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綱吉,既然小愛離開了,你要不要來當我的數學課代表?”

野田愛離開後,沢田綱吉的數學自然也由太宰治這個正規的數學老師接管。而在講解題目的途中,他突然抛出了這個問題。

“欸?不、不了,我的成績當數學課代表不好吧?”沢田綱吉下意識地望向太宰治的臉,視線卻是一觸既離,匆忙低下頭凝望着自己震驚之下在本子上留下的一條長長的線。突兀而濃厚的起點後是微彎的弧,接着慢慢減淡變細,最後以不被人察覺的姿态在紙上消失——烏黑順滑得像是野田愛的發絲。

“是嗎?那我就只能重新找一個了。”太宰治的口吻好似有那麽一點漫不經心,“奈奈姐好像在叫我們吃飯了,下去吧。”

沢田綱吉聽見身邊衣物“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是椅子劃過地面的一聲“刺啦——”,在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後他才放松了自己緊繃的身體,整個人軟了下來,把頭埋進了雙臂之間。

如果是之前的話,想必他會興高采烈地接受這個邀請吧。

“阿綱!還沒來嗎?”

“來了!”他強打精神喊了一聲,站起身拖着自己的身體樓下走。

看見他出現在樓梯上,太宰老師轉過頭極其自然地說了一句:“別忘了洗手啊。”

他只好再前往洗手間。

擰開水龍頭,他看着鏡子前的自己。明明還是一樣的臉,雖然說不出來,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同了。

流水聲中夾雜着從餐桌上傳來的交談聲,一同沖擊着他的耳膜。

“小愛..嘩嘩...,嘩嘩那孩子......”

“嘩嘩...很...”

“嘩嘩.......”

他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雙手撐着洗臉臺,嘴巴和着胸腔的步調一開一合,好像一條被扔上了岸的魚,呼吸急促得活像剛跑了800米。

Advertisement

水花四處飛濺,打濕了他的發梢,他卻沒有在意。

外面的聲音卻還在繼續,斷斷續續的像是故障了沒有送去維修的電視機,大半時間都是雪花屏偶爾卻會閃現一些畫面。

呼吸平複了一些後,他關上水龍頭往外走。

随着他的出現,剛才的話題卻是戛然而止。

“阿綱,好慢啊,趕緊坐下來吃吧。”沢田奈奈連忙招呼他,“啊呀,你的頭發怎麽弄濕了?我去拿條毛巾!”

他棕色的發絲濕漉漉的,緊貼着面頰和脖頸,不過那也只是下端的少部分,還好上面的地方還是幸免于難。

他搖了搖頭,叫住了急急忙忙的媽媽:“不用了。”

“真的沒有問題嗎?”

他的眼睛微彎,露出了一個笑容:“沒有問題的!”

聽到這句話,沢田奈奈只好重新坐回了座位上,道:“吃好飯就要擦幹哦。”

“嗯!”

這頓飯竟是在沉默中結束的。

不知為何,今天話題總是結束的特別快,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只是埋頭吃飯。

沢田綱吉原本便沒有什麽食欲,草草扒了幾口後便回到了樓上。

“阿綱那孩子,真的沒有問題嗎?”

隐隐約約的,從那裏傳來了這樣的聲音。他樓梯上的腳步一頓,沒有聽回答便繼續往上走。

怎麽可能,有問題呢?

第二天的班會時,班主任首先要求的是換座位。

“既然野田走了,那麽後面的同學都向前移一排。”

沒有人質疑這個決定,後面的坐着的包括沢田綱吉在內的三個人都把桌子向前搬去。除去其他人的竊竊私語,教室裏一時間只剩下刺耳的摩擦聲。

雖然也有人哀嚎旁邊志同道合的人換了,但畢竟只是三個人小範圍內的移動,近的人仍是近的,不過是左右換成了對角,因此這麽說的人也不過是意思一下而已。

野田愛的座位被搬到了這一列的最後,教室裏的角落。而換完座位後,沢田綱吉前面的人便成了渡邊和馬。

留着刺頭的男生轉身對他露齒一笑,算是打了一個招呼,然後便轉了回去。

說過話,但并不怎麽熟悉。

不過說實話,沢田綱吉在這個班級裏真正熟悉的又有多少呢?野田愛走後,也就對幾個“名人”有這麽些許的了解了。

下課後,他趴在桌子上放空了思緒。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因為是白天所以仍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眼前閃耀。不規則的圖形在空中飛舞着變換姿态,有着五彩的斑斓。

“......沢田綱吉,沢田綱吉!”

他聽見了一聲聲呼喚從前方傳來,隐隐好像有女聲和男聲重疊。

他猛地睜開眼,看見的卻是一雙屬于男生的眸子。

“你怎麽一下課就睡呢?”男生像是連珠炮一樣不停地說着,“你應該知道我吧?渡邊和馬,以後就是你前桌啦!聽說野田愛和你在交往,是真的嗎......”

沢田綱吉對他露出一個有些羞赧的笑容,道:“那個只是傳聞啦,我們沒有在交往。”

“就是說嘛!我就說你們不會在交往,他們還不信!對了對了,你知道她搬到哪裏去了嗎?那天本來想問問的,但是......”

