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開始,不日放出,謝謝還在坑裏的朋友

,輕輕吻他的臉。端木朝華怕把她摔了,一面溫柔回應,一面往寝殿內走。

将人放在床上,覆身上去,端木朝華輕輕啄吻阮千千的眉眼,鼻子,嘴唇,忽然間脖子上一陣力道将他拉近,唇齒相依間,呼吸交錯。

直到嘴唇發木發痛,阮千千才松開端木朝華,專注地凝視他,眼珠動了動。

“我想你了。”阮千千話說得委屈,一時間眼眶又有點發紅,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分開過,還是高牆兩邊,互無音訊。

“我也是。”端木朝華說着,喘着氣,将臉埋在她脖子裏,拿側臉有一下沒一下地蹭阮千千的臉,心疼道,“你瘦了。”

“你也是。”

阮千千摸着他的臉,他的肩,他有力的背脊,他的腰。皇袍褪下,端木朝華人瘦得有點挂不住中衣,阮千千捧着他的臉,仔細端詳,仔細親吻。

兩個人不住用手和嘴唇去确認對方的存在,阮千千似乎能感受到端木朝華用力的親吻裏傳遞的後怕和恐懼,她試圖用手安撫他緊繃的背脊,讓他放松下來。

而端木朝華只是閉着眼,反複地吻她,反複地說,“沒事了,什麽都不用擔心,委屈你了。”

阮千千身一顫,輕聲呢喃,“你都知道了?”

“嗯。藥王仙自盡,皇後說出了下毒之事,也在殿上自盡了。”

“藥王仙武功高強,怎麽會自盡……哎……”話未完,又被端木朝華的撫弄和吻打斷,阮千千喘着氣回應他,将他的頭捧着固定住,一邊喘氣一邊怒道,“把話說完!”

端木朝華淺笑起身,不鬧她了,将阮千千從床上扶起來,替她理了理衣服。把她抱着,兩條腿圈着她坐在床上,雲淡風輕地說,“都虧了國師大人,藥王仙有毒,國師大人有蠱,藥王仙産生幻覺,将我們的孩子認成了她當年殺死的孩子,當時全然瘋了。又将我認作了我父親。”

以藥王仙對安老親王的癡情,縱是被他無情棄,言談間也是恨她的親妹妹比恨情郎要多。阮千千忍不住唏噓,“她也很可憐。”

“我娘的仇報了。”端木朝華将頭靠在阮千千頸窩中。

阮千千想起安親王妃死時,被人釘在牆上,死狀甚慘。好在最後入土為安,光是回憶起她的一生,阮千千便覺得,容貌給女人帶來的是很多愛,也是更多的恨。端木朝華的身軀微微顫抖,過了會兒才冷靜下來,又道,“皇甫倩得知原來她給我的不是解藥,而是毒藥,她錯信自己的師父,給我下的毒,這件事她并不知情。我本不想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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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端木朝華沒說,阮千千聽出他語中有愧疚,反手摸了摸他的臉,低聲說,“好好安葬了她吧。”

“嗯,還是按皇後之禮下葬。”

阮千千點點頭。

端木朝華握住她貼在自己臉上的手,那手有點涼,他将手捏着湊到唇邊呵氣,聲音低沉而深情,“等我退了位,我們離開京城,尋一處你師父也喜歡的地方,我要與你堂堂正正地成一次親。”

阮千千哭笑不得:“帶着兩個孩子成親嗎?”

“讓奶娘帶着觀禮。”

八擡大轎,新娘吉服,紅蓋頭,貼滿雙喜的彩禮擔子,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地成親,是阮千千夢裏都不敢想的。她認定一個人,只要厮守在一處,原以為并不在意這種形式,聽端木朝華提起來,卻帶着自己都按捺不住的憧憬,一時間心口都發熱。

“哎,你起來,我這身上都要酸了你還就抱着,床鋪也弄髒了。”阮千千掙紮着坐起,端木朝華扶着她坐在床邊,躬身下去替她穿鞋。

阮千千叫人進來,下人一看皇帝在給她穿鞋子,就懵了。

阮千千推了端木朝華一把。

他轉頭看了眼門口不知所措的宮人,無所謂道,“我給自己媳婦兒穿鞋子,怎麽了?誰又敢說什麽?”

