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活見鬼
蒼天素微微縮起腳,看着底下争論不休的一大群将領,良久的醞釀後,終于揚起頭,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哈欠。
對大多數人來說,熬過了漫長的冬季,和微寒的初春,在春暖花開,一年四季中最最美好的時節,應該是心情舒暢,快然自足的時候。
但是就現在的情形來說,隸屬西北軍的每一個人,頭上都壓着一座大山。本來應該在上個月抵達的運糧團走到藏量山脈,突然不見了蹤影。
加上衛隊,足足有幾百人的隊伍,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而就在前一天,軍營還收到了消息,領團表示一切安好,都在預定軌道上進行。
“藏量山脈有大量的流寇,說不定是被他們劫持了。”坐在徐償下首的,是他麾下最能征善戰的一員猛将,叫朱耳達。
李仁锵跟他不大對頭,當即頭也不擡冷哼一聲:“對,如今這個世道,人人都吃了豹子膽了,敢劫皇上派下來的使團,還敢扣押運給軍隊的糧食。”
蒼天素饒有趣味地看着兩個人互相瞪眼,也不出言阻止。他一直覺得,李仁锵是個很特別的将領。
跟徐償隐隐約約的拉幫結派,提拔親信不同,李仁锵在軍中,除了段德,幾乎連說得上話的朋友的朋友都沒有。
他連自己的親兵都不怎麽在意,十幾年來,威望越來越高,軍功越來越大,手中握着的兵反倒越來越少。
需要上戰場了,就幹脆在新兵或者降兵中挑揀幾千,臨時湊成一個勉強拿的出手的隊伍,充充數就算完事。
與此同時,這人也從來不怕得罪人,三天兩頭就能跟哪個将領吵鬧一番,就連蒼天素這個主将,他照樣敢甩臉子。
也正因為如此,蒼天素才覺得這是個真正聰明的人。像是徐償所做的,在兵營裏好哥們不少,一呼百應的,他說什麽話也格外受重視,看起來比這幾年不大動彈的李仁锵風光得多,其實是很犯忌諱的。
不論在什麽時候,也不論在哪個地方,拉幫結夥,變相搞派別,籠絡人心的,都是一把手最最讨厭的手下類型。
所以徐償在段德在的時候,軍功是立了不少,位置卻一直沒有提上來。直到蒼天素接任,手中缺少可用的大将,這才讓他十年媳婦熬成婆,終于有了出頭之日。
蒼天素最近幾次三番暗中提點,徐将軍才若有所悟,終于是收斂了一點。
蠢人終究是蠢人,自己難道還能天天在他耳邊念叨?在心理上,蒼天素還是更傾向看似跟自己不對盤的李将軍的。
下面十幾個人翻來覆去,幾乎找到了所有人腦能夠設想出來的構思,依舊沒有一種能夠說得通,幾百個人浩浩蕩蕩大張旗鼓而來的運糧團,究竟是怎麽會在六個時辰中人間蒸發的。
會議開了一個時辰,每個人都說得口幹舌燥,再看上位的蒼國大皇子,對方正在打第五個哈欠,然後擡手,施施然抹掉眼角的水汽:“讨論完了?”
徐償收到不少人暗示的目光,硬着頭皮點頭道:“完了。”
蒼天素支着下巴,懶洋洋地掃視一圈:“出結果了?”
“……沒有。”看這話問的,徐償抹了一把汗。
蒼天素側頭沖他笑笑,直到看見徐将軍臉色由蒼白轉青,這才擺正腦袋,正色道:“諸位将領都是心思缜密頭腦聰穎之人,但是十幾個人的智慧終究是有限的,這事不急,諸位不妨回去問問手下的人。明天誰能給我拿出個合理的理由的,獎賞他一車西鳳酒。”
他沒說金銀珠寶。要勾起這群大老爺們的興趣,說錢是行不通的,在座的這些,也沒人是缺少零花錢的。
再說,蒼天素前幾年一直是按未成年皇子的身份領月俸,是這幾個月才有正式将領的銀子花的,他又要填趙六手中那個龐大情報網的黑洞,自己本身算起來反倒是最窮的一個。
果然,此話一出,不少人眼睛都是一亮。
李仁锵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并沒有說什麽。
李将軍現在有些擔憂段大将軍的獨子,段羽打小就沒了娘親,童年在邊關跟這幫子大老爺們混,一個人人過得孤零零的,一群将領叔叔們再怎麽疼愛,跟母親的關懷也是兩個概念。
所以段羽很早就有了危機感,決定要為自己的孩子找個最最溫柔最最漂亮的母親,沒想到,千挑萬選的,挑來挑去,最後居然挑到了蒼家頭上,而且對象還是個男人。
李仁锵這幾年看在眼裏,急在心頭,卻不好越過人家老子去,段德自己沒有說兒子什麽,他也就不好開口,只能把話憋在心裏。
蒼天素說話辦事,他一直冷眼旁觀,發現這人心機實在深沉,所說所做,每一步都有特殊的用意。
就像今天,哪是為了找出使團失蹤原因,根本就是借一群将領的口,把運糧團失蹤的消息在普通士兵之間傳播罷了。
