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容易
沉不住氣跳下桌子,那另一只鞋跑了幾步被他踩住了。
姜酒:……
“姐姐,方才下手沒的輕重。”他輕緩道,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響起,姜酒一瑟縮,向來很有骨氣的姜酒癱坐在地上,誠懇道:“我的錯。”
他笑的很開心,只不過那眼神裏藏起來的東西慢慢顯露,瞧得姜酒又忍不住勸道;“适可而止。”
說罷,慢慢直起身子,忽而脫了他踩住的那只鞋往外狂奔。
瘋了瘋了!這樣下去她遲早要瘋。
她這樣的身子怎能跑快,更何況還是在一個身強體壯的年輕人身邊,他三步并兩步就跟拎小雞似的逮住了她。
“你你你……算哪門子的弟弟?!”姜酒叫破了聲,被他翻身壓住,纖腰抵着那張小案,硬木硌得腰疼。
他笑的勾人,憶起白日姜流蘇提醒他的話,他對着她的耳吹輕咬了一口,周身都是淡淡的苦澀氣息,中有薄荷的清香。被這樣的氣息包圍着,姜酒耳根微紅,泛着玉色的肌膚惹得他的留戀不已,不止是唇。
“我叫安之。”他含糊道。
姜酒歪着頭,微微喘息,問道:“你姓呢?”
他捏了一把她胸前的柔軟,埋首□□,一副不想告訴她的行為。
姜酒:……
萬般不情願中被他勾着小手,姜酒不知男人會講這樣的葷話,她記得砸過去不曾用多少力道,就憑她如今這樣子,風一吹難保都立不住。
“好姐姐,我疼。”
他聲線帶着磁性,暗含□□,今夜的他不曾滅燈,于是只這微弱的光線,姜酒見他那雙桃花眼裏都是自己,薄唇吻這她的每一處,這時拉着她的手貼的很久,下腹一陣火熱。
好不要臉,姜酒想。
于是這心情就表露在了她的力道上,他低低呻.吟着,面上有薄汗。
小案被撞得離了原來位置。
她朦胧中見他看着自己,俯身緊緊抱得她都要喘不過氣來。
“我也叫阿祁。”
姜酒不是很清醒,胡亂點點頭,道:“知道知道了。”
“那你要記着,只許我這樣對你,誰都不可以。你那個便宜弟弟也不行。”
她半眯着眼,捧着他的臉問:“便宜弟弟?”
他想了想,笑道:“你沒有弟弟,你這些年來都是孑然一身。”
阿祁不想再讓姜流蘇與她扯上更多的關系,若不是她現今的情況,他只想和她坦白了。但顧及她的接受能力,以及姜流蘇所說的病症,一時半會還要哄着她。姜酒一旦精神崩潰了,自殘都是小事。
江若谷給她下的藥,他竟不知,那是很多年前就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考研加油!
本文伏筆多,大家可以加油找一找。
另外,沒評論嗎??
可憐兮兮看着。
☆、秘密
連過幾日,青陽終于下了雨,解了這幾日的高溫。姜酒翻身醒來天還蒙蒙亮,外面草木顏色愈深,幾只小雀在檐下蹦跶。
她推了推環在腰間的手,身上已經被清理過,換了身幹淨的亵衣。
裸露在外的肌膚青青紫紫,淡了的地方又印了深的痕跡。她摸摸看了會,把袖子撫平了拉下來遮住。扭頭望着阿祁睡着的樣子,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仿佛有什麽東西想湧出來。這幾日夜裏他後面說的話姜酒都記得不太清楚,只隐隐知道,這個人許是了解她的,不僅只是身體上面,包括她的過去。
幾個時辰後這雨停歇,天空湛藍,東君從薄雲裏探出頭。姜酒在廚房裏做着一些說不出名字的東西。
她是餓了,比起叫醒阿祁,她更想自己來試試。
“姐姐你這是……”阿祁洗漱過後就見她等着燒焦的一坨發呆。
口裏直道:“應該是沒錯的,我都記着,怎麽就這樣呢?”
