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容易

看到第三章就很不錯了

啾啾

☆、劉二姑

作為青陽城為數不多的乞丐,在師爺的救濟下,姜酒和阿祁成了在籍的良民,戶主是師爺。他有個與他這個人氣質十分相符的名字,叫江若谷。

原本以為他這樣窮的只供的起白饅頭的人,自然不會住的多好,等到了米酒巷,瞧着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姜酒呆滞了。

夏日的傍晚暑熱消退一點,長到外牆的爬山虎綠的很是惹人眼球。楹聯褪了色,房子瞧着半舊不新,不過還是彰顯了師爺是個有錢人的事實。仆從将門打開,江師爺帶着姜酒和阿祁随意逛了一圈,末了溫和道:“劉二姑的事情明日請姜酒和阿祁随我一道可好?”

“我去就好了,阿祁笨了些,留下來看家不錯。”姜酒道。

她穿着師爺帶她到成衣店買的新衣裳,請了裏面的繡娘把頭發梳成了一條□□花。多虧姜秀才平日喂得好,那頭發油光水滑的,還得了繡娘一聲贊。她走在阿祁前面,打理幹淨後像一只小孔雀,那一雙眼睛半眯着,說不準她是有眼疾還是看不起人。

江師爺的扇子抵着額角,想了想卻道:“有時候你須得笨一些才好,太直白了,有時候也是壞事。”

姜酒不解。

在姜酒的記憶中,她老爹姜秀才總在人前将她當個寶來炫耀,今個說她如何如何聰明,明個又說她如何如何機智,三歲吟詩六歲作詩此類種種,在衆人眼裏,小孩子長成她這樣就是很了不起了。至于那些還在玩泥巴的,就是爛泥扶不上牆的。

多虧了姜秀才孜孜不倦的誇她讓她人前表現表現,讓村裏一衆人眼紅,姜秀才的私塾才開的紅紅火火。

姜酒一直以為,聰明一點或許是身為一個姑娘,還是像她這般窮,唯一能拿出來炫耀炫耀的。

江師爺像是看出了這點,帶着她去了書房。日暮十分陽光染紅一大片的雲腳,加深了窗外芭蕉的綠色,師爺的院子很清幽,書房卻很單調,他的白色直裰在昏暗的書房裏發出微光。點亮了幾盞燈後,師爺坐在了一把交椅上對姜酒道:“你今個故意把那個男人推到公堂上可是?”

姜酒沒有否認,低着頭,尋了個椅子站在上面将小窗給關上了。

“你這是何意?”江師爺支着手,饒有興致看她做這事。

“這風起了,容易吹了燈火。”姜酒順便就坐了下來。

師爺笑了聲,此後沒人說話了,沒了風,書房裏只留兩盞燈火隔在兩個人面前。江師爺噙着笑的眼睛仿佛是會說話一樣,姜酒眯着的眼慢慢睜大,像是要辨認他是什麽意思。笑蘊含的意思太多了,說不清是嘲諷還是贊賞的。燈下的江師爺格外好看,姜酒看了好一會,反應過來時臉頰發燙。因為盯着一個男人看久了,姜秀才說,這個姑娘就是失态了。

她在江師爺面前還想要點儀态的。

“江師爺,對不起。”姜酒說。

“你還小,說對不起做什麽?”江師爺靠着椅背,垂着眸子,修長的手疊在膝上,語重心長道,“其實我初見你時是昨日,心想着我們定是會再見面的。如今這個太平盛世,縱然是窮鄉僻壤,尤其是我們這一地,乞丐并不常見,你年紀小小就走上乞丐這一路,若不是現實所迫,必然還是父母捧在心尖尖的寶貝。”

說到此處師爺斂眸一笑,瞧着疑惑的姜酒道:“我給了你兩個銅板。”

姜酒此時才憶起那輛馬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小聲說了句謝謝。

江師爺擺擺手,眸子黑的深沉:“坐罷,你往後與我說謝謝就見外了,我只是做個力所能及之事。東鄉遭了匪患一事我後來知曉,東鄉有個姜秀才,他有個女兒挺出名的,我在公堂上見到你下意識想的就是那個叫姜酒的小姑娘。你說巧不巧?”

