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太宰治進入包廂不久後,最後一名相約的成員也終于到來。
與坐在這裏的另外一位女性一樣,她也是極為普通的類型,丢進人群裏就再也找不到,倒是這裏的兩位男性都長得頗為俊秀。
四個人圍繞着坐在桌子邊,互相打量着彼此。
說來也奇怪,明明這是一起自殺聚會,但沒有一個人表露出一點憤怒或是絕望,與平常人一般無二。而明明身處KTV之中,整個包廂中卻幾乎沒有一點雜音,只有說話聲在其內回響。
這是封閉式的房間,不足兩張榻榻米大小的空間內是面面相觑的四個人。牆上是吸音的材料,連條縫都沒有。大門厚重而固執地立在原地,似乎把門裏門外隔成了兩個空間——門內寂靜嚴肅,門外歡樂喧鬧。
而這道分界線突然被打開了,嘈雜的聲音從半開的門中往裏漏。白襯衫黑領結的服務生端着托盤探進半個身子,卻是被開會一般的肅穆驚了一下,八齒的标準微笑都僵了幾秒。
坐的離門最近的折原臨也接過送進來的四杯飲料,又依次遞到其他三個人面前。太宰治同那兩名女子一樣道了聲謝,卻完全沒有喝下去的意願。他只是随意地用四指捏住杯口,看橙黃色的果汁随着手腕的晃動而掀起波浪。幾次眼看那弧線已逼近杯口,卻險之又險地回歸水平。
他可不想賭賭看這裏面到底有什麽,雖然大概率只是普通迷藥,但誰有能說折原臨也不會一時興起又加了點什麽料呢?
正如之前所說,“新宿最惡”的折原臨也聲名遠播。但是真正認識他的畢竟只寥寥幾人,那些普通人大抵也只是聽個名號罷了,至少現在坐着的兩位女子明顯不認識臭名遠昭的他。
而一開始就知道他惡趣味的太宰治既不想來個熟人間的友好招呼,也無法好心提醒那兩個大概率又會感受到森森惡意的女子。
從他推開門那刻開始,兩個人就極其默契地開始裝陌生人,一口一個“國木田先生”或是“奈倉先生”。
真要說起來,兩個人在這裏的原因大概還是相悖的。
太宰的目的暫且不提,折原臨也會出現在這裏正是為了他深愛的人類。為了了解那些求死的人究竟在想些什麽,他已經參加了近二十次這樣子的聚會。
而無一例外地,和他參加了自殺聚會的人,都放棄了自殺。
并不是因為他想挽救這些輕生者的姓名,而是他的本性促使着事态的發生。
“那麽國木田先生想要自殺的理由是什麽呢?”那位失戀後一直沒有走出來的女子述說完了自己的經歷,抿了一口飲料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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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為了和美女殉情啦!”太宰治興高采烈地嚷着,一雙眼睛中綻放出從未有過的光彩,“啊,殉情!多麽美麗而充滿魅力的詞~”
他直接站了起來,一手按在身前,另一手向上揚起,幾乎是用詠嘆調的聲調說出了這句話。而緊接着,他躬身行禮,目光直視向兩位坐着的女子,原本高舉着的手臂轉為向前伸出,似乎等着某位優雅的女士能将手交給他。
狹小的空間阻礙着他單膝下跪,但即使如此,也不難看出這是一個簡化版本的騎士禮,如果忽略在此時的場景的話。
事實上,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折原臨也在第一時間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然後便笑意盈盈地看着太宰治表演。他覺得自己被逗樂了,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太宰治還有成為諧星的資質呢?
而那兩位女子從進門起就十分平靜的表情破裂了,呆愣着坐在那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太宰則仍在繼續。
他維持着那個姿勢,道:“兩位美麗的女士啊,請問你們有誰願意與我一道前往另一個世界嗎?”
包廂裏一片寂靜。
兩位被詢問的女子明顯都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回應,說不出什麽話來。而另一邊的折原臨也已經笑得前仰後合,卻偏偏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無聲地張着嘴,活像一條被抛上岸還活蹦亂跳的魚。
那邊太宰治還沒有收回手的打算,他像一尊雕塑一般立在那裏,只是用那深邃的雙眼望着兩位女性。若其他人是喜劇,只有他像偶像劇男主一般,眼波含春,深情款款。但他如此立身于此,更顯出一種與現實脫離的荒謬感來。
那邊折原臨也終于笑夠了。
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成為了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
“既然你這麽說,你們相信有死後的世界嗎?”
一位女子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為了徹底擺脫之前那個話題,她慌忙開口問道:“你是說……上天堂之後嗎?”
看見折原臨也點了點頭,她才回答:“我相信。不過與其說有死後的世界,我覺得死後應該會變成幽靈,在這個世界徘徊之類的……”
“我不相信。死後就是一片虛無,一片黑暗…可是,總比現在好太多了。”
另一個女子也開口了。
有意無意地,他們都忽視了太宰治剛才的表現。
太宰治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微笑着收回了手,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而折原臨也有些不耐煩了。
在看了一場好戲後,他有什麽耐心去應對這兩個思考程度都只停留在國中生的家夥呢?
“你們啊,不過是只考慮自己的家夥罷了。”他細條慢理地給他們下了這個結論,輕柔的語氣中是難掩的傲慢。
“你說什麽?”一個女子面色難看地反問。
“難道不是嗎?”
