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光錐的彼岸——Chapter 28
TO:溫盡
那一陣子,我每天都在琢磨一件事情。
那就是怎麽離開你。
我知道你執念已深,沒法輕易從你的生活裏抽離。
我們彼此折磨,用意念厮殺。
你拼了全力陪我打這場根本沒有勝算的仗。
現在想想,原本是我不肯珍惜。
背棄了那麽好的你。
溫盡,千萬別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個人身上,否則,當他背叛,你就失去了全世界。
你扯着我的下颌,你撕咬我的唇,你渴望用一切疼痛喚醒我對你的感知。
可是親愛的,離開你的疼痛,遠比這些來得更要刻骨銘心。
MESSAGE FROM:喬倫恩
喬倫恩變回了曾經那個喬倫恩,在溫盡毫無察覺的時候。
新家不算太遠,大三大四課程不忙的時候,喬倫恩就陪溫盡住在那裏。
喬倫恩變得淺眠,易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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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時刻拉扯着,恐懼和依賴相交替。
暴躁而充滿攻擊性,像極了他的從前。當他覺得危險的時候,身體會極端地保護自己。
早上,喬倫恩從外面帶早餐回來,看到坐在門口臺階上的溫盡。
高大的男生裹緊了深色風衣,倚着門邊的石墩,睡得皺起眉頭擰出個川字來。
喬倫恩蹲在他身邊,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叫醒他:“溫盡。”
溫盡揉揉腦袋,看到喬倫恩,擡了擡頭,又扭過頭來:“你怎麽下來了?”
“你跟我說昨天晚點回來,我想起還有點作業沒交,回了一趟學校,住宿舍了。給你發了信息的,沒看到?”
“手機沒電了……”溫盡晃了晃手機,站起來。
“你怎麽在這?你沒回家?”
“我看燈關了,以為你睡了。”溫盡随口答道,可立刻便閉了嘴,偷眼看着喬倫恩,又垂下頭。
喬倫恩停住腳步走到溫盡面前,讓他看着自己。“有幾次?”
“沒有……三次。”
喬倫恩忽然氣的渾身發抖。
三次,甚至不止三次,因為害怕吵醒自己,因為害怕自己淺眠被驚醒後再也無法入睡,或許是因為自己被吵醒後的脾氣,整宿不敢回去。可是又不敢走遠,只能守在樓道外面,等待黎明到來,等一個新的一天。
溫盡有些慌了。
他見過喬倫恩生氣的樣子,甚至是最近的無理取鬧。
可不是眼前這樣。
他慌亂地将他抱緊在懷裏,用最笨拙的方式道歉,語無倫次地承諾永遠都不會有下一次。
喬倫恩埋頭在他懷裏。
溫盡啊。
如果說那是氣憤,喬倫恩責備的是自己。
喬倫恩,你簡直十惡不赦。你貪戀太多,卻不知道珍惜所擁有的最珍貴。你只配受到如同坦塔羅斯一樣的懲罰,在奢求而不得的苦痛中耗盡一生!
溫盡忽然覺得喬倫恩不對頭,他在自己懷裏顫抖得越發嚴重,溫盡将他推開,喬倫恩正狠命咬着唇,已經咬出血痕來。
“喬倫恩!”溫盡扒開他的嘴紅着眼睛吼了一句。
喬倫恩愣了一下,嘴唇的顫抖和溫盡指腹的顫抖交錯起來,懲罰似的,溫盡低下頭,狠狠地吻着咬破的嘴唇,吸吮着泛出的血液。
疼麽,疼就對了,喬倫恩,你是我的,沒有資格傷害你自己。
喬倫恩感覺窒息。
那個吻太長太長。
雙唇終于脫離了糾纏,溫盡頹然蹲在地上,抱着頭。
“喬倫恩……”
喬倫恩覺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人。用最殘忍的方式,緩慢地,侵入骨髓地折磨着一個愛自己愛到四肢百骸的人。
他感受到了,這樣日複一日的頹喪和撕扯,讓溫盡耗盡了經歷和耐性。
可是對不起啊,溫盡,我沒有選擇。
喬倫恩這麽想着,把買好給溫盡的早餐丢在溫盡身邊,擡步走進電梯。
溫盡不敢擡頭,他不敢相像自己擡起頭空無一人的大廳是多麽可怕的場景。
直到溫盡聽到警衛室裏電梯警報瘋狂地響起時,他整個人從地上彈起來,電梯的指示燈已經暗下去,警衛員跑出來問:“剛才到幾樓了?”
一個在等電梯的男人回答:“十七層吧,突然滅了……”
溫盡腦袋“嗡”一聲。
幾秒鐘後,電梯的指示燈在二樓亮起,然後一層,負一,回到一層。
門開了,裏面是面色慘白的喬倫恩。
只有他一個人。
溫盡撥開人群瘋了一樣地把他拽出來。
喬倫恩,我不允許這樣的分離再次發生。
你知道這幾秒,仿佛過了幾億年。
溫盡雙手鉗着喬倫恩的肩膀,目光兇狠決絕。
喬倫恩愣了一會兒,微微擡起頭,漂亮的眼睛漾着水一樣的光。
“溫盡,我是不是差一點,就看不到你了?”
