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程安排
波特先生并不是個喜歡過分糾結于往日錯誤的人,當詹姆和小天狼星都多少意識到了問題後,他恢複了和氣,變出來兩把椅子,又把病床的枕頭摞起來幾個,讓小天狼星能夠好好坐着。
他手裏拿着的是韋克菲爾巫師鎮的活點地圖,波特先生将那張地圖展開來,豎着立在半空中,那張羊皮紙整個展開後足足有二十本《高級變形術》那麽大,他們能看見三角形帶着人名四處走動,韋克菲爾幾個大字挂在正中。
波特先生拿出魔杖,看向詹姆:“我想你破解這道開啓咒後就再也沒有把它關閉過。”
“我還沒猜出口令。暑假每次我都放回書房裏了。”
波特先生擡起魔杖,低聲念道:“詹姆波特。”
巨幅地圖嘩啦一聲折起,變成兩只手掌的大小。
他将地圖放進長袍的口袋,朝兩個兒子各投去一個眼神:“活點地圖,正如你們已經看到的,它能顯示一定範圍內所有巫師的位置,我想這個工程足夠耗費你們那些多餘的精力。”
“爸爸,你打算教我們?”
“活點地圖沒有一成不變的制作方法,詹姆,不是随意的一處地方都能畫出一副來,韋克菲爾巫師鎮有着超過八百年的悠久歷史,霍格沃茨的歷史更加久遠,假如你們想給城堡做個地圖……有實現的可能性。”波特先生說,“不過依舊困難。”
“得了爸爸,你就說需要學些什麽咒語,沒有我和大腳板拿不下的。”詹姆看起來已經忘了幾分鐘前波特先生還曾嚴肅地質問他,小天狼星有些羨慕地在被子裏抓了抓床單。
“圖案,這很簡單,摸清楚整座城堡就能把它畫出來。”波特先生說,“你們對它了解得越多,畫得也就越精準,出差錯的可能性也越小。”
“那我們怎麽能讓它把每個人的名字和位置都顯示出來呢?”小天狼星問。
“這是最難的部分,小天狼星,我們先解決容易的——某些輕易可以解決但也很關鍵的部分。”波特先生将他收好的地圖拿出來,捏在手上抖動兩下,“第一,記得給它一些必要的保護,開啓和關閉的口訣非常必要;第二,不要和我一樣在制作地圖的時候留下真名,因為若幹年之後你們會覺得給東西署名是件蠢事,每次看到它你們就會重溫當初制作時那份高傲自大志得意滿的不成熟的心态。”
小天狼星和詹姆大笑起來。
“第三,我知道你們有什麽打算,孩子們,但是要記得昨天的教訓,否則,我不會接着往下說。”
Advertisement
波特先生觀察着兩個男孩的表情,有那麽一會兒,小天狼星覺得他在用攝神取念探查他腦子裏想法的真實性。
片刻後,波特先生輕輕點頭,他臉上的褶子更明顯了:“秘訣比你們想象的要容易得多,越是歷史悠久的地方,活點地圖的制作也就越容易。目前已知的巫師身上彼此相異的魔法特質有三種,詹姆,你說說看?”
“魔力?”
“這是對的,所以我們不可能用同一支魔杖,魔力傳導會不暢,還能想出來別的嗎?”
小天狼星想到了蜘蛛尾巷那晚的一擊,他猶豫着開口:“蹤絲?”
“非常敏銳,小天狼星,對于已經入學但未成年的巫師,這是最容易探查的,但是它很局限。年齡的限制太苛刻,假如你們利用蹤絲制作地圖,教授們或是成年的七年級學生就無法顯示了。”波特先生又給了他們一些時間,兩個男孩都沒有再說話。
“是巫師的名字,孩子們,我們的名字具有它獨一無二的力量。”波特先生點了點羊皮紙念出那道口訣,墨跡一片片散開,小天狼星率先看到波特夫人,随後是鄰居紮比爾和坎貝爾兩家人,以及其他更多的居住在韋克菲爾的巫師們,“所以貓頭鷹才能找到你,尤其是從霍格沃茨發出的貓頭鷹,不論你在哪個角落,這股力量,都讓它們能準确地把信件投遞到你手上。
“單憑巫師個體,想要像鳥兒一樣探查出這種微弱魔力之間的差異是不可能的,我們沒有那麽靈敏。”波特先生指着韋克菲爾那份地圖周圍的一圈曲折蜿蜒的輪廓,“這一副利用了在韋克菲爾生長了至少七百年的一株橡樹,就是你打算砍掉的那棵,詹姆,不要怪那些護樹羅鍋對你不友好,那棵樹替我解決了這個問題,或者說……那棵橡樹守護着韋克菲爾。”
“霍格沃茨有超過一千年的歷史。”詹姆飛快地說,“這座城堡也起碼有一千年了,比那棵樹可老多了!”
