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夫也當真不差,即使寫得那麽語無倫次,看上去卻仍然讓人明白他要說些什麽。我找着上次看到的地方,由于手有些抖,鼠标都在打滑。

“另一個人低低地說道:‘這麽晚,柳文淵一定睡着了,不用怕。’”溫建國這麽寫道,“這時……”

這時又有一陣風吹過,從遠處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象是有人在嘆息。這聲音雖然不響,但是夾雜在風聲中,如此憂郁,幾乎不象人世所有。溫建國即使在屋裏,身上仍感到一陣寒意,林蓓岚也不自主地把他的手臂抓得更緊,他回過頭,拍了拍林蓓岚的肩膀,以示鎮定,可是他心中也實在鎮定不下來。

外面那兩個人想必也被吓着了,一時間聲息俱無,只有風吹得如同虎嘯。在低沉而幽遠的風聲中,“仿佛是一個人在空曠的山谷中吹埙。”

溫建國突然夾進這麽個不倫不類的比喻,讓我一下子明白自己只是個看客。埙這種古樂器原本就是簡單得甚至是粗糙,但吹奏出的聲音卻渾厚低沉,幽遠如夜,也許,在那個陌生的地方,在一個詭秘的深夜裏聽到的風聲真的如同吹埙吧。可是,我仍然感到茫然。

溫建國為什麽要加這個比喻?對于敘述而言,這種比喻打斷了敘事節奏,完全是蛇足。但我隐隐約約覺得,溫建國在寫這些字時正是驚恐萬狀,他加進這樣的比喻,只是為了讓自己平靜一些,不至于半途而廢。

也許,我在看他寫的這篇東西時,也需要有這些比喻來打斷我的思路,讓自己明白自己只是個看客,不至于太過沉浸在裏面。

“是只貓。”屋外那個聲音蒼老一點的人說着。

那只是只貓。被風吹得在屋頂上立足不住後掉了下來,發出的一聲低低的咆哮。貓叫春時的聲音很象小孩的哭聲,平時叫起來也和人哭着差不多。溫建國聽得那人這麽說,竟然自己也有種如釋重負之感。可是很奇怪,那種叫聲卻仍然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好象那只貓正在走近。

那不是貓了。溫建國心頭突然一凜。那不是貓,是人在哭。正是那外面的兩個人中的一個。他不明白這人為什麽突然哭了起來,這聲音象是咯在喉頭,吞吞吐吐,聽起來說不出的難受。

“哭什麽,”那個蒼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老子活了六十年,什麽沒見過,日本人走的時候也沒尿過褲子,站起來!”

“阿爸,其實我們在這兒過得挺好……”

“好個屁,這狗不拉屎的鬼地方你還想呆麽?老子反正壽數到了,橫豎橫做這一趟,弄到了那個金佛,你們兩個拿了錢就可以去鎮上做點小生意,做街上人。”

金佛!即使是坐在電腦前看着,我仍然象被刺了一下。這三個詞我見得多了,不過多半是在雜志上的破故事裏。那些作者寫的奪寶故事裏的寶物幾乎有一半都是金佛,沉甸甸,金光燦燦,值好幾十萬,此時看到這個詞時馬上就有種讀故事的感覺了。

“那個老人說的确實是這兩個字。我看了看林蓓岚,她也在看着我,以示我沒聽錯。”溫建國在這兒這樣寫道,“那老人的聲音低了下去,也不知在說些什麽,可是這兩個字如同尖針一樣刺進我的腦海,時時萦繞。”

在這種文學筆法後面,他大概也在想着那金佛到底能值多少錢吧。不但是他,我也在想着。如果是純金的,那麽這金佛即使只有拳頭大,也起碼有二三十斤。算十千克好了,一克金價一百多,那可是在一百萬以上。

一百萬!我被這個數字驚呆了。雖然百萬級的數字在報刊上貪官受賄的數字中也時常能看到,似乎并不太大,但是對于我來說,這實在是個天文數字。我登時提起精神看下去,心中隐隐約約地希望這金佛沒被他們拿走才好。

板窗上有些縫,貼着不知哪一年的報紙,紙張黃得不象樣,上面用粗體寫着某個地方糧食畝産萬斤的好消息,那幾個字更貼在一條比較大的縫上。溫建國用指甲在上面劃了一道,那張紙裂開了,一絲風帶着尖響吹進來,象把刀子。