“我想,姜酒這個小姑娘雖然是叫姜酒,但是不會将就做個乞丐乞生的,是不是?”江師爺手指叩着桌面,聲音低低之中給人一種隔着毛玻璃的朦胧之感。事後姜酒以為,這是一種姜秀才曾說過的,叫做催眠的聲音,十分的醉人。

下仆領着姜酒和阿祁去了各自的房間。

姜酒站在房間中央,那扇窗戶推開半扇就能看見正房的燈光,有一叢碧綠的芭蕉遮了半邊的昏黃燭火。她和江師爺在一個院子裏。

江師爺讓她笨一點,若是太聰明了,他教起來是沒有成就感的。

入了夏,處處都是各色的綠,蟬鳴如浪,熱氣逼得她鼻尖都冒汗。姜酒偷偷看着江師爺,他正閉目養神,昨夜正房的燈一直亮到寅時,于是他們出門已經是午時了。

江師爺要去劉二姑家取證,馬車停在劉家村的村口。

劉二姑家的房子已是空蕩蕩的,能拿的東西都叫周圍的親戚朋友洗劫一空,江師爺站在門口處撐着紅傘,很風雅。

“怎麽看?”他執傘,繞着小破屋一圈,當日劉二姑殺父的菜刀都沒了,整個地方實際上并沒有什麽好取證的。

姜酒蹲在地上,她前面是一個狗洞,被枯死的幾株菜杆子半遮着。

江師爺見她瞧得很入迷,輕咳了幾聲,拿着扇子把草菜杆子撥到一邊。姜酒看着那個洞,一個黑狗頭猛地從一邊竄過來,喘氣聲很大。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她只一眼就認出了這大黑狗,正是扯着阿祁的那只,那日它還在江師爺身後探出狗頭來。

姜酒下意識道:“你養了條很有意思的狗。”

江師爺笑笑,眸子清亮,手摸了摸大黑犬,道:“它叫小黑,一起帶過來了,鼻子很靈通。”

姜酒見它喘氣喘的十分厲害,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只垂眸瞧着地上的土,手指撚了撚,嗅了嗅。不過也是徒勞,她不是狗鼻子。而真正的狗鼻子正嗅着她的腳,妄圖要熟悉熟悉她。

江師爺把傘柄遞給了姜酒,日光便灑在他的臉上,他這一身石青色的直裰顯得秀致。他一手把她拉起來,負手邊走邊道:“日頭這麽毒,到她屋裏坐坐,我瞧着這裏山清水秀,日後若是有棟鄉野間的小樓,圈一塊菜地,日子過得也還不錯。”

姜酒撐着他的傘,心裏勾勒了一幅田園畫面,不過看着江師爺的步子,全然不似他語調這麽的輕快,自然想到姜秀才同她說的一些察言觀色之事。

江師爺這個人,面笑其實心不笑。

劉二姑自個承認,想替她翻案必要找到人證與物證。人證尚可造一造,那一日衙門裏看熱鬧的百姓們都滿懷正義感,人證可以說滿大街都是。而物證江師爺表示,造出來的太假了,此案要上報的,死物不敵活物,人有一張嘴,可說的天花亂墜,而死物冷冰冰的,極易看穿。

姜酒托着小臉坐在劉二姑家的石頭門檻上,懷裏是江師爺的傘,避日頭的江師爺已經合上了眼,坐在窗棂上歪頭睡着了。

她回頭一瞧,江師爺的臉都藏在窗前那顆大香樟的樹影裏,瘦削的臉上五官搭在一起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好看。在姜酒儲存的詞彙裏,對美男子的描述諸如貌似潘安,豐神俊朗,以及風流俊俏等等這些詞,她覺得沒一個配得上,于是便坐到了江師爺悠悠轉醒。

日暮時分說起來還是較為舒服的時候,劉家村靠着山坳,天邊都是逐漸豔麗起來的雲層,鋪了大片。

“你在想什麽呢?”江師爺低着頭,睡醒後嗓音低低沉沉的。

姜酒不說話,心道,總不能說,我見你長得好看,想搜腸刮肚說幾句讓你高興的話?說出來着實會尴尬的。

好在那條小黑從門口箭一樣的竄過來,離江師爺還有幾步便猛的往前一紮,紮到了他的懷裏

小黑擺着小黑尾巴。

“高興壞了?”江師爺揉揉小黑的耳朵,慢慢斂了笑,站穩了撫平衣服上的褶皺,轉身對姜酒道:“我讓車夫送你去衙門,就說是我的話,讓幾個衙役過來幫個手,不需多,四個最好。然後你便回米酒巷,阿祁他一個人,處處都想粘着你,你當姐姐的,離久了不大好。”

