,走上去正好撞到他的背。鼻子好痛,嗚嗚,她按着鼻子,沒有出鼻血。
“你不是只是來确定一下他是否安好嗎?現在既然已經确定他活得好好的,就應該回京城呆着,你一個女人呆在軍營裏,便是端木朝華不說什麽,被營中的将士們知道,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林少庭站在廊上回頭,俯視阮千千。
“一開始只是來确定一下是不是安好啊,但是……但是……師兄,我們先上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她說着說着臉就一片潮紅,怎麽好意思當着大庭廣衆說出來啊,下面坐着吃飯的,不知多少人豎着耳朵在聽呢。
回到房間,她迅速把房門關上,把自家師兄按坐在長凳上。
給師兄倒一杯茶水,自己也倒一杯先喝着潤潤嗓子,說這事需要勇氣,她反複鼓起腮幫子,裝蛤蟆裝夠以後,方才開口道,
“吶,師兄,我要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聽了不許噴我茶水。”
林少庭匆匆把喉中的茶水咽下,神色複雜地看着她,莫非她要講的是那一件。
還沒有轉完心思,阮千千就已經開口,面色是含羞帶怯的迎春花。
她的聲音小得和蒼蠅蚊子似的,“端木朝華和我約好,一起回京城,然後……”
果然是他想的那一樁,林少庭驀地站起身,說,“讓你和他一起回京城,然後你們成親,對麽?”
“師兄怎麽知道?”阮千千驚訝地擡頭。
“端木朝華告訴我的。”
“他什麽時候告訴你的?”
“昨晚。”
“昨晚他才問我的,立刻就告訴你了?”阮千千覺得很奇怪,難道端木朝華這樣心急,頭一個跑去告訴自家師兄。
他當然不是特意告訴他要和自家師妹成親的事情,而是,要他帶着阮千千走,立刻回京城。
林少庭忽然覺得,端木朝華這招十分高妙,把這件複雜得要死的事情交給他,讓他怎麽把一心要在邊關等到端木朝華肯和她一起回去的師妹帶回京城?若好好跟她說,他用什麽理由說服她?若強行帶走,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他不忍心。
但當時端木朝華慘白的臉色,讓林少庭隐隐不安,總覺得若把阮千千留在這裏,恐怕會有更加不好的事情發生。
端木朝華這個人,他不熟悉,總是對阮千千兇巴巴的王爺,其實是太在乎。
面對阮千千充滿疑問的臉,林少庭喝了口水潤嗓子,順便想怎麽開口。
“可能是想讓我早一點知道吧。”林少庭苦笑着。
“為什麽要讓師兄早一點知道?不過師兄就像我的家人一樣,就算他昨天不告訴你,現在我也是要告訴你的。”
“你真的不知道,端木朝華頭一個把這件事情告訴我的原因?”
“嗯?”
“我……”林少庭蹙起眉,不管了,若能把她平安帶回京城,早一點被曝光也沒什麽不好。
于是林少庭在一個最不好的時機,把心事剖白——
“來時路上我跟你說,回京城有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說,看來不用我說,端木朝華也已經看出來,只有你傻得看不出來。”林少庭沉下聲音。
“師兄要說什麽?”表情這麽嚴肅,不是師父的事情吧?阮千千心裏打起小鼓。
“當初你下山的時候,我就一直跟在你身邊,不然,你吹竹哨我也不會立刻就能出現。”林少庭說起這件事,是有一點好笑的,阮千千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真的以為師兄的竹哨是特制的啊,千裏之外也可以趕來的那種。
“你回到京城的時候,我也呆在京城,只是沒到尚書府來找你。後來,我想帶你回去,并不是師父怎麽了想帶你回去。而是,我自己的私心。”
“師兄能有什麽私心?師兄做什麽總是為我好的啊,我都知道的。”阮千千對林少庭的信任,是再也沒有人可以替代的。林少庭做什麽,總是為她好的,她都知道。
“那好,這一次,你聽師兄的話,現在就和我回京城。”林少庭将要說的話都吞下去,既然知道自己都是為她好,或許,直接要求就可以。
阮千千堅決地搖搖頭,“端木朝華說安頓好軍營,就會來接我們啊,如果他派人來接接不到人,那怎麽辦?”
