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開始,不日放出,謝謝還在坑裏的朋友
精通藥理,興許能有更好的方子。這麽一想,阮千千話裏也多了三分底氣,只把端木朝華怎麽中毒的像同謝非青說的那樣又說一遍。謝非青就在旁邊連連點頭,說着是是是,對對對。
阮千千說完,花山公才端起茶杯喝了口,擡眼問她,放下杯子,“這事你告訴皇上了嗎?”
阮千千為難地搖頭,“宮中只有師弟知道,我誰也沒敢說。”
花山公袖起手,眉宇間若有所思,他想了會兒才說,“非青把你的脈案拿來我看看,明日我去給皇上請平安脈。”他朝阮千千道,“今晚你先告訴他,說我不放心他的身體,風寒初愈,怕會有什麽不妥,加上我對望月銷魂散有法子,免得端木朝華生疑。”
阮千千點頭應了,心底裏卻還是十分不安。端木朝華為人心思細膩,加上夫妻二人默契已久,她還是怕自己的一點小心思會被端木朝華看出破綻來。但好在那天晚上端木朝華回到雲華殿已疲憊得很,只想快點睡覺。
阮千千就在他眼睛都睜不開的時候,湊到他耳畔跟他一說花山公要替他看看望月銷魂散的毒清了沒。
端木朝華懶得睜眼,讓阮千千趴在他的心口,含糊道,“嗯。”
“明日早朝後,師父就會過來請脈。”
“好。”
“朝華……”
“嗯?”端木朝華睜開眼看她。
阮千千與他視線一接觸就飛快避開,手指抓着他的亵衣,盡量抹平眉心褶皺,笑道,“沒事,我困了。”
“睡吧,難得他們兩個不在。”
“你就嫌棄了?”
“怎麽敢!”端木朝華咳嗽兩聲,“不過你最近照顧他們倆也太累了,還好今晚在乳母那兒就睡着了。”
“還說,再說我就過去陪孩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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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千千剛說完,手腕就被緊緊捉住了,端木朝華可憐巴巴地讨好道,“別別別,好娘子,為夫錯了。”
他那做低伏小的樣讓阮千千一時心頭的郁結都随着掩飾不住的笑煙消雲散了,将端木朝華抱着,頭貼着他的胸膛,她忍不住勾着他的頭發在手上把玩,問他道,“這幾日朝中事情忙不忙?”
“還好,雪災已經過去,等開春下地播種,新一年糧食收上來,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不過現在還得先安撫着難民,這次雪災死了不少人,希望今年能是個豐收年。不過你沒種過地,肯定不懂。”
“誰說我沒種過?”
端木朝華稀奇地側過頭來看她。
阮千千嘴巴一撇低着頭依偎他,不服氣道,“我也插過秧苗。”
端木朝華揉着她的腦袋,雙臂将她攬着,輕聲說,“娘子,我們困覺罷。”
“……”
端木朝華睡覺不老實,總要把阮千千的手抓着,起初攬在心口,攬着攬着變成了頭抵着頭,若是夜半醒來,迷糊不清的時候也會像狗似的到處嗅,嗅到她便安心地将人抱着親親頭發,再心滿意足地睡去。
被窩裏很暖,似乎已是三月的陽春,其實春寒料峭,阮千千根本沒睡着,聽見端木朝華睡着了,她才從被子裏勉強抽出一只手來,将端木朝華的手臂抱着,緊緊抱着,臉在他臂彎裏磨蹭,蹭着蹭着,端木朝華的袖子濕了。
只是夜深,端木朝華累得緊沒醒來,阮千千沒撐多久,也就靠着他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下獄(1)
将手腕子收回去,端木朝華一邊整理袖子一邊問花山公,“如何?朕的風寒已經無事了罷?”