她臉上沾了竈灰,手裏筷子翻着那東西,失望的模樣真真和多年前的除夕那日重合了。一瞬間他喉嚨裏哽咽住,不過緩了緩,穩住聲後笑了笑。
“你是沒錯,不過生疏了而已。”他道,自己去下廚,一邊道,“姐姐的廚藝怕還停在十年前,那時候能做的都是餃子,如今曠了十年,這樣也不奇怪,日後多試一試就不同了。今日是我起的晚,姐姐叫醒我便好。”
姜酒扶額,嘆道:“我不是糾結這個。”
她想,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燒飯都能燒成這個鬼樣子,日後離了這些男人還能去做什麽。這委實令人頭疼。
這一日姜酒重新提筆寫日後規劃,看她認真的背影,阿祁閉了閉眼,末了露出一絲了然的微笑。姜酒這個樣子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于是傍晚主動提出帶她出去逛逛。
他這樣的行為讓姜酒很意外。
整個青陽縣根本不大,只一條格外繁華的溪南長街較為長,這般人多的夜裏擠擠攘攘,走走停停費點時間。姜酒縱使失憶了,但對着某些東西舊物盯久了還是能想起一二,比如就指着那座內橋對阿祁道:“我從前就是在橋上看見我弟弟的。”
這之後到了縣裏的縣衙,她站了許久,記憶層層疊疊,沒有一點條例順序都蹦出來,有的仿佛還歷歷在目。
她扶着前額,想着想着就抱頭委屈地哭了。
夜風輕拂着她的衣擺,明明是二十三歲的人了,這樣倒像個小孩子。
“姐姐怎麽了?”阿祁道,伸手想要攬過她倒叫她閃到了一邊去了。
“夠了,好好叫我名字。”姜酒哭完了冷聲道。
他臉色一變,瞧着舊景這才發覺這十年裏就屬縣衙還是老樣子,觸景生情,他雖沒有姜酒那樣大的情緒波動,心裏也有一點浮動。
小時候他就喜歡在這裏等着她與江師爺。
“我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如今不要跟着我了。”姜酒推開他,這縣衙晚上是關門的,門口的擺設依舊老樣子,但她看久了仿佛就看見那個男人穿着半舊的直裰從裏面走出來,笑容款款。他除夕夜回來時肩上還落了細雪,眉目清隽的樣子深深刻在姜酒的腦海。後來看見梅久,她打住了念頭,喜歡只能歸于喜歡,能不能在一起只能看緣分。她就是個運氣不好的人,自幼如此,如果說又一次例外,怕就是被他養着,不去做乞丐。
他現在人呢?
這裏人來人往,她走進人群裏漸漸就看不見背影了。阿祁默默站在那兒,捂着眼睛苦苦一笑,他想今個這樣
離了阿祁,姜酒在城內各處走了一圈。忍着頭疼去記那些陡然清晰的畫面跟記憶。她初醒後驚訝于自己的失憶,但不意味着她是想要逃避,十年就這樣沒了,她可沒那麽大的心。這幾天同他相處,聯想到姜流蘇,她強忍着心裏的不适。
明明都是知道的,卻偏偏都瞞着她,這後面藏得是什麽愈發引的她去深究。
後來姜酒停在了城隍廟,她還隐隐有印象的地方。
跪在蒲團上她看了眼四周,晚上一點兒也不冷,廟裏無人,安安靜靜,離了遠處的喧嚣後,這裏的安靜讓她稍稍緩解了些頭疼。
“六月初三,見到祁流蘇。初六,見到安之。初九,記起江師爺。”姜酒喃喃道,瞧着廟裏的塑像繼續去梳理現今能記起的東西。
一個時辰後她瞧了瞧已經跪麻了的腿,長籲一口氣。
照目前看來,她忘卻的那一段時間似乎不到十年。先前轉了一圈後零零碎碎還是記起了梅久那個女人。至于她曾經做過的事情,姜酒眸光一暗,真想不到自己還有那麽沉的住氣的時候。
她如今心裏異常躁動。
微微喘了幾口氣,搖搖晃晃再站起來。
今夜風大,月冷星寒,小小的城隍廟裏走出一個人來,她走出幾裏過了那個小楓樹林,下意識順着一個方向走去,拂曉之前看見了前方的客棧。
許是年久失修,那旗子破破爛爛,正好在她走到門口時落下。
于是小掌櫃如廁時就看見那披頭散發的人頂着旗子,走起路來有些許的僵硬,臉色在月色下白的厲害,乍一看就跟鬼似的。
他這麽多年也算經歷過風風雨雨了,就如同別人說的,他這裏風水欠缺。
“你是……來住店的嗎?”他問道,聲音已經穩不住了。
姜酒一歪頭,整個人都好奇,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然後道:“我似乎是見過你的。”
“你是……”小掌櫃問道,看清了她的臉才發覺這原來也是個美人胚子,于是話本子裏的精怪故事都被他想起,忍不住就搓了搓手。
“姜酒。”她只報姓名。
小掌櫃一拍腦袋,叫道:“原來是你。熟人熟人,十幾年前我店裏出事都是你和江師爺來取證的,後來你又跟着一夥富貴人家離開,原以為你就不回來了呢,怎麽這……大半夜的。出事了?”