“……”阮千千擺擺手示意宮女先出去。

端木朝華也下了床,她服侍他穿上皇袍,彼此在暮光中看着,忍不住又有點情動,抱着親了會兒,才不舍地分開讓人進來準備洗浴。

阮千千在牢房裏呆了十來日,渾身都有股說不出的酸爽,洗澡也洗得久點,洗完就疲乏地眼睛都懶得睜,糊裏糊塗地讓人服侍着穿衣吃飯,端木朝華看她腦袋都要耷到桌上去的樣,就喂她吃。

阮千千聞到菜香,睜開眼看一眼,吃一口。

零零碎碎也算吃飽了,再就又要洗漱,端木朝華還有折子要看,就圈着阮千千坐在榻上,二人腿靠着腿,阮千千歪着頭臉在他懷裏打盹。每次迷迷糊糊睜眼看見桌上燈還亮着,便又閉眼,如此往複數次,被端木朝華推了推。

“……?”阮千千沒睡醒,察覺身後人起身,把她拉了起來,半扶着讓她坐在床邊。

脫去鞋襪,端木朝華躺到阮千千身邊,将她的一只手抓在手心裏把玩,阮千千反而越來越清醒,二月底的被窩裏,他們腿靠着腿,暖烘烘的感覺讓阮千千眷戀地抱着端木朝華的腰,一邊低聲隐隐擔憂地問:“十五都過了,這個月你的毒沒發作罷?”

端木朝華沉默了會兒。

“沒有。”

“那就好……”阮千千點了點頭,眉心卻忍不住皺起來,這個月是沒事了,下個月呢,下下個月,他的毒一日不除,終究是個隐患。

“你別擔心,師父在用藥,毒會清的,你師父的醫術,莫非你還不信?”

“就是有點擔心。”

端木朝華握緊她的手,以示不必多慮。

過了會兒,阮千千又問他,“孩子們都還好罷?”

端木朝華這時才想起來,坐起身招呼值夜的宮人進來,讓她們去把皇子和公主抱來。兩個小孩都睡着了,其中男孩額頭有塊擦傷,端木朝華抱歉道,“藥王仙發狂起來摔到的。”

那孩子渾然天真,什麽都不知道地睡得很熟,阮千千親了親他的額頭,他的小手攥得緊緊的,扭動兩下,沒有醒來。

阮千千看過孩子,放心了許多,心裏卻在想,明日天亮,還是要問問花山公,端木朝華的身體狀況到底怎麽樣了。睡在一張床上,她能知道男人瘦了很多,晨起龍袍加身,寬廣的玄色袍服罩在身上,束腰讓他顯得挺拔而有神。

阮千千卻知道那袍服底下,是一具消瘦的身軀。

端木朝華前腳去上朝,阮千千後腳便去隔壁院找自己師父,師父正端着碗在廊下喝粥,離琰和紅岑也在。

紅岑一見她,就有點局促地站起來搓了搓手,“師妹來啦,師姐給你添碗筷去,一起吃早飯罷。”

阮千千心頭想着事,也顧不得同她置氣,只說,“我吃過了,來是想問師父一件事。”

“你去廳裏坐着等,為師先吃飯。”

阮千千嘴皮動了動,也知道和花山公說話急不得,于是不作聲地進了廳裏等,茶水上來,她一邊喝一邊等,到門口有動靜,她趕緊起身,嘴唇緊抿着,還沒說話,花山公就道,“端木朝華已經毒發過一次,但人你也見到了,并未像藥王仙說的那樣陷入神志不清,與過去發作時沒有不同。”

阮千千疑惑道,“發作過一次?”

