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藍青定扯下了那個紅色的木牌, 握在掌心間。

站在懸崖上的少年，掀開了黑布。

他沒有粉身碎骨。

他獲得了寶藏。

仿佛塵埃落定，他反而冷靜下來。

朱緋彤只覺得衆多感情在胸臆內激蕩, 震得她無法思考, 也是呆滞着。

兩人竟就這麽安靜下來。

他牽着她的手，走出了寺廟。他們上了車，朝下山路駛去。

下山的路上, 密林蔥郁, 餘晖斜照，光暈浮動。

朱緋彤的意識如同密密麻麻的小點, 逐漸恢複，她開口，絮絮地解釋着。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做不得數的。”

“那時候大家都小, 高中的時候，對感情有些憧憬，也很正常。”

“我希望以後還是能照常相處，以工作為重。”

藍青定始終沒有回答，仿佛沒有聽見般。

朱緋彤咬唇，再次重申：“藍青定, 事情都過去了。”

下山路上，有專門的停車道，他忽然将車駛入停車道內，車剎得急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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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青定雙手放置于方向盤上，頭微垂着，像是在看自己那雙筋骨分明的手，又像是什麽都沒看。

“如果過去了, 昨晚為什麽吻我？”他問。

聞言，朱緋彤感覺渾身的血液都霎時上湧。

徐小科從不撒謊，她也就信了藍青定不能喝酒。而昨晚，他倒在她身邊時，明明也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樣。

朱緋彤斷定藍青定已是醉倒，才會親吻他。

她從沒想過，那時的他竟然是清醒的。

朱緋彤覺得車內空氣仿佛失去了流動性，憋得她即将窒息，此時此刻，她只想要下車。

她的手剛放在了車門上，雙肩卻被人握住，強逼着轉過了身。

他的臉，近在咫尺，他的眼，黑至幽深，他的嗓音，溫柔如水。

“朱緋彤，你欠了我八年，這事，怎麽也過不去。”

下一秒，他吻上了她。

他明明是那麽溫柔的一個人，可這個吻，卻索取得那樣徹底。

就像是要讓她将八年來，所欠他的，連本帶利都償還。

朱緋彤根本逃不掉，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後腦，他的胸膛抵住了她掙紮的雙手。

他撬開她的齒，長驅直入，肆|意追逐。他的she，席卷着她的每一寸，讓她無處可逃。

他的吻，就像是他這個人，溫熱潔淨，執着而充滿力量。

他斂去了她的驚呼與斥責，吸去了她的神志與呼吸。

朱緋彤感覺到天地在旋轉，自己在顫抖。

這個吻，似乎很長，長到她放棄了掙紮，長到她失去了僅存的力氣。

他們的呼吸和氣息都交|織|融|合，分不清彼此。

最終，雙分開，藍青定望向朱緋彤，她瓣紅潤，星眸半睜，容色潋滟。

是那樣美而豔。

剛分開的藍青定似乎又受到了蠱|惑，他再次貼近，輕啄着朱緋彤的。

從唇珠，到瓣。

“藍青定忘不了朱緋彤。”他的聲音，似哄騙，似誘|惑。

【藍青定要忘了朱緋彤】

吻，繼續從光潔的額頭，到高挺鼻梁，滑過唇，直至頸|脖。

“朱緋彤還喜歡藍青定嗎？”他的聲音，在她頸|窩處響起。

【朱緋彤永遠喜歡藍青定】

朱緋彤微睜着眼，她的眸內有水光，視野中的所有都是模糊而晃動的。

如同置身于夢中。

她怎麽可能不喜歡藍青定。

擁有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個人，她怎麽可能會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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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緋彤意識到自己喜歡上藍青定時，是他送來生日禮物那次。

寂靜的小區門前，白淨少年站在路燈下，将禮物遞給她。

“生日快樂。”他說。

他似乎有些緊張。

他這樣一個矜貴清冷的人，在她面前緊張。

那瞬間，朱緋彤感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其實應該從很早以前，朱緋彤就覺察到藍青定在逐漸靠近自己的世界。

