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開始,不日放出,謝謝還在坑裏的朋友
次命本官查明真相,也是為了抓住謀害阮大人的兇手,并無他意,夫人若想起來什麽不妥之處,最好及時告知。”
想阮家姨娘一屆婦人,也不知道多少事情,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什麽,只是沉默搖頭。
夏魏坐着喝完茶,看從她這裏問不出什麽,便起來告辭,剛要出門,阮家姨娘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夏魏轉身,她便急忙松開手,低着頭道,“我想起來,先夫去世那日,就是晉王的擁兵破城那日,來過個人,但只是敲門見府裏人都在,就沒說什麽的走了。”
“是什麽人夫人可還記得?”夏魏頓時覺得興奮,仿佛嗅到什麽可疑的東西。
只是阮家姨娘一時半會兒想不起,皺眉又想了半晌仍是叫不出名字,只喃喃重複,“我見過的,就是忘記在哪兒見過……想不起了……這一時半會兒的……”
“沒事,阮夫人想起可随時使個人來刑部找本官,夫人大概是一直操勞,身體休息得好了,自然深思清明。”夏魏客氣地一拱手,眼內有點失望,不過也不算一無所獲,一時間哼起了小曲。
跟在他身後的衙衛疑惑地問,“大人,阮家那夫人什麽都沒說出來啊,大人有眉目了?”
夏魏不客氣地剜他一眼,将頭擡高,擠進人群裏,聲音卻很響,“有一點線索也不是個死局,等我去訪過宮裏那位,恐怕就理真相不遠了。我覺得,這事多半和晉王之亂有關。晉王起兵一事,提前能得到消息的人不多。一邊是當時還是王爺的皇上,另一邊是晉王。不和你說這麽多,反正你也不懂。”
衙衛一臉疑惑,撇嘴搖頭,把刀按着沖上去保護夏魏的安全。
☆☆☆
初八一早起來,阮千千倚在榻上,醒是早醒了,但不想起身,叫碧珠去把孩子抱過來。碧珠叫上葉娘,二人一人懷裏抱着一個,帶過來給阮千千看。
她神色疲憊得很,将孩子一個個抱過來小心放在床上,逗弄片刻就下床讓碧珠過來扶着,腳底下虛浮,她坐到梳妝鏡前,心不在焉地看碧珠在後面挽頭發。
“這什麽時辰了?”
“已經下了早朝。”碧珠小心地說,一面觀察阮千千的神色,見她不說話也沒什麽特別的表示,繼續道,“皇上去禦書房了,奴婢差了個人去朝堂打聽,立後的事兒已經撥到禮部去辦,就定在十五,屆時大赦天下,要辦個歡歡喜喜的慶典。散了朝禮部就派官員去南苑,這會兒想必皇甫倩已經高興瘋了。”
阮千千疲累地閉上眼,碧珠立刻住了嘴,梳齒在頭發上滑行的聲音仿佛在她心底裏刮擦。
剛将頭發理順,從下往上挽起在手中時,猛然間聽見一陣吵嚷聲,阮千千聽到紅岑的說話聲,立刻轉過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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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岑從門口進來,也不和兩個侍立的丫鬟招呼一聲,手上還抓着鞭子,見到阮千千便直吼,“師妹,端木朝華那個王八蛋,還真就下了旨,這算什麽,就算要立後,也該先把你的事情辦了,別以為我們混江湖的不知道宮裏頭的規矩,你要是在皇後之前先封個貴妃,怎麽那皇後也得讓你一句姐姐。這算什麽,孩子都生了反而要做小了……”
紅岑嗓門大,一時間門前圍滿了人,阮千千對碧珠使個眼色,碧珠趕緊走去門外,一面關門一面訓斥,“都出去出去,看什麽,主子的事也敢亂看,仔細你們的眼珠子。都該幹嘛幹嘛去,活兒少了我給你們派!”
