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為你而來

“大概是七千多年前吧,我路過這裏的時候遇見了當時還只是一只水蛟的泉念。”玄染的唇邊帶着一抹笑,對站在身旁的凰淵等三人說道。

她的眼裏浮現回憶之色,她又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見到泉念時,他那帶着些許害怕又帶着些許好奇的眸子。

那年她去了白爻的刃牙殿,聽白爻說起凡間的繁華,她雖然面上并無太多表示,然而心裏已然有些蠢蠢欲動,打定主意要去凡間好好游玩一番。

此番想法她卻沒有告訴穹葉。想着凡間一年方才不過是天上一日,那麽即便她在凡間玩耍個三五年大概穹葉也是不會察覺的。

她在凡間随意找到了一個僻靜的湖泊,打算在這裏變幻一副普通的容貌,并斂去周身神氣後再行入世。

雖然如今的神界,以青丘一脈的神族容貌最為出色,然而七大上古之神卻不屬于此列。七位上神的容貌就算是放在天界中也是絕世的姿容,從當初凰淵還在人間渡劫時被那“離散”蠱沖破了些許封印容貌回複後便可看出,這樣的容色若是在凡間,是萬萬不行的。

是以玄染不得不要隐去自己的容貌,免得引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當她正在動手結印的時候,湖泊忽然“嘩啦啦”地開始響動起來。

玄染雖是察覺到了,但是卻并未有什麽反應。以她的能力,只要不是魔皇或者其他的上古之神,是沒有人能夠威脅到她的。

是以她手上的動作繼續不斷變化,然而那湖泊中的水聲響動越來越大,最終,一條藍色的水蛟竟然浮了出來。

玄染終于停下手中動作,回頭看了那水蛟一眼。那水蛟一驚,迅速又回到水面下,只留着一雙巨大的藍色眼眸盯着坐在湖邊的玄染。

玄染驀地覺得這小小的水蛟極為有趣,從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也帶了些許笑容。她站在湖邊,對着那像個孩子一般帶着些許好奇和害怕的水蛟伸出一只纖長的手。

許久之後,當玄染被泉念囚禁在他的宮殿裏時,她總是會想到這一幕。若是當初沒有對他的那一點點善意,或許便沒有了後來的這麽多愛欲癡纏。

那水蛟看到玄染伸過來的手,先是一愣,看到玄染臉上的笑容,随即小心翼翼地,也從水中伸出一只粗大的爪子,放在玄染纖細的手上。

玄染臉上的笑容愈發柔和,她柔聲問道:“你靈智可開了嗎?”水蛟點點頭,說道:“我叫泉念,我……還不能化作人形。”說到後面,似乎是有些害羞,畢竟它的爪子放在玄染的手上仿佛就快要把玄染的手壓斷一般。盡管那只纖細素白的手仍然穩穩地托着它的爪子。

聽到那一把清亮的少年嗓音,玄染先是一怔,随即微笑着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頭:“是個男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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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念感受到頭頂上的手時瑟縮了一下,随即又乖乖地任由玄染撫摸。“你……是從天界來的嗎?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了神氣。”泉念有些怯怯地問道。

玄染溫暖笑道:“我确實是來自于天界的。你應該也是修行多年方才凝聚靈智的吧?你想成仙嗎?”

泉念用力地點着巨大的腦袋,興奮道:“我想的!”玄染輕輕地撫摸着它的頭,道:“原本我是下到凡界來游玩的,不過如今既是要幫你成仙,可就不能随意離開了。等你修成人形後,再與我一同去人間玩耍吧。”

誰知這樣一陪伴,竟然是在人間陪伴了泉念五千年,方才等到它修成人形。

而天界,也已經過去了十三年之久。每隔兩年左右,也就是天界的兩天,玄染就會回到天界一次。如此,倒是把穹葉給瞞了過去。

那天,泉念經歷了雷劫化成人形。足足十六道天雷,将泉念身上的鱗片都劈得掉落了大部分,露出來的地方彌漫着股股焦臭味。

相伴五千年,玄染已經将泉念當做了自己的弟弟,看見泉念如此慘狀,她心裏自然也是有些難受。然而天雷是不能代受的,所以她也只能盼望泉念能熬過這雷劫。

所幸,泉念成功了。

當泉念穿着月白色長袍,化成少年模樣站在玄染面前,輕輕擁她入懷時,玄染是真的高興的。然而她卻沒有察覺到泉念那一個擁抱之中所蘊含的更深的意義。

“玄染,我陪你去凡間看看吧。”泉念的聲音裏帶着仿佛能将人溺斃的溫柔。泉念比玄染高出許多。他将玄染擁入懷中後,将下颌輕輕放在她的發際之上,她身上帶着的暖香傳來,他不禁為之一醉。