但她不敢去想，她記得蔡穎告訴她的話。

愛是海，要一個人活，不要去愛人。

所以她從來只當藍青定是普通同學，她不肯打開自己世界的門。

可是這一天，朱緋彤忽然很想要試試。

因為朱文林的出現。

朱文林在她生日時來找她，并帶來了十份生日禮物。

披薩店裏，朱文林看着她，眼眶內有盈盈淚光：“爸爸這些年，沒有一天不是想着你。但你|媽媽似乎不太高興我見你，我怕耽誤她的病情，所以才不敢來。每一年你生日那天，我都會買一份禮物放着，總想着有一天，可以拿給你。彤彤，你能不能，偶爾回來看看爸爸？”

朱緋彤看着那些小熊玩|偶，它們是那樣柔|軟，柔|軟到她心裏。

她答應了，唯一的要求是，她不想看見葉雲靜。

那天，朱緋彤到達朱文林家時，葉雲靜正要出門。

看見朱緋彤，她低下頭，似乎很內疚的模樣，半晌才道：“你爸爸這些年都是想着你的，他也很苦……你別怪他，都是我的錯。”

朱緋彤沒跟葉雲靜說一個字。

為了蔡穎，她沒辦法跟葉雲靜待在一個屋子。

朱文林看見朱緋彤，非常激動。十歲的朱唯一跑上來親熱地挽着她的手，一直叫姐姐。朱緋彤有些僵硬，但還是拍了拍她的頭。

朱文林去給她們切水果，朱唯一拉着朱緋彤到處參觀房間，路過朱文林書房時，朱緋彤看見桌上只擺着一張照片。

是朱緋彤小時候跟朱文林的合照。

朱文林将幼小的朱緋彤扛在雙肩上，藍天下，兩人笑得都眯起了眼。

“爸爸每天都看這張照片，有時候還會偷偷地哭。”朱唯一說。

也許是照片看久了，朱緋彤忽然覺得眼有些酸。

原來，她還是可以有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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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緋彤開始有了期待。

在高考誓師大會上，她跟藍青定也有了約定。

一個是他生日的約定。

一個是去中寧大學的約定。

高考誓師大會上，階梯教室裏，藍青定坐直身子，朝她靠近。

這一次，朱緋彤告訴自己，她不要再躲了。

藍青定的姿勢，是傾向她的。而她，靜候迎|接。

迎|接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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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朱緋彤最快樂的日子。

她身後重新有了父親的蔭庇，她的前方有和藍青定的未來。

唯一的遺憾是，她爺爺朱民孝即将不久于人世。

朱文林帶朱緋彤去病房看渾身上下滿是藥管的朱民孝。那時的朱民孝生命已走到盡頭，瘦到似乎只剩骨頭。

朱文林彎下腰，湊到朱民孝耳邊，小聲道：“爸，緋彤回來了，她是個乖孩子，還是認我們的。”

朱民孝用力睜開渾濁的眼，看向朱緋彤，此時的他已非常虛弱，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只是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布滿了老年斑，是生命逝去的痕跡。

朱緋彤握住了朱民孝的手。

他的手很涼。

這是朱緋彤對爺爺最後的印象。

幾天之後，朱民孝便去世了。

整個朱家亂哄哄的，幾家人為了財産争得面紅耳赤。最後律師出面，拿出朱民孝臨走時立下的遺囑，按照遺囑分配財産，這才勉強将混亂平息。

朱緋彤對這些并不在意，她只是安靜地守在靈堂裏。

守到半夜，她有些口渴，便去後方的茶水間想倒點水，結果聽見裏面有人在說話。

似乎是二伯母以及大伯母。

“我說，老三家真是做得出來啊，之前完全不管前妻和女兒死活的，結果一看老爺子要走了，為了多争點家産，又把女兒給找回來了。”

“我跟你說，我故意從老三他們家朱唯一口中套過話，說是葉雲靜教的，要朱唯一這段時間必須親近緋彤。而且他們還故意在家裏擺了緋彤的照片，專門給她看，還一次性買了好多生日禮物之類的，就是為了騙那孩子。之後老三故意帶緋彤去老爺子面前，說是孩子願意認祖歸宗。這不，老爺子臨走時又改了遺囑，給老三家的多分了一份。”

“天啊，這手段，我們哪争得過啊。诶，你說，老三會把那份給緋彤嗎？”

“怎麽可能？有葉雲靜在，肯定不會給啊。而且老三這些年，對緋彤是不聞不問，估計早沒感情了。在老三家那兩口子眼裏，緋彤那孩子，就是個棋子，用完就扔了。”