一時間下人都散去,碧珠才關上門,嘆口氣,退進門裏來。
紅岑在阮千千旁邊坐着,兩手叉腰,仍然十分不平。
阮千千看一眼她捏着的鞭子,眉心緊蹙,“你沒去朝上鬧吧?”
“還沒來得及。”紅岑把頭一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說說你怎麽那麽長心眼?都快被人騎到頭上去了……”
聽她說沒去朝上鬧,阮千千放下心來,轉過頭去對着鏡子自顧自梳頭,不一會兒,把梳子伸到紅岑眼皮底下,“好師姐,幫我梳梳頭,我睡了起來頭疼得很。”
“做噩夢了吧?我說陪你睡你偏不要。”紅岑嘀咕着接過來梳子,生疏地幫阮千千梳頭。
“別人就罷了,那天晚上你都知道的,我是沒有辦法。王爺來我跟前發火就算了,你還來我這兒發火,我一肚子的火,跟誰發去?”
紅岑心底一軟,也是覺得阮千千可憐,才責道,“師父沒有辦法,這全天下恁多名醫,不會一個都沒辦法……”
“師弟也沒辦法。師弟的醫術我是知道的,當初王爺的斷腿,都說沒辦法,他卻保住了。連他都沒法解,那藥王仙本就是制藥的,她要使進所學來威脅我,誰又能解?”阮千千閉起眼。
“那也不該連冊封也延後……”
“十五就要封後,他登基之後,封後大典必然要做給天下人看的,新帝登基,百廢待興,他也忙得腳不沾地的,師姐你就少說幾句。”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你大度,你賢內助行了吧。我看等皇甫倩當了皇後,你還有沒有這麽氣定神閑。”紅岑手上使勁,阮千千登時睜開了眼。
紅岑哼哼兩聲又說,“我這不是怕你吃虧嗎?”
“不會,他與皇甫倩相識比和我認識早,若是有那個意思,早就沒我什麽事兒了。我只是擔心,沒辦法順利拿到解藥。”說着阮千千站起身,轉回床邊,将其中一個孩子抱在手裏,連日來兩個小孩沒別的症狀,就是睡得多,臉蛋睡得通紅,分外惹人憐愛。
“等拿解藥時,我和師父一定會讓那女人付出代價!”紅岑恨聲道。
阮千千低下頭去,微涼的臉貼着孩子的臉,那小孩無知無覺,口角口水流得亮晶晶的。阮千千在他臉上蹭了蹭,小孩便拿手撥她的頭,皺着張臉,不一會兒,又抓住了阮千千去摸他臉蛋的手,将手指含在嘴裏吮吸。
阮千千笑了笑,又十分擔憂,“只要她能給出解藥,拿什麽換都不打緊。就怕……”
就怕賠了夫人又折兵,按藥王仙吩咐做了,卻沒能順利拿到解藥。紅岑面色一肅,咬唇道,“她只要敢,我便讓國師大人教她嘗嘗,什麽是生不如死。”
碧珠推開了窗,風将屋內悶人的熏香吹得散了些。阮千千低聲哼着什麽曲子,哄小孩子睡覺,她滿心滿眼都只有兩個小東西,紅岑看着她坐回床上,忍不住小聲問,“你就真的不在乎端木朝華娶另外一個女人?”