“你這麽相信他?勝過相信師兄?”他眸色晦暗。
“師兄是師兄,端木朝華是端木朝華,師兄你幹嘛老和他比較啊。如果師兄讓我在這兒等,端木朝華要我跟着他立馬回京城,我也不會聽的啊。至少,至少要有理由。”
“理由就是……”林少庭頓了頓,“端木朝華讓我帶你回京城,不要在邊城停留。”
“怎麽可能。”阮千千擰起眉,腦袋都被繞暈了,“之前端木朝華離開的時候才說讓我們等着啊。”
“可是他昨天晚上跟我說讓我先帶你回京城,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林少庭繼續說,“可能覺得邊關太危險,所以要我們先回吧。”
“這事太蹊跷,我要去找他問清楚。”阮千千點點頭堅定自己的想法,“師兄,你不用陪着我,我現在就去,問明白就會回來,你在這裏等我。”
手腕上一緊,林少庭抓住阮千千的手,往自己身邊一帶。
“師妹,我……”我喜歡你啊,師妹,你一直都沒有感覺到嗎?
結果出口卻變成,“我還是陪你去吧,要是發生什麽事,也有個照應。”
誰知阮千千撥開他的手,“師兄就在這兒等吧,若發生什麽事,我還會跑啊!你忘記了,我最拿手的就是逃跑了。”
她背過身,利索地跑下樓。
心亂如麻已經不足以形容自己的心情,阮千千一路都心煩意亂的,端木朝華讓林少庭帶自己先回京城。
為什麽呢?
她停留在邊城等他打完仗也不是不行的,沒有非要到軍營裏參一腳。
他想讓她回京城為什麽不可以親自來對她說,卻要找師兄來說,還要師兄帶她回去。這樣的反常讓她想不通,端木朝華你到底在想什麽?
軍營戒備比自己走的時候更加森嚴,守在營帳入口的就有六人。
打肯定是打不過的,阮千千緊緊捏着缰繩和鞭子,走到守衛們面前,這一次學乖了,不直接找端木朝華,而是——
“我是田沖将軍家裏的下人,京城有家書一封要呈給将軍。”說着從袖中摸出家信一封,當然這家信不是真的,不過是阮千千僞造的而已。
田沖看到這封信定然會出來見她的。
果然,片刻之後,田沖披着戰甲從軍營裏出來,将阮千千拉到一邊,焦急地問,“你怎麽還在這裏,林少庭沒跟你說嗎?”
“端木朝華果然是要師兄帶我回京城的?”阮千千一驚,“可是,他不是說安頓好軍營的事就來接我們嗎?”
“軍中事務很多,哪裏那麽容易脫身,而且,你一個女孩子,放在營中也不妥當,當然要讓你師兄先送你回去。”田沖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王爺一片苦心,你照做就是了,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這些事情他可以自己對我說啊,拜托給師兄我才有諸多懷疑的。”阮千千理直氣壯道,“你跟他說,我就在齊河鎮等他打完仗,不回京城了。他不接我來軍營也沒關系,我和師兄在鎮上等。”
田沖氣急敗壞道,“一旦打起仗來,邊陲重鎮是很危險的,到時候齊河鎮的百姓統統要北遷,何況是你。”
真如田沖說的這樣,回京城确實是最好的選擇,那麽端木朝華之前說的要一起回京城,其實是一句戲言嗎?
那麽,總不成連成親也是一句戲言吧。
阮千千忽覺大腦很混亂,鬧不清白端木朝華到底在想什麽,“你讓我見他一面吧,我還有事情要問他。”
田沖的面色一青,仿佛她戳中了一個禁區,一個勁說,“你只管回京城就對了,王爺事務繁忙,要抽出片刻都是很難的。”
“我一定要見他一面,不去營中也可以,讓他來齊河鎮找我。”阮千千堅持道,遠遠望一眼主帳的方向,不再多說,正要翻身上馬。
忽然——
一襲白裙衣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她疑心自己看錯,揉揉眼又仔細看了下。
田沖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心頭暗叫一聲“糟了”。
阮千千拉缰的手垂落下來,咬了咬嘴皮,“那個人是誰?你不是說,軍中不方便讓女子逗留嗎?還是說,那個穿白裙長發披瀉的,是個男人?”
☆、疑窦(2)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
田沖猛地把自己的身體丢到阮千千面前,擋住她的視線。
“哪裏有女人?我看看!”