花山公把脈之時神情凝重,松開端木朝華後卻一派輕松,起身和顏悅色道,“聖上龍體康健,已無事了,再吃兩服藥固本便是。只是聽小徒說皇上常熬到三更半夜,不要仗着年紀輕就不當心。”
端木朝華知花山公說這話是關心,點頭稱是,花山公是阮千千的師父,也算他半個師父了,加上婉玉當年之事,早已水落石出。端木朝華對花山公還是頗為尊敬的。
等送了師父出門,阮千千轉回屋裏來與端木朝華說了幾句話,便說要找師姐商量給小孩做衣服,去別院了。
端木朝華連着幾日都将折子搬來雲華殿,這會兒脫了鞋坐在席上,更是哪兒也不願去地伏案看起折子來,雲華殿布景古樸很是雅致,他覺得眼睛酸便往窗外看兩眼,等着阮千千回來用膳。
阮千千出得門去沒幾步就追上刻意放緩腳步在庑廊下等她的花山公,見得花山公清俊的眉目之間有猶豫之色,立時覺得一顆心提了起來。
“師父有話,但說無妨。”
花山公搓着手指,“毒已入心脈,恐不好辦。”
阮千千張着幹澀的嘴,只覺得後頭幹燥,話音難以擠出。
好在花山公接着又道,“試試藥膳罷,将解藥摻在食物中,只是以毒攻毒之法,要避過驗毒的宮人。不如将此事告知皇上……也好讓他早作準備。”
“不……不行!”阮千千很是堅決,壓低了聲音,眼圈微紅,“他要是知道無法解毒,恐怕又要擅作主張為我安排後路,一旦出了宮,再想進宮來就太難……”
她剩下的話未曾宣之于口。
能與端木朝華相守,直至今日,十分不易。她再也不想與他分開。
“只要是他能活着一天,我就要陪他一天,他生,我就生,他活着的時候,我斷斷不會離開他的。師父,此事千萬不要說,宮人那邊不必緊張。我會黏着他,讓他盡量在我這邊用膳,雲華殿中為皇帝試吃的是碧珠,您只要每餐提前告訴我哪些菜五毒便是。”
花山公看她半晌,只見得她一派心意已決的樣,難免有點心疼徒弟,也只得答應下來。走到別院門前,花山公示意她回去,細雨溟濛,身後有宮人匆促跑上來替她撐傘遮風避雨。阮千千只是拿手輕輕推開,獨自一人,步入雨中。
餘下的幾天裏,花山公每日在小廚房裏給端木朝華的飯食加藥,阮千千親自送過去,每次端菜時,花山公就告訴她哪些菜無毒。
她與端木朝華一起用膳,頭一回還有點膽戰心驚,畢竟是以毒攻毒。但端木朝華沒什麽異樣,還能批折子到二更天才睡下,她也便放下心來。
二月十三晚膳時候,本守在門外的宮侍來報,說皇後的已經到了雲華殿門口。
端木朝華放下筷子,與阮千千對視一眼,下人遞上絹帕,端木朝華擦了擦嘴,皺眉道,“她來做什麽?”
阮千千倒是不以為意,“太久沒見你,想見你了罷。”她又夾一筷春筍,細嚼慢咽下去後,才擡眼對下人道,“讓她進來罷。”
下人出了門,阮千千仍自吃飯,朝端木朝華說,“她是皇後,要見你是應當的。我不會生氣。”
畢竟是她讓端木朝華立的後,眼底下也不是吃醋的時候,端木朝華看着她扒了口飯,又給她夾菜,阮千千眉頭不經意皺了皺,将魚肉撥到一邊沒有下筷,放下碗筷端正坐着,擦幹淨嘴等皇後進門。
皇甫倩由奶娘陪着,進門後先同端木朝華見禮,阮千千就那麽大搖大擺地坐着,也不起身,也不行禮。
皇甫倩臉色發白,有話想說,被奶娘捏了把,終究什麽都沒說。
椅子擺好之後,奶娘鼻子皺了皺,四下裏張望似乎在找什麽。
端木朝華皺了皺眉,問皇甫倩,“這時辰怎麽過來了,皇後有什麽事?”