阮千千僵了住,半晌才松開兒子的手,擡頭看紅岑,“在乎,可至少,他平安活着。用兒女的命,換他不另娶,不值得。”
此時被冷落在一旁已久的小女兒忽然嚎啕啼哭起來,阮千千放下兒子,抱起女兒來,兒子卻聽見姐姐的哭聲,也放聲哭了起來。
阮千千望着兩個哭得滿臉淚珠在襁褓裏晃頭晃腦的嬰孩,忍不住也紅了眼眶,抿緊嘴唇,朝碧珠說,“大概是餓了,叫奶娘進來。”
誰知道葉娘來了,兩個孩子仍是大哭不止,直哭得渾身抽搐,奶也不吃,一個勁往外吐。
葉娘急得衣裳也顧不得理,就跪在地上禀報,“姑娘饒命,這兩個孩子,昨日晚上起,就不吃東西了。”
阮千千大驚失色,連忙讓碧珠去請謝非青過來,一時間慌得在屋內來回踱步,直至看到謝非青從門口進來,才迎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師弟,你趕緊看看,吃不下東西怎麽回事,難不成是毒藥發作……”
謝非青細細切了會兒脈。
然後将一個孩子拎起來,按在膝上,好一陣拍打。
不一會兒,孩子吐出奶和黃水來,謝非青眉頭松懈下來,“師姐別緊張,只是吃多了些,吐出來便好。”
說着把孩子遞給葉娘,又照樣把另一個抱過來拍着吐奶,吐完又同葉娘吩咐了幾句,才正色對阮千千道,“師姐,我看你容色不好,讓我把個脈……”
阮千千飛快躲過他的手,“不用。”
謝非青搖頭無奈道,“只是尋常請脈,師姐,你這幾日太過緊張,怎麽照顧孩子。只是尋常積食就把你們吓成這個樣子。”
葉娘在旁聽着趕忙跪下來又請罪。阮千千擺擺手,神色憔悴,“不關你的事。”又朝謝非青道,“讓你看看也好,我這幾日一直睡不好。”
謝非青一面觀她臉色,一邊切脈,不一會兒說是她積郁又在産後不好好将息,要好好休息。讓底下人去煎安神的方子,陪着說了會兒話,就對紅岑說,“二師姐,師父讓你過去一下。”
紅岑也起來告辭。
不一會兒屋內就剩下阮千千一個,她斜靠在窗下小榻上,鞋子也不脫,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怔怔望着窗外出神。
那日和端木朝華提立後一事,他是動了怒的,只是她一直跪着,威脅他若是不答應就不起身,端木朝華被氣得狠狠拂袖而去,怕是這些日子吃都吃不好了。雪停後的這幾日,天色甚好,陽光照在窗格上,雕刻的鳥兒似乎要振翅飛去。
阮千千從脖子上拉扯出一根紅線來,下頭是個保命符,已經發黃顯得破舊。
她将那符放在唇邊,輕輕印了印,心底裏默禱能保兩個孩子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了。
☆、立後(3)
夜深,端木朝華批完折子自書房出來,侍立的宮侍被旁邊一起守夜的小公公推了把,立刻醒過神來。
“什麽時辰了?”端木朝華問。
“三更天了皇上,是否去南苑看看?”南苑那位冊立為後的消息已傳遍後宮,管事的公公也上了心。
端木朝華捏着眉心,半晌後稍覺清明,擺擺手,等燈籠從公公手裏拿過來。
“朕去走走,誰也別跟着。”
宮侍恭敬低頭答是,不敢跟從。
雲華殿外,只有夾道的宮燈隐隐亮着,端木朝華駕輕就熟地走過去,門口兩個侍衛與他眼神一對,便低下頭沒敢通報。
院子裏只八面各自亮着一盞燈,他慢步走到阮千千屋外,見屋裏沒有亮燈,知道她已經睡下,稍稍放下心來。
紅梅還沒謝,滿院子梅香讓端木朝華稍感安寧,他負手長身而立,涼月西沉,銀光鋪了一地。
毛茸茸的黑圍脖襯得端木朝華的臉發白,周正的臉孔對着月光默默無言。片刻後,他長呼出一口氣,白氣在黑暗中轉瞬即逝。
那盞微弱的宮燈,離開雲華殿,便被端木朝華吹滅,他在昏暗之中,緩慢行走。
☆☆☆
初九一早,宮裏人便來報說是刑部尚書夏魏有事求見,宮侍垂手站在堂子裏,對阮千千賠笑道,“這事是皇上準了的,還請姑娘趕緊洗漱收拾,半個時辰後下朝,夏大人就過來了。”
她點點頭示意知道。碧珠從旁抓了幾錠碎銀子打賞給他,那公公便滿面堆笑地低頭退了出去。
銅盆一端過來,碧珠便伺候着阮千千漱口擦臉,忍不住問道,“夏大人是哪個夏大人?”
