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尖叫棚屋

九月份的第三個星期日,這天注定是個不平凡的日子,他們剛剛爬起來,差點沒頭的尼克就在公共休息室裏一本正經地告訴小天狼星這天是十六世紀陣亡巫師紀念日,尼克建議所有人禁食一天并且杜絕任何形式的武力沖突,以此對幾百年前逝世的英雄們聊表敬意。

當然,沒有太多人理會他。

他們走到霍格沃茨大廳時,劫盜者四人——現在是三人,萊姆斯已經請了病假,小天狼星遠遠地看見了大廳另一頭的斯內普,立刻,他全身上下都被一股既緊張又刺激的感覺籠罩了,甚至連将将掠過他頭頂的貓頭鷹都沒注意到。

開學的信件潮兩周前就過去了,現在每天早晨飛來禮堂的貓頭鷹不多,每一只都很好辨認。

詹姆看到了,他捏着面圈的手松開,掉進了沒來得及倒牛奶的燕麥片裏,他驚愕地瞪圓了眼。

一封吼叫信。

來處明顯。

鷹鸮俯沖上格蘭芬多的長桌,穩穩的伫在一壺南瓜汁上,它嘴上叼着一封紅色信封,邊角已經因為高溫發黑卷起,應對這個他們算是經驗豐富。

小天狼星和彼得提前做好了準備,他們放下手裏的食物,轉而捂好耳朵,臨近的幾個格蘭芬多也紛紛跟上,詹姆咽了咽口水,輕輕拆開了它。

“詹姆——波特——”

波特先生雄渾低沉的嗓音傳到大廳的每個角落,幾個沒注意這邊情況的赫奇帕奇吓得摔到地上,波特先生的聲音滿含憤怒,這是小天狼星從未聽過的可怕語氣——他向來是個和氣的紳士,這會兒簡直能和他親愛的布萊克家的母親有的一比。

“——把它寄回來!不是每件事都能開玩笑!立刻!”

吼叫信燒成了一堆灰燼。

小天狼星松開耳朵,轉頭悶聲笑起來:“波特先生發現問題的速度可真夠慢的。”

詹姆也跟着笑了兩聲,他抓抓頭發:“他終于記得翻一翻自己的書房,我都快忘了他也有工作……不過正好,我可以問問他這個地圖該怎麽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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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這學期第二件要事,第一件是今晚的。”小天狼星把小麥粥拉到面前,拿勺子攪弄着。

“你、你确定那安全嗎?”彼得問得膽戰心驚,沒有萊姆斯在旁邊,他連提問的聲音都不敢放大。

“當然。”

差點沒頭的你可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彼得身邊,他冷着調子說:“今年是将士陣亡紀念日,也許你們至少嘗試吃素食?”

“謝謝你了尼克!我們今天有別的事!”小天狼星故意說得大聲,确保禮堂裏大多數人都能聽見。

漆黑一片的霍格沃茨場地,高高的城堡,圍繞着一圈石柱的魁地奇球場,從黑湖吹來的屬于夜晚的潮濕寒冷的空氣……一個多麽适合惡作劇的晚上。

小天狼星伏低身子,他已經能看見打人柳輕輕擺動的枝條,詹姆和彼得一定就在那棵樹附近,藏在隐形衣後。

他停下腳步,回頭朝身後看了一眼。

空蕩蕩的大片草地上一個人也看不着。

小天狼星繼續往前走,他從一節一節的石頭臺階往飛奔,路過海格的屋子時躲着那些燈光疾走,他聽見身後輕微的碎石滾落的聲音,這個細微的響聲令他心情愉悅,幾乎要哼出一首歌來。

一條蛇狀的雲朵、吐出信子,飄過夜空,它蜿蜒着身體遮住那輪滿月,随後被吹散成一支長笛,最後成了面條似的扭曲的一條橫貫月亮的線,小天狼星跟着這朵雲的方向,他就快到了,打人柳近在咫尺。

岩石後一陣悉悉嗦嗦的腳步。

“嘿!”詹姆脫掉了隐形衣,彼得束手束腳地在他身後躲閃。

“他在嗎?”詹姆嘶聲問。

“進去就知道了。”小天狼星揮動魔杖,他刻意用着誇張的動作,選取了一條即使在夜晚也看得清楚的樹枝,戳上打人柳的節疤,它立刻靜止不動了,“進去!”