皇甫倩咬了咬唇,似乎因阮千千在場,不便發作,半晌方才吐出一句——
“皇上這個月,還去不去中宮了?将妾身娶過門,便是要打入冷宮的麽?”
端木朝華面頰鼓動兩下,把口中的飯菜吞下去,臉色不太好看,“朕說過,無事不要來雲華殿。”
皇甫倩緊促吸氣,十分委屈,還沒再說話,奶娘從旁打圓場道,“娘娘只是思念皇上,皇上寵愛錦妃,皇後萬般無奈才過來這一趟,想陪皇上用膳。後宮嫔妃終歸都要和睦相處的,老奴聽聞皇上從前與皇後也是情同兄妹,只是吃頓飯,想必錦妃大度,不會介意。”
話說得好聽,言下之意便是她介意就是小肚雞腸。阮千千聽得分明藥王仙話裏的意思,只得叫人來添一雙碗筷,一時間卻把菜中有毒的事忘了。
直至皇甫倩已吃下去半碗飯,才想起這事來,桌上的魚肉已幾乎快吃完,唯獨阮千千碗裏的魚還沒動過。
她不動聲色地夾起那塊魚,還沒來得及放入口中。
皇甫倩忽然間腹疼,匆促抓了就坐在身旁最近處的阮千千一把,連着魚肉米飯都打翻在地。
阮千千心道不好。
之後發生的事情純屬阮千千意料之外,藥王仙僅憑氣味便嗅出了菜中有毒,于是來了這麽一出,也是她自己粗心。
太醫來後,替虛弱在床滿頭冷汗的皇甫倩一把脈,嗵一聲跪地。
阮千千心頭知道是要真的不好了,卻只是垂手立于旁,聽太醫能說出什麽來。
“皇後娘娘中毒了,微臣得驗驗皇上的晚膳才能作出判斷。”
端木朝華轉過臉來看阮千千,那眸光中剎那的冷漠,讓阮千千張了張嘴有點說不出話來。
該不會端木朝華以為自己要下毒害他,他二人情深意篤,阮千千卻被端木朝華這一眼看得心頭有點發涼。
皇甫倩還靠着枕頭于床上痛吟,手按着腹部,臉色也白中帶青。
阮千千剛轉過身要跟上太醫和端木朝華出去,被乳娘一拉,她轉頭,乳娘盯着阮千千,勾起嘴角道,“娘娘想讓花山公給皇帝解毒?”
阮千千被她說破心事,又想起那夜兩個孩子差點死于藥王仙的手,想起她隐藏在這張平平無奇的面具之下,那張猙獰可怖的臉,忍不住一個寒顫,将藥王仙的手拍開。
“一個奴才,也能這麽跟主子說話?”
“很快,你就不是什麽主子了。”
很快食物檢驗的結果出來,端木朝華坐在殿裏,低着頭,臉上神情看不分明。
阮千千跪在底下,也低着頭,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只是滿堂子的下人都知道,雲華殿已是皇帝的寝殿,滿後宮最得寵的女人就跪在那兒,皇帝要如何發落,倒是讓人十分費解。一時間宮女太監紛紛低着頭,下巴緊收着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等了半晌端木朝華尚未說話,阮千千便道,“是臣妾疏忽,沒讓人驗食物就送上來,皇上要罰就罰臣妾罷。”
“食物從小廚房做出來,小廚房的人一個個也審問過了,你師父去過廚房,菜是你親手端上來。”端木朝華的聲音猛然間淩厲起來,“你要毒害朕。”
阮千千眉頭緊皺,端木朝華這一出變臉玩得她幾乎懷疑每日裏溫存的是否是眼前這個人,她立起身來坦白道,“那是治病的藥,臣妾從來沒想過要害皇上。”
端木朝華半晌沒有說話,石青的繡金竹龍紋便服映着他鐵青的臉色,廣袖中收着一雙攥緊了的手。
“皇上不信……”阮千千說話也猶豫起來,若說有什麽情形是她沒料到也不可能預料到的便是端木朝華不相信她。花山公明确告訴她,要解毒,就要以毒攻毒,但宮中太醫都無法診明端木朝華所中之毒,即便是再驗也只驗得出飯菜中有毒。
正不知所措間,端木朝華問道,“如果不是皇甫倩吃出問題了,你就不打算告訴朕菜裏有毒是嗎?”