阮千千對這個人有印象,随口道,“傳話的公公不是說過,是刑部尚書。”
“以前老爺當官時,沒見這個夏大人過來走動過,又是管刑案的,也不知道來後宮問什麽。”
阮千千耷拉着眉,一雙眼猶自惺忪,揉了揉眼才說,“大概是想問父親的事。”
然後不再多說,收拾妥當後在屋裏靜坐着,吩咐人去穿膳,喝了點紅棗桂圓蓮子粥,就直說吃不下,讓碧珠撤了桌子。
時候還早,她起身拿起挂在壁上的劍,在院中舞了幾下,忽然從旁傳來聲響亮的笑聲,正是紅岑自門廊下過來,她一抖鞭子,躍然于中庭。
“師妹練劍怎不叫上我,一起一起,來與我過兩招。”
阮千千全然不是紅岑的對手,只是紅岑故意想讓,二十招後,二人俱是滿頭大汗,阮千千收劍回身抱拳,“師姐功夫太好,就別為難我了。”
“哎,陪你過兩招,就說我為難,我看是師父他老人家太寵着你,你這三腳貓功夫,都不好意思說是花山派的。”
阮千千也不生氣,将劍收入鞘,摸出塊帕子給紅岑擦汗,一邊擦一邊問,“師姐吃過飯了沒?”
“還沒,正說過來看你吃的什麽好東西,我也要吃。”
阮千千失笑,“你和師父那兒吃的和我的可是一樣的,上去坐吧,我讓人給你擺上來。”
“一樣的啊……”紅岑失望地撇撇嘴,“紅棗桂圓蓮子,這麽吃下去,我可要去城中找個花樓滅滅火。”
說話間下人将粥盛上來,并四個甜花卷,紅岑這才笑逐顏開,擰了擰阮千千的鼻子,“還是師妹懂我,糖花卷許久沒吃了,倒是很想。”
阮千千起身道,“知道你愛吃這個,我去前殿見客,待會兒就回來。你先吃着。”
紅岑把筷子含在嘴裏點頭,阮千千又吩咐旁邊伺候的人一會兒等紅岑用完早膳把桌子撤了,才往前殿裏去,碧珠被打發去準備茶水。
此前阮千千聽人說起過,戶部尚書是個青年才俊,後來聽說夏魏調任刑部。因父親的案子懸着,阮千千也多留心了一下。夏魏是端木朝華去年欽點的狀元郎,看着斯斯文文,眉目間總是含春,似笑非笑的,生得細眉細目。
“讓大人久等了。”阮千千走到上座,坐下後白面紅裏的紅梅裙裳拖在席上。
夏魏這才坐下,笑道,“剛坐下沒一刻,擾了姑娘清夢,恕本官無禮。”
阮千千笑了笑,“陪師姐過了幾招耽擱了些時候,本是已經起身了的。大人見笑。不知今日過來,有何事要問?”
夏魏也不拐彎抹角了,把端木朝華指定他來辦阮尚書被殺一案之事直言相告,又說,“還請姑娘詳細回憶一下,當日都發生了什麽。”
阮千千臉色一僵,她是不想回憶那天,但圖着刑部破案,也不得不詳述一次。
“與父親被殺無關的細節,大人就不必禀告給皇上。”
“這個本官自然知道。”夏魏心領神會。
“當日晉王破城,師兄早幾日便來找過我,說會在破城那日來接我出城,劫獄的是我師兄。将父親帶出大牢後,就安排在京郊的竹屋。破城那日,我在安王爺府邸,也就是現在的皇上,當時的府邸,等他派人來接我進宮。後來來的人是田沖,田沖帶着裝我爹頭顱的盒子。只能猜測是師兄離開我爹的藏身之處後,我爹被人暗害了。”說起這些,阮千千已無當日的激動難過,她撫了撫袖口,問夏魏,“尚書大人可去問過田沖了?”