彼得打頭,他一鑽進樹洞就變成了一只耗子,沒人比他更清楚這裏蜂窩似的枝蔓間哪條路才是最便捷最迅速的。

“他真的會來嗎?”詹姆問。

“我翹掉了費爾奇的勞動服務,那個老家夥會在整個城堡裏宣揚這件事,你就放心吧,尖頭叉子。”小天狼星的語氣裏跳動的全是愉悅,“而且——”

打人柳的根系猛的顫動起來,它們突兀地抓緊了土壤,惹得這條地道都震落下許多灰塵,就像是為了更好地使出力氣那樣。

“我們的主角到了,詹姆。”小天狼星這回真切地笑了出來,“快!找個空處躲起來,隐形衣!彼得你最好讓這只耗子維持得久一點,隐形衣可裝不下你那個體格。”

灰撲撲的耗子好像吓住了,它鑽進了石頭縫裏,只留出一個顫着胡須的濕潤鼻頭。

詹姆和小天狼星安靜地躲在一條粗壯的樹根下,它還在顫抖、使力,這會兒它還在暴躁地想拿樹枝好好地揍斯內普一頓,猥瑣惡心的鼻涕精必然還沒找到那個節疤,但那用不着太久,小天狼星知道對方看了個大概。

很快,打人柳的根系靜止不動了。

他們聽見從樹洞入口傳來的細微動靜。

是鼻涕精。

他舉着魔杖,警惕地朝悠長狹窄的通道看了一遭。

“熒光閃爍。”

斯內普的魔杖散出微弱的光線,光點從魔杖頂端飛離,它們分裂成了兩個、四個、八個、越來越多……将打人柳地下臨近洞口的這一片狹小樹洞全然照亮,一顆剔透的晶瑩的亮光飄到了彼得的胡子旁,他吓得連鼻子都不敢露出來了。

小天狼星和詹姆一動不動。

鼻涕精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五分鐘,他知道他們有隐形衣,當然會這麽警惕。

難道他們得在這裏僵持幾個小時?

當然不。

樹洞的深處,斯內普的熒光還未檢查的更遠的地方——

一聲可怕的咆哮,它離得很遠,傳過來時成了低低的吼聲。

“諾克斯。”

光點全部消失了。

真美妙,鼻涕精的聲音是在顫抖嗎?

斯萊特林邁出了步子,樹洞裏的落葉被他踩碎,像一群微弱生命最後的哀鳴,他漸漸走遠,往發出凄慘詭異的嚎叫處走去。

斯內普走得夠遠了。

一陣吱吱聲,彼得第一個逃走。

小天狼星和詹姆随後彎着腰往樹洞外走,想出這個絕妙主意的男孩已經忍不住勝利的喜悅笑出聲來,随即詹姆也跟着和他擊掌慶祝。

“我等不及想看看魔眼會記錄下什麽!”詹姆說,“也許鼻涕會被吓得尿褲子!”

“說不定比那更有趣。”小天狼星爬了出來,那條蛇形雲朵已經飄不見了,打人柳搖搖擺擺的枝條看着像是一只倒立的水母觸須,它探出長長的觸手,打算撈走一片蝦形的雲吃。

又一陣嚎叫。

斯內普該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大腳板,那道門應該夠結實吧。”

“當然,那可是透明的一扇門,鼻涕精一準能被吓個半死,它只能外面推開,萊姆斯不可能從尖叫棚屋裏沖出來,我加了好多道咒語,還在地道的這頭安了一個魔法鎖鈎,萊姆斯不論使出多大的力氣都推不開,放心吧,尖頭叉子!”

詹姆突然駐足,他的聲音急促得不正常:“小天狼星……如果魔眼挂在那個鈎子上呢?”

“魔眼很重,那門就會……你挂在了鈎子上?”

狼人的嚎叫再度響起,打人柳樹顫動枝條,抖落一些樹葉。

小天狼星差點找不回自己的聲音:“——你從地道裏過去,詹姆!絕對!絕對不能讓斯內普到那兒!梅林的胡子——”

他變形了,變成一條巨大的黑狗,朝海格的木屋後方的霍格沃茨大門跑去,明亮的圓月被飛絮一樣的小片雲朵覆蓋包裹,小天狼星不住地懷疑自己的四條腿是不是也被什麽裹住,他應該能跑得更快才對,他的爪子把泥土高高刨起,沉重的喘息從他喉嚨裏噴出來。

黑色的大狗從海格屋子前的大片南瓜上躍過,緊接着一片粗粝的砂石地面摩得他爪子生疼,他看見緊閉的霍格沃茨大門,鐵欄杆的間隙十分狹窄,但對一條狗而言鑽過去并不困難。

小天狼星終于到校外了。

“幻影移形!”

