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想着有朝一日掌握權柄後會如何如何。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現實和夢想完全脫離的折磨,而這時他聽到了冥冥中一個聲音的召喚,似乎在召喚他回到那個他久已淡忘的射工村去。

他帶了兩個平時最喜歡的學生回去。這時的柳文淵仍然覺得那是鄉民的亡靈在呼喚自己,因此他帶着一大堆紙錢和香燭,準備燒給那些消失了的鄉黨。

下面的情況柳文淵寫得極為含糊,我約略猜出,似乎他們打開那口封閉着的井後,發生了一件事情,多半就是那夜王又漏了出來。因為他寫着是帶兩個學生去的,但後來寫着只有一個學生回到長沙。

那個學生成了他的女婿,而柳文淵扔掉了一切,重新住在村裏。

時光流逝,柳文淵一直沒有再提他這個女婿的事,下面一大段都是他的分析。這時的柳文淵已經受到過一些現代教育,他分析說那口井裏可能是某種細菌,因為當時他還只聽說過巴斯德的細菌說,還不曾聽到過病毒吧。他覺得那種夜王可能是一種細菌,但卻是種有思想的細菌,會寄生在人身上。但人體并不是都适合這種細菌寄生,只有很少的人才能适合。而只有适合的人體才能與那種細菌共生,其餘的會極快地被那種細菌耗盡身體的組成部份,那是真正的耗盡,什麽都沒有。為了不讓那種細菌再出來害人,他決定一輩子都守在那個村裏。

溫建國看到過的那老頭子極快地融化,也許就是這種情況。我有些憂郁地看下去,突然對柳文淵有了些同情。我覺得他很古怪,所做所為都那麽陰險,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是基于如此高尚的想法。

時光飛逝。柳文淵忍受住了時間的吞齧,外界的一切都快忘得幹淨了,這個世界也似乎忘了他。戰争,戰争以後還是戰争。在連年的烽火中,不時又有人遷入射工村來,讓射工村又恢複了幾分當初的熱鬧。當人多了,柳文淵才發現自己已在無形中成為這些人的領袖。雖然僅僅是一個自然村,但是他所說的話,所有人都會嚴格的聽從。而他也因為能做到這一點,那種焦躁不安也減輕了不少。就算一個以前那些毒瘾發作的人,給他一張包過毒品的紙,他也一樣可以過瘾。

這種情況不知持續了多少年,外界的世界一天天在變,直到有一天,村裏的寧靜又被打破了,很多人突然來到射工村。

來的人是他久已失去聯系的女婿。這麽多年沒見,柳文淵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這個女婿走上的是和自己完全兩樣的路。他的女婿毫不約束自己的欲望,終于得到一個旁人不敢想象的地位。

他和這個女婿在許多衛隊的森嚴戒備下大吵了一場,具體吵些什麽柳文淵仍然沒有說。第二天,那些人都走了,射工村重新恢複了平靜。

“可是我知道,我現在守護的,是個多麽危險的東西。”

他喋喋不休地說了一陣他的女婿當初是多麽善良和平易近人,但是那次沾上了夜王後,卻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無恥,瘋狂,惡毒。柳文淵幾乎把有的形容詞都用上了,那種黑色的東西似乎能毀滅一切美好的東西,把人變得比野獸更兇殘。他拼命自責不該把那個原本能成為一個優秀人物的年輕人帶到射工村來,以至于把他變成了一個惡魔,自己是忘記了夜王的魔力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擋的。但一切都已經成了事實,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能毀掉那些黑色的夜王,讓這世界不至于毀掉。于是他拼命地讀書,想找到一種能消滅夜王的方法。

可是他絕望了。因為他發現那并不是細菌。任何細菌都有生有死,但夜王似乎可以永生,唯一消滅的方法就是陽光的曝曬。在陽光的曝曬下,夜王就會極快地消失。可是那口井裏的夜王是聚集在地下水中,已經根本無法根除。而夜王的繁殖力也極其驚人,只要留下一絲,就會擴展到無處不在。

“那只是一種影子而已。”柳文淵絕望地寫道。

盡管只是影子,但夜王和任何動物一樣有一種本能的繁殖欲望,特別是當發現寄生的人體無法适合共生時,就會以驚人的速度繁殖,那幾乎就象核裂變,因此一個人也會在極短的一瞬間就化為烏有,一旦當時邊上有人,那人也會極快地沾上。以此類推,如果是在人群中有一個附有夜王的人死去,轉眼間便會成為一場浩劫。好在夜王具有一種奇特的習性,找到一個能共生的人體後,所有的夜王馬上進入休眠狀态,直到宿主死去。