“田大人倒是尚未問過,而且……”夏魏疑惑地皺起眉,“卷宗裏并未提及田大人送阮大人來找姑娘的事。”
“涉及晉王叛亂一事,是得避而不談。”阮千千解釋道,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但此前我派人查過田沖,卻一無所獲。且田大人自小跟着皇上,查他曾讓皇上覺得不舒服。不過既然讓夏大人來查,想必皇上今日心境與當日已經不同。”
夏魏一笑,“總要還阮大人個清白,聽說當時貪污的證據,至今沒能找到,說不得阮大人是被冤枉的。”
“我爹自然是被冤枉的。”阮千千急道,不過又按捺住心緒,問夏魏,“夏大人去過我家了嗎?”
見夏魏點了點頭,阮千千才道,“若是父親貪污,家中怎會是那個樣子。他老人家續個弦都是不聲不響的,通街都沒幾個人知道。”
夏魏這才明白過來阮夫人稱阮千千是先夫的女兒,原來不是親生女兒。又将前日裏問過阮夫人的話與阮千千說的一串,猜測阮夫人說的那個去府中敲門打探的大概就是田沖了。于是起身告辭,說是有了眉目,要再去查實。
阮千千也不留他,将夏魏送到門口就轉身回來。她心道,端木朝華這檔口上讓人查她爹被殺的事,顯然是想安慰她,只是二人自鬧僵那日起,還沒見上過面。一時間大為惆悵,索性去看兩個小孩,小兒子同端木朝華生得不像,反倒是女兒,頭發眉毛長出來後,竟然與端木朝華有七分相似,只有嘴唇像母親。
逗弄了會兒小孩,阮千千覺得乏了,就在孩子的房間裏打了個盹兒。醒來時見身上搭着條蘇繡的鴛鴦戲水小被,荷花清雅,針腳細膩。阮千千摸了摸,喚人進來。
碧珠見她看着被子發愣,神色緊張地低下眼,生怕她要問。
果然阮千千摸着被子問道,“剛才誰進來過了?”
“沒別人。”碧珠搖搖頭,“奴婢也沒看仔細,大概是葉娘罷。”
背面摸着光滑舒适,阮千千淡淡道,“這小被收在我屋裏,我睡那間屋子,除了你也沒人會進去。要不就是他……他讓你別告訴我?”
碧珠猛然跪在地上,“主子……奴婢……”
“你慌什麽,我又不會罰你。你這丫頭,是我帶進來的,何時成了他的奴才。”阮千千不滿道,但垂着眉看着也沒生氣。
碧珠大着膽子站起身來,湊近她面前,小聲道,“主子,皇上還是很記挂您的。奴婢聽門口侍衛說,皇上每晚都來……”
阮千千一愣,手指頓在被子上。倏忽間苦笑着垂目,“那也沒辦法,總是我逼他的。”
“主子,到底為什麽非得要皇上娶皇甫小姐啊,您同紅岑小姐說那些話,奴婢也沒聽懂,主子有什麽難處,為何不直接同皇上說呢?”
把被子扯高搭在心口處,阮千千說,“總有一天會跟他說,只是現在不行。這事你別多嘴,該正經當差便好好當差。”
碧珠哦了聲,又說,“那個栴檀,奴婢已經安排去南苑了。”
“嗯,也不一定用得上,只先放着罷,我再睡會兒,你就在外間守着,別讓人進來。”
碧珠應聲退到屏風後去,阮千千側身支着頭,低頭看兩個小孩,一個已經醒了,小兒子不愛哭鬧,很是文靜,一雙大眼睛睜着四處亂看。阮千千伸出手去,被他緊緊抓着,咯咯直笑起來。
阮千千也跟着笑了出來。
興許當了母親就是這樣,眼中心裏都是孩子,阮千千将頭抵着兒子的臉,半蜷着身,這一覺睡得極香。
☆☆☆
正月十五元宵節,一大早紅岑就拉着阮千千起身,見她沒精打采,徑自拿過梳子,替她挽起長發,阮千千由得她按着,不禁問,“師姐你這麽急吼吼的幹嘛?”