“我發誓,不管在哪裏,你都會很快看到我。”溫盡咬着牙回答。
他看着喬倫恩臉上漸漸漾起的笑容,那不是劫後餘生的笑容,而是荒涼孤寂的笑。你知道嗎,那是怎樣的一個笑容,它又是怎麽能出現在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少年臉上。
溫盡看着他面色冰冷。他的狠戾和肆虐在那一刻全面爆發,他伸手捏着喬倫恩的下巴,仿佛要按碎他的骨骼一樣地兇狠,他眼睛裏閃着狼一樣的尖銳的光亮,他看着喬倫恩,也強迫喬倫恩看着他。
“喬倫恩你聽好了,你要是想死,我也陪你一起。”
喬倫恩,咱們已經萬劫不複了,何不奮力一搏。
彼此傷害得不到解脫。
溫盡在喬倫恩的目光中一敗塗地潰不成軍。
他疲憊地松開手,看着喬倫恩臉頰上自己按下的紅痕,沒有在說話。
喬倫恩拉着他的手:“上樓吧。”
爬上了二十八層。
那天晚上,兩個人久久沒有入眠。
喬倫恩背對着溫盡,呼吸均勻。
很久很久,溫盡起身,到外面點了支煙。
喬倫恩枯坐在床上,聽着外面打火機的聲音——溫盡很少抽煙。
即便他母親去世,也沒有用抽煙的辦法排解憂愁。
喬倫恩不知道溫盡抽了多久,有多少根。
他聽到腳步聲時,快速躺下,裝着睡熟。溫盡走進來,輕手輕腳躺在他身後,将他攬進懷裏。
他親吻着喬倫恩的後頸,喬倫恩聽到他喉頭的哽咽。
溫盡,對不起,我醞釀着要離開你了。
可我卻不能提前告訴你。
三天之後,溫盡去溫氏地産的路上收到喬倫恩的信息。
“溫盡,我找到廣州的實習,今天就走,半年。落地後給你信息。勿念。”
說不出來道別的話,只能以此當做借口逃離。
路邊行人驚訝地看到一個男生出離憤怒地将手機一把摔在地上,手機殼被崩得四分五裂,飛濺而起。
“喬倫恩,我溫盡究竟哪裏對不起你!”
溫盡趕到機場時,那一班機已經起飛,看看時間,那個信息是飛機起飛之前發的。
溫盡取消了一切溫氏的會議,訂了最快一班飛廣州的機。打通所有人際調出了喬倫恩去的實習單位。
溫仲遠打溫盡的電話已經不通。
喬倫恩看着窗外的雲,層層疊疊,柔軟得讓人窒息。
耳邊是飛機起飛的轟鳴,帶着胸口竟也頓頓地疼。
忽然想起前往南昌的飛機上,溫盡曾說過的話。
如果那是真的,一墜而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喬倫恩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着那個人的樣子。刻畫得如此真實。
溫盡,咱們糾糾纏纏了七年。不是有個詞叫什麽,七年之癢。
咱們也追一把主流文化。
鋪墊了那麽久的壞脾氣,敏感而多疑的壓抑生活,溫盡,你總該受夠了我吧。
不然你怎麽會整夜整夜地不能安眠。
我放了你,給你自由。
給我自由。
咱們重新開始吧。
重新開始獨立的彼此。
南方的空氣溫潤潮濕。
落地的一刻喬倫恩從回憶中醒來,拖着小箱子,走到預定的酒店。
他洗了個澡,打通實習單位電話,報道,回到客房。
一切都那麽順利,一切都那麽正常。
不正常的是,晚上十點多,大堂打來電話:“喬先生,大堂有人找您。”
他出去,于是看到了風塵仆仆的溫盡。
一貫的作風,沒有任何行李,這一次,甚至連一個包都沒有。
高挑的個子,站在大廳的水晶燈下,疲憊不堪,眼中卻帶着見到他的無比興奮感。喬倫恩從走廊裏走出來,看到他的那一刻,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只有錢買票,沒錢住宿。”溫盡看着他,老臉不紅。
所以他不會告訴喬倫恩,他繞着喬倫恩的實習公司找遍了周遭的酒店,這家是第十七個。他終于找到了喬倫恩登記的名字。
所以他才會這麽晚才到了這裏。
溫盡不敢睡實,他害怕醒來時,喬倫恩就不見了。
喬倫恩嘆了口氣,轉過身,面對面地蜷起身體。
“今晚,我不會走。”
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溫盡才敢閉上眼睛。
喬倫恩想,上輩子,他一定救過溫盡的命。這輩子,他才被溫盡看得比命還重要。
夜裏溫盡的手機響起來——那是他來找喬倫恩的路上買的——溫盡迷迷糊糊地接起,是溫仲遠。
四周的靜谧讓溫仲遠的聲音無比清晰。
“在哪?”
“廣州。”
“我不想聽你任何解釋,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回來收拾你的爛攤子!”
“我……”
“三天。不行你就從溫氏滾蛋!”
聲音戛然而止。
溫盡随手關機,躺了回去,抱住喬倫恩。
從前他抱着喬倫恩,是為了給他一個溫暖的懷抱。
如今他的擁抱,充滿渴求和依賴。
喬倫恩展開手臂,回擁住他。
三天。
那就再給我們三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