“你們需要自己去尋找最合适的方式,城堡、地圖、巫師的名字,找到它們之間合适的切入點。”波特先生将韋克菲爾的那張收好,“不妨告訴你們我的做法,我向護樹羅鍋讨要了一些橡樹樹脂,把樹脂和繪制地圖的墨水融合,再施加多種探測咒。只成功了這一次,已經許多年了,也許是那棵樹老了,或者我的魔法不如以前精湛,韋克菲爾這些年的布局有些變化需要改動,但是我再也沒辦法做出這個巫師城鎮的第二份活點地圖。”
波特先生站起來,他把挂在衣帽架上的鬥篷披在了身上,帶上一頂禮帽,寬寬的帽沿遮住了他疲憊的臉色,離開前,他最後說道:“沒有一份地圖是一成不變、毫無創意地完成的,這是件困難的差事,如果成功了,一定記得寫信告訴我和你們的媽媽。”
“也讓她再給我寄來一些餅幹!”詹姆大聲說。
波特先生壓低了帽子,大概是應了一聲好,他關上了醫療室的門,将一個會花上許多時間研究的問題留在了那扇門後,留給了他的兩個孩子。
小天狼星在醫療室住院觀察了一周,萊姆斯留下的抓傷不太容易愈合,即便到了他出院的時候,他的右邊耳朵到下颌骨的地方都還有一道明顯未完全結痂、塗着綠色膏藥的傷口,他的肩膀上還留着狼人送給他的一個牙印,假如不是在變成阿尼瑪格斯時被咬,他現在也就是個狼人了。
尖叫棚屋那天之後,劫盜者們徹底偃旗息鼓,詹姆有了新的研究的玩意,當然波特先生那席話對他的影響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輕微,他盡量地拉開了和鼻涕精的距離,也許只是多隔一張桌子,但至少他主動地不去營造挑起事端的可能。
至于小天狼星,他變得心事重重。
一些斯萊特林漸漸知道了他被布萊克家族除名的事,原本礙于都是貴族身份,刻意地和他維持着表面交情的一些人,如今不再顧及純血情面,他們明目張膽地嘲弄小天狼星,尤其在他落單的時候。
“怪不得你沒幾件最新款式的長袍,布萊克。”
他在城堡六樓的一條空蕩蕩的走廊裏,穆爾塞伯從一根石柱後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他和他的父親一樣喜歡把昂貴的裝飾裹滿全身,卻又缺乏真正貴族的雅致品味,因此就像個行走的加隆一樣誇張到愚昧。
小天狼星朝後看去,埃弗裏和諾特堵住了離開的一條樓梯,無人踩踏,那條樓梯挪去和五樓的一處空置平臺連上。
“怎麽沒和那個純血叛徒波特走在一起,布萊克,還是說你把手上大筆的加隆拱手讓給雷古勒斯之後,波特也覺得你沒什麽價值了?”穆爾塞伯咧開嘴,他到沒有蠢到掏魔杖。
“滾開,穆爾塞伯。”小天狼星皺起眉毛。
當他說出這幾個字的瞬間,震驚充滿了他的心,就像是空蕩蕩的大廳裏,四個學院同時為他鼓掌那樣鮮明清晰,說來奇怪,當初聽到的時候,這幾個單字明明沒有留給他任何印象。
滾開,布萊克。
原來是這種感覺嗎?