姜酒瞟着小黑,想起撿來的便宜弟弟,手扶着額頭,似乎是很不情願的樣子。

“我不在的時候他一個人都好好的。”姜酒道。

江師爺瞥了姜酒一眼,緩道:“那是你不在的時候。”

後來回去,阿祁在門口和小黑一樣撲到姜酒的懷裏時,姜酒踉跄退了幾步,手圈着這個熱乎乎的小東西,好半天才道:“看到我高興壞了是不是?”

“不是,晚上擔心姐姐沒有吃的。”阿祁年紀還小,餓了不好意思去廚房,他們兩個算作江師爺的小厮了,江師爺的屋子攏共也才幾個下仆,沒有江師爺的特殊照顧,沒人太在意他帶回的兩個小鬼。阿祁是個老實人,揣着師爺先前給他的幾個銅板買了幾個饅頭揣在胸口。

“很好。”姜酒笑道,似乎有點懂江師爺的語氣了。

一無所有的時候,幾個饅頭搭一個便宜小弟她居然就很有滿足感了。

她的心很小。

☆、開始

第二日,陰天。

“怎麽樣?”

縣老爺從青陽縣城趕到劉家村,村裏劉二姑家的門緊緊關着,屋裏面師爺俯身,隔着他的那把紅傘瞧着一具屍體。

酸味和酒氣溢滿了整個屋子裏,燃了熱炭,夏日本就燥熱,縱然是陰天,在這屋子裏也是極為的悶熱。江師爺顧不得額角脖頸處的汗,背部已經汗濕了一大塊。

“沒什麽,走路摔死了。”他呼出一口氣,打開折扇扇了扇風,好讓自己涼快一些。

“小黑在劉家村山溝裏發現這具屍體,我派人詢問過村裏的人。此人是個無賴,名叫劉三。前些日子得了怪病,總不記得前一刻的事情,那一夜走路不慎翻到溝裏摔死了。住在劉家村的人都知道村附近有一處路段極為的陡峭,偏生他失憶了,不記得,這才沒了。”江師爺微嘆,見縣老爺摩擦着手上的扳指,于是道,“我知道您是不信的,所以我要說後一半了。”

縣老爺笑指江師爺,地上那具屍體已經被他扒光了衣裳。江若谷肯定是将這屍體查的明明白白的了。縣老爺相信這人,他說的話八成也就是真相。習慣了他這人的性子,縣老爺大度地擺了擺手。

江師爺合掌走到縣老爺身邊,道:“其實劉二姑死掉也未嘗不是好事。”

“村裏有閑言碎語,我歷來覺得,能惹出長舌婦們背後議論的女人,要麽是貌美如花,要麽是行為不檢的。而她正好是兩點全占了。劉三雖是個無賴,卻生了張小姑娘們喜歡的臉,您瞧,面如冠玉,唇紅齒白。”

他抽開了紅傘。

聽他這麽說,縣老爺一看劉三的臉,确實如此,然後笑對江師爺道:“青陽鐘靈毓秀,造就了一個籍籍無名的江若谷,你若不是生的靈秀,興許就叫我錯過了。可見,長得好也是一個好處。”

江若谷這些年聽縣老爺的揶揄不算少,他扯了扯嘴角,想起過去的狼狽日子,當真不堪回首。低低一嘆,眼裏劃了一絲微光,接着道:“我好歹并非是個無賴,總不會被人随随便便勾引的。”

“女人的床,上去了,有時候要同劉三一樣賠上命的。”江若谷道。

“劉二姑懷孕後,劉三說好了來找她。不過劉二姑自己買了落胎藥,她現今身子虛,大人是瞧得見的。她父親已經在為她擇婿,也是生了張她喜歡的臉,加之并非無賴,還是個教書先生。她想斷了兩個人的糾葛,向來纏人的無賴真是輕易好打發的。”