想通了這一點,李仁锵甚至相信,使團莫名其妙失蹤,也是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半大少年使得壞。至于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李将軍想了半天,依舊沒能找出答案。
這個人跟段羽根本是兩個極端,性格上的巨大差異,使得無論用什麽方法,都不能把兩個人真正粘合在一起,做到親密無間,心心相印。
李仁锵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不經意地擡眼,跟他隔着段羽而坐的蒼天素正巧遙遙看來,雙眼漆黑,似笑非笑。
李仁锵一個哆嗦,瞬間回過神來,打點起精神,回了對方一個敷衍一般的笑容。
會議散去,他第一個站起身,匆匆扭過頭,避開了那道一直看過來的,似乎漫不經心的目光。李仁锵左手握住了右手,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手心中已經盡是冷汗。
待人都走光,蒼天素側頭沖段羽笑道:“這下好了,十幾個苦力明天就會開工了。”
蒼天素承認自己失算了,他實在沒有想到,李仁锵能夠頂住各方的壓力,硬生生将原本以為只是幾天的罷工拖了半年。
他算了算日子,都不記得自己上次正正經經脫了衣服上床睡覺是什麽時候了。大多數夜晚,都是一杯一杯地灌濃茶,只有在困得不行的時候,才閉上眼支着額頭小憩一會兒,往往趴了不到一個時辰,外面已經有了早起的士兵晨練時發出的吶喊聲。
真正的晝夜不分,累死累活。一天滿打滿算,阖眼的時間也是連兩個時辰都不夠。頭疼欲裂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李仁锵是蒼天素見過最聰明的人,所以他有理由相信,經過今天這麽一鬧,折磨了自己大半年的苦日子總算該到頭了。
蒼天素随手翻了翻案幾上的戰報,西北軍現在推進得很順利,再沒有遇到什麽瓶頸。現在大軍所馳騁的土地,因為荒涼幹旱,居民居住地極其分散,通常百裏內都看不到人煙。
戚國大抵會守在這片平原的外圍地帶布重兵防禦,而不是千裏迢迢,跑到荒涼地帶的中心跟蒼國軍隊決一死戰。
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大規模混戰導致傷亡慘重的事情不太可能遇到。蒼天素之前掐着時間,緊趕慢趕,還是比原先預定的,晚了十幾天到達這塊地界。
不過勉強也能算是按計劃抵達。
今天的會議剛開始的時候,蒼天素已經吩咐下去,從明天起,士兵們每餐兩勺半的米粥一律減為兩勺。
誰也不知道使團什麽時候能夠像它失蹤時一樣,莫名其妙地再從地底下冒出來,而糧食明明白白放在那,誰也不能變出更多來。
就算明知道這樣一來,士兵的士氣很可能低落,衆将領也說不出什麽好的解決方法,只能低頭,默認了蒼天素的安排。
這是長期征戰深入敵後遇到的最大問題。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話放到數個月的戰役中,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一旦戰線拉長,時間拉寬,就很難能保證糧食的及時供給。
單從征服的城池中,根本無法得到充足的糧草。每個守城的将領都有覺悟,仗開打前和開打時,要裏三層外三層,布置重兵守衛屯糧地,而一旦敗局已定,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燒毀糧倉。
小村落雖然不會出現此類問題,但是收上來的那點糧食,壓根不足供養浩浩蕩蕩蝗蟲一般的士兵。
士氣低落,敗仗連連,傷亡慘重,乃至嘩變,人一旦沒了吃食,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如果缺糧少食的情況發生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情況會更加糟糕。
而現在,西北軍的征戰地,恰恰就是這麽一個,缺糧少食最嚴重的地方。
蒼天素微微側頭,有些恍惚地盯着攤開的紙張上的黑色墨跡出神。李仁锵其實錯怪他了,這次使團失蹤的事真的不是他弄出來的。
他也許最初是有這個打算,但是到了臨門一腳,無論如何,也沒有用十萬人的性命玩一場肮髒的政治游戲的氣魄。瓶夜城那是逼不得已,當初他也只是被迫選擇了唯一的一條出路罷了。
如果糧食供給線被掐斷,此次負責運糧的劉家是會受到不小的沖擊,但是西北軍也會因此毀于一旦。蒼天素計算得失,自然放棄了這個計劃。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結果,他還可以接受,但是傷敵一千,自損一千的事,還是算了吧,傷人傷己,得不償失。