時間在流逝。柳文淵一直保持着近百年前的模樣,他一直以為夜王雖然給了自己許多惡毒的念頭,卻也讓自己得到了永生,但終于聽到了他的女婿去世的消息。以前覺得只要自己能夠永生,那麽夜王就象個被拔出引信的炸彈,不會有危險,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想錯了。盡管樣子不會變化,他的身體也在慢慢地萎縮。他知道自己不會有太多的日子了,如果自己的生命到了盡頭,那麽夜王一定會從休眠狀态醒來,象野火一樣侵蝕一切,直到找到一個适合共生的人體。但其間,不知會死掉多少人。自己并不是拔出炸彈的引信,而是将這引信延長了而已。

現在,這根延長的引線已經快燒到了頭。

那許那就是人類的末日。柳文淵被這種想法吓呆了。他必須找到一個适合夜王寄生的人來接替自己,這個人接着延長引信,直到再找到下一個。

于是他又娶了一個妻子,生下的就是紫岚。

他原先是想讓紫岚接替自己,但随着紫岚漸漸長大,變得聰明伶俐,雖然很不好看,但他不願意再讓紫岚走上這條路,因此把紫岚送到外面,另外娶了一個女子。

只是,這次生下來的卻是一對白癡。

柳文淵的日記寫到這兒嘎然而止,後面的事我也已經猜得到了。柳文淵在最後的一段中的記述充滿了不安和痛苦,也充滿了茫然。當溫建國和林蓓岚誤入射工村,他發現溫建國的體質其實适合夜王寄生的時候,一定興奮得不能自已。只是溫建國和林蓓岚卻逃了出去,讓他功虧一篑。

我合上了日記本,拿起杯子來喝了一口啤酒。林蓓岚的體質不适合寄生,而溫建國發現自己越來越有野心,越來越兇殘時,也一定感到惶惶不可終日,以至于最後殺了林蓓岚,又無法忍受那種痛苦,在拘留所裏自殺了。我說不上溫建國最後的想法是怎麽樣,也許,能夠死去,他也只是感到欣慰吧。溫建國根本沒什麽野心,可是當體內又産生那種狂妄到可笑的野心時,那種迷惘的确是能讓人瘋掉的。

這時樂池裏那個小胡子舉起了手,燈光忽然一下轉暗,他拿起吉他撥了兩下,唱道:

他們說世界充滿陽光

充滿陽光,鳥語花香

大家都有崇高理想

于是我信了,信到瘋狂

他哼唱了幾句後,突然大吼道:“他們說謊!”

他的這一句大聲疾呼吓了我一大跳,乍聽到時我還以為他是在指責什麽人,但馬上聽到了邊上伴奏聲還沒有停止,才明白過來那也是歌中的一句。我有點發呆地看着他,那個小胡子正在瘋狂地扭動着下體,手中的吉他彈出了一些單調的音符。他表情痛苦地吼着:“他們說謊!說謊!說謊!”一直在重複着,随着他的吼聲,坐着的那些衣着前衛的男女青年也在叫着,象吸了毒一般精神亢奮。小胡子的音色沙啞,現在已經是在聲嘶力竭地狂吼了,但是他的聲音卻有種奇特的穿透力,好象能穿過我的顱骨,直到腦子的深處。我被他的聲音壓迫得很是難受,剛才喝下去的啤酒在胃裏好象都成了固體,再也坐不下去,把那日記本放進懷裏,拎起皮箱付好錢走了出去。出門時,我仍然聽得他在裏面聲嘶力竭地吼叫着:“說謊!說謊!”

不,這世界不象他唱的那麽惡劣不堪。我想着。柳文淵,還有溫建國,不論他們受到夜王多大的影響,在他們心中,仍然有着一份人性的善良。

還有,紫岚……

我拎起皮箱急匆匆地走着,周圍的燈光燒灼着我的皮膚,讓我感到一陣陣刺痛,我的心中棄滿了自卑和悔恨,但也充滿了惡毒可笑的自鳴得意。我不敢再去多想,一想到紫岚,我就會想到自己的卑鄙與無恥。

回到住處,天已經亮了,在房東的臭罵中我打開門,倒頭就在床上躺了下來。十多天沒有回家了,床上積了薄薄一層灰塵。我睡得很死,但也夢到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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