江師爺早先把劉二姑查了一遍,對上死了的這人,後面的事情就是話本子裏寫爛了的東西,劉老爹知曉兩個人的事被氣得半死,劉三夜裏摸錯了窗戶驚了劉老爹,情急之下重傷劉老爹使其身亡。而劉二姑願意去賣身葬父無非是因為父死守孝三年,她已經老大不小了,一個村的人,教書先生八成是娶不了她的。

“一個蕩.婦,平什麽冤呢?讓她死的體面一些罷。”江師爺說。

他撣了撣袖子推門而出,糾在一起的流雲裏滾過一聲炸雷,遠山芳草,像是一幅水墨。

“下雨了。”師爺道,遮過屍體的紅傘被他撐開,雨滴落在傘面上,聲音飒飒一如風過竹葉的聲響。

“回去了?”縣老爺叫人把屋裏收拾收拾,問道。

江師爺側身想了想然後點頭道:“放找了個小璞玉藏在家中,想着回去細細打琢打琢,自然不能在外耗時太長了。若谷已經和這死人待了一天了,總不能繼續下去,這衣服浸了汗,味道不可言說呢,大人方才還捂着鼻子。”

縣老爺反駁:“我那是鼻尖癢了。”

江師爺笑笑,一扭身搶了縣老爺的馬疾馳而去,紅傘被風一吹,飄飄落地,幾朵泥點濺到傘面上。

“這個人,除了我,誰還願意去忍受?”縣老爺無奈道,籠袖吩咐衙役做事。他瞧着破破爛爛的小木屋,憶起江若谷那一聲蕩.婦,啧啧幾聲跨過門檻,早有人撐着傘擋着雨。

劉二姑的這件事情江師爺并不打算翻案了,與其如此倒還體面一些,順便給街頭巷尾的百姓們一點談資。

不過姜酒并不知這一點。縣老爺上報之後,劉二姑約莫就是在秋季的東門菜市場問斬。姜酒牽着小黑出去遛彎時才知道。

她确信是沒有聽錯,一時間瞪着小黑。明明那一日是看出劉二姑有隐情,江師爺也确确實實的去調查了,兜兜轉轉到最後還是以殺父之罪論斬,令人深思。

茶館裏有人說,劉二姑怕是惹到了江師爺。

……

今日江師爺正好在家中翻看賬本,他換了身雪青色的深衣,靠着大迎枕。日光半灑進那扇窗戶,院子裏的草木郁郁青青,入目有清涼之感。

姜酒站在門口處,擡眼就見江師爺放下賬本,笑了一笑,對她招手,道:“過來。”

到了屋裏,江師爺已經坐正,合上賬本,倒了一壺雲霧茶,屋內是一種墨香與茶香混合的味道,不可否認,姜酒很喜歡這樣的味道。

“姜酒,随便坐罷。”江師爺眉梢微揚,他時常是笑着的,眼睛亮如星子。今個他倒茶給姜酒,等她到了身邊江師爺撚了盤子裏的些許百合花瓣加到茶中,碧綠碧綠的茶上飄着幹白的花瓣,姜酒覺得很有一種藝術的氣息。

“想不想喝?”江師爺笑問,手上沒有停,又撚了曬幹的玫瑰花瓣加了進去。

姜酒舔了舔幹燥的唇,伸出手,摸到了江師爺的手背。

她擡着那只手,撇幹了上面漂浮的東西将茶倒入另一個杯子。

她咕咚幾口幹完一碗然後對江師爺道:“很想,渴的時候什麽都能喝的下去。”

江師爺:“……”

他本意不是叫她這樣,不過也不得不說她是個小機靈鬼。她喝着的杯子是江師爺的,姜酒後知後覺才知道。她現在腦子裏想着的是方才摸江師爺的那一剎,他的皮膚保養是真好。

“今天叫你進來是給你解惑的。”江師爺眸色深沉,看了眼屋外的流雲,抿着唇,問道,“知道我方才為何要那樣做嗎?”

姜酒秉承着實事求是的原則,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的看法:“如果是別人做的,我或許以為他在附庸風雅亦或是故意的引起別人的注意。一碗好好的茶,添上這些五顏六色的東西,一般人喝不下去的。但是,既然是師爺做的,我覺得就是很有深意,姜酒愚鈍,瞧不出師爺這一番深意,還請師爺賜教。”

江師爺看着十一歲的姜酒,她先前的劉海沒有了姜秀才的定期修剪,已經過了眉。杏眸黑白分明,臉上是一本正經的神色,這樣子讓人好笑的同時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

他垂眸,道:“你喝的杯子是我先前用過的。”

姜酒舔唇,這一回說不出話來。但一擡頭就對上江師爺狹促的笑,這才知道他也是順便說說而已。

“罷了,和你拐彎子說話很累,我便直說罷。”

江師爺扣了扣桌面,道:“劉二姑那事情,你可想到為什麽了嗎?”