姜酒目光一凜,低頭看了看自己,不覺走了這麽長的路,身上已然很狼狽了,她稍微理了理便道:“問你一些事情。”
……
米酒巷,屋內燈光昏昏沉沉。
姜流蘇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氛圍,他坐在椅子上,茶有些涼,他渾不在意,只盯着阿祁好笑。
“你的好姐姐呢?”他在一邊說風涼話。
阿祁面色冷淡,望他道:“讓她一個人安靜一會。你找我什麽事?”
談及此他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給他,道:“你自己看罷。”
他撕開來,字跡都是熟悉的字跡。落款是江若谷。
京城有變,事情諸多耽擱,姜酒如何?短短只一句話。
“看出什麽了嗎?”姜流蘇道,他自小是被江若谷找到的,随後跟了他一段時間。先前江若谷的書信絕不止這麽點話,今日反常,多是有變。
“京城出事了。”阿祁想了想道,“牽連到他了?”
青陽離京城千裏,路途遙遠且因地形原因消息較為閉塞。姜流蘇手指叩着桌面,叫他再看一遍。
“如何?”
他沉吟道:“他出事了,忙到無暇寫下太多寄給你。依他那樣的地位和心機,能動到他的人很厲害。”
聽到這裏姜流蘇終于撫掌,贊道:“你終于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了。江若谷出事,于你而言是好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阿祁慢條斯理把信塞回去,這個時候他格外平靜,微微擡眼問道:“對我好的事情你多會去破壞,你想做什麽呢?”
姜流蘇被他一堵,嗤笑道:“你既然如此想,日後你不要後悔,你和姜酒緣分不多,趁着他不曾回來,或是未曾注意到你的時候好好相處,我若傳了消息給他,想來你會很慘。”
阿祁如何不知道,沉默一會,他道:“我想回一趟京城,此期間你照顧好姜酒。你想要什麽,如今都說了罷,不要再與我拐彎抹角了。”
姜流蘇的眸子漸漸暗了,屋裏極安靜,他似乎是用了很大的氣力才對阿祁說出那話來。
“從前你占了我的身份,我吃了不少苦頭,如今我想要占了你的身份,不知你是何意?”姜流蘇道,一語出阿祁杯裏的茶都灑了。
“你是,查過我了?”
姜流蘇點頭,祁小公子一死,他的勢力都歸屬了自己,從前被他藏起來的秘密也都留給了姜流蘇,皇室的,大臣的……這當中就有他身世的。
“你想知道你的身世嗎?”姜流蘇問道,他笑起來帶着暧昧不明的氣息。
阿祁晃了晃杯中的茶水,半晌擡頭道:“一點不想,都給你,把姜酒給我。”
他斂了笑,終于認真道:“很好呢。”
他這樣輕而易舉答應,讓姜流蘇意外,不過也讓他知道,阿祁的軟肋只是姜酒,于是他道:“你若做個普通人是極不錯的,你的身份平白只是個累贅。當年靜安太後的兒子,若說是你,鬼都不信。”
阿祁輕笑:“你不是信了嗎?”
姜流蘇哼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過渡。
☆、回京
姜酒在小客棧停了很久,天明時分有過往的客商敲門,于是小掌櫃的便去前面登記。
她探頭一瞧,沒什麽特別之處,便于大堂前伏桌小憩一會。
“你這裏怎麽有個姑娘?”客商年年過來,同他也算熟悉,于是小聲問道,掌櫃的瞥了一眼,亦小聲回複道:“這都是同城的人,從前幫過我,如今來我這裏敘敘舊。”
細眼睛的客商摸了摸小胡子,點點頭:“掌櫃仁心,只是這姑娘瞧着有點眼熟?”
掌櫃:???