從窗縫裏看出去,路上的浮土都被吹走了,在月光下白晃晃得耀眼,但看不到人影,大概那兩個人還站在牆根下。從這兒看過去,正看得那口井。井上仍然蓋着石板。石板年深日久,已長滿青苔,看過去黑乎乎的。

窗外,那年輕人突然又帶着哭腔道:“阿爸,老輩子人都說不好動的,阿爸你不要去碰吧。”

“小王八蛋,老子打開過一回了,什麽事沒有,你怕什麽?”風聲中又傳來了“啪”的一聲,似乎是打了一下耳光的聲音。

“可是……”

“快去。那金佛有三十來斤重,滑溜溜的不好拿,要不是非你幫忙不可,老子才不叫你來。娘的,你這小王八蛋真是老子的種麽?膽子這麽小。”

有兩個人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溫建國的視野中。前面一個背着圈成一圈的粗繩子,看樣子年紀有幾歲了,走起路來有些一瘸一拐,仍是走得很快,跟在他身後的是個年輕人,但腳步虛浮,一步三搖的樣子。

我皺起了眉頭。這樣子和溫建國的故事裏、林蓓岚和我說的都不一樣,那裏都是說直接看到了一個赤身裸體的人。溫建國是在寫小說,自然可以把一個老人的裸體藝術加工成少女的胴體,但林蓓岚為什麽也說得和溫建國不一樣?她想隐瞞什麽東西?

那兩個人走到了井邊。由于隔得遠了,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站在井臺兩端,彎下了腰擡着什麽。

那多半是井蓋了。溫建國想着。金佛就在井裏?聽兩人的口風,似乎柳文淵也知道這事,所以那兩個人才搞得如此詭秘。他恨不得把柳文淵拉起來問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來,突然覺得手臂上又有種刺痛,扭頭看去,卻是林蓓岚抓着他。她抓得很尖,指甲都掐進了溫建國的皮下,溫建國小心地将她的手拿下,正想說句什麽,林蓓岚突然小聲道:“建國,你聽到了麽,有三十斤重!”

她把“三十斤”這三個字咬得很重。三十斤自然是個約略數字,并不準确,即使只有十千克黃金,那也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了。林蓓岚這時神采奕奕,眼睛亮得吓人。

溫建國寫到這兒時突然感嘆道:“我一直以為她很清純,真想不到會這樣,我們向來只談些文學,口不言阿堵物,可這時她整個人簡直要燒起來。大概就算是美女作家,也很有能價值達到十公斤純金的。”

這地方他胡亂感慨了一長串,可能寫到這兒,心也定了下來,文筆重新變得流利,因此有閑心發表意見了,我卻心急如燎,急于想知道下面的情形,連按了幾下翻頁鍵。

“天啊!”

這兩個字單獨占了一段,雖然純文本文件中沒有字體變化,但這兩個字仍然顯得很突兀,如果溫建國是手寫的,寫到這兩個字時一定落筆極重,可能連紙都會劃破。

一看到這兩個字,我又是一凜。在小說中陳述句用這樣的語氣很不好,打破了敘事格局,好象一個人講故事時,突然自己跳出來喧賓奪主,讓聽衆的思路無法按故事發展。但此時這兩個字卻一下讓我提起了神,我知道那一定是關鍵了,重新翻回去尋找方才斷開的地方。

溫建國因為離得遠,一直看不清那兩人具體做的事,只能看到那兩個人将石板擡下來,一個人身上套着繩子,缒下井去,多半是那個老頭,因為他看見留在井口的人身體正在晃動,怕冷似的晃動。隔得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可他也知道準是在說“小心”之類。

突然,井臺上那人拼命地拉着,象從井裏吊起一桶水的樣子。溫建國看着那人,手臂上突然又是一緊,林蓓岚小聲道:“我們快過去!”

林蓓岚一直湊在他邊上,也透過一條細縫往外看。方才她心驚膽戰,這時卻顯得極是鎮定,仿佛變了個人。溫建國怔了怔道:“要做什麽?”

“這些文物見者有份。他們兩個,我們也是兩個,怎麽也要分一半。”

一半啊……

溫建國心頭不由一動。就算五公斤黃金,那也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了,如果真能得到的話,那後半輩子大概可以吃喝不愁。他正想着,突然從遠處傳來了一聲慘叫。

風還是很大,這聲慘叫被風刮得支離破碎,變得很輕,也實在象一只野貓的叫聲。他一時還沒注意,林蓓岚已猛地一推他道:“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溫建國還有些遲疑,林蓓岚已一把推開窗,身體輕盈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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