“他沒告訴你麽?”又一想,“怕是怕你擔心,十五那日,發作過。吐血和發狂,我和離琰很快封住他的穴道又施以針灸,他折騰了一會兒無法反抗,就累得暈過去了。醒來便又如常。”

“那師父切脈時是否有什麽異樣?”

“我取過他的血檢驗,确實帶毒性,還在試着制解藥。只是他身體有衰弱之象,為師有些擔心。如今恐怕只有盡人事,聽天命。”

阮千千把茶杯放回桌上,碰灑出一些,她深吸一口氣,又籲出一口氣,終歸什麽都說不出來。

趕在端木朝華下朝之前,阮千千便回到雲華殿,換一身素色的裙裳,她坐在庑廊下,靜靜看院中蘭草葉子上凝結的水珠。春雨貴如油,洗過的葉子綠得格外生機盎然。

端木朝華在牆外就駐足,手立起,阻止太監的通報,他壓抑着聲音咳嗽一陣,又平心定氣,神色如常地走進雲華殿,與阮千千打了個照面。

一時間他心跳如雷,不确定方才是不是她就在牆後,不過這疑慮很快便被打消。

“怎麽今日上朝這麽長時間?”

“西陌總督來朝述職,留着說了會兒話。”

阮千千想起朝顏來,不動聲色地牽着端木朝華的手,似乎不太把昔日情敵放在心上,埋怨地問,“怎麽手心這麽涼?”

“你多煲點湯給我喝,就不涼了。”

于是阮千千真的就專注于煲湯這件事,什麽名貴的人參靈芝都往湯裏擱,還揚言要讓端木朝華補到流鼻血為止。

端木朝華則來者不拒,只要是她煮的,什麽他都喝。

日子如同石上冰泉滑過無痕,每日裏端木朝華一下朝,折子就被阮千千命人移到雲華殿,喝過補藥湯水便忙于國事。阮千千就拿本書,坐在他身前翻看,她還給自己縫了嫁衣,手工不太好,比劃了幾次幹脆丢在地上。

“不行不行,得從頭來過,再繡一件。”

她的鴛鴦像鹧鸪,不過比之剛學時候的歪七扭八,手藝不可說是沒有精進。

三月桃花帶露濃,日近月中,二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及端木朝華中毒之事,只是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到三月十二那天夜裏,連瞞着阮千千咳嗽都辦不到。

激烈的咳嗽聲過後,殿內重歸寂靜。阮千千緊緊握着他的手,端木朝華閉了閉眼,再睜開看她,想說什麽的時候,卻被吻住了唇。

她洩憤一般撕咬端木朝華的嘴唇,吻得彼此都覺得嘴唇發痛,嘗到了血味。

端木朝華猛然冷聲回過神來,扼住她的喉嚨,将她的口捏開。

阮千千正不解,他将床頭小幾上的水端起來遞給她。

“漱口,別咽下去。”

阮千千“哇”一聲把漱口的水吐出來時,躬身在床邊渾身難受地抽搐起來,又幹嘔了好一陣,才躺回床上,呼吸急促,心口起伏不定。

端木朝華立起身剛要叫人進來,就被阮千千握住手,她無聲地拒絕他叫人進來,一雙大眼裏蓄滿淚水,強自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你別擔心……我這不會有事的。你別哭……別哭啊……”

阮千千抿了抿唇,嘗到鹹味,茫然道,“我哭了嗎?”