“就在那邊啊,你看不到?而且,她朝我們走過來了。”阮千千打量那個女人,她也在打量自己。
是個小巧玲珑的女子,白衣飄飄像個小仙子似的,眼睛大而靈動,嘴唇是淺淺的粉色,走近了他們,勾起一抹清澈明亮的笑。
“是你吧?阮千千。”
“你認識我?”阮千千指着自己。
“算是吧,聽說過,我想你未必聽說過我,我叫做皇甫倩,藥王谷白藥仙是我師父。好像和花山公是舊識喲。”
師父的舊識還真多,安親王妃,西陌國師,藥王谷白藥仙。師父你能不能開個單子給徒弟,免得一不小心大水沖了龍王廟。
“我也聽說過你。”不對,不是聽說,她是看見的。當初知道“望月銷魂散”的事,不就是從那個什麽“倩兒”給“朝華哥哥”的信上看到的嗎。
“既然軍營裏有女子在,為什麽我不能留下來?”阮千千掉轉視線,直勾勾盯着田沖。
“這個……那個……”面前人的目光像鋼針一樣,讓田沖一腦門都是冷汗,皇甫小姐你幹嘛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來完全是要他的小命嘛,他要怎麽解釋啊。
阮千千不欲與他為難,翻身上馬,垂目看着馬下的兩個人,“我會在齊河鎮上等端木朝華來見我,田沖你轉告給他就可以了。我先告辭了,皇甫倩,好好照顧你的朝華哥哥,他最近身體不好。後會有期。”
一人一馬漸行漸遠。
皇甫倩本來很輕松的表情,瞬間消失無蹤,微微蹙眉,“她也知道朝華哥哥最近身體不好啊,要不是身體不好,大概也不會飛鴿傳書急召我來吧,還真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田沖。”
“啊?”他還在原地發呆。
“阮千千來找過朝華哥哥的事情,不必向他說了,晚點我會去齊河鎮找她,到時候還要麻煩你頭前帶路。”皇甫倩說着仿佛一盞輕飄飄的影子,掠入營中。
她輕功極好,醫術上乘,極得安王爺信任。田沖想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多嘴,這位皇甫倩看上去很靠譜。
阮千千回客棧以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閉門不出。
林少庭在外頭敲了好幾次門,都沒有人理會。正打算要破門而入,門卻從裏面自己打開了。
“師兄,我想睡一會兒,你不要吵我。”她神色很疲憊,眼圈下有烏青的影子。
“嗯,不要睡太久,晚飯時間我叫你。”
“好。”她乖順地沒有反駁,盡力扯出一點點笑容,安慰的意思很明确,“我只是有一點點困頓,睡好就好了,師兄不必太擔心。”
林少庭點點頭,替她關上門。
陰影裏面,阮千千背靠着門,坐下來,屁|股涼涼的,心頭也有點涼涼的。一刻沒有見到端木朝華出現在她眼前,她就很擔心。
結果靠着門居然也睡着了,還是太累了,她的馬術一點都不成熟,一路快馬加鞭從西陌京都回來,這時候一閉上眼睡意張開巨大的夢魇把她包裹住。
一天。
兩天。
三天。
軍營沒有來人。
阮千千還是吃了睡睡了吃,這天下樓用午飯的時候,林少庭實在看不過去她對着豆腐猛下殺手,快把豆腐都戳成渣子了。
筷子被林少庭的筷子截住,阮千千這才回神,“啊,這個豆腐太大塊了,弄碎比較好吃,師兄你去找掌櫃的拿把勺子吧。”
林少庭無奈,但還是依言而行。
回到桌邊的時候,阮千千還在戳豆腐。
林少庭端起盤子,把碎豆腐舀一些到阮千千碗裏,“會不會不好吃啊,這個豆腐沒什麽味道。”
說完又去掌櫃那裏取來些香料,拌好飯端給她。
筷子夾起的飯粒,又從筷子中間落回去。
“師兄,這是第二天吧?”她忽然問。
“端木朝華回去,應該是第四天了。”林少庭說。
“師兄,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吧。下午我想去鎮上逛一逛,透口氣,天天呆在客棧都要悶死啦。”
“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有點東西要買。”
“什麽東西啊?”