但是這件事也不能完全說跟他沒有關系。蒼天素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滑下,遮蓋住裏面的懊惱。
趙六那邊有消息送過來,說使團長劉延寺走着走着,突然喝令衆人停下,化整為零,将五六百人分了十幾隊潛入藏量山脈,探查流寇的情況,自己守在糧車前,不論部下怎麽催促,也不挪動一步了。
趙六順便還加了一句,說劉家這手玩得可真不漂亮,好好的讓他運送糧草,居然玩起了狗拿耗子的把戲,生怕別人不知道劉家是在給西北軍穿小鞋似的。
不用蒼天素吩咐,趙六已經安排了人,将這條消息散布出去,相信憑他的本事,一定能鬧到整個蒼國人盡皆知的地步。
蒼天素把他的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勁。
劉家确實想借着這次機會不讓自己好過,但是頂多就是拖延幾天時間,讓西北軍打兩三次敗仗,搓搓威風罷了,絕對不會做得這麽明顯,簡直就像是自己把小辮子送上來給他扯一般。
劉延寺就算再糊塗蠢笨,劉家幾個管事的人眼睛可是亮着的,他們在朝堂上近乎一手遮天,連眼睫毛都是空地,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蒼天素隐隐有一種感覺,這件事情絕沒有趙六以為的那麽簡單,恐怕還有第三方勢力的強勢插手。
——這真是最最糟糕的情況了。
誰有本事讓劉延寺頂着玩忽職守的渎職大罪,在緊要關頭做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事?誰能讓劉延寺冒着殺頭的危險,還能把壞事做得這麽理直氣壯?
除了那個他該叫一聲“父皇”的男人,蒼天素找不到第二個答案了。
一千個可能中,他排除了九百九十九個,那麽剩下的一個,無論多麽離譜,也只能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他眨了眨眼,努力壓下心底湧動的異樣情緒。
難道,寧願賠上西北十萬常勝軍和一世的英名,你還是這麽迫不及待地想玩死我?
難道,在我的血管中汩汩流淌的,不是來自你的精血?
明明,在這個世上,你才是我唯一的血脈至親。
蒼天素的手腕無意識地抖了抖,恰巧将案幾邊緣擱置的茶杯碰到了地上。“啪”的瓷器碎裂聲,把他從紛亂的思緒中拽了出來。
他擡頭,沖聽到了聲響進來查看的曉絲揚起笑臉:“找個地方坐下,我想,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了。”
“……給戚國洩露山脈中屯糧地點的人,是我沒錯。”曉絲僵立了半晌,用手指磨蹭着衣角淺淡的花紋,低着頭,聲音細若游絲。
蒼天素望着她笑了:“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他為什麽要讓你幹這種事?”
曉絲聽得一愣,怔怔擡頭,茫然地跟他對望:“您這是什麽意思?我是土生土長的戚國人,也是戚國派我混入蒼國皇宮的,我自然要為他們服務,您說我為什麽要幹這種事?”
“你真的是戚國派來的?”蒼天素笑容拉大,微微調整着坐姿,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曉絲,你跟景田不一樣,直到現在,我們兩個并沒有根本上的對立,我很不想用對付他的方法來對付你。”
他仔細看了看對面人的神色,見她明白自己的暗示後才接着道:“跟了我這麽多年,你可以說是最了解我的一個了,沒有一定的把握,我是不會跟你把話說開的。”
曉絲慘白着臉,長久沒有出聲。
蒼天素沒有在意她的反應,自顧自道:“他真是個徹頭徹底的瘋子。”
曉絲的臉更白了一分。
“曉絲,你要明白,在我看來,世界上沒有真正能守住秘密的人,有的只是不合格的審問者。”蒼天素拍了拍手,外面進來十幾個彪形大漢,都是段羽幾年來最信得過的人手。
蒼天素神情和悅,笑容清淡:“你是個女子,再怎麽心志堅定,總有你心中過不去的坎。折磨你,遠比對付一個男人容易得多。”
他從來不曾近距離觀察過一個下等士兵的生活,也從不邁入低等軍營,所以對于營妓種種,知之甚少。
不過,兩年前,曉絲曾經拉着一個衣不蔽體渾身青紫的女子跪在他面前哭泣,說是出嫁後夫家獲罪的姐姐,求他把人從營妓營救出來,想來應該是見識過那番情景了。
曉絲艱難地擡頭看着他,又看了看幾個表情冷峻的男人,明白他更深一層的意思,卻只能慘笑着搖頭:“我所知道的,只是最皮毛的東西,您自己也能夠猜出來,何必如此逼我?”
