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數字軍團

蒼天素悠悠轉醒。他先是閉目傾聽了一下周圍的響動,察覺到不遠處有零星的鳥叫聲時,才緩緩睜開眼,眼前卻猶自一片漆黑。

他皺了皺鼻子又咧了咧嘴角,面部的肌肉活動順暢,沒有感覺到臉上有什麽遮掩的東西,應該是藥物致盲。

雙腳被縛住了,腳尖下垂,觸不到地。兩手被分開捆綁,叉向左右兩側,高舉過頭頂,現在已經沒了知覺。

趙六曾經教過他幾個月脫身術,只是現在看來,每一種逃脫的可能都被封死了。

六爺啊,你成天吹噓說自己金蟬脫殼練得爐火純青,如果換了你被捆在這裏,恐怕也只能幹瞪眼。蒼天素心頭一動,隐約抓住了一點什麽。

“蒼家的小娃娃,感覺怎麽樣啊?”右側傳來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聽聲音是一個老人,恐怕就是此人裝成的那個放藥迷倒自己的老乞丐,這麽說很可能是單獨作案,沒有幫兇。

蒼天素喉結滾動了一下,正想開口,就聽見段羽憤怒的聲音:“老東西,你給我離素素遠一點,有本事你放開我,咱們倆單挑!”

……

蒼天素抽了抽嘴角,連唯一的外援段少将軍都被抓來了,自己要想逃出去,難度實在不小。

“呸!好不容易把兩個人都抓過來,老爺子我自然會讓他知道你也在這裏,用不着你小子現在耍滑頭,變着法子地告訴他。”老者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沒好氣地翻着白眼。

被捆成粽子形狀的段羽眼睛還能看得見,他仔細看了看蒼天素的神色,見對方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知道在他心裏兩人還并不是全然沒有一搏之力,于是老老實實地閉上嘴,好保持體力。

這個該死的糟老頭子,捆了三四個時辰,居然連口水都不給喝……

繩子勒得實在太緊了,覺得渾身骨頭都在哀嚎的段羽艱難地活動了一下自己被扔在地上的身體,整個人像條蠶蛹一般,在髒兮兮的地上扭動着,試圖尋找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阿羽,連你也被抓來了?”蒼天素開口說了一句廢話。

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至今卻還沒有聽到他的同夥的聲音,從段羽的話來看似乎此處也确實沒有第四個人……多多少少有了一點把握。

段羽當即烏拉烏拉,一股腦把自己今早的悲慘遭遇講了出來:“我按計劃來這間破屋子找你,一進門就看到你躺在稻草上,還以為你睡着了,我就走上前去,想把外套披你身上,誰知道,屋頂上突然掉下來一大塊石頭,正中我的頭頂,現在還疼着呢……”

段羽盡量在話語中提供更多的信息,想了想決定還是加上一句:“可惜我出來的時候沒有讓任何人跟着,不然也不會着了道……”

這間破屋子?看來自己并沒有被轉移地方。既然軍營中沒有異動,也沒有暗哨,說明這個老乞丐不是其他将領的人。

老乞丐原本笑眯眯看着他們二人一來一往,聽到最後一句,突然竄上前去,惡狠狠給了段羽一個腦瓜崩,打着手勢滿臉猙獰地示意他住嘴,然後回過身子,興味盎然地看着蒼天素等了好一會兒,才道:“怎麽樣,小娃娃,猜到我是誰了嗎?”

“趙六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說什麽‘天下盜術一大通’。”蒼天素說完,見對方沉默不語,于是笑了起來。

老乞丐氣呼呼走上前來,給他松綁,将人從橫梁上放了下來,口中不滿道:“我要是你,就猜那個沒心沒肺的死小子叛變了。”

“他如果叛變,就沒有必要在昨天還為難民的事情忙碌了。”蒼天素并不是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或者應該說,早在趙六昨天沒有準時出現時,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了這個原因。只是後來看到難民的人數對的上號後,他才打消了這個念頭,相信趙六應該真的出事了。

而且對方在對付自己跟段羽的時候,用的手段完全不一樣。按理來說,他要抓一個手無寸鐵之人,根本用不到下毒這麽麻煩的手段。

而且現在段羽能夠看得到,說不上是為了隐瞞樣貌,那麽他弄瞎自己眼睛的舉動也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老乞丐的态度與其說是為了專門抓他,還不如說是在探查他能力的同時,順手就把人給弄來了。從這一點大致能夠判定,對方對自己沒有太大惡意。

有誰會費盡周折就為了看看蒼天素這個人有幾斤幾兩?有誰會有辦法讓自诩天上地下,聰明才智無人能敵的趙六在幾個時辰間消失得徹徹底底,連點消息都不敢給他留呢?

再聯想到對方獨身而來,又已經年歲不小了,大抵是趙六有為盜宗的師兄。

趙六的師傅白大每十年教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徒弟來,算算年月,蒼天素還真拿不準來的是丁一還是劉二,于是幹脆不明着把話說出來。

手腳都麻了,蒼天素沒有站穩,重重摔倒在地上。老乞丐就站在他旁邊,壓根就沒有扶他一把的意思,笑眯眯地低下頭看着微皺起眉的蒼國大皇子:“我名劉二。”

被自家二師兄從土坑裏挖出來的趙六還沒有回過神來,段羽的拳頭已經揮了過去。

被捆了八九個時辰的六爺此時的境況比蒼天素和段羽剛被放開時更加糟糕,壓根動彈不得,只得一邊縮着脖子嗷嗷慘叫,一邊可憐兮兮地朝蒼天素暗送秋波。

後者權當沒有看到,側頭跟劉二低聲說着什麽,笑容很是明媚動人。

趙六一看就知道糟糕,心道這小子別看長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其實小氣得很,一不小心就能記恨上你,偏偏又是個睚眦必報的主兒,很是不能招惹。

他又趴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好一會兒,這才勉強緩過勁來,掙紮着撐着手爬了起來,摸了摸滿頭的包,癟嘴道:“天素,你這人怎麽見死不救啊!”目前最重要的是,抓緊時間打好關系,先把人哄回來再說。

蒼天素停下了跟趙二聊着的蒼國國庫守衛問題,扭頭看了看一臉讨好笑容的趙六,含笑喚道:“阿羽!”