端木朝華愧疚地摸到她的手捏在掌中,察覺到她身發顫,在她耳畔輕聲說,“別怕,你別怕,我不會離開你身邊,永世也不。”

那夜裏端木朝華絮絮叨叨在她耳畔念叨了許多平時絕不會說的情話,什麽下輩子要在一起,什麽永遠不會忘記,什麽隔世厮守。

阮千千最後疲累地在他懷裏閉上眼,緊緊抓着他的衣睡過去,端木朝華才撫摸着她的發,在昏暗的帳幔中仔細摸她的發,低頭親她的臉,倚靠着床頭。

他已很多個晚上不能安眠,即使閉上眼,腦中也是清醒的。

他想多陪她一時半會兒,即便是在阮千千睡着的時候。

三月十四清晨,阮千千醒來的時候端木朝華已上朝去了,碧珠替她挽發,一邊梳頭,一邊忍不住出言相勸,“主子別太擔心,有老師父在……”

阮千千失神地望着鏡中的自己,恍惚間看見十多年前,那個差點餓死在路邊的髒兮兮乞兒一般的自己,端木朝華毫不避忌将渾身是泥的她抱在懷裏。她知道端木朝華并非什麽好心之人,興許換一個人,換一個時刻,他并不會救她。

可那一瞬,那一時,他就是救了她。

她挑了一支翡翠的簪子給碧珠,碧珠還想說什麽,卻什麽都沒說,替她簪好發。

這一天過得十分緩慢,似乎流光都被什麽人阻止住了,阮千千歪在榻上看書,夜裏沒睡好,白天難免困乏。一閉上眼就不知怎的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手裏捏的書頁已經起皺。叫人進來問時辰,卻不過過去了半個時辰。

她夢見了許多從前不太會夢見的事,也許是藥王仙已除,她心裏擔心的事卸下來許多,夢見小時候同師兄林少庭一起練劍,三月的桃花飄得漫山都是,谷裏連霧霭都被映成粉色。夢見在端木朝華府上做丫鬟,他的種種為難,他自少年沖動暴躁至今成為北朔的皇帝,這已經是第三個年頭。

醒來後阮千千讓人把孩子抱過來,逗着小孩玩了會兒,阮千千想起來讓人去請花山公。

“師父那株連心草,可還在?”

花山公一聽這話就知道她想再試最初的法子,無可奈何道,“他身上不止那一種毒,連心草也是無用。”

阮千千卻還是堅持要花山公把連心草給她。

花山公無奈搖頭嘆氣,拗不過小徒弟,将連心草留下就自去藥廬忙活,研制解藥。

到黃昏,阮千千命人把孩子抱過來,又叫上師姐弟,花山公,離琰,還有遠道而來的朝顏,在雲華殿裏擺了筵席。

說是給朝顏接風洗塵。

席間觥籌交錯,歌舞、鼓瑟、月亮、琉璃杯、盤中吃食杯中美酒,似乎都隔了一層霧蒙蒙的紗,阮千千與端木朝華敬酒,示意他與她交杯對飲。

一時間筵上衆人都忍不住笑起來,阮千千喝得雙頰酡紅,被端木朝華抱回寝殿,二人和衣就摔在床上。

擡手打落帳幔上的金鈎,紅绡帳裏,鴛鴦被中,阮千千落下淚來。她心裏還是害怕,而端木朝華也怕,最後二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十指相扣,指間俱是溫存依戀。

“若是我真的……你便讓你師父……殺了我。”

阮千千一聲痛苦低吟,淚水崩潰地流得滿面都是。

“不用師父,我親手來。”

端木朝華輕輕笑了聲,将腿搭在阮千千的腿上,從她身上翻下去,二人并排躺着,他不住喘粗氣,身體已十分虛弱。

“好,那你親手,我一定不會反抗。”

“端木朝華,你要是有一分清醒,都要給我個信號,手勢也好,眼神也好,我不想……”阮千千聲音發顫,仿佛已見到端木朝華神志不清成為行屍走肉的場景,她聲音降低,哆嗦着往端木朝華懷中依偎。