姜酒其實也并未睡着,當他說這話時心裏很不以為意。她整張臉都埋在臂彎裏,他熟悉個屁?頂多就看看背影之類。
“她可是叫姜酒?”客商一問,掌櫃便睜大眼睛十分好奇他是怎麽知道的,姜酒走了的這些年裏他才做京城到青陽及周邊縣城的生意。
他那細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把話題又扯到他的貨物上。他是個販布的商人,這回賣的是帝都錦雲紡的碧雲紗,正值夏日,這樣輕薄但不透的碧紗還是很得人喜歡的。
夏日天亮的本就早,雞鳴不久天已大亮,這小客棧的大堂慢慢吵起來,任誰都要看看這個趴在桌子上的姑娘,姜酒也睡不着,強撐了一個晚上去問掌櫃過去的事,這會子頭腦略有些昏昏沉沉,不過上路想來說沒問題的。
于是把褶子都拍拍,跨過門檻便要離開了。
“姑娘這是想去哪裏?”有人跟她搭話,姜酒冷眼看着,道:“滾。”
“你這人!”許是見她長得好看,粗話也罵不出來,便吞了下去。
“姑娘去哪呀?”走到外面那客商看見了也過來問。
姜酒瞟了他一眼,擦身而過。
“姑娘若是想去帝都還是周邊的幾個縣都可以告訴我,我順路可捎姑娘一道。”他眯眯眼笑起來怎麽看怎麽的猥瑣。
被這樣的人問着,姜酒轉身問他:“你從帝都來?”
他眼睛一亮,撫須應道,然後就看見她越來越遠的身姿了。
這個時候他從帝都來,路上少說得一個多月,不過他還是個販布的商人,路上拖着貨物,走走停停的需要兩個月差不多。兩個月前不正是……
姜酒低頭思索着,忽然猛地止步,心裏回想那客商的樣子。眼神猥瑣歸猥瑣,不過看她卻是很直,上上下下的打量,似乎是在确認她這個人。
于是她又折回,看着看着不知怎麽就笑了。她一個晚上不怎麽休息,走了好遠的路,這時盯着兩個青黑的眼圈,而她一向又很白,這時候就有點女鬼的樣子。
客商沒想到她又回來,不知是什麽心思。
姜酒只簡單問了他幾個問題。
“帝都的三月如何?”
“帝都的六月呢?”
客商一愣,他看這姑娘有種瘋癫的氣質,憶起臨行前得的叮囑,只好道:“三月都是杏花,高門貴戶的公子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賞花,而六月……我這都出來了,如何知道呢?”
姜酒翹着一邊的唇角,菱唇似乎是彎了個嘲諷的弧度。黑眸涼悠悠對着他的臉,道:“謝謝。”
說罷這次真的是再沒回頭,她走的是相反的一條路,正好離青陽越來越遠。
她雖然是失憶了,不過也不是傻子,她曾是去過帝都的,正如掌櫃的同她說的一般。十年前她跟着一夥人遠去,至于這會子回來,不是探親便是那家敗落或是其他。她哪有親探?只能是其他的原因了。
從剛才的客商那裏看,多少有點不尋常。
他有一種猶豫,姜酒憑直覺,他其實是特意要來找自己的。
客商看着她的方向,眉一擰,派了幾個人去收拾貨物,自己則是找掌櫃的退房。
經過青陽縣的官道往的是酒央縣,她抄的是小路,越走越偏。
林裏一入夏都是枝繁葉茂,草木葳蕤,到了腰的雜草委實很擋路,她扶着一棵樹幹歇息。額上都是汗,那一身衣服和鞋子都沒什麽用了,破破爛爛,也不知她到底是經歷了什麽。
姜酒一滑整個人就被雜草擋住,身後那些人一晃眼她也就不見了。
她早就聽見了,也不知這些人想幹什麽,只是遠遠地看着她。
附近官道上一匹快馬在往北行,姜酒從草裏爬出來時就見那一個背影。
她一時疑惑,不過也未管太多,急匆匆橫穿過去繼續亂跑。她身姿靈巧,竄的又快,苦了身後那批盯着她的人。
這官道兩旁初時都是小樹林,跑起來還算好的,等變成了稻田之後真真讓人為難。
姜酒人一蹦一跳的橫穿過去,後面的幾個男人只是夥計,跑得慢了被村民打罵着趕了二三裏。
這一追一趕依然大半個上午都過去,日頭變大,她尋了處陰涼地歇息。回首身後,終于是擺脫的一幹二淨,不過随之而來的問題則是,她連自己跑到哪兒也是記不清楚。
見衣服鞋子如此不忍直視,便在山澗的小溪流處擦擦洗洗。
這般安安靜靜聽蟬鳴,于陰涼處等着衣服