“……”
“毒是誰下的?你師父?還是你?或者你師姐師弟,還是前任西陌國師,都有參與。”端木朝華面無表情。
阮千千動了動嘴皮,想說什麽,手指在地面上扣緊,指骨略微發白。
這時候從門外傳來嬰孩的啼哭聲,阮千千坐在自己腿上,回頭一看。碧珠抱着一個孩子站在門口,那孩子似乎也知道母親正跪着,沖她伸出了手。
端木朝華眼睑猛跳,卻坐在位子上沒動。
碧珠見無人阻攔,小心地緩步走過來,把孩子給阮千千。她接過孩子看了看,低頭以唇親親他的額頭,長長的睫毛,眼珠子黑白分明像盛着一汪月色下的清泉,無知地朝她咧嘴笑。
短暫的親密之後,阮千千将頭擡起來,仍讓碧珠把孩子抱走。
“是臣妾一個人做的。”
話音剛落,猛然間一聲茶杯破碎,在她膝前摔得玉光亂濺,阮千千瞳仁一緊,笑了笑,兩手就按在地上,茶水四溢開之處,她伏低身軀,胸襟貼地,她的眼看着自己額頭的一線光慢慢變窄。
“請皇上治罪,臣妾一人是主使,與旁人無關。”
半晌沉寂。
也許端木朝華終究是皇帝,皇帝終究有強過旁人的疑心,哪怕是枕頭邊的妻子,他也不能全盤信任。阮千千試圖說服自己去體諒,再起身時候卻忍不住覺得心寒。
端木朝華聲音發顫,聖威之下,目如寒冰,神色複雜不知在想什麽。
阮千千卻凝視着地上摔碎的杯子,倏忽低身去撿了兩片握在手裏,若有所思,她低聲說,“雲華殿上下,臣妾沒有同謀,原本有一個,叫栴檀的,已經送出宮去,皇上用點心就能查到。皇上想把臣妾關起來,還是想……”她呼吸一滞,輕笑擡頭,“賜死臣妾?”
那一瞬,端木朝華目光晃動,如同夜半的微火。
☆☆☆
宮中生了巨變,瑾妃妒忌皇後在皇後的飲食中下毒,打入刑部大牢待查。
牢房沒什麽特殊待遇,唯獨是給了個單間,與旁的犯人隔開,她的師弟也同時入獄,師姐師父并國師都逃出了宮,伺機來救她。
獄卒都知道她是皇帝的寵妃,成天裏嘀咕怎麽連寵妃也放着好日子不過,得出的結論是她有非分之想,想不該是自己的東西。
一念為之貪。
當官的貪錢,做妃子的貪權,要不就是女人間的小肚雞腸貪情愛之歡。而她換了囚服坐在牢裏,成天就哼哼着別人聽不懂的曲調,依依呀呀的,從沒人聽清她在唱什麽,盤腿坐在稻草之中,有饅頭來就吃,似乎沒多少心事。
牢裏日夜都不分明。
阮千千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犯人,她似乎根本不關心能不能出去。
有天送粥來的時候,獄卒一邊看她吃飯,一邊饒有興味地捏着下巴端詳她,臉上帶着點嘲諷,笑問她,“怎麽娘娘也吃得慣牢飯?”