“嗯,我要是猛拍你肩頭兩下,就代表我還知道你在說什麽。”端木朝華聲音輕松下來,像在哄騙她。

阮千千淚水止也止不住,一只手掌捂着臉,淚水就從指縫裏溢出。

她哭的時候,端木朝華就撫摸她抽動不已的背脊,嘴唇碰她的耳朵,輕聲安慰。

“我不想你死。”強忍多日壓在心頭的恐懼終于崩潰而出。

端木朝華一僵,一愣,旋即将她緊緊抱着,手貼着她的小腹,将她的腰環着,壓在自己身上。

“我也不想。但是這次你得聽我的,要是我神志不清了,不知道會不會傷害別人,更重要的是,我是皇帝,不能被人控制。藥王仙雖身死,指使她的人卻還在,我無法确定不會傷害到你們。千千,你信我,要是有一點清醒,我會撐着。上個月不是也沒發作?明日也不一定就是最後期限。你別自己吓自己。”

阮千千泣不成聲,她沒有拆穿他,只是像他一樣祈禱着,三月十五,不會是端木朝華的死限。

翌日黎明來臨,阮千千與端木朝華從對方眼中看到疲憊不已的自己,眼下烏青,眼中卻都飽含着深情,天光亮起來,他們親吻,擁抱,手足相抵,等待上朝的時辰。

待端木朝華離開,阮千千起身替他收拾折子,書帙中跌落出來一卷明黃卷軸,阮千千撿起來,裏頭的內容讓她手發抖。是遺诏,傳位給太子也即是晉王的诏書。她忽然擡起頭,想起來一事,仔細将端木朝華堆在書案上的東西都翻落下來,暗格之中一個小匣子被她拿出來,她最近幾日都看到端木朝華往裏面放東西,上面扣着鎖,卻并未鎖嚴。

是通關的文書,端木朝華的手谕,還有厚厚的一沓銀票,足有上萬兩白銀。唯獨沒有書信。他沒有只言片語要留給她。

阮千千把東西放回原位,又将書案被翻亂的東西都歸置好,慌張地撥弄着頭發,出門時差點把自己摔了。

她在朝房外面遠遠站了半個時辰,見裏頭陸續有人出來,卻又不見端木朝華便回雲華殿,坐在庑廊下等他,等端木朝華進門。她便像無數個尋常日子般,迎上去,與他手拉着手進門替他更衣。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

☆、毒(2)

入夜之後,月亮自東升起,是滿月。

銀光灑滿了院子,端木朝華抱着阮千千在院中賞月,與她分食一塊玫瑰糕,香甜的氣味混雜着春日時節特有的花木氣味,在院子裏潮濕地蔓延。

“千千。”

“嗯?”

不及阮千千回頭,端木朝華拉着她的手,給她看手相,他看得很認真,阮千千禁不住問,“你會這個?”

端木朝華認真看她的手,說,“你猜我會不會?”

“你算算看?”

端木朝華裝模作樣地歪着頭看了半天,半晌後才從沉思中抽出點思緒,說,“你這一生都是富貴命,有一兒一女一夫,良田千頃,會做個當家主母,直至百年。”

“百年之後呢?”

端木朝華擡眼看她,“百年之後,你的夫君會在奈何橋上等你,再續百年。”

“再一個百年之後呢?”

“再一個百年之後,你夫君又在橋上等你,等着問你一句話。”

“什麽話?”阮千千聲音極輕,似乎怕驚擾了夜裏的飛蟲。

“問你膩了沒,若是你不膩,他就再續百年。”

阮千千忍不住笑起來,梨渦淺淡的一點,端木朝華情難自禁地親了親她的酒窩,摸着她的鬓發,手指碰到她的下巴,将她的下巴勾起來,端木朝華親了親。

阮千千環着他的脖子,也細細親吻端木朝華,唇分時候,烏雲将月遮去一半。端木朝華變了臉色,手按着石桌,阮千千從他身上滑下地,見他弓着身,臉色劇變,要扶他的手被端木朝華猛一把揮開。

“朝華……”

端木朝華擡起眼來看她,目光陰鸷,猛地擡手,卻不是要打她,而是鎖住了自己的咽喉。

阮千千吓得大叫起來,“師父!師父,師姐!”

