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太宰老師說的轉機出現在周三。
“阿綱,有人找你哦!”
明明是午休時間,會是誰呢?
抱着這樣的疑問,沢田綱吉起身走到了教室外。
“野......”
他驚訝出聲,卻看見男人拼命對他眨着眼睛,将食指放在嘴前搖晃,馬上噤言不語。
等在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野田同學的爸爸!
他對着沢田綱吉苦笑了一下,帶着他離開了教學樓。明顯,他不想讓野田愛知道他來過這裏。
和門衛打了一聲招呼走出校門後,兩個人來到了旁邊的一家甜品店。
“沢田君,是吧?” 他攤開甜品店的菜單推過去,“要不要點些什麽?”
他身上的衣服可能有好幾天沒換了,看起來淩亂不堪,雞窩一樣的頭發亂糟糟地頂在頭上。
“不用了。”沢田綱吉把菜單合攏推到一邊,“請問您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呢?”
“那好吧,我們直接來說正事吧。”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好像是一種疲憊,一種深到骨子裏去的疲憊。
“你是小愛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勸勸她。”
他的右手熟練地從褲袋裏摸出一個煙盒,但好像顧忌到什麽,手指頓了一下後又把煙盒塞了回去。
“之前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一直在外面沒有好好了解她,她現在好像根本不想聽我說話,也不願告訴我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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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再老套不過的故事。
十年前沒有感情的男人和女人奉子成婚,婚後卻矛盾凸顯。兩個人相處冷漠,他是個攝影師,原本在外跑的時間便多,現在更是一年都不回幾次家,上次回來還是在上個聖誕節。其實女人以前就提出來過離婚,但是他想給女兒一個完整地家庭便沒有答應。而這次回來發現女人連女兒都照顧不好,才一怒之下同意離婚。
“......房子留給小愛她媽媽了,我想讓小愛到她奶奶那去住,她奶奶會照顧好她的。但是小愛怎麽也不同意,所以我想讓你勸勸她。”
“如果......小愛搬去那邊的話,是要轉學的,對不對?”沢田綱吉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顫音,他望向男人的雙眼,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但男人點了點頭。
茫然之後,一股憤怒一點一點在他的胸口騰升,他握緊了拳頭,差點想一拳揍過去。
他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裏最真實的想法,他不希望野田同學離開,他希望野田同學能留在這裏。
這算什麽啊?那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
你有什麽資格把她從這裏帶走?你知不知道她們家是什麽樣,知不知道她每天每天吃的都是面包和外賣?
他握緊的雙拳上青色的血管跳動着,臉頰微微抽動。幾乎費勁了他所有的力量,他才抑制住自己想吼出來的沖動。
“澤田君,叔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留在這裏沒有人能照顧小愛,她畢竟也只有十歲,能不能幫叔叔勸勸她。”
我們可以照顧她啊!
大約是手握的太緊使血液不能循環,他覺得自己的手開始發涼。
“你……不能…照顧她嗎?”好像有什麽東西一直在他耳邊嗡嗡作響,他咬緊牙關才擠出了這句話。
“叔叔畢竟還有工作,我自己是沒有關系,但是總不能讓小愛跟着我到處跑吧。”他攤了攤手,向下的嘴角微微抽動,似乎是想露出一個微笑卻失敗了。
“我也很想給小愛她想要的,但是我更希望她能生活的更好。”
“雖然離開這裏會很難過,但至少她奶奶會将她照顧得很好。”
這算……什麽啊?
好像有一盆冷水從他的頭上澆了下來,使他的頭腦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悲哀浸染着他的情緒,最後蔓延至全身。現在發涼不只是手了,他覺得一股涼意從心底開始升起。
對方并不是沒有過思慮,事實上,他為野田愛想的很周全。
這才是讓沢田綱吉最憋屈的一點,對方是真的為野田同學着想,他完全沒有可以指責的餘地和立場。
他無法判斷,到底怎麽做才是對野田同學真的好。
“......對不起,叔叔。”之前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下來,他低着頭,感覺失了力氣,幾乎是癱坐在座位上,“我做不到。”
他終于明白了太宰老師說的那句“他們家的事情終究要小愛自己解決”是什麽意思,他自然是希望野田同學留下來,可他卻不知道這對野田同學來說是不是好事。
私心使他無法勸說野田同學離開這裏,但自責又使他無法勸說野田同學留下來。
“請您和野田同學再好好談談吧,把您的想法和她說一說,你們應該是能相互理解的。”
“我知道了。”他的笑容中像是撒了大大的一把咖啡粉,苦的要命,“抱歉,我本來就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孩子身上。”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還是能自願和我走。”
他站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走回去的一路上,兩個人也是一直沉默不語。
終于到了校門前,男人道:“叔叔就送到這了,你回去吧。”
“嗯。”沢田綱吉應了聲,向裏面走去,卻又被叫住了。
“對了,我希望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小愛。”明明才四十不到的年齡,男人卻看上去很是滄桑。
“我知道了。”沢田綱吉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向後看去,白色的煙霧在空中變換着形狀,遮擋了男人的表情,虛渺的好像置身仙境。
他終于知道了野田同學最近煩惱的是什麽,但他卻發現他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做不到。
“回來了?”