“今兒個元宵,我更師父說好了,咱們出宮玩兒去。”
阮千千登時一愣,從紅岑手裏奪過梳子,端坐着說,“我不去,要去你們去。”
“這麽熱鬧的節,幹嘛在宮裏呆着啊?”
阮千千一想,立後大典也沒她什麽事,她現在沒有名分,也沒人叫她去觀禮。一想之下倒不如出宮去看看花燈,眼不見心不煩。于是這才答應出宮,只是讓碧珠來梳頭,對紅岑揶揄道,“你給我梳頭,我還要不要見人了。”
紅岑立時跳起來去搶梳子,還真就給她梳了個雙垂髻。雙垂髻是未婚女子梳的,阮千千無言凝視着鏡子,站在身後的紅岑正把玩梳子,興致勃勃地問她,“怎樣,我的手藝,還不錯吧?”
頓時阮千千什麽脾氣都沒了,無奈莞爾,“不錯不錯,師姐手藝最好。”
于是在堂子裏擺了早飯,叫師父和國師都過來用飯,用過之後,一行人便拿着阮千千的手令出宮去。到宮門口查令牌時,見到大大小小幾十輛牛車都紮着紅綢帶,自宮外送進來,碧珠忍不住好奇地問了問宮門衛,“那些都是什麽?貢品嗎?”
“不是貢品,是彩禮。咱們皇後家送來的,倒是沒聽說過皇甫家是什麽大氏族,沒想到彩禮這麽豐厚,總管都吓了一跳呢,昨天就送過一波了。”
阮千千坐在車裏,聞言放下車簾。
碧珠趕緊爬上車去,讓車夫快走,轉眼間宮門就被丢在車後。阮千千抱着小女兒,紅岑幫她抱着兒子,孩子正睡着,低燒仍然未退。已經是第十五天了,她不禁擔憂起來,紅岑見她愁眉不展,在旁安撫道,“放心,要是她不來,我就去白雲寺找她。”
阮千千勉強笑笑。心裏卻清楚,多半藥王仙根本不住在白雲寺。孩子的卧房以外,最近的宮殿是南苑,也許就藏在咫尺之處。
只是皇甫倩當了皇後之後,要想明目張膽進去搜查,就更難了。
登時滿街熱鬧也沒什麽好看的了,正胡思亂想,她師父從旁伸出了手,“讓為師抱抱。”
阮千千把孩子給了花山公。
花山公兩只手直發顫,難以形容的千般小心,離琰在旁吃味道,“又不是沒抱過,稀罕啥。”
花山公一呆,“沒抱過吧?”
“哼,我小的時候,師哥不也抱得很歡麽!”
花山公登時臉皮一紅,懶得同離琰說話。
燈節雖是晚上才開始,早晨街上就已經擠滿了人,滿街都是燈市,馬車根本擠不動。于于是五個人都從車上下來,讓馬車先回宮去。阮千千和花山公抱着孩子,紅岑手裏捏着鞭子在旁給他們開道,吆喝着讓路人別擠着他們家小主子。
通街都是人,元宵鋪子生意最好,從早上起就要吃湯圓,走到路上聞着香甜,也要吃。花山公最是個愛吃甜的,才吃過早飯沒多久,這會兒就又要吃東西。一行人就笑坐着,老板揭開鍋子,甜香随白霧從鍋裏撲出來,那老板一邊包一邊下,手勢飛快,滿攤子的人都在看他手藝。
見一鍋入了水,老板蓋上蓋子,才轉回頭去各自說話。
阮千千自出着神,紅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過神來一看,紅岑指着不遠處一個花燈,問她,“師妹,你看那個蝴蝶的怎麽樣,覺得好看我就去給你買。”