院中嗖嗖數聲,一直躲在房中的花山公和離琰一起現身,還沒碰到端木朝華,他就自己劇烈咳嗽起來,身顫不止。

阮千千看着,忽然想起來連心草,轉身去屋裏拿。端木朝華咳出一大口血來,站不住地兩股戰戰坐回石凳上,伏在石桌上,肩胛緊繃成扭曲的形狀,似乎随時都會斷裂。

阮千千匆匆跑出,将連心草咬碎,正要靠前去,忽然被花山公抓住了手腕往身後一拉。

“師父!”阮千千紅着眼。

花山公警惕地留意還在喘息的端木朝華,朝阮千千吼道,“別過去,連心草是假的。”

“什麽假的……”

“為師給你的不是連心草,端木朝華現在強弩之末,你用連心草也沒用。你站在這兒別動,只要他發狂,為師同你師叔就會封他穴道……”

話音未落,“嗵”的一聲悶響,端木朝華歪倒在地,手足不停抽搐。

阮千千驚叫一聲,撲過去将他扶起來,端木朝華雙手緊縮在胸前,似乎冷得很,阮千千立時把外袍扒拉下來就往他身上裹,端木朝華的手卻伸展不開,他的眼漆黑一片,找不到焦距,手如雞爪縮着。

“朝華……朝華你聽我說話,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端木朝華眼睛動了動,卻沒能轉向她,只是不住哆嗦。猛然間阮千千手臂一痛,端木朝華死死咬着她的小臂,牙齒痙攣咬合,血很快浸出來。

阮千千疼得一背冷汗,卻擡頭朝花山公說,“師父……救救他……”

花山公和離琰甫一靠近,端木朝華口中爆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一掌将阮千千推開,她撞在石桌上,在地上滾了兩圈。

再支撐起身時,只見得端木朝華便如一只野獸,以手足為爪,用牙做武器,撲上去便要撕咬離琰和花山公。而二人擊他穴位均如打在棉花上一般,端木朝華發出的叫聲模糊不清,披頭散發,衣衫在打鬥中被劃破,根本不似是個人了。

阮千千着急得直掉眼淚,又幫不上忙,只能眼睜睜看着,花山公與離琰一人擒拿住端木朝華一只臂膀,正要強力将他的胳膊卸下,忽然間端木朝華身體一陣抽搐,猛地吐出一大灘黑血。

之後他便動也不動地安靜下來,在花山公與離琰二人的手中整個人如同挂在中間一般。花山公把人扶住,語氣不容樂觀,“他暈過去了……”

月亮照着端木朝華的臉,平靜得似乎什麽都沒發生。

阮千千疾步走近他,蹲下身,花山公攔了她一把沒攔住,阮千千已看不見旁人,把端木朝華抱在懷中,裙擺拖在濕漉漉的血中,她将已無知覺的端木朝華抱着,一時間茫然無措,看了眼花山公,又看一眼離琰,知道他們都已沒什麽辦法,試了兩次無法将端木朝華抱起來,花山公上前扶她,才發覺她渾身都在發抖。

“千千……扶他去床上歇着罷……”花山公說。

阮千千嗯了聲,連拖帶抱又在花山公的攙扶下,才把端木朝華擡進屋內。

雲華殿徹夜沒有熄燈。

翌日清晨,皇帝罷朝。端木朝華登基以來從未罷朝過,一時間群臣議論紛紛,但也都無可奈何只能各自家去。

接連三日罷朝,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沒幾日,從坊中傳回宮中的消息說,皇帝病重,已沒幾日好活。更有甚者,太子手底下的一幫子人已在為昔日的晉王趕制龍袍。