小天狼星沉靜地看着繞到他面前企圖惹怒他的三個斯萊特林。
原來你是這種感覺。
某些東西一旦降臨,它就栖息在那處,卻不像候鳥會離開,狂風也吹不走,紮了根一樣,牢牢地長在了小天狼星的身上,更加糟糕的是,它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越紮越深。
劫盜者們研究活點地圖的制作,他們明确分工,萊姆斯和彼得負責繪制,詹姆和小天狼星研究咒語,他們率先把霍格沃茨幾個大字學着韋克菲爾的那份地圖一樣,畫在了羊皮紙的正中,城堡體量龐大又複雜,樓梯和古怪的入口數都數不清,更何況還有城堡外的大片場地與禁林,光是畫出一副完整不出錯的地圖這項工作,就從九月一直持續到十一月。
而那個栖息在小天狼星身體中的東西,它從未離開,它不只有根,它還長了一只能旋轉的眼睛,那只眼睛只關注一個人,它不光能看到小天狼星此時所看到的,它還能把過去許多年裏關于這個人的片段都挑出來仔細剖析。
它甚至不以宿主的意志為轉移,冷靜而客觀地分析描述,由不得小天狼星想或不想。
斯內普非常冷淡,沒有切實意義上的朋友。
斯內普成績優異,卻幾乎得不到教授的嘉獎。
斯內普有三雙鞋子,黃色的舊工靴,灰色、也許本來是白色的球鞋,黑色的雨鞋。
斯內普背的手工改成的背包,總是塞滿了書,各種各樣的書,它們從不牢靠的搭扣中冒出一個角。
他在研究黑魔法,黑魔法,噢,又是黑魔法。
斯內普油膩膩的頭發在坩鍋的邊緣擦碰。
他有一雙黑眼睛,被青色的眼圈裝飾,它裏面燃着一團火。
十月份時,幾個七年級的斯萊特林開了個玩笑,看吧,沒了劫盜者,也總有其他人發現捉弄他的樂趣,他們把斯內普逼進了黑湖裏,他不得不脫掉濕透後過于沉重的學院長袍才能從淺灘淤泥中脫身,白襯衣黏在他的背上,一個非常瘦削卻荒謬地勻稱的背影,他的脊梁骨被濕漉漉貼身的襯衣妥善地襯托出來,淺粉色。
“這樣的日子真令人乏味,大腳板。”詹姆在嘗試新的讓羊皮紙顯現人名的法子,他們已經能熟練掌握蹤絲的探測方法,如果實在找不到最好的,蹤絲就是最後的法子。
“我倒覺得很不錯。”萊姆斯伏在桌前,一大張羊皮紙平平整整地鋪着,他正在畫海格的屋子。
“這裏畫個弧度出來,對,海格喜歡在這兒養獵狗,這是一道圍牆,你可以把它畫得立體一點。”彼得在一邊補充。
“的确無聊。”小天狼星附和着詹姆,他從格蘭芬多的塔樓窗戶往下看,霍格沃茨場地的草已經枯黃一片,城堡失去了夏季的顏色,被禁足的劫盜者每天有大部分的時間在寝室度過,在不确定地圖該如何畫時,萊姆斯和彼得會外出測量。
“鼻涕精這陣子一定過得舒服極了。”詹姆将一只墨水瓶高高抛起,落到一半時抓在手中。
“不見得。”小天狼星盤腿坐在飄窗上,窗簾像被子似的卷起他的半邊身體,“那家夥根本不讨人喜歡。”
“誰會喜歡鼻涕精?”詹姆嘻笑兩聲,“況且,他看起來想要別人喜歡他嗎?”
小天狼星沒有說話,他盯着黑湖看了一會兒,随後時通往城堡的一條碎石路,一長條有高高的圓形立柱的走廊,通往禮堂。
“你在看什麽,大腳板?”
“每周末他都不在,詹姆。”
“誰不在?”
“斯內普。”他在飄窗上轉個方向,面對寝室裏其他幾個同伴,“每個周末,他都不在。”
“你在說什麽……”詹姆一頭霧水。萊姆斯也從羊皮紙中擡頭朝他看過來。
“鼻涕精的日程是固定的!我們的課一模一樣,魔藥課,草藥課,變形術,魔咒和黑魔法防禦術。”小天狼星從飄窗上跳下來,他從萊姆斯手中拿走了羽毛筆,“羊皮紙飛來!”