姜酒餘光搜尋着屋裏的空椅子,最後作罷,站着道:“我……其實也不大明白,既然案情有冤,為何要遮掩呢?莫不是當真有什麽隐情是不可說的?”

師爺颔首:“你能想到什麽隐情迫使我去遮掩嗎?”

對着師爺鼓勵的眼神,姜酒想了一想。劉二姑這般弱柳扶風的女子,對殺父一事供認不諱,有隐情,師爺卻不為她翻案,這個隐情究竟是什麽呢?她絞着衣角,好半天開口道:“她是不是風流?”

姜酒憶起她賣身那日,挑着俊俏的男人講話,配上那張臉,她含蓄道。

江師爺笑笑不語,十一歲的孩子他也不太指望姜酒說出來,不過姜酒既然能猜到一二就不得不令他揣測姜秀才到底是怎麽教娃的。

“具體一點呢?”江師爺問。

姜酒盯着他的衣襟,往上一點就是他的脖子,他說話時喉結微微滾動,在往上就是他的唇,笑意說不清是不是諷刺。

姜酒有種覺得自己自作聰明的感覺。

“我不知道。”她悶聲道。

江師爺笑出聲來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聽。

“你不知道我才覺得你有些可愛。那一日你在衙門的話聽起來确實很不錯,只不過光瞧着表面頂多也只是一知半解的樣子。我且問你,劉二姑哭,有多少重意思?她對殺父之事供認不諱,可曾是因為心裏不安?她父親是否真的阻攔了她的婚事可不是她一面之詞你可能就知道的。”

江師爺重新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人生如茶,你才多大呢,一時半會瞧得都是表面,有些人善于去僞裝,一如茶上的那些花瓣,各色的是好看的緊。我知道你對哭的人都有一絲絲的同情心,可我今個想告訴你,有些人是不值得你去多給一點同情心的。”

說到這裏他指着自個面前的小幾,道:“你嫌站着累那便随便坐吧。”

姜酒将重心換了條腿,知道江師爺是在給她上課,不敢失禮,搖搖頭表示還站得住

“劉二姑是個實實在在的蕩.婦。”江師爺說話一點也不委婉,很是直白。

如願以償見她茶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江師爺才靠在迎枕上道:“這裏面有些腌臜事不多說你這小腦袋也可以腦補出來,盼你日後說話前先三問自個,若是帶偏了這些老百姓的想法會讓官府難辦一點。”

姜酒羞愧地點頭,今天遛小黑時聽到的話有一部分确實是她當時造的因。

窗外鳥雀啾啾,綠意深沉,江師爺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将有些遮掩的發絲撥到一邊,然後道:“你還是個孩子,我說話若是你不愛聽也可提一提,不過我本意還是希望你好的,我缺個小幫手,你得派的上用場。”

被重視姜酒自然是很喜歡,不過說起來江師爺和姜秀才比還是很客氣。

于是姜酒道:“我爹以前把我追的滿山的竄,您算客氣的。”

江師爺點點頭,将賬本往小幾上一丢,幽幽道:“難怪呢,你爹不把你當姑娘疼。不過我卻是個很好的人,日後你可以見識見識,和你親爹比起來也不相上下。”

姜酒:??

☆、心思

江師爺的房子規模一般,下仆也是屈指可數,但賬本卻跟個小山似的,兩只手當四只手來用,後面發現了姜酒的算術天賦就漸漸的就把姜酒當個男娃子使。

他果真是和姜秀才不相上下。

江師爺不怎麽用算盤,後面等姜酒十三歲的時候就把她的那個小算盤拆了給小黑當玩具。

江師爺說:“我聰明,我教的學生也要同我一般,這樣才不辜負我的一番教導。”

屈指一算,也有兩年了,江師爺空蕩蕩的大宅子沒一個女主人,姜酒心裏是暗暗高興的。她覺得江師爺這樣好皮囊的人,她長大了先糟蹋□□一番才好,若是有人趕在了她之前,她不确保會不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是個落入俗套的人。