“你忘記了,每到一個地方師父都會出去找有沒有用得着的藥材,我今天也去撞撞運氣,沒有的話也沒什麽,總算我也找過了。”鬼才要去給花山公找藥材,他只是想跟着阮千千一起上街。
“哦,那好吧,我上樓收拾一下,師兄你等我哦。”
阮千千進了房間,林少庭在樓下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阮千千還沒有出來,他走到她房間門前敲了敲,也沒有人應答。
“千千?再不開門我就進來了。”林少庭說完,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沒有聲音。
一腳踹開房門,哪裏還有阮千千的影子,她根本不在。
林少庭暗暗心驚,攥緊的拳頭,掌心都被指甲戳痛了。有個念頭仿佛罅隙裏的泉水忽然冒上來,她不會是又去軍營了吧。
果如林少庭所料,阮千千确實往軍營去了,不過那是一個時辰之前就已經從卧房的窗戶躍下,找小二領馬去了。
這時候的阮千千,已經在軍營裏,她沒有再傻傻從正門找人通報。而是潛入軍營,直接找到主帳的位置。
從帳子的縫隙裏,可以看到端木朝華背對着帳門,正在歇息。
她正要進去,這時肩膀上被人輕輕一拍,吓得她差點驚跳起來。
“不要出聲,是我。”
輕輕捂住阮千千嘴巴的那只手很香,讓她差點一口咬下去,面前的笑臉,正是皇甫倩。
她的手上端着一碗藥,阮千千扒開她的手,問,“藥是給他的?”
皇甫倩搖搖頭,“不是,這是我自己喝的,我是師父的藥人,離開藥王谷的話,必須定時自己按照方子給自己煎藥喝,否則會有生命危險。”她說得很輕松,一點沒有悲哀的意思。
“你師父讓你做藥人,你不怨怪他嗎?”阮千千奇道。
“為什麽要怪他,要不是有師父在,我早就已經曝屍荒野,屍體都被野獸搶去吃個一幹二淨。”皇甫倩說着當着阮千千的面把藥喝下,然後帶她去自己的營帳,就在主帳一側,離得很近,不過兩三步而已。
皇甫倩讓阮千千在自己榻上坐好,而她在帳子裏點了一支香,有微微辛辣的味道,阮千千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你看上去沒有休息好一樣,這種香可以提神的,打兩個噴嚏就沒事了。”皇甫倩說話有一種別致的風情,不是溫柔,而是很舒服的,帶着淡淡鼻音的聲音。
“謝謝。”低頭嗅了嗅她遞過來的茶水,茶裏也有一股淡淡藥香。
“茶水也是特別泡制的,可以提神順氣。”
“你很懂醫術方面的事情啊?”阮千千問。
“對啊,你忘記我是藥王谷來的了。這次來軍營中是為了給朝華哥哥調理身子,另外,也可以充個軍醫玩玩。”皇甫倩笑笑,自己喝的是另外一種茶,臉上露出憧憬,“以前朝華哥哥打仗我常常會随軍的,這次他回京城的時間挺長,好久不見我都開始想念他了。”
“你經常都會随軍啊,那你知不知道,一般他打仗都需要多長時間?”
“不一定啊,長的時候一年也是有的,短的時候也要兩三個月。朝華哥哥不放心他母妃,無論軍中事務多繁忙,都會盡量挪出時間回京看安親王妃,有時候會快馬回去見上一面又馬不停蹄趕回邊關,很辛苦,但他自己都不覺得。”
“你對端木朝華的事情,好像很熟悉。”阮千千垂目,看着淡綠色的茶水。
“我算是他的禦用大夫,當然會熟悉一點。而且,小時候我還在安親王府住過一段時間,王妃娘娘對我也很好。”皇甫倩注意到阮千千明顯黯然的神色,問,“茶水涼了嗎?需不需要我換一杯。”
“啊,不是……”阮千千慌張搖頭,一兩銀子的事也不關茶水,她都在想什麽啊,端木朝華長這麽大,又不是地縫裏鑽出來的,自然會有兒時玩伴什麽的,她不也有大師兄和二師姐嗎,甚至當年還沒去投奔爹爹的時候隔壁的二虎子哥哥。
“朝華哥哥這次有很重要的仗要打,所以讓你先回京城,等他打完仗就會回來的,所以,不必太擔心,聽他的吩咐總是沒錯的。”
“你這麽信任他……”
“朝華哥哥很少判斷錯什麽事情,聽他的話是理所當然的啊,如果他說在戰場上不需要我,讓我回藥王谷,我也是會立刻收拾行李乖乖回去的。”
“可是這不一樣……”阮千千急切地想要辯解,她并不是要無理取鬧死纏爛打,她只是……猶豫了一下,除了皇甫倩,她也沒有人可以說。
“回到這裏之前,端木朝華說,我們要一起回京城的。現在忽然要讓師兄帶我回去,讓我覺得很蹊跷,而且我到現在都沒見到他,如果他肯親口讓我和師兄先回去,并且把原因告訴我,我也會聽話的。我只是要見他一面,聽他自己說而已。”
“那麽我去幫你轉達給他,你在我帳子裏等着,如果朝華哥哥願意見你,我就來通知你。”
這個女子是可以信任的吧?阮千千雖然着急,但還是點點頭,反正這裏離主帳不遠。
“你去幫我通報吧,我就在你這裏等。”
皇甫倩往外走去,忽然被阮千千拉住,奇怪道,“你還有話要我帶?”
