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梅庚生疑,太子攔路
燭火搖曳,萬家燈火已熄,梅庚枯坐書房,墨香浮動,卻了無睡意。
前生他光顧着被背叛的痛,以及那些人命砸在肩上的重量,幾乎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那人,舉兵造反。
彼時的楚策早已失了民心,百姓将梅家軍當神,他卻殺了個幹淨,自然會為自己留下後患,楚國岌岌可危,楚皇千夫所指,否則他也不會那般輕易地攻入皇城。
可方才他忽然反應過來,楚策是個極精明的小家夥,就如方才,他想進王府,幾乎毫無阻礙地便睡到了自己的卧房裏。
從小到大他都是個小狐貍,知道隐忍,也懂得如何往上爬。
臨戰斬将是大忌,他為何如此狠辣,一動手便徹底滅了梅氏一族,甚至連剩下的兩千梅家軍都不放過。
他被恨意蒙了心,直到現在才開始反思,西夏剛剛休戰,聖旨便到了西北戰線,即便是楚策要殺了他這個心腹大患,為何要選這個最不該的時間?
他那不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嗎?
梅庚恍惚間覺着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但又偏偏隔着層雲霧看不真切,就如同楚策這個小崽子,怎麽都看不透。
慌亂如野草般在心裏瘋長,梅庚緊攥着拳,青筋畢露。
彼時事成定局,梅庚只顧着複仇,直到如今一切回到原點,從頭思索,梅庚終于發覺到了不對勁。
可現在這事兒還沒發生,就算是查也無從查起,梅庚腦仁嗡嗡地疼。
總不能把卧房裏的小家夥拎起來,質問他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吧?
苦思了一夜,梅庚腦子裏亂成漿糊,于是一大早穿好了繡着金線的朝服,就把睡得香甜的小皇子拎起來,準備上早朝的路上将他也打包送回宮裏去,同時在心裏唾棄,宮裏丢了個皇子都沒動靜,真懷疑這小家夥到底是不是老皇帝的種。
懷着萬般幽怨,和正說話的虞易秦皈兩人撞了個正着。
瞧見虞易唇角微妙笑意與秦皈僵硬的神情時,梅庚一口氣憋在胸前,十分愁苦地尋思,就不該走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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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易是暈着進王府的,自然沒瞧見楚策,而楚策昨夜躲在牆角,也沒看清虞易,一大早打照面,清隽的眼眯了眯,伸手攥住了梅庚一片暗藍的袖袍。
“多謝。”虞易輕輕颔首,是謝昨夜梅庚相助。他隐隐猜着些梅庚對楚策的心思,還是覺着匪夷所思,畢竟楚策到現在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男孩,又輕聲道:“五殿下。”
“虞公子。”
淡如水地回了一句,楚策也不再多言。
虞易和楚策相處不多,還沒熬到楚策登基就去了,自然也沒什麽交情可言,楚策也不在乎先前風月樓虞易的挑撥,只是無端的有些煩躁。
浮躁之餘便是沉默,在心裏若有所思。
虞易的容貌極美,俊美近妖,加之常年染病的羸弱之态,活脫脫一個病美人。
梅庚前生無妻無妾,又與他行過那檔子事,分桃斷袖無疑,這麽一想,生性多疑的楚策便不由想到更多。
于是…更煩躁。
這簡直是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體驗過的心煩意亂,當初梅庚對他千依百順,他也便投桃報李,二人可謂君臣相宜——當然,最後那一段是意外。
他們之于對方,必是最特殊的。
即使是臨死前,梅庚對他恨之入骨,但也不曾對別人好到哪去,是以如今想到梅庚也有可能會對別人好,楚策終于開始意識到何謂獨占欲。
回宮的路上楚策一言不發,介于他一向不多言多語,于是梅庚沒發現半點不對勁,只思忖着以後該怎麽對楚策。
那些人命總歸忘不掉,可想忘掉楚策也不容易。
兩人各想各的,結果還沒到宮門,便遇上了不速之客。
遠遠瞥見那身着暗玉紫色長袍的男人,楚策和梅庚的腳步同時頓住,而後蹙眉,動作極其一致。
“這不是老五嗎?這麽早,是想出去,還是剛回來?”
楚硯,皇後嫡出的大皇子,還未至及冠之年便被冊封太子,入主東宮。生了副盛氣淩人的相貌,吊梢眼總像是蔑視,加之那毫不掩飾的倨傲尊貴,算是英俊卻總顯得刻薄。
從小到大都是這幅不讨喜的樣,梅庚打心底裏嫌棄。
楚策斂下眼,恭謹又怯懦,溫聲道:“太子殿下,正要去尚書堂,等太傅下了朝講學。”
見他巧妙地繞開出去回來的問題,楚硯臉一沉,而此時宮道上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上早朝的官員,瞧見太子與五皇子對峙,身邊還有個嶄新的西平王,當即各個面色微妙,這種場景他們大多不是頭回見。
太子找五皇子茬,梅庚偏要跟他對着幹,幾乎每次都以太子灰頭土臉地被氣走為結局。
許久未見這個場景,在短暫猶豫後,所有路過的朝臣都盡量往邊緣靠,路過時腳底抹油迅速走開,一個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步履生風,生怕被波及。
入朝不滿兩年的小官們則是滿頭霧水,實在不知平日拽得二五八萬的大人們怎麽見了鬼似的。
“太子殿下在這啊——”
一道悠揚聲音傳來,身穿月白銀線蟒袍的年輕男子揣着手慢悠悠地走過來,玉冠束發,容貌頗為俊逸,唇邊笑意不深不淺,春風拂面,不同于太子的目空一切,而是極度的內斂。他瞥向楚策和西平王,調笑道:“五弟還是那般粘着西平王,叫為兄的情何以堪?想必昨夜是去尋王爺了。”
這話說得親近,可聽着卻刺耳。
于是過道的人腳步更快,心道這下好,洛王殿下也摻和進來了,誰不知道四皇子洛王向來跟太子不對付?
梅庚眉梢微挑,他可太知道這兩位各懷鬼胎的殿下,洛王這話聽着像是為楚策解圍,實際上卻是給了太子發作的由頭——夜不歸宮,有違宮規。
都是老把戲了,這一唱一和的,怕是要搶說書的生意。
眼瞧着前世兩個敗軍之将在眼皮底下明槍暗箭,梅庚磨了磨牙,還真有種想把這倆再送回陰曹地府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