孩子在阮千千懷中不安地扭來動去,大概因為人多,興奮得眼睛亂轉,手裏抓着個繡虎頭的布袋子玩兒。
阮千千笑,“我又不愛玩這個,你喜歡就自己買去。”
紅岑盯着那燈看了許久,才站起來,“好,我去買,也給你買一個,反正晚上也是要點的。”
還沒來得及叫住她,紅岑就已經跑了過去。
在攤子上吃完湯圓,紅岑還沒回來,人擠人的不知道把她擠去哪兒了,花山公也不着急,專心逗弄懷裏的嬰兒,無甚所謂道,“你師姐最貪玩,怕是看到什麽好玩的,再等等罷。”然後又高聲叫了碗湯圓。
這一天過得很快,每個攤子逗留會兒,把好玩的好吃的都享用個遍,下午又去戲園子聽了唱大戲的,請師父和師姐在春風得意樓包了桌席,一直吃到下午。
誰知下午天忽然沉下來,沒一會兒,飄起雪來。
好在不是大雪,街上仍然很熱鬧,雪花不僅沒有打消玩性,反而更添了幾分情致。傍晚時候,天色未暗,百姓紛紛迫不及待點起燈來。朝廷在城中心修的燈樓也亮起來,高有三層,裝點着各色花燈,盤繞一條巨龍的燈樓引得許多人駐足觀看。
阮千千在北朔京城裏看見燈樓還是頭一次,那條龍紅黃相間,巨大的龍頭張着嘴,露出鋒利白牙。花團緊緊簇着那條龍,顯得威風凜凜。
宮中的禮炮聲也在這時候響起,阮千千下意識望向宮殿所在的方向,花燈落入她眼中,猶如星星微火。
那天晚上一行人回宮已經是亥時了,白天抱着孩子在街上走來走去尚不覺得,放松下來兩條胳膊酸痛得直打顫。
碧珠伺候着阮千千梳洗,将她頭發上的珠翠都摘下來,散下頭發來,阮千千才松出一口氣,捏着肩膀笑道,“累了。”
“奴婢伺候主子入浴,免得睡着了。”
阮千千嗯了聲,迷迷糊糊泡到浴桶裏去,碧珠在她背後替她擦洗,她只覺得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披着嫁衣,坐在朦胧紅燭前,龍鳳盤桓在紅燭上,那煙氣都香得膩人。
從門口模模糊糊走過來個人影,也是一身紅,是新郎。
他們喝過交杯酒,便各自看着,阮千千卻看不清他的臉。這會兒奇怪了,又來了個新娘,她自床邊到了半空,原來喝合卺酒的不是她,成親的也不是她,她只是從旁看着。那個胭脂敷面紅唇明豔的新娘不是她,但是誰,也辨不出。
這會兒阮千千聽見有人說話,“主子,主子,怎麽睡着了,洗好了趕緊起來讓奴婢服侍你穿衣,再泡會着涼的。”
阮千千搖頭晃腦地站起來,又倚着浴桶滑坐下去,嗆一口洗澡水,才徹底清醒過來。
“主子這是怎麽啦,快擦擦,嗆着沒?”
阮千千也不吭聲,由得碧珠替她擦頭臉,又拿毯子裹着她,走出浴桶,站在屏風前,兩條光溜溜的腿被毯子裹着還是禁不住一個顫。
“碧珠,你去把窗戶關上。”阮千千高聲道。
不一會兒碧珠在外頭回,“沒開窗啊。”
屋裏有地龍又有個炭盆,碧珠替她換過幹淨衣服,又把個暖手的爐子塞在她手裏,才讓她坐在床上。
外頭還鬧騰得很,震破耳膜的煙火聲時不時還來一下,阮千千眉心禁皺抱怨道,“都什麽時辰了,還沒鬧完。”
“快結束了,宮裏都沒什麽動靜了,主子覺得吵就先別睡,再看會兒書?”