且說這兩年裏,不光姜酒長高了,那個小慫包阿祁也是被她喂得壯壯的。初時兩個人只是啃饅頭,後來姜酒發現,江師爺這個人不在乎他們過來蹭飯。每次算賬到日暮時分阿祁便過來找她,然後順理成章地吃着江師爺的肉。

十三歲的姜酒早已經把劉海梳到頭頂上,五官張開一些後聽說是更耐看了。江師爺的府邸裏是他一個人管錢,他不曾買過女裝回來,很懂得廢物再利用。

江師爺說,這樣子她穿完了阿祁還可以接着穿。

說時折扇還抵着下巴,笑的很正經。

今夜江師爺出了遠門,臨行前把他庫房的鑰匙及一些重要東西都交給了姜酒保管。入了冬,夜裏月光生寒,他披着白色的狐裘,正了正頭上銀冠。眼眸溫柔似水,含着笑走出來。

還是那輛簡樸的馬車,他掀開茄色的簾子,進了馬車。

江師爺的聲音隔着簾子傳出來,他叮囑姜酒:“看好了阿祁那小崽子,這個時候正是他躁動的時候,我瞧他總是愛往胭脂水粉那條街跑去,八成是有了心上人。請注意看管,府上多一口人吃飯,你的夥食就要扣減一些,我是很喜歡你圓臉的樣子的。另外,我出門在外,賬本你得定期查看,我的錢都不是我的錢,若是錯了,把姜酒你賣了也是賠不起的。”

姜酒一一記者他的話,江師爺的嗓音醇厚,她側耳傾聽但聽到他的馬車啓程了,卻是沒有師爺特意留給她的話。

有點小失望,姜酒跨過門檻,正好看到芭蕉樹下的阿祁。他長得快,眉眼愈發精致起來。他似乎有些懼怕江師爺,見江師爺走了才從樹下的陰影裏走出來。

“姐姐。”阿祁喊了她一聲。

姜酒晃了晃手上的那一串鑰匙,挑着眉問:“餓了?”

不等阿祁回答她就往廚房方向走,阿祁知道,姜酒又餓了。

今年冬季來的早,天上雲層又厚,青陽早早的就刮起了北風。姜酒畏寒,冬日除非是江師爺有棘手的事她才會跟着,一般都縮在小房間,或者江師爺看賬本的地方。

這樣長久不去曬太陽,她的臉更白了,一如一件青陽特産的白瓷,偶爾曬着太陽被阿祁偷偷瞧見,他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說不上是什麽情愫,那樣素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胭脂水粉,清冷的不近人情。有時候阿祁想,江師爺給她穿的這般樸素,委實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想讓更多的人喜歡她。

從姜酒把他撿到身邊起,他就想,日後兩個人相依為命是極好的,只不過現在多了個江師爺。

小廚房裏姜酒把鍋燒熱了,手上是近期淘來的菜譜,上面還有配圖,瞧着很是好看。

只可惜好看是別人做出來的,姜酒的成品一言難盡。

“吃嗎?”姜酒問阿祁,她瞧着冷冷淡淡,不像高興的樣子。

阿祁奪過她的碗,嘗了一口,然後笑道:“我吃呀,你做的我都吃過,手藝有所進步。”

他吃着姜酒的碗筷,絲毫沒有察覺姜酒的表情變化。

冬日的夜晚真的很冷。

姜酒半晌微微露出一抹笑,看起來壞壞的,坐在阿祁面前,她想到江師爺叮囑的話,于是問道:“你老是往賣胭脂水粉的街跑,是不是看上哪家小姑娘了?”

見她難得笑阿祁很高興,不過這個問題略顯尴尬,他怎麽會喜歡上哪家的小姑娘呢?他不過是想知道那種胭脂水粉适合姜酒。她已經十三歲了,過了年就是十四歲。十四歲的姑娘已經開始繡她們的嫁衣,會打扮自己,等着及笄之年出嫁。他想着姜酒的以後,她這兩年跟着江師爺已經完完全全像個少年一樣,常引得不知情的姑娘家抛媚眼。

在阿祁眼裏,她也只是個姑娘。他想珍之重之的姑娘。

他吃了幾口被辣到,擦了擦咳出的眼淚,又哭又笑:“我若喜歡姐姐要給我準備聘禮嗎?”