“嗯。”
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前面女孩子俏麗的背影,只覺得心裏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什麽也說不出口。
野田愛要轉學的消息是過了兩天才傳出來的。
她的人緣在班級裏并不算很好,但即使如此也有不少人來到她座位邊打探消息。雖然也有相處好幾年的同學要離開的悲傷,但更多的還是好奇。
“聽說有人看見你的爸爸到校長室辦手續,是真的嗎?”“你要轉到哪裏去啊?”“吶吶,為什麽在這個時候轉學啊?”“......”
對于這些問題,野田愛一概置之不理。
但是她不回答,不代表那些人願意消停。
“好歹回答一下吧!”“總是這幅樣子,扮高冷給誰看啊!”“......”
“都別說了!”
這句話震響整個教室後,全班人都沉默了。沒有人會想到,率先做出反應的是那個沢田綱吉。
連沢田綱吉都被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
這兩天他本就心情複雜,看見剛才那一幕後便更加煩躁了起來。
“抱歉。”他吐出一口渾氣,起身撥開了圍在前面座位旁邊愣住的人,拉住野田愛的手走出了教室,“能不能幫我和野田同學請個假?”
沒有一點反抗,野田愛任由沢田綱吉拉着她的手把她帶到了天臺上。
自從雲雀恭彌升入了初中,這個天臺便空了下來。而攝于雲雀的餘威,一般也沒有人敢到這裏來。
“坐。”沢田綱吉率先坐到了水泥地上。隔着褲子,地面傳來一股寒意,但兩個人都沒有在意。
“你要去你奶奶家了?”
“嗯。”野田愛也沒有去問他問什麽知道自己是去奶奶家,她只是自顧自地講着。
“她是一個完全不會做飯的人,對于家務活一竅不通。以前家裏的每頓飯都是外賣,家裏的清掃都請的是鐘點工,只有衣服都是她直接扔進洗衣機的。”
“幾年前她好像找到了喜歡的人,但爸爸不想離婚,最後她和那個人分手了。”
“這大概都是我的錯吧。她是為了我才嫁給了爸爸,又是因為我不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去年聖誕節她又提出了離婚卻又被拒絕了,這一年她便沒有管過家裏的事,爸爸也一年沒有回來了。”
“這可能是她能想出來的最後的方法吧。”
“現在,我又讓爸爸為難了......”
“......”
這是沢田綱吉第一次聽身邊的這個人說這麽多的話。
黑發的女孩子雙手環膝,把頭埋在其間,只露出半個側臉。冷風在天臺吹過,但是沒有人在意這些。她只是說啊說啊,好像要把這些年沒說過的話全補回來一樣。
沢田綱吉只是靜靜地聽着,他知道她只是想找個人訴說。
他擡頭看天,看見白色的柔軟的雲朵飄過,一晃而過缥缈的像是耳邊不曾停下的話語。
“......你希望我留下來嗎?”
這是這個女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她微微擡了頭,黑色的發辮乖巧地從她兩邊的肩膀上垂下。夾雜着女孩微小的希望卻太過輕巧的話語被風吹散,彌散在天地間。
沢田綱吉沒有回答。
他只是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我們該回去了。”
他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
太宰老師,您早就料到會變成這樣嗎?
這個轉機,實在是太過沉重了啊......
野田愛走的時候是周末。
他沒有得到消息,所以沒有去送行。
當他在周一來到學校時,眼前只剩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座位,所有的一切都被搬走了。
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真正看到的時候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是覺得心裏好像也空了一塊。
明明只是三個月不到的友誼,卻已經重要到了這個地步。
當他打開自己的儲物櫃的時候,他愣了一下,因為裏面放着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和一張明信片。
他意識到了什麽,聽見自己的心髒跳動速度開始加快,在胸腔中轟鳴如同雷響。
稍稍抑制了一下自己過于快的呼吸聲,他顫抖着的手伸向了明信片。
上面只有兩個娟秀而簡潔的字,“回禮”。
終于,他再也繃不住自己的表情,淚水奪眶而出。
他喃喃的聲音淹沒在眼淚滴落中,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對不起,野田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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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來想好的劇情不是這樣的,不知不覺就偏了。
越寫越覺得自己的文筆不行,筆力駕馭不住。
預告,太宰下一章離開。
感謝海賊一生推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