阮千千看他一眼,沒說話。
獄卒又想同她搭話,畢竟像娘娘這樣的身份,若不是下了獄,他一輩子都見不到,更不要說攀談。
“此前隔壁男犯牢裏關過田沖田大人。”見阮千千下巴一僵,艱難吞咽下口中的粥,獄卒禁不住得意道,“那田大人,都判了死刑了,秋後問斬,每日裏讓府中的人大魚大肉送來,好像怎麽吃也不夠,一天要吃五六頓,生怕到了地底下錢還花不完。可見富貴也不是什麽好事。哎,你說你,好歹是個寵妃,進了牢都沒個人過來送東西,也是奇了怪了。”
阮千千含着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獄卒,直把獄卒看的有點心頭發麻,從蹲在地上改為站起身,後退了一步。
“想知道是為什麽嗎?”
“什麽為什麽……”
“我是謀害皇帝的主使,所有人都不會願意在這時候和我扯上關系。至于田沖,他已經板上釘釘跑不掉了,那些大人已經審問過他,而我還沒有,這意味着,我很可能會亂咬人。”阮千千歪着頭,刻意冷着聲說。
陰陽怪氣讓獄卒一個寒噤,摸着自己的胳膊,趕緊收拾碗盆快步,手剛伸進欄杆,就被阮千千咬了一口。
登時他大叫一聲,阮千千本就沒怎麽用力,卻把獄卒吓得頭也不敢回地跑出了牢門,還大罵瘋婦不止。
牢中響起一陣放浪形骸的大笑,阮千千笑得有點岔氣,才咳嗽着轉過臉。她素淨的眉眼裏帶着點淡淡的愁,手指在地上不住畫圈,卻半點頭緒都沒有。
半晌後阮千千扯爛了手頭抓得到的稻草,将身向後一倒,倒在稻草上一陣哇啦啦地亂叫。端木朝華到底要幹什麽,她腦袋都快破了也想不出來,而且這時候她有點後悔剛才咬獄卒那口,她還沒吃飽。
也不知道兩個孩子怎麽樣了,後媽一定會虐待他們。
阮千千忍不住在心頭将端木朝華咒罵了千萬遍,卻又忍不住望着屋頂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麽樣才能讓藥王仙交出解藥。最後疲累不已地蜷在稻草上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事,明天才能完結了,非常抱歉。
累死了,就先睡了。
明日完結。
☆、下獄(2)
第二天謝非青也被關到阮千千隔壁來了,微光從牢門外照進來,激起的點點塵埃,在空氣中蔓延成光點。
阮千千一看到他,就有些明白了,二人相視一笑。謝非青被鎖在她旁邊的小間裏,頭一件事就是替阮千千把脈。
她若有所思地扯着地上的稻草,手铐叮咚作響,眼睛愣愣出神。
“師姐昨夜睡得不好麽?”
“錦衣玉食慣了,忽遭牢獄之災,睡得好也是怪事了。”
謝非青收回手,說,“不過身體沒什麽大礙,就是牢中濕氣重,估計過兩日會有人送點被褥什麽的進來,師姐別太過擔心了。”
阮千千聞言盯着謝非青看,謝非青被盯得心頭發毛,摸了摸自己的臉,小心問,“師姐看什麽……”
“你小子,似乎知道點內情啊?你和師父,到底瞞着我做了什麽?”
謝非青讷讷搖頭,“沒做什麽啊,師父也很為難,師姐別怪師父臨陣脫逃,若不是他們逃跑,就連個救我們的人都沒了。”
阮千千哭笑不得:“誰跟你說這個了,師父跑得那麽及時,但師姐的個性我是清楚的,端木朝華要捉我,師姐絕不會走,一定會魚死網破。今日看到你,我就更确定了……”
“确定什麽?”謝非青低垂着眼不敢看阮千千。
“确定師父和端木朝華串通好了,你們幾個一定瞞着我有什麽密謀,否則,連大夫都給我送來了,想必再晚點連衣服被褥都會送進來,這是存心讓我在牢裏住着。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麽,端木朝華要把我藏在刑部大牢裏。”阮千千眯縫着眼,陡然間有些難受地說,“他身上中了毒,你們不知道啊?!”