“滾。”姜酒說話很毒,不過說罷她仿佛是想起來,她這幾年半個銅子也不曾攢過,現在若是離了江師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窮光蛋。

這真是個可怕的現實,姜酒捂着她的心窩,對阿祁說實話:“我現在窮的和當年做乞丐一樣,不過你的聘禮确實是提醒了我。我得有些私房錢,這樣等到你真的打算娶一個人的時候給你準備些聘禮,你有面子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受你和那位姑娘一跪。”

阿祁:“……”

江師爺走的第一天,姜酒算着帳,靠着迎枕,窗外的光線透過新糊的窗紙,刺的她的眼睛睜不起來。

江師爺屋子裏擺了他新剪的臘梅,香氣飄滿整個屋內,她枕着香氣,做了個夢。

夢裏面有個穿着鵝黃色衣裙的姑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股風流體态,若她是個男人盯要看的人家滿臉羞紅才作罷,做一回登徒子也是值得的。

興許是她想法太強烈了,當真有個登徒子出現了,不過頂着江師爺的那張臉,将鵝黃衫子的姑娘抵在牆角,抱着她吻了下去。耳鬓厮磨,極其纏綿。

姜酒:!!

她直接驚醒,身子一斜,差點從榻上掉了下去,手揮開了面前的一沓賬本,賬本鋪的面前地上都是。

她揉了揉額角,捶了一下底下鋪的厚毯子,欲哭無淚,她當真是個很厲害的人,這都能夢見。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都想什麽了?

姜酒又揉了揉自己的臉,吃多了江師爺勻出來的肉,她現在有些許的後悔。

江師爺走的第二天,姜酒起了個大早,穿着水色的大氅,從正門出去,這一去就到了半夜才回來。阿祁撐着傘站在門口等她,臉頰已經被風吹得緋紅,瞧見那個人影時笑的很開心,蹦蹦噠噠撲過去。

姜酒的手冰涼冰涼的,她抱着到她肩膀的阿祁,貼着他的耳,小聲道:“我今天去了一趟書坊,有了些許的零錢。”

阿祁抱着她的腰,覺得縱然衣服穿得多,還是有些纖細。

兩個人攜手進了屋內,姜酒脫了外面的大氅,哈了幾口氣,道:“我爹生前的潤筆費未結下的,都讓他先前合作的書坊結給了我。一共二十兩。”

她也是恍然間才想起來,那書坊的老板還未換,認得當年和姜秀才一起的姜酒。原本準備接姜秀才賺補貼的事業的姜酒接過姜秀才的那二十兩,談了談,接了姜秀才的筆名準備女承父業。

“我會有錢的。”姜酒說。

她又難得一笑,做了個夢後姜酒有些害怕,江師爺目前不近女色,但日後又如何?他的賬本如此之多,絕不是表面這麽窮的一個人,就像當初他幾個饅頭把人帶到米酒巷一樣。

如果,日後江師爺有了夫人,她再待下去多少就有些尴尬了。而且她看得出來,江師爺對阿祁與她完全是兩種不一樣的态度。

姜酒當夜做了個小本子,寫了她近期的願望,諸如多少多少錢買一棟小宅子,城裏若是買不起那麽就去牌樓,回來家找個風水寶地。

合上了本子,她翻賬本都快了些。

微醺的燭火染的半面的面容都帶了暖意。阿祁從門縫裏窺了一眼,抱着插了臘梅的花瓶進來。

姜酒眯着的眼睛慢慢睜大,黃色的臘梅激起了她昨天做夢的記憶,姜酒想了想,道:“我更喜歡臘梅做的香包,花謝終有時,與其讓它自己謝,我們不如提前一下,枕着香味到來年春天罷。比起視覺上和味覺的享受,我更喜歡味覺上的。”

她看見黃色鬧心。

阿祁沉吟了會,嗯了聲,臨走時道:“夜裏注意不要着涼了。”