她從沒有懷疑蒼天素說得出做得到的本事,也明白,按照慣例,自己此時合該被斬了頭,挂在軍旗上示衆,對方此番大費唇舌,不過是為了讓她招出實話,給彼此一個臺階下。
一個見了光的細作到底殺不殺,還不是都憑主将一句話。多多少少,這個年少的皇子,還是顧念了一點八年的相伴之情。
蒼天素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算了,給她個痛快。”
蒼天素此時想到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八年的相伴之情,他只是回憶起,當他人生最最彷徨無助的時候,團成團縮在昭日殿的角落裏,冷眼看着進進出出來來往往收拾東西的人群,在一片冰冷模糊的面孔中,只有曉絲死死地摟着他,含着淚一遍遍重複:“您哭一個吧,求求您,別死憋着。”
蒼天素閉上了眼,十幾個人齊聲應諾,最末尾走出一個漢子來,捏着曉絲的肩膀,從椅子上扯起來,使勁拖了出去。
從心思百轉,到禦下之道,自己差了那個男人不是一點半點。蒼天素懊惱地學着段羽平時的樣子,扯了扯滿頭烏絲。
曉絲打從他八歲搬到昭日殿時就一直跟着他,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名聲不顯的不受寵皇子。蒼天素雖然自認有把握培養出像曉絲這樣的手下,但絕不會把這麽一個人浪費在一個壓根就不起眼的奶娃兒身上。
他不自覺地開始思考,難道蒼景帝的手下,随便挑一個出來,都是這種水準?那自己跟他鬥下去,究竟有沒有勝算?
蒼國的皇帝在本國軍隊征戰的時候,派人向敵國通風報信,報的還是曉絲那時确實以為是正确的消息,他就算說出去,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那個男人究竟是怎麽想的?
不多時,走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親兵。
蒼天素多看了他一眼,含笑問道:“叫什麽?”
“禀報将軍,鄙名張坤!”對方雙手握拳,直直站在将椅前,昂首挺胸,中氣十足。
真像是段羽培養出來的手下,跟他一看就是一個德行,一根腸子通到底。蒼天素眯了眯眼,心情甚好地歪頭看着他:“還有事?”
張坤顯得有些猶豫,偷眼看看主将此時的臉色,還是道:“禀報将軍,那個女人死前,讓我問問将軍,說她八年來,從來為跟那個人通過消息,直到最近行事前才通了一次信,而她有信心并沒有在這件事上露出馬腳,想知道您究竟是怎麽發現的。”
你确實該猶豫,人都已經給殺了,再來問這個也沒有意義了。蒼天素揮手示意他下去。
什麽時候發現的?蒼天素靜下心來想了想,發現自己也不記得了。
起因就是當初劉廣梁趁着冷宮沒人去調戲他,曉絲去找蒼天賜通風報信,這裏面疑點就很多。
如果她真的忠心護主的話,完全可以直接叫上昭日殿的侍衛,進入冷宮找人,而不是以所謂“大皇子先前吩咐不讓閑雜人等進入冷宮”的借口留在外面。能當上昭日殿的侍女首領,不會連輕重緩急,什麽才是真正應該堅持的,都分不清楚。
曉絲會去找蒼天賜,本身就已經排除了她是皇後的人的嫌疑。而如果是別的宮的嫔妃安插的人手,第一件事就應該是鬧到皇帝那裏。
外戚試圖誘惑皇子,這事實在太不光彩了。蒼景帝就算再不待見大兒子,以他那眼裏容不下沙子的性格,也絕對不可能咽下這口氣。到時候撐在皇後背後的劉家一倒黴,直接受益者就是那些貴妃淑妃之流。
而曉絲卻偏偏去找了幾乎不能夠在這件事上起什麽作用的蒼國二皇子,一是為了測驗兩個年長皇子之間究竟是裝出來的還是真正的兄友弟恭,二呢,如果真的能夠在最後關頭阻止劉廣梁,勢必會引起大皇子的感激和二皇子的好感,方便以後的行事。
生平第一次殺了人心情煩躁恐慌,再加上還沒有養成在蛛絲馬跡中尋找疑點的習慣,蒼天素當時壓根沒有想到這裏面的九轉十八彎。
直到這幾年在邊關看得多了,蒼天素才漸漸回過味來,懂得扭過頭去,細細探查這件事中的層層怪異。
當迷霧漸漸撥開,還原了事情的本來面目,蒼天素愣怔良久,竟然無法在心頭找到一丁點的喜悅和成就感。
他自認在心底,是恨着蒼景瀾的。可是除了恨,似乎還有一點別的什麽。他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胸口觸摸到那麽多翻騰的情緒,摻雜在一起,絞成一團麻,剪不斷,理還亂。
他解不開這番糾結,卻也沒有足夠勇氣,将雜亂揮刀斬斷。
蒼天素隐隐覺得,一旦一切一了百了、一刀兩斷,塵埃落定之時,會是一種解脫,也會是一種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