面前的阮千千,臉上流露出的,有一點脆弱,有一點乞求。
“你讓他無論如何見我一下,一下就好,我還有話要和他說,是很重要的話。”
皇甫倩點點頭,撥開阮千千的手,走出門去。
帳門的輕微響聲,未能驚動阮千千,她自顧自發着呆,看着杯中茶水走神。
皇甫倩被面前的人驚到,連忙把他拉回主帳,這才氣急敗壞道,“你怎麽起來了,我不是讓你好好躺着嗎?身體還要不要了,若不能養足五天,到時候看你怎麽作戰。”
端木朝華好像根本沒聽到她說話,無知無覺一般,不動不說話。
“朝華哥哥?”玉白的手在他面前擺了擺。
阮千千,你何苦還要找過來,該死的林少庭,為何不直接一棒子打暈她帶走她。
想着想着喉口一陣腥甜,本不想在皇甫倩這個大夫面前吐血,但未能忍住,一口鮮血直噴在地上,端木朝華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摸出手帕,擦擦唇邊的血。面無表情若無其事地收好手帕。
“快點躺下,我去給你煎一貼藥。”
皇甫倩本來要走,結果卻被端木朝華一把拉住,她有些怔忪地看着自己手腕上抓緊的那只大手。
“朝華哥哥,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抓住我的手了。”
記憶好像回到遙遠的小時候,只有小時候,端木朝華會待她這樣親密,自從安親王去世以後,他的性格越發乖戾,後來婉玉之死,他就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不要說和女子親密,就是看到他都會避如蛇蠍。
她雖是特別的,但十歲以後朝華哥哥就沒有碰過她一根指頭。
端木朝華立刻收回自己的手,咳嗽兩聲,有一點喘不過氣,眼前冒星星。等平複下來,皇甫倩還在等待着,不過臉色已經如常。
“我身上的蠱,你沒有辦法解,對吧?”
“是。”
“你的師父白藥仙也沒辦法解,對嗎?”
“師父鑽的是制藥,醫術雖上乘,但蠱術并不精通。你身上的兩種蠱,其一的‘傀儡蠱’我在書上看到過,你若按照我說的躺足五天,輔以針灸和湯藥,把蠱蟲逼出即可。另外一種蠱,說是情蠱,又并不是。雖然同樣是子母二蠱不能靠近,但情蠱子母蠱蟲一旦靠近,雙方都會劇痛無比,痛苦雖大,但并非無法可解。你身上這種,只有母蠱所在的宿體會因為想念那個人見到聽到碰到那個人而痛苦,而且是漸進的,時間越久,發作得越頻繁,疼痛也越劇烈。而且,你有吐血的症狀,如果這種症狀加劇,吐血和疼痛,總有一個會要了你的命。”皇甫倩說道,也很是擔憂。
“下蠱的人說,如果母蠱的宿體死掉,本來靜滞的子蠱,會吞噬子蠱宿主的髒器,直至死亡。”端木朝華的聲音像一口無波的古井。
“他說的,應該是真話。”皇甫倩說。
“我知道了,你去煎藥吧,我先去見一見她。”端木朝華說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皇甫倩過來扶她的手,被格在空中。
“我還好,你去煎藥就是。”他沉沉的聲音,伴着有一些失神的眼,讓皇甫倩整顆心都揪起來。
她不想他們見面的,她知道端木朝華要做什麽。那個女人為什麽要追過來,讓她的朝華哥哥傷心,她自己乖乖回京城去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