玄染擡頭,笑道:“你還記得。”

那一年,他們倆幾乎游遍了整個凡間。對于泉念來說,那真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然而卻不是玄染的。對于玄染來說,最快樂的日子,還是和那個人一起在玥阡山看星空的時候。

所以,當穹葉傳信給她說玄珀石有異動時,她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泉念。

石頭終歸是石頭,能讓石頭記住的只有用力刻進了深處的印記,而非漫長歲月中的過眼雲煙。

在玄染的心中,泉念永遠比不上穹葉。

是以玄染向泉念匆匆告別後,便回到了天界。誰知玄珀石不過是穹葉叫她回來的借口罷了,穹葉拉着她坐在玥阡山的星空之下,擁她入懷,柔聲道:“玄染,本上神想你了,你可別得瑟啊。”玄染臉上一紅,竟是将泉念抛在了腦後。

後來又是大大小小的事情耽擱,導致玄染無暇□□去凡間,這樣一忙,天界又是兩年過去了,而凡間已經又是一個千年。

直到有一天,玄染正在青丘的茅屋裏編寫将要交給天帝珞源用以降伏兇獸的陣法,門外的一名小仙就進來打擾道:“玄染上神,有人想見您。”

玄染頭也不擡地淡淡問道:“誰?”那小仙道:“是一個剛剛入天界不久的水神,說是想見您。”

玄染手上的動作不停,淡淡道:“想必又是來拜托我給他提升神格的吧。每年都會有這些事,真是煩死了。你告訴他,讓他等着,我會見他的。”

玄染的事情足足忙了四天,方才完成。她也有四天足不出戶了。她拿起桌上的畫軸準備往天帝那裏去,沒想到出門就被吓了一跳。

一個月白色的身影蜷成一團,縮在她的茅屋門前。她忽然想起四天前有人說想見她,本以為四天了應該離開了,沒想到竟是如此頑強。

玄染心裏一軟,于是戳戳他,柔聲道:“你看起來很累了,需要我給你找個地方歇歇嗎?”

那人身子一抖,擡頭,随即猛地撲上去,開心道:“玄染!我好想你!”

玄染不禁為這大膽的舉動愣了一愣,然而當此人将埋在她頸項裏的頭擡起來時,玄染不禁有些驚訝。“泉念?”随即她欣喜道,“你越過龍門了?”

泉念用力地點頭。經受了越過龍門時的那種洗髓易骨的疼,他終于也成為了蛟龍,成為一方水神。最重要的是,他終于能再見到玄染。

之後,兩人又是恢複了如同在凡間般的快樂。只是泉念看向玄染的眼裏,仿佛多了些什麽。

有一天,泉念總算是拉着玄染的手道:“玄染,我喜歡你,嫁給我好嗎?”他滿心歡喜地以為玄染會答應,沒想到玄染卻瞪大眼睛,随即将手從他的手中抽出,此後再無往來。

十年之後,天帝派穹葉和玄染去圍剿幾十名墜入魔道的神仙,務必将他們逼下谪仙臺。

然而不巧的是,那段時間穹葉正好在和玄染鬧脾氣,于是他是否收到命令玄染也并不清楚。可是已經不能再耽誤,于是她發了一道傳信給穹葉,随即獨自動身去了。

然而她卻沒想到那些堕落的神仙竟如此厲害,即使身為上神的她都被圍攻到奄奄一息。她用了禁術,總算是将他們盡數扔下谪仙臺,誰知,她自己也是強弩之末,搖搖欲墜。

此刻,她終于聽到了穹葉的聲音,然而已經來不及。她太清楚穹葉的性子,若是救不了自己,他必然也會同自己一起掉下谪仙臺。

于是她用最後的力氣對着穹葉全力打出一掌,穹葉毫無防備,竟是被她打得吐出一口血。

她也就此掉下谪仙臺。

原本以為這樣就結束了,誰知卻在碰到那萬千戾氣之前,被一道月白色身影所救,他白皙的臉上盡是被戾氣割出的傷口,然而他還是堅持着,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宮殿。