那是一扇透明的門板,被施加了劫盜者們所知道的一切強化咒,不要說是狼人,就連巨怪都休想把它錘破,可它需要那個鎖鈎……

沒有什麽比這更糟糕的事了,萊姆斯在床帳後面,月光将它的身型照在那塊布上,一個高高的彎着腰擁有長嘴利齒和鈎子一樣的爪子的身型,它正在床帳後的窗戶邊急切地尋找什麽。小天狼星幻影移形進尖叫棚屋前在霍格莫德鎮邊上的空地那兒用阿尼瑪格斯呼喚了萊姆斯一陣,狼人一定聽到了。

只要他們能保持安靜。

他看了一眼門後的斯內普,他沒看清對方的表情,但他看見斯內普身後遠遠的魔杖亮光,那應該是詹姆,只要詹姆一來。

小天狼星捏着魔杖的手中浸滿汗水,他朝斯內普比劃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就那一瞬,他身後的床帳被尖利的爪子撕碎,狼人凄厲地嚎叫,朝他撲過來,小天狼星變成黑狗,和它撕打成一團,他的爪子陷進它灰色布滿毛發的背部皮膚裏,狼人哀叫一聲,在小天狼星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

尖叫棚屋裏即刻成了野獸的戰場,尖牙利爪、迸出的血點、黑狗和狼人,小天狼星不知道自己究竟和萊姆斯纏鬥裏多久,他的鼻子、耳朵、背脊還有爪子,每一處都火辣辣地疼着,但他必須确保一件事——萊姆斯絕不能——絕不能穿過那扇門。

好像過了一整夜那麽久。

黑狗朝那邊看去。

油膩膩的斯萊特林已經不見了。

“……不需要在這裏被觀察。”

“這是例行檢查,斯內普先生,勞煩你趕緊躺下,這可不是個小問題。噢,鄧布利多,你來的正好,給這位斯內普先生好生說說,他拒絕在這兒留院觀察。”

龐弗勒拿着金屬托盤掀開病床的簾子叮叮當當地走開了。

簾子又被掀開,小天狼星聽見幾聲輕輕的腳步,應該是鄧布利多。

“盧平是個狼人。”斯內普尖銳地說。

“我不能否認這一點,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大概變出了一把椅子,隔壁床鋪旁有木頭落地的鈍音,校長輕輕嘆了口氣,“但我請求你保守這個秘密。”

“鄧布利多教授,他們——差點——殺了我。”

“詹姆救了你,他把你從地道帶出來了,是不是?”

“如果他不這麽幹,我會死在那兒!波特當然會選擇返回去!”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的聲音輕而有力,“周而複始的相互對抗是無法帶來任何一方的勝利的,你們已經對此進行了五年多的實踐。”

“教授,你是在袒護他們嗎?”斯內普十分刻薄地說,“盧平——狼人,波特和布萊克——非法阿尼瑪格斯,一個鐵定該被開除,另外兩個都足夠被送去阿茲卡班了!先生!這甚至不是校規——這是法律!”

“西弗勒斯,因此我請求你能保守這個秘密。”鄧布利多依然這麽說,“詹姆和小天狼星會得到應受的懲罰,盧平每個月會被更好地隔離起來,今年禮堂的裝飾一定會是銀綠色。”

“所以懲罰是扣分?”斯內普毫不掩飾他的嘲諷,他勉強還存有一些對鄧布利多的畏懼與尊重,“鄧布利多教授……所以你打算扣他們一些分數?”

鄧布利多有一會兒沒說話。

率先開口的是斯內普:“抱歉,教授……但是我……我憑什麽就得保守秘密——替他們。”

鄧布利多的語氣輕快起來:“我替你保守你的,這個交易聽起來怎麽樣?”

這回輪到斯內普不做聲了。

過了好一會兒,老校長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一陣被褥被撥動的聲音,然後是鴨絨枕頭被擠壓的噗噗聲,斯內普躺在了床上。

“西弗勒斯,你應該學着尋求幫助,比如在那種時候,難道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幫助你嗎?”