鐐铐撞在鐵欄杆上一陣叮咚巨響,謝非青忍不住後退了些,只見阮千千眼眶發紅,“端木朝華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什麽都不跟我說就算了,你,是我撿回來的師弟,要不是我撿你回來,你哪兒來的師父,聽師父的不聽我的?!”
謝非青抿抿唇,盤腿坐着,看了一眼阮千千的怒容,才局促道:“皇上也不讓我說……君臣之道……”
阮千千氣得背過身去懶得看他。
牢裏片刻安靜後,背後傳來謝非青局促不安的說話聲。
“師姐……你沒生氣吧……”
阮千千喉嚨裏含糊地嗯了聲。
“皇上也是擔心你,你不也因為擔心皇上,而不想告訴他他中毒的事嗎,将心比心……”
“将心比心我才知道他一定瞞着我陷入危險之中,連護住我都有難處,他現在中毒,随時可能毒發,我們的一雙兒女也在外面……謝非青,我怎麽能安心?”
“……”
“要是光想着此刻安寧,我也不用着急了,但若端木朝華或我一雙兒女出了事,即便最後師父能救我出去,我這一世,都不會安心。”
話說到這兒,阮千千心口上下起伏不定,謝非青端坐着不吭聲,一副“你打死我我也不會賣師父”的死樣子。她心頭氣悶,也不再與謝非青交談。
傍晚時候,宮裏果然來人送被子,吃食也不再是饅頭,小火爐也送來了一只。一壺酒,一只烤雞,一疊牛肉,并幾張餅,雖不比中午寒碜,與在宮裏比也是千差萬別。阮千千默不作聲把酒放在爐子上熱了,斟滿兩只酒杯,遞給謝非青時,謝非青嗫嚅着嘴唇想說話。
阮千千:“別和我說話。我氣還沒消。”
謝非青的眼珠動了動。
此時入夜,牢中濕冷,有只火爐稍微也好些,酒香随着溫度升高而四溢。阮千千不善飲酒,喝兩杯暖身罷了。與謝非青都擁着被子,面對面盤腿坐着。
不一會兒,謝非青小心看她,忍不住問,“師姐你在想什麽?”
“想怎麽翻過去揍你。”
“……”
阮千千長籲出一口氣,歪着頭一臉的無可奈何,給自己又倒一杯酒,小口嘬着,手腳都因為熱酒而暖和起來,她說,“不知道要關多少天,快要到十五了……”
謝非青聞言一派輕松,“師姐放心,有師父在,皇上不會毒發的。”被阮千千看了眼,謝非青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讪讪低下頭默不作聲呼哧呼哧喝酒。
“師父沒出宮?”
見已經瞞不住了,謝非青長嘆一口氣,“躲在宮中的,只要擺平藥王仙,一切就好辦。師父一個人不行,但國師大人的本事。”
“我知道。”阮千千想了想。離琰在西陌皇宮中橫行多年也不是善于之輩,又那般寶貝自家師父,他若是肯出手,對付一個藥王仙不在話下。只是端木朝華此舉十分冒險,要是他的毒解不了,藥王仙是最後一線生機,早年藥王仙瘋癫之下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殺了,又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也不可用尋常人性來判斷她的所為。
只怕她魚死網破不肯交解藥就麻煩了。
火爐緩緩燒着,将二人的臉映得黃澄澄暖洋洋,阮千千吃了口肉,又問他,“皇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師父私底下說過什麽你還想的起來嗎?”