這一聲真是千嬌百轉,黃鹂出谷。

趙六聽得一個激靈,顫巍巍地扭頭,果然看到剛才打人打累了,正在地上坐着喘粗氣的段少将軍聞聲立刻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提起拳頭又沖了過來。

他短促地尖叫了一聲,扭頭拔腿就跑,一邊跑口中一邊哼唧:“蒼天素你給我等着,此仇不報,六爺我跟你姓!”

你想的美。

蒼天素翻個白眼,看着眼前發生的人間慘劇,笑容轉冷,把頭撇向一邊,在青天白日下,理所當然地睜着眼睛說瞎話:“真是和諧美滿慶團圓。”

他有理由生氣。三個人當初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從軍營脫身的計策如今已經用過了,下次再遇上這種事情肯定不能再使同樣的方法,而且單說這一次,計劃也不是那麽天衣無縫,說不定已經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

當初把景田帶在身邊,确實給他暗中傳遞虛假情報提供了方便,但人家畢竟是貼身守衛,許多事情也是不容易瞞下的。

罪魁禍首劉二也絲毫沒有自己身為人家師兄不應該見死不救的自覺,托着下巴傾聽了一會兒自家小師弟的凄慘嚎叫,笑眯眯道:“家師年歲已高,決定就此收手,不再整個老七出來了。”

實際上是撓着頭翻了一遍《百家姓》的白老爺子覺得“*七”不論冠上哪個姓氏,都達不到跟他起的另外六個名字分庭抗禮的效果,又覺得整出來六個禍害已經夠對不起人民群衆了,在強烈的良心不安下,索性就撂攤子丢手不幹了。

蒼天素臉上的笑容頓了頓,随聲附和道:“也該讓老人家享享清福了。”

“其實,當年三師弟曾經化名張崂山跟在你父皇身側五年,關系跟你同六子現在差不多,很得你老子器重。”見趙六有意引着段羽越跑越遠,劉二示意蒼天素找個地方坐下,“但是師父偷偷窩蒼國皇宮裏,觀察了你老子幾個月,回來後把他叫過去,拍桌子大罵了一頓。十多天後,三師弟就假死離開了你老子的控制。”

蒼天素沒有出聲。這事他知道,李宓曾經提到過,對于這個窺視者,蒼景帝應該也是知道的。

不過當初,不管是李奶媽還是蒼國年輕的太子殿下,都只是以為盜宗老爺子是跑到皇宮廚房偷燒雞吃的,因此才沒有插手多管。

劉二沒有在意他的反應,繼續自顧自說下去:“師父說,蒼景瀾此人,喜歡把一切事情都握在自己的手中,不容許一丁點脫離掌控的事情發生。而三師弟的性子跟他選擇的主上格格不入,最後很可能落得個兔死狗烹的後果。”

蒼國大皇子還是沒有出聲。就跟現在的鎮北大将軍一般,年輕的時候全力支持他,出生入死,從累累屍骨中掙紮着爬了出來,人到中年的時候,卻還在為自己的唯一子嗣發愁。

蒼景瀾跟他的大兒子是兩個極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信任的人有朝一日會背叛他,他有把握折服任何一個可用之才,尤其是對向來忠心耿耿的段大将軍,蒼景瀾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的戒心。

但是,不會對段德起疑,不代表他不會對段德下手,蒼景瀾早早地,就把當初跟着自己打江山的一幫子弟兵,丢到了給兒子早期練手的設定裏。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兒子想要引起他老子的青睐,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拿他老子特意留給他們的一群難以馴服的老臣開刀。

段德就曾經多次委婉地表示,他現在盡心盡力地支持蒼天素,希望如果到時真是大皇子坐上了那個位子,好歹給段家留個香火。

蒼天素個人也覺得,畢竟是輔佐了你這麽多年的老将,奪了權沒事,起碼得給人家留個香火,不帶像蒼景瀾這麽不要臉的,事情辦得也太不厚道了。

“其實,當初六子寫信給師父的時候,師父也是不同意他來幫助你的。”劉二低頭扯了扯自己露着半個腳趾頭的麻鞋,“于是一直介懷着前事的三師弟主動請纓,跑過來觀察了你很久,回去報告後,師父不放心,又親自前來呆了一段時間,這才允許六子放開手腳,做一番大事。”

蒼天素愣了愣,被人暗中窺探了這麽久,自己居然一點覺察都沒有,雖然知道這其中肯定有趙六在幫忙遮掩,也難免有些懊惱。

劉二眼皮也沒擡,壓根不管他的心思百轉,徑自道:“你跟你老子是很像的人,心狠手辣,心機深沉,再加上你這人實在讨厭,想要換得你的一分信任,就需要別人用十分的努力,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效忠對象。所以我跟老五,直到現在都在反對這件事情。”

劉二沒有把話說下去,而是直接起身,丢下一句“跟六子說,師父快到九十大壽了,他下次回山,別忘了帶壽禮”,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蒼天素支着下巴,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輕咬紅唇,懶洋洋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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