“如果是被逼到深淵上的人也就算了,他們自然有資格去相信死後的世界。可是你們的狀況,不過是被自己給自己的壓力造成的吧?何況既然都選擇要走上絕路了,還想把希望寄托在死後的世界,我覺得這是很要不得的态度喔。”
兩人此時察覺到一件事。剛才只有她們一直坦白自己想死的理由,眼前這名男子卻對自己的事情只字末提。
“請問……奈倉先生你……有打算要死嗎?”
對于這毫無保留、直接切入核心的提問,臨也依舊不為所動地回答:“沒有啊。”
傾刻之間,包廂裏只聽得見從其他房間傳來的聲音。不久後,其中一名女子像河水決堤似地吶喊起來:“太過分了!你怎麽可以這樣欺騙我們啊!”
“我說啊……你這個玩笑開過頭了吧!”
在女子大喊之後,另一名女子也語帶強硬地指責臨也。但即使面對她們這樣的反應,臨也還是面不改色,笑容可掬地繼續說了下去。
“你們又在憤怒什麽呢?明明自己都是要死了的人,那麽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也就會煙消雲散。來,只要現在咬舌自盡,就會因窒息死去哦。這樣的話,什麽讨厭的事都會不見了啦。”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
“不,你什麽都不懂!”折原臨也語氣強硬地打斷了她。
“你剛剛說死後是一片虛無對吧?不過,不對哦。我猜你是想說死後就不會受苦了,但是消失根本不是痛苦,而是自身的存在。‘無’的概念本就是相對于‘有’而誕生的,而當用來感知的你的意志都已經不存在了,有怎麽會有虛無呢?畢竟都已經沒有‘知曉了自己從痛苦中解脫的自己’了呢。所以說,你們連自己在想什麽都不清楚,你們也就只有小學生的水平了。不,連小學生都不如。我看就連小學生都能理解,并對此感到畏懼、煩惱吧?”
那兩個女子并不是不想反駁。她們清楚地知道,剛才這個人的這番話中有着數不清的漏洞。但是即使反駁了,這個人真的聽得進去嗎?
況且,阻止她們的還有發自內心的恐懼。她們只是呆愣着坐在那裏,感受到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他臉上的是一個笑容。
挂在臨也臉上的确實是一張笑臉。只不過,是和之前完全不同類型的笑容。兩名女子看過他的表情後,才深刻體會到“笑容也是有很多種的”。
眼前的他雖然在笑,表情卻像一張面具般僵硬。縱然是笑容,卻極度冷漠,甚至于正因為是笑容,才更讓觀者感受到無比的恐懼——就是這樣的一副笑臉。
這兩名女子原本應該有數不清的污言穢語想發洩,卻頓時啞口無言,開不了口。仿佛在她們面前的,是某種非人類的怪物。
下意識地,一名女子将目光投向另一位青年所在的方向,試圖從那裏可以得到一些救助。
但是她發現了另一件令她心生不安的事。
那個自稱“國木田獨步”,有着一頭蓬松的發的青年,仍是如之前一般無二,帶着笑望着他們。沒有恐懼,沒有憤怒,像是完全不對現在事态的發生抱有意外一樣。在注意到她的視線後,他甚至回了一位微笑,又張了張口說了些什麽。
從嘴型似乎能依稀讀出,“要和我一起殉情嗎”。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揮舞着手臂大喊道:“我知道了!你們是一夥的!”
猛地一下站起讓她眼前有些發黑,但是她還是強撐着走向門口,試圖離開這個屋子,“你們是串通好一起耍我們的!”
另外一個女子也覺察出一些不對來。
但是很遺憾的是,她們已經無法做出什麽了。
“吶,你們知道我為什麽要坐在門口嗎?”
“我放在座位下的箱子是用來做什麽的呢?”
“最後,為什麽你們無法反抗呢?”
伴随着折原臨也輕柔的聲音,兩個人覺察到了自己的不對,但她們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愛啊。我在你們的死意當中感受不到愛。不行喔,想死是需要愛的。而且你們對虛無所抱持的敬意也不夠。這樣子,我怎麽會願意陪你們一起死呢?”
這時,其中一名女子使盡最後的一絲力氣,狠狠地瞪向臨也:“我饒不……了你!我要……殺了你……!”
聽見這句話,臨也更是刻意露出一臉高興的模樣,溫柔地撫摸女子的臉頰:“非常好。有精力恨人的人,就一定能活得下去。我還真厲害耶,就這樣救了你一命。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喔。”
“還真是惡趣味啊。”太宰治走到折原臨也身邊,凝視着腳下已經完全昏過去的女子。
“欸,你在說什麽呢?”折原臨也取出座位底下的兩個大箱子,那裏正好可以塞下一個成年女子,“不過如果是小治的話,說不定我會願意陪你殉情哦。”
“我才不要。”太宰治完全沒有遮掩他的一臉嫌惡,“我才不要和男人一起殉情呢,那也太惡心了。”
他正說這話的時候,包廂的門打開了。
走進來的是一個穿着黑色緊身衣,有着曼妙曲線的女子。令人奇怪的是,一頂黑色的的頭盔把她的臉遮的嚴嚴實實。
太宰治眼中一亮。
他果斷抛棄折原臨也迎了上去,一把抓住那位美人——至少從身材上看——的手。
“這位美女,請問你願意和我一起殉情嗎?”
“欸?欸哎哎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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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去上海辦簽證啦,住了青年旅社,感覺還不錯。
可能有小夥伴對這章很有既視感,實際上這裏用了大量的無頭小說原文。
請見諒(捂臉),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揣測臨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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