“師父沒說過什麽,但若是沒有辦法,師父也不會與端木朝華合作,師父心裏很疼師姐的。師姐你是關心則亂,什麽事都不告訴皇上,他是皇上,也是你丈夫,身為男人,保護自己的妻兒,是分內之事。”
阮千千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非青不好意思地結巴道,“師姐……”
“你是想娶媳婦想慌了,等出去就找人把寶雲說給你。”
謝非青眼神一黯,抿着唇沉默喝酒,什麽都沒說。
與謝非青把話說開之後,阮千千稍微放下心來,當晚拿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在牢裏也睡了個踏實覺。
第二天獄卒來送飯時,還讓他們去傳話,看能不能把她的繡繃子針線什麽的帶進來。結果晚上宮裏就來人給她送了想要的東西,阮千千拿着繃子就有點紅了眼眶。心頭有點酸楚。端木朝華是皇帝了,可從坐上皇位,就沒有一刻是安生的。
晉王叛亂才于亂世中坐上那個位子,朝臣未必都心服,緊接着收服西陌,差點連京城都丢出去,打完仗雪災又來,端木朝華的勤政也許不是為了做個明君,畢竟他想要盡快傳位給晉王,但在這個位子上,他能做的都做了。
阮千千自小與她娘在南楚過日子,她娘一輩子都在等阮暮秋去找她,等到死也沒等到,找到爹之後,又是在江湖中長大的。三從四德賢妻良母那些她不會,對名分也不太看重,但這會兒在獄中,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一想到端木朝華可能已經毒發,可能朝中已經大亂,可能……有太多可能。
阮千千就克制不住擔憂。
剛被關的頭幾天,還察覺不到時光流逝,每日數着人來送飯,住了五六天,阮千千從焦慮到平靜,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深知這不是自我安慰。如果朝中生變,皇甫倩和她師父把持朝政,肯定不會忘了她。
謝非青每日裏與阮千千說笑話,可他嘴十分笨拙,很少能把人逗笑。
笑話本身還沒有謝非青想不起來接下來講什麽時候急得滿面通紅的樣子好笑。
有一天天窗裏投下來的光十分明亮,明晃晃的一方光磚投射在地面上,阮千千把稻草撥開,露出灰色的地面,看着地上那塊光發呆。
謝非青擔心道:“師姐?”
阮千千被他的聲音一驚,眼神有點恍惚茫然,“這是第幾天了?”
“八天了。”
阮千千抿了抿幹澀發白的唇,想說點什麽,一只手按着心口,緩緩道,“我覺得外面,可能出事了。”
“師姐你別吓自己……”
“我……”她心裏跳得很快,無法形容的心慌讓她煞白着臉,叫了兩聲沒人進來,阮千千裹着被子,靠着牆,有點失神地擡頭看天窗,她想出去想得發瘋抓狂,卻出不去。
無比煎熬的第八日過去,阮千千醒過來又是早上了,前夜她失眠厲害,以為自己是睡不着的,結果不知什麽時辰就睡了過去。
謝非青早醒了,趴在欄杆上,見她醒來臉上的擔憂稍減,問她,“師姐,你沒事吧?”
阮千千覺得手腳有點發軟,背心裏也都是汗,把被子敞開些讓脖子裏的熱氣出來,她拿手摸摸脖頸,頸上也都是汗。渾身都覺得疲累,搖搖頭,“前晚睡得不好,做了很多夢,累得慌。”
“要不你再睡會兒?”