小天狼星草略地畫出幾個地點的輪廓,指着它們說:“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禮堂,圖書館,教室,最後——黑湖,我在這兒畫了個走道,你們能看到更清楚。
“兩個月了,他每天早上七點在禮堂斯萊特林最靠近大門的位置——血人巴羅的對面吃早餐,七點二十直到上課前,他在黑湖——就是我現在能看到的第三棵榆樹旁邊看書,如果有課,斯內普會提前十分鐘離開,周三和周五我們早上沒有任何課程,他基本都呆在圖書館,然後中午回禮堂吃午餐,我想你們對他吃些什麽沒興趣——”
“不,大腳板,你說說看。”萊姆斯說。
“麥片粥,司康餅,奶油茶,約克郡布丁,斯蒂爾頓核桃派——”
“小天狼星。”萊姆斯從他手裏将羽毛筆奪了回來,他拿一種和波特先生相似的語重心長的語氣說話,“你和詹姆不要再去招惹他了。”
“——梅林!我沒有開玩笑,這也——這也不是——”小天狼星捏着那張畫了好幾個方塊和橢圓的羊皮紙,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才好,他只能揮着那張羊皮紙企圖他們能明白,“斯內普不會呆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裏!那群斯萊特林和我們對他做的沒什麽差別!每周末他都不在,看看——”他把窗簾拉大,“他不在那兒!他不在霍格沃茨!”
過了好一會兒,率先發出聲音的是小矮星彼得,他不小心用自己肥碩的屁股碰倒了一把椅子,它摔倒在地上的聲音又令彼得驚恐地抽了口氣。
詹姆替他把椅子扶起來,他繞到小天狼星身邊,抓着他的肩膀搖了幾下,好像想把某些東西震蕩出去一樣:“嘿……大腳板,我想你可以把之前的事情放下了,鼻涕精他沒把事情說出去,我知道不能戲弄他的确很無聊,但是活點地圖就快有突破了。”
“詹姆……”
“斯內普可能躲在任何一個角落裏研究他喜歡的那些黑暗的東西,如果你那麽在意……梅林,這句話怎麽讓我感覺別扭……大腳板,如果你真的那麽在意鼻涕精周末在哪兒鬼混,活點地圖會有答案,我們只差一小步。”
小天狼星胡亂地應了一聲,但他沒去研究如何探查巫師名字的魔力,他重新走到了窗子旁邊,盯着第三棵榆樹好一會兒,羊皮紙在他手中被捏得破了一條口子。
在他身後,詹姆的注意力已經轉開了,他掰弄着一只鐵盒,分給他們每人一塊餅幹,接着抱怨道:“我爸爸一定是忘記餅幹這件事了。”
“簡單,寫封信的事。”萊姆斯說。
“我可以順便告訴他們活點地圖的進展。”
有些事不對勁。
小天狼星盯着黑湖。
他需要确認這件事。
吃完手裏的餅幹後,小天狼星獨自離開了格蘭芬多寝室,沿着一條狹窄的陡長樓梯去到塔樓最高處的貓頭鷹棚,他吹了聲口哨,灰白的雜色領角鸮穿過幾個架子,落在小天狼星的胳膊上。他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團羊皮紙,牢牢的捆上領角鸮的爪子。
“寄給——斯內普。”小天狼星說得很小聲,仿佛怕誰聽到了,領角鸮站在他胳膊上一動不動,歪着頭朝他低鳴兩聲。
“寄給斯內普。聽清了嗎?寄給斯內普!”
貓頭鷹蓄力地蹲下,接着展開翅膀從貓頭鷹棚躍出、向下俯沖,小天狼星跟着他那只領角鸮,他一路從最高的塔樓沖到最低處的大廳,他跑過長長的一條有圓柱的走道,沖向開闊的霍格沃茨場地,小天狼星看到了他那只灰白色的貓頭鷹,它在場地上空盤旋了幾圈,沒有進入禮堂,沒有去往任何一間教室,領角鸮調轉方向,朝開闊的禁林之外的地方飛去。
貓頭鷹什麽也沒有帶回來。
而小天狼星對斯內普周末的詭谲失蹤好奇得幾近病态,他說不上來原因,但這件事盤踞在他心裏,就像屢次攔在路上的諾特一行人,那堆頭龐大得無法輕易忽視,就像走在狹窄的一條泥濘道路上突然出現的水坑,避無可避。
小天狼着憎惡這種感覺,但他卻無法忽視它,這甚至影響了他打學院杯時的狀态,令他更焦躁易怒,也更粗暴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