院中的梨花開了,第四日細雨綿綿,如同春困一般讓人不能自拔。阮千千一身缟素坐在窗前,替端木朝華梳頭發。将青絲梳開來攤在床上,阮千千凝視着一直沒有醒來的端木朝華,除卻還溫熱的臉孔以及試探得到的脈搏,端木朝華似乎已經是個死人。

他的手微涼而蒼白,摸上去皮膚松弛,阮千千給他梳完頭就趴在床上,替他搓手搓腳,待他的手腳摸上去有點熱度,才松開手,坐在床邊發呆。

起初兩日花山公與謝非青輪番守着,喂藥針灸,到第三日上花山公也沒辦法,阮千千問他什麽都只是搖頭。

到今日,端木朝華床前只剩下阮千千一個人守着,四日裏只睡過兩個時辰,她雙目充血,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午膳擺在屋裏,幾乎又原封不動的撤下,阮千千只喝了些湯,別的都食不下咽,吃了也會吐。

她精神緊繃,端木朝華只要動一動手指她都能知道,只是到這一日他連手指也不肯動一動了。阮千千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手,眼中血絲似乎要凝成淚珠落下來。

至傍晚,端木朝華還是無法吞咽,粒米不進到這份上,花山公把完脈,見阮千千滿懷希冀問他,“怎麽樣了?今晚能醒過來嗎?”

花山公動了動嘴唇,心生不忍。

阮千千不等他答,又低頭去,握住端木朝華的手,低聲喃語,“今晚他會醒,藥王仙要的是個傀儡,他不會醒不來……”

這時候誰說什麽,她都已聽不進去,花山公沉默無言退出屋內,外頭春寒料峭,風夾雜着春雨的濕潤。

離琰将手中捏着的外袍披在他身上,抓着花山公的手,他也沒掙。

離琰往屋裏掃了眼,“你已盡力,自己身子也不好,徒弟的事操心到這份上也夠了。”

花山公的手扭了扭,又被他抓緊。

“若有一天,我離世,你大可不必傷懷。”

“我不會像你的傻徒兒。”

花山公剛覺得放心,就聽離琰又道,“活受罪的傻事,我絕不會幹。”

他語意堅決,花山公偏頭看了他一眼,方才抽緊的心又松弛下來。

他說,“便随你。反正我也死了,管不着你。”

離琰伸出小指。

花山公也伸指勾住,兩道影子映在地上,從雲華殿內步出。

晚間天冷,阮千千起身關窗,連日都沒怎麽吃東西,一時身軟摔了下來,手腕與膝蓋都碰得很疼。

她抿着唇,不發一言,靜靜看床上躺着的端木朝華。

忽然間眼睑跳動,她心裏有股叫嚣着的恐懼無法發洩,一時間眼淚都滾落下來,她拿手捂着,從地上爬起來,外間聽見響動,碧珠在外問,“主子還沒睡?”

“嗯,就睡了。無事,不用進來。”

她費勁地爬上床,把虛軟無力的身體摔在床上,摸索着将一動不動了無生氣的端木朝華和自己都裹在被中,她在被子裏抓住端木朝華的手,靠着他的頸窩,低聲說話,“今晚……今晚就醒過來,好不好?”

話剛說完,阮千千忍不住又憋紅了眼。将嘴唇貼着端木朝華的脖子,脈搏微弱,但尚未消失。

她實在太累,沒能抵擋住困意,半夜裏忽然渾身一抽搐,醒過來時還抓着端木朝華的手。那只手很涼,阮千千呼吸一滞,側身去探他的鼻息,離鼻尖不過有寸許,又停住動作,緊緊閉着眼。她渾身發抖地抱住端木朝華的手臂,強迫自己入睡,夜裏靜谧,無人出聲,她似乎連端木朝華的呼吸都聽不見了。

阮千千于黑暗中忽然睜開眼,轉臉,她爬起身,伸手探端木朝華的鼻息。呼吸較之白天裏更為虛弱,阮千千渾身乏力地在床上跪坐着,片刻後,她高聲叫人進來。

“娘娘。”宮女恭敬地蹲身。

“把奶娘叫過來,讓她帶小皇子和小公主來。”