名為“渡邊”的男生的眼神有些發飄,雙頰染上淡淡的粉色。

沢田綱吉一看就知道,這個人恐怕是喜歡着野田同學,卻一直不敢上前搭話。甚至前幾天太宰老師說要重新選一個數學課代表時,他也自告奮勇地舉起手來,雖然最後還是敗給了另外一個數學成績更好的女生。

當時太宰老師似乎若有若無地向自己這邊望過來,但沢田綱吉只是低下頭,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

“阿綱!”不知道什麽時候山本武已經站在了旁邊,“你最近是不是和太宰老師吵架了?”

之前說了這麽久都沒有什麽感覺,只是敷衍着回答眼前的人,但山本武這一句話卻在沢田綱吉心裏驚起了重重波瀾。

“我們怎麽會吵架呢?”他微微仰頭看向山本武,“山本同學,你為什麽這麽問啊?”

“阿綱你怎麽還叫我山本同學呢?直接叫我阿武就好啦!”山本說了這句話後又收斂了笑容,“是直覺啦!而且阿綱你最近上數學課一直都低着頭,下課也沒有去找太宰老師吧?”

“我只是覺得太麻煩太宰老師了也不好,他也有工作的吧。”

“啊哈哈哈哈,是這樣嗎,那就好。”

原來已經這麽明顯了嗎?

的确,這段時間,沢田綱吉一直避着太宰治。

不是因為別的什麽,而是因為他心裏一直都無法釋懷,一直有一種微小的別扭感。不多,卻就是卡在那裏,漲得他難受。

如果太宰老師早就知道了野田同學可能要離開,為什麽不告訴他呢?

為什麽野田同學走後,太宰老師沒有表現出一點難過,而和平時一般無二呢?明明已經相處了這麽久不是嗎?

為什麽......

那些疑問不停地在他的腦海中冒出來,他想過,思考過,卻發現自己始終無法釋然,只能頹然地放棄。

雖然每天的碰面不可避免,但他再也沒有主動去找過太宰老師。

雖然他知道,這只是他的任性。

這一天放學後,他在教室角落的位子上坐了很久,久到瑰麗的紅色傾灑而下,最後又化為陰沉的灰,久到值日生都打掃完畢。

當他走回家時,迎接他的是媽媽的一張笑臉。

“阿綱,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晚?小愛打電話來了哦!說是今天才安頓好,就......”

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甩掉鞋子和書包就飛奔進去,然後看見太宰老師正拿着電話笑着說些什麽。

“嗯......還行嗎?......那就好,你的話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好......”

從話筒裏傳來細微的有些模糊的女孩子的聲音,時不時還有“呲呲”的電流聲竄過,但是沢田綱吉不會錯認,那就是野田同學的聲音。

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他一下子呆立在原地。

他遲疑着不知道要不要走過去,到了現在,他反而不敢上前了。

“......綱吉回來了,你要不要和他說點什麽?”

身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輕輕往前一推,像是給他前進的動力。

太宰老師的手握着話筒,維持着遞的姿勢看着他微笑。

他接住了話筒送到耳邊,沒有注意到其他兩個人都悄悄退出了這片空間。

像是那天代替野田同學上臺讀通知一樣,他的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扼住了般癢的出奇,幹澀得幾乎吐不出話來。

“......喂,是野田同學嗎?”

“嗯。”

“那邊......怎麽樣?”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湧出來,他拼命眨着眼睛。

“還行。”那邊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我轉入了新的學校,奶奶對我也很好。”

“你走的時候......怎麽沒有跟我說一聲呢?”冰涼的液體滑過臉頰,他用舌頭在嘴角一接,鹹的像是鹽汽水,只是可惜沒有氣泡在舌尖炸開。

“我不希望你來,我還特意讓太宰老師不要告訴你。”

沢田綱吉不敢問出為什麽,他只是尴尬地笑了一聲想找一個輕松點的問題,努力使自己聲音聽上去不致于變形:“對了,野田同學,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家的電話的啊?”

然後他聽見了清晰的回答:“是太宰老師告訴我的。”

“...”

挂斷電話後,他終于放任自己的淚水流得更加洶湧了一些。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別扭。

太宰老師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

太宰老師不過是他的遷怒對象,他真正憤怒的,不過是自己。

那天野田同學問他:“你希望我留下來嗎?”

少女微妙的心思,微小的希冀,他全都聽的一清二楚。

但是他沒有回答,就像他在知道她要離開後選擇了不過問,他作為一個膽小鬼逃跑了。

他不忍心回答“不希望”,那會使那個女孩子斬斷對這裏所有的牽絆,也不是他的願望。他不敢回答“希望”,因為他不知道野田同學會不會因此孤投一擲,決意要留在這裏。

所以他選擇了放棄。

不做出選擇,單單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着事情的發生。

在電話的最後,他一直說着“對不起”。小聲而又快速,好像把這幾天所有的歉意投注其中。

那邊沒有傳來任何回答,但他知道野田同學一定在聽,也一定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

他想,他後悔了,下次他一定面對自己最真實的心意。

就像現在,他不希望太宰老師也離開他的身邊。

“阿綱,你和太宰老師和好了?”看着從辦公室走出的身影,山本武笑着問。

“我們本來就沒有吵架啊!”

沢田綱吉的笑容像是不見烏雲的天晴,風朗雲輕。

雖然不可能真的永遠在一起,至少下次分別時他會好好說出“我希望你留在我的身邊”。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沒有下次。

因為那是一次,他始料未及的不告而別。

--------------------

。。咳咳,最近沉迷游戲。

說好的教兩年就是教兩年,我對小綱吉才不會這麽殘忍呢。

感謝海賊一生推的地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