阮千千搖頭擺了擺手,讓碧珠下去。在床上枯坐了會兒,她又悄悄下床,将大氅披在身上,哆哆嗦嗦地往門邊走去。碧珠累得狠了,已經熟睡。
她推開門,走出院子裏去。雪還沒停,比白天下得大,空中殘存着煙火的青煙,阮千千獨立在院中樹下,捧着手爐,靜靜聽着,不遠處的東宮裏傳來陣陣美妙樂聲。
大概是宮中最好的樂師在演奏。
這會兒那邊殿裏該是什麽光景呢,想必早已經揭蓋頭喝過合卺酒,一幹喜娘和宮女在那兒讨彩頭,恭賀帝後永結同心造福萬民吧。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心裏頭堵着的那口氣,随着漫天的雪凍結在心底裏,只覺得這個元宵節真冷啊,縱然是滿街花燈熱烈,也敵不過隆冬。
作者有話要說:
☆、皮相白骨
在院子裏站了會兒,阮千千覺得膝蓋冷得疼,轉身要往屋內走時,卻忽聽見屋頂有琉璃瓦被踏碎的聲音。
她循聲望去,只見屋頂上一襲白影,登時覺得心跳極快。那白影與她對視,一只手按住頭上鬥笠,往小孩所在的房間而去。阮千千拉緊身上大氅,跟随其後。
穿過門廊,梅枝抽在臉上又冷又疼,她沒有驚動任何人,迅速跑到兒女的屋子,推開門,立刻反身又關上門。
屋裏極是安靜,她将桌上燭火點亮,室內響起曾在白雲寺聽過的聲音。
“你來了。”
阮千千端着燈走近過去,屏風之後,彎着腰的白衣人,正給兩個孩子喂藥,都是丹藥,捏開嘴塞入藥丸,再運力一推。
熟睡的孩子忽從夢中驚醒,都止不住大哭起來,阮千千趕忙走近想抱,被藥王仙看了眼,白紗雖然遮着臉,她卻知道那女人在看自己,在一米遠處住腳,不敢再近。
面紗下傳出聲極低的笑,藥王仙将一個孩子抱起來給她。
阮千千趕緊接過,輕輕拍撫,嬰兒的哭聲漸漸微細,眼角挂着淚花就睡着了。
“前輩很守信。”她話這麽說,眼卻緊盯着藥王仙的動作,見她抱起另一個孩子,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行走江湖,自是不能背信棄義。”
阮千千心道,毒害幼兒,也不是什麽好人。嘴上卻說,“前輩說得是。您要晚輩辦的事已經辦成,前輩若是無事,便離開皇宮吧……”
“這麽急着催我走,怕我再對你兩個孩子不利?”藥王仙說着,手指輕輕摸着懷裏小孩,小孩無知無畏,得到安撫之後便不哭了。
“前輩光明磊落,必不會再行此事,欺兩個無知小兒。”
藥王仙冷哼一聲,“今日是十五,你那心上人,卻未毒發,你不覺得奇怪嗎?”
阮千千這才想起,不止這個月,端木朝華的毒已是有好幾個月未曾發作,本以為是謝非青調理得當,望月銷魂散已不足畏懼,現聽藥王仙提起,就不是這回事了。
“請前輩指教。”
藥王仙抱着孩子站起身,一邊哄孩子,一邊冷聲道,“你們皇帝吃了我的藥,說起來,連心草不是就你師父有,我藥王谷也有。”
“前輩讓皇甫倩分擔了毒性?”阮千千立時起身問,聽藥王仙咳嗽似有不虞,慌忙改口,“皇後娘娘如今是鳳體,怎能随意取血。”
“當然不能,我的女兒,怎麽可以為了個臭男人取血相救。我給她的是另一種藥,能暫時壓制端木朝華體內的毒性。只不過——”藥王仙曼聲道,“他吃了我的藥,恐怕積重難返,這個月沒有毒發,也就是下個月,下下個月,不出兩月,總有個滿月夜,他再毒發,醒來便是傀儡皇帝了。”
阮千千大驚失色,只覺得雙腿發軟,藥王仙似料到她要撲身過去,将孩子舉高在半空,威懾道,“你過來我就将這個孩子摔死!”
“你為什麽……”她腦中混沌,原只道是藥王仙是與花山派有江湖恩怨,又或是疼惜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