本已沉睡的雲華殿,瞬息之間,又燈火通明。

被吵醒的幼兒在襁褓中哭個不停,阮千千将他們抱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端木朝華身邊,一左一右。

她下了床,屏退宮人。

從櫃子裏翻出兩日前趕制的孝衣,穿戴好,連同鬓邊白花一同簪上。

再回到床前時,孩子已經哭累了,其中一個睡着,另一個睜着清澈的大眼看她,伸手想摘她鬓角的花。被阮千千握住手,孩子咯咯笑起來。

坐了會兒,她複又起身,從妝奁中取出當初刺殺端木朝華的那根白玉簪。她的手反複摩挲着光滑的簪,将它插在發中,回到床上,陪着丈夫和兒女睡下。

五日來第一次能睡熟,阮千千幾乎是一閉眼就失去了知覺,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正午。陽光照着兩個小孩早已經醒了,離她近的那個在抓着她的頭發往口裏塞。另一個不知怎的從小被子裏爬了出來,正在床上翻滾,想抓自己的腳,依依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端木朝華仍昏迷着,面無表情。

阮千千把翻出去的孩子抱回來,拿小被子包住他扭來扭去軟綿綿的身子。

門外傳來宮人的聲音,“娘娘,謝大夫來了。”

阮千千開口發覺自己沒力氣說話。

閉上眼,又睜開,才說,“讓他進來。”

謝非青推門而入。

陽光很烈,從門□□入。阮千千一手拍着孩子的被子,一邊垂目看端木朝華,謝非青來到窗前,只見得她已如癡傻般看着端木朝華。

一身孝服襯得她面色蒼白。

謝非青忍不住出言道:“師姐還是不要太過悲傷。”

阮千千似乎聽不見,口中喃喃哼着哄小孩子的曲子,曲不成調。

她深深吸一口氣,已悄悄下了決心,等端木朝華咽氣,她就要追随他去,就用曾經刺殺過端木朝華的簪,她搖晃着身,哄孩子。

謝非青長嘆口氣,替端木朝華把脈。

還是一樣的了無希望,飯菜湯藥都灌不下去,阮千千緩慢眨眼,謝非青離開她也不知道。

到黃昏,兩個孩子忽然啼哭起來,一聲接着一聲,哭得十分令聞者揪心。驚動了門外的婢女,碧珠立刻帶着葉娘進來,阮千千抱着一個孩子,死活不肯松手。

碧珠急忙放低聲拍撫阮千千的手背,試圖把孩子抱過來,阮千千卻緊緊抓着,警惕地瞪她。

“娘娘,小皇子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所以會哭,讓孩子吃點東西,奴婢不會抱走他們。”

阮千千眼珠一動不動地瞧着她,又看葉大娘,眉心緊蹙起,似乎不太認識她們。

碧珠突然出手搶孩子,阮千千也一直防備着,拉扯之間,孩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眼淚滾得滿臉都是。

另一個孩子聽到哭聲,也哭得更兇。

阮千千被哭聲吓住了,趕忙松手,做錯了事的手足無措地呆坐着。

就在此刻,有人拉動她的衣角。阮千千低下頭去,就見得微光之中,端木朝華蒼白無力的手指揪着她的衣服。

她大張着嘴,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眼眶裏的淚跌落下來,打在端木朝華的臉上。

底下人的驚叫一概都入不得兩個人的耳朵,阮千千和端木朝華只看到彼此,阮千千只覺得腹部揪緊般一陣絞痛,她低下身去,正要說話。

端木朝華猛然側過身,伏在床邊吐出血來。

一口接一口,似乎要将體內的腌臜都吐出去,黑血陣陣惡臭。

趕忙有人進來開窗散氣,不一會兒,他身體停止抽搐,虛弱無力地靠在床頭上。

阮千千看着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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