姜酒颔首,心想,如果江師爺也這樣臨別關心關心,她也就很滿足了。只不過今年小暑之後江師爺就開始停了這些暖人話語,嘴巴是越來越毒了。

如若不是她自小有顆強大的抗壓心理,這會子八成就哭唧唧躲在屋子的小角落跟個龜孫一樣。

這一夜夜深人靜時飄了今年青陽的第一片雪花。

江若谷的馬車到了淮陽,在城門口罕見的停了。

他丢下兩個銅板,想了想,脫了身上的狐裘下車披在了那個縮成一團的乞丐身上。

“風大了,又落雪了,趁早尋個地方罷。”江若谷道,黑眸閉了閉,轉身上車不做停留,雪落在肩上,輕的都沒有重量。

這人像極了兩年前的姜酒,他不由自主想起養了兩年的小姑娘,愈發合他的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一不小心在存稿的時間點錯了,把第七章發了,請不要點哦,不然會看不懂的,啾啾!

☆、癸水

這些天姜酒已經足不出戶,臨近除夕才帶着阿祁去采購物品。

撕了褪色的春聯,她站在門口指揮兩個掃院子的青年人貼新的。

今年是個沒有江師爺的除夕,姜酒賺了有一百兩,但高興敵不上一種心底溢出來的失落。她穿着簇新,頭發束起,像個俊秀雅致的少年郎,手就搭在了阿祁肩膀上。

姜酒捏了捏他的臉,打趣道:“你越長越好看了,也越來越高了,改日我搭不上你的肩膀了,你就要賺錢去養我。”

“好的。”阿祁笑笑,那一雙眼睛形狀優美,尤其是笑起來時,眼尾微挑,說不出的好看在其中。

姜酒的手指摸了摸,他則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姜酒:如果江師爺也可以這樣讓她摸摸眼睛那就很好了。

想到此處她收了手,盯着春聯,道:“這邊來一點,記得高一些,我的字,師爺說有種辟邪的效果。你們挂高一些,可能效果更好。”

兩個青年:“……”

江師爺曾經恨鐵不成鋼地罵過姜酒,似乎有算術天賦的人字都很醜,姜酒也不例外。在她的印象中,離師爺最近的時候就是他手把手教着她寫字之時。

如今姜酒覺得當時自己是蠢得腦袋真的進了水,她學的快,這些親近的時候就慢慢變少了。現今江師爺與他最近的有兩尺距離,最遠就不用談,一個青陽一個帝都。

除夕這一日白天終于是個晴天,日光破雲落在青陽這個小縣城,接連幾日的陰沉被一掃而空,拂曉時分就有炮竹在街頭巷尾炸開。到了上午,視野開闊的都能看見九蓮山上最上頭的寺廟

姜酒親自下廚,阿祁給他打下手。

從各色的餃子開始,姜酒攏共花費了一個上午,宰掉了兩只雞後她熱得脫掉了外面的坎肩。阿祁添着柴火,一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隐隐覺得她瘦了,上回摸到的腰仿佛又細了些。

等到了午後,她在廚娘的幫助下差不多是做成了一桌子飯菜,賣相大致瞧的過去。姜酒洗了手把衣服重新穿上,不自覺笑了起來。

江師爺府上唯一的廚娘見了誇了姜酒一句。

那廚娘站在門口上下打量着姜酒,笑的臉上都起褶子,她說:“姜酒你是越長越标志了,人又聰明勤快,日後定能嫁個好人家。”

姜酒一愣,這還是頭次有人誇她好看,今個又是除夕,她利索地從袖中摸出一個紅包給廚娘,客氣道:“多謝多謝,多虧您的飯菜。”

廚娘拿着紅包好笑,姜酒還是個小姑娘,這時候愣的有些可愛。

“我都多大了,哪好意思要你的紅包,該當是我給你們小輩的才對。”廚娘把紅包塞回去,拍拍姜酒的肩膀。

她早先賺了人生第一桶金,現在有自己的私房錢,私下是想露露的。于是拒絕收下,道:“多虧您幫我,不然哪有這一桌子菜,我和阿祁在府上這些年不知您給我們開了多少小竈,這就當我孝敬孝敬您的,回去給你孫兒買些肉脯和糖好了。”

廚娘捏了捏紅包,估摸着和她月錢差不多,笑着謝了謝她,不打算跟錢過不去。

姜酒于是眉開眼笑起來,瞧着十分靈秀,膚白如玉,透明日光下,真若一尊玉雕的。廚娘一個老女人都看了好久,心道這姑娘生的好,可惜了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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