他是為她而成仙,他怎能讓她死。

從此便是一千三百年。

回到梧瀾宮,凰淵不禁對鳳翎感慨道:“看不出來,那叫做泉念的倒也是個癡情人。”鳳翎卻并未搭話,只是伸手端起桌上一杯茶盞,輕輕啜飲。

忽然,一道腳步聲漸漸接近,凰淵和鳳翎同時聞聲回頭,卻發現是予冉,正在提着裙擺,一步一步走上白玉階的階梯。

凰淵捏緊了手指,然而卻始終面色平靜不發一語,金色的眸子波光流轉,帶着絲絲凄涼。

鳳翎起身,走上前去,臉上仍是一派淡漠,然而聲音卻是溫柔的:“今日怎麽有空前來了?”予冉擡頭,對鳳翎嫣然一笑道:“前幾日來探望,上神總是不在宮中。今日聽說上神回來了,是以特來拜訪。”

凰淵聽着那久違的溫柔嗓音,低頭,挑唇一笑。墨發傾瀉而下,遮住了她的神情。

此刻,予冉卻是有些怯怯地叫道:“凰淵上神……你怎麽了?”

凰淵擡頭,對予冉笑道:“沒有。怎麽,你和鳳翎有話要說?不如我出去避一避好了。”

予冉泛着水藍色的眸子中一絲光芒一閃而過,她似是有些嬌羞道:“不,不必了。我只是想問問鳳翎上神……”說到這裏,予冉的聲音裏也帶了一點羞怯之意,一抹滟滟紅霞飛上了她如玉的臉頰。“予冉……自從六百年前被鳳翎上神相救後,一直想要報恩……然而卻苦于無門。今日予冉決定以身相許,總歸也是全了予冉一番思慕之心……不知鳳翎上神可願意?”

凰淵愣住了。她身體的每個部分一寸一寸地慢慢冰冷下來,即便是司火之神,如今她竟也感到寒冷,仿佛天下的火焰都再不能溫暖的徹骨寒冷。

鳳翎也是為這有些露骨的話一怔,先是不着痕跡地看了凰淵一眼,鳳眸中閃過些許疼痛。然而随即淡淡道:“你的這份心意,我倒也明了。只是如今魔族對四聖物虎視眈眈,若是要成親……恐怕我不能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如此,你也願意?”

這番話已經表明了鳳翎的态度。

予冉自然是十分驚喜,眼中竟也帶了點點淚珠,欲墜未墜。她用力地點頭,道:“予冉願意,只要能和上神在一起,予冉願意!”

這真是再圓滿不過了,凰淵心想。除了她,每個人都幸福了,這真是再圓滿不過了。

于是她也撐起一抹笑容,對鳳翎和予冉道:“真是恭喜了。本就是一對璧人,如今總算是要喜結連理了呀。若是你們定好了婚期,那便來知會我一聲,我現在留在這梧瀾宮也不太合适了,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我就搬到穹葉的青丘山下吧,也好給你們騰地方。”

鳳翎看着她,一抹驚痛交加的情緒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随即他淡淡道:“不必,梧瀾宮你繼續住就是,到時我自會開辟別的地方居住。”

凰淵挑唇揚起一個微笑,道:“予冉也應該是對這裏比較熟悉吧,你也應該是更為喜歡梧瀾宮才對,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不比你們,住哪裏不一樣,就這麽決定了,我今日就走。”說着,她手指上凝聚了淡淡的光芒,畫了一個圈,她的東西就自動打包成了一個小小的包裹。

凰淵将包裹拿在手上,逃也似的離開。離開前也不知是洩氣還是如何,她一彈指,化掉了鳳翎用幻術給她撐起來的夜空。

随後,她化作一抹紅色流光,消逝在天邊。

鳳翎看着她離去的身影,眸色深深。予冉看着有些愣怔的鳳翎,眼中有暗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凰淵飛在空中,迎面而來的風吹亂了她的發,遮住了她神情模糊的臉。被墨發遮住的金色眸子裏,蕩漾着淚水,反射着金色波光,似墜未墜。