朱緋彤沒有進茶水間。

她緩步返回靈堂大廳，在大廳門口，她撞見了葉雲靜與朱唯一。

她們明明看見了她，卻像是不認識她。

朱唯一的臉上沒有了親近，葉雲靜的臉上也沒有了內疚。

她們看着朱緋彤，就像是看着一顆失去作用的棋子。

葉雲靜與朱唯一走到了大廳中央，那裏站着朱文林。

朱文林看見朱唯一，立即抱住了她，他們一家三口站在了一起。

就像是十年前，在爺爺七十大壽壽宴上那次，他們一家三口站在一起，名正言順，密不可分。

朱緋彤也不口渴，也不想哭，她只是默默地走了出去。

她可以走出靈堂，但她走不出那片密不透風的原生森林。

原來，愛真的是海。

她太渴望，想要追逐飛越，無處可栖，最終溺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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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緋彤開始遠離藍青定。

她知道那時的自己情緒已經出現問題，但她沒有辦法控制。

藍青定對她很好，可朱緋彤不清楚這樣的好會持續多久。

就像是朱文林曾經對她好到可以為她失去生命，可最終，卻毫不猶豫地，一次次地，抛棄了她。

成年人都是如此，連自己未來将考取哪所大學都沒辦法控制的高中生又會怎麽樣？

朱緋彤選擇逃避，她盡量避開藍青定，甚至調換了座位。

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靠近他。

藍青定很生氣，他發了脾氣，他來質問她那個生日的約定。

那一刻，朱緋彤忽然生出了想要抱住他哭泣的沖動，可是最終，她還是忍住了，糾結地化為臉上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朱緋彤其實記得那個約定，她早就準備好了生日禮物，是她親手織的圍巾。

這樣，藍青定可以在下雪的寧城戴。

就在朱緋彤猶豫着是不是要将禮物拜托徐小科送出時，藍海天來找了她。

藍海天是在五月一號找來的。

他請她吃了飯，在一家高級日料店的包間裏，只有他們兩人。

“小同學，你和青定是什麽關系？”藍海天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朱緋彤垂着頭，雙手攥緊，不敢看他：“只是，普通同學。”

“可他不是這麽認為的，”藍海天的聲音低啞，有屬于成年人的沉穩：“家裏早早為他準備好了出國的手續，可他卻拒絕了，說是想要去中寧大學，我希望你能幫忙勸說下他。”

勸說他放棄那個和她的約定嗎？

朱緋彤瞳孔微動。

朱緋彤不能喝酒，藍海天端起清雅茶壺，為她倒着溫熱茶水。

藍海天的聲音和袅袅茶香一般溫熱，可話裏的意思，卻讓她回到了冰冷的現實。

“你們都太小了，沒辦法給對方任何承諾。未來有太多的變數，不要一時沖動讓彼此後悔。”

朱緋彤拿起茶杯，飲了一口，茶水溫熱，卻暖不了她的五髒六腑。

是的，未來有太多的變數，他們沒有辦法給彼此承諾。

藍青定沒有必要為了愛她，而放棄自己規劃好的人生軌道。

因為，愛是會變的。

他會後悔的。

五月二號，是藍青定的生日。

朱緋彤沒有聯系藍青定，而是在儲物室待了一天，她不停地擰着發條，看着天花板上投射的光影星辰。

就這麽看了一天。

最後，她把圍巾和八音盒放在了箱子裏，用膠布貼得嚴嚴實實，放在了房間最下層最角落。

因為太喜歡，所以才會怕失去。

那個八音盒，只有永遠放在箱子底，才不會碎。

那個少年，只有永遠放在心底，才不會變。

五月三號，在華嚴寺裏，朱緋彤故意将那話講給藍青定聽，讓他離開自己的世界。

然後，她重新返回後門，在木牌上，寫下了自己的願望。

【藍青定要忘了朱緋彤】

那個少年，值得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所以請忘記她。

【朱緋彤永遠喜歡藍青定】

那個少年，是她生命裏最大的美好，她會永遠喜歡他。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繼續發50個紅包，求2分25字評論加收藏哦

小藍終于可以上路了，耶。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篇細水長流文，上路等太久，作者也好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