“不睡了。等放飯。”
結果直等得兩個人都已餓得不行,飯還沒來,阮千千垂着頭拿稻草在地上亂畫,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牢門傳來響聲。
她猛地停住了動作,脖子機械地扭動,擡起頭時心似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門口的陰影裏走出來一個人。
阮千千的眼睛在那一刻裏似乎花了,她什麽都看不清,直到那個人走到她跟前來,那人身後還跟着許多人,魚貫而入。一時間腳步聲紛沓而來,阮千千望着端木朝華,幹澀發紅的目中,落下來眼淚,順着多日不見陽光的蒼白臉孔,蜿蜒至下巴。
門剛打開,她就發覺腳盤着坐太久了,站不起來,她心裏着急,端木朝華蹲身來替她開鎖,手抖個不停,半天開不了。
阮千千咬着唇,“我來。”
她緊握着端木朝華的手,右手開左手的,左手開右手的。直至端木朝華低着頭去給她開腳鐐,阮千千才猛然一把将他抱住了。
端木朝華在她懷抱裏直發顫。
片刻後牢中幾十個宮人和侍衛看見瑾妃将皇帝的頭扳起來,二人縱情地吻住對方,手攀着對方的肩,手指用力直至發青。急促的喘息讓衆人不禁面紅耳赤紛紛低下頭。
阮千千将端木朝華推開些,喘口氣,再次湊過唇去确認他的存在。
端木朝華一言不發,手抱着阮千千的腰,力氣大得驚人,親吻仿佛是過招一般,力氣此消彼長。終于分開時,阮千千眼眶紅得不行,眼淚已經幹了,舉手就是一頓猛捶。
端木朝華也不哼聲。
等阮千千出完氣,端木朝華才彎下身,把她打橫抱起來,往外邊走邊說,“你以後再瞞着我私自行動,我就關你十天半個月。”
阮千千猛地一口咬住他的耳朵,牙尖将他的耳垂都咬出了血珠才松開。
端木朝華眉心緊蹙,卻死不松手,還是穩穩抱着她。
“你以後再敢關我,我就離家出走!”
“……”
“快被你氣死了,快點回宮,我還要好好揍你一頓。”
“……”
“怎麽不走了?”
“這麽多人在,你能不能給皇帝點面子?”
阮千千轉頭環視,見宮侍一個個都垂着頭,嘴裏說着“他們看不見”,手卻将端木朝華環緊,把頭抵在端木朝華胸膛上,聽着他沉穩的心跳,一直懸在半空的心才落地,在他懷裏蹭了蹭,才小聲說,“吓死我了,以後再不許你一個人冒險,端木朝華,你再不聽我的話,我就要改嫁了!”
“……首先,你得有一個,改嫁對象。”
阮千千瞪他一眼,端木朝華立刻噤聲。
“要是我想改嫁,還能找不到人嫁麽?”
“當然能,各路青年才俊從東門口排到西門口等着娶你。”
“知道就好。”
端木朝華長嘆一口氣,遺憾道,“這麽一來,朕只好做一個暴君了。”
走出牢房大門,外頭天光大亮劈面而來,阮千千把頭埋在端木朝華衣服上,上了馬車才露出臉來,借着車裏微光仔仔細細看他,拿手指一寸一寸感受他。他瘦了不少,顴骨突出,面色青白。手指觸到他的耳朵,傷口讓端木朝華輕抽了口氣。他由得她摸,将她抱在懷中,寵溺而歉意的聲音說,“事出突然,怕會打草驚蛇,讓藥王仙有所察覺,才不得不……”
話未說完,阮千千又親了他一口。
端木朝華無奈地彎起嘴角,笑道,“你果然對為夫甚是思念。”
阮千千哼了聲。
端木朝華低下頭去。馬車一陣顫動,駕車的人惴惴不安看着一旁被趕出來的侍女,二人以目光無聲交談着。
“皇上和娘娘在幹嘛?”
“可能在打架……娘娘很生氣。”
“希望皇上不要受傷。”
“天佑皇上。”
馬車緩慢地朝宮門行進,沿途百姓沒人知道,這輛普通的馬車裏,坐着北朔如今最高的當權者。人群依舊熙攘,整座京城因為陽光染上了些喜色,又有不少人出城回南方老家,以便準備新一年的播種。
作者有話要說:
☆、毒(1)
回到宮中,二人都有些把持不住地想要纏在一起,進了雲華殿,阮千千就環着端木朝華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