“都說情之一字,最是傷人。如今我總算是體會到了。過往快樂都成雲煙,唯有如今的疼痛,常伴在我心深處。”凰淵挑唇,笑着對自己說,“不要再傻了,忘了他吧。”

到達青丘山下,凰淵找到了她和鳳翎在搬到梧瀾宮之前所居住的洞府。雖然很小,但是很溫暖,因為處處洋溢着鳳翎的氣息。凰淵心中一疼,別過臉去,随手下了禁制,轉身離開。

她在離這裏很遠的地方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府,将包裹放下,打開,卻發現屬于她的東西真的太少。不過幾個她慣用的茶杯,一個她和鳳翎在凡間游樂時買下的陶瓷貓,在凡間鳳翎送給她的簪子,除此之外竟是什麽也沒有。

凰淵閉眼,想,這樣也好,孑然一身。

她忽然想起了一個容貌極為精致卻不顯得女氣的魔族少年,驀地一笑,想着或許找他說說話也不錯,起身離開了。

梧瀾宮中,予冉看着鳳翎淡漠的臉。

自從凰淵離開後,鳳翎就不再說話,臉上表情雖是慣常的模樣,然而此刻卻仿佛帶了絲絲凄涼。

予冉輕輕咬唇,他竟然放不下凰淵?那又為何答應娶自己?

于是她向前一步,卻不想不慎踩住了自己的裙擺,身子一斜,竟是不偏不倚地撞進了一個泛着琉音花冷香的懷抱裏。

予冉臉一紅,擡頭,卻望進了一雙光華潋滟的金色眸子裏,那雙眼帶着詫異,帶着好笑,也帶着溫柔。總是冰冷的臉上此刻也泛起了一點溫暖的笑容。

予冉臉一紅,道:“上神……予冉,予冉失禮了。”說着,就從鳳翎的懷中爬起來。低着頭,不敢去看鳳翎的眼。

鳳翎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絲絲入耳。“既已是我未婚妻,便不必再稱我上神,直接叫我鳳翎吧。今日起,你便在這裏住下,需要我和你去衢漣山取你的東西嗎?”

予冉連連搖頭,羞怯道:“不必了!我自己能做的!鳳翎上……鳳翎,我先走了。”說着,也不等鳳翎回應,快速離開了。

予冉離去後,鳳翎臉上的笑意如初雪般消退,他起身,走進凰淵的寝殿,坐在她的床榻上。床榻之間,泛着她身上的味道,他不住地流連,卻明白那個人已經離開。

“凰淵,忘了我吧,原諒我……我只是不能讓你死……”

玥阡山的夜空下,翼夙站立着,風吹動他寬大的玄色衣袍,和帶着暗紅色的墨發,仿佛就快要和夜空融為一體。

一個披着黑色鬥篷的人出現在他身後,擡頭,正是從梧瀾宮離開不久的予冉。她的聲音飄散在空氣裏,不似面對鳳翎時那般綿軟羞怯,反而帶了絲絲冰冷。“鳳翎已經答應娶我了,鳳魂不日即可到手。”

翼夙聞聲回頭,暗紅色的眸子在星光下閃爍着攝人的光芒,他道:“只要朱雀聖物到手,那麽青龍那邊更是不足為懼了。予冉,你做得不錯。”

予冉似乎有些猶豫,許久,方才開口:“取了鳳魂,鳳翎會死吧。”翼夙點頭,眯着眸子:“你心軟了?”予冉眼神一凜,和翼夙相同的暗紅色光芒宛如寒冰般凜冽:“你別多管閑事,倒是你,如今凰淵已經離開梧瀾宮,想必是傷心至極,你倒不如趁此機會娶了她。”

翼夙一愣,有些詫異道:“為什麽?不是說好你取了鳳魂後再去取了凰魄嗎?何況我要用什麽身份去娶她?”

予冉挑唇一笑,道:“反正她對你也不讨厭,你便用魔皇的身份去娶了她,天帝為了天界必然會答應你,至于她,哀莫大于心死,想必也不會有意見。只是,你莫要對她動了情。”

翼夙側頭,道:“管好你自己,我這裏無需你多嘴。”予冉譏諷一笑,随即她神色一凜,道:“有人來了,我走了。”随即消失。

不久,凰淵果然到來,赤足踏在草地上,對着翼夙揚起一個柔和的微笑:“翼夙,你是知道我要來,特地等我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翼夙要來求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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