“西弗勒斯,有許多東西是不能用交易的方式去獲取的。”鄧布利多繼續說,“它可能表面上看起來簡單明了、也不會令你欠上一份人情,但它不牢靠,甚至很危險,我知道你能理解這一點,你比學校裏大多數的巫師都要聰明。”

“我困了,教授。”

“很好,至少波皮這下不會煩擾我了。”鄧布利多起身離開。

不多久,小天狼星睡着了,他滿腦子都裝着變身的狼人和玻璃門後毫無防備的斯內普,詹姆遠遠的魔杖亮光好像怎麽都不能再靠近半分……萊姆斯的爪子陷進他的肩膀裏,他疼得哎哎只叫,黑狗的尖牙卻像是磨平了一樣不起作用。

一整晚,他都被這些噩夢折磨,第二天一大早,小天狼星睡醒時,隔壁床鋪已經空了,他身邊圍着一圈人,垂頭喪氣的詹姆,哆哆嗦嗦的小矮星彼得,臉色蒼白的萊姆斯,挨在他床頭的阿不思鄧布利多,以及抱着胳膊,昨天剛剛寄來一封吼叫信的波特先生。

“肯恩,我想你們談一談了。”鄧布裏招呼萊姆斯和彼得和他一道離開,他們大概是不放心小天狼星跟過來看看。

醫療室的大門關上,波特先生神情嚴肅,這令詹姆都不敢找地方坐下,小天狼星慶幸自己此時躺在床上,不然他會比自己的兄弟更加手足無措。

波特先生許久都沒有說話,他的惱怒鮮明地寫在他臉龐的每一道紋路上,他已經不年輕了,深深的擔憂和憤怒令他更為滄桑,他連夜從韋克菲爾趕來,必然也沒有睡個好覺。

波特先生的目光看向小天狼星:“好在是阿尼瑪格斯,好在你是個阿尼瑪格斯。”

“對不起,波特先生。”

“爸爸……”

“聽好,你們兩個,這一整年,整個六年級,除了聖誕假期外,你們不能離開學校。我和阿不思已經商量過了,但凡再有一次違反校規,宵禁之後在城堡裏面或者外面四處轉悠,你們就會被開除——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波特先生一字一頓地強調。

“那霍格莫德……”

“包括霍格莫德,詹姆,你們兩人的簽字我已經抽出來燒掉了。”波特先生說,“狼人。這不是個能去開玩笑的事,你們戲弄的那個孩子,斯內普?假如他真的出了什麽意外,現在我們就不是在霍格沃茨見面了,弄明白沒有,親愛的孩子們。”

詹姆的臉耷拉下來,小天狼星也沒有勇氣去直視波特先生的雙眼。

“把多餘的精力放到別的地方,針對那個孩子給你們帶來了多少好處?”

“我只是單純讨厭他,斯內普就是個一頭鑽在黑魔法裏的小怪物。”

“為什麽不離他遠點?”波特先生質問。

“除了這次,我從不會擔心你作出什麽太出格的事,還有你,小天狼星。”波特先生的語氣嚴肅,“還有一年多你們就會從霍格沃茨畢業,畢業之後,不只是失去了霍格沃茨這座城堡的庇護,恐怕我也幫不上你們太多的忙,我年紀大了,我和你們的媽媽正在變得衰弱。”

“爸爸。”

“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嗎?”

“……伏地魔。”

“不止是他,你們該把自己的重心改改方向。”波特先生語重心長地說,“也許有些早,但早比遲要好得多。選擇一個陣營,或者說,哪個陣營都不選,這是你們未來幾年裏需要好好思考的問題,我們不能太早、太主觀、太武斷地去評判另一個十六歲的孩子會呈現什麽态勢的發展,最終會選擇什麽樣的路,畢竟促使他作出最終決定的因素有許多——我想這是你們為什麽不合的原因。”

“斯內普他就是——”

“詹姆!”波特先生大聲打斷他,“但是你們,千萬不要成了那個推波助瀾的推手。”

波特先生幾乎是吼出這句話,他上了年紀、皮膚松垮的側臉顫動幾下,不複言語。

小天狼星喉嚨裏哽着,他臉色發灰,隔了好久,在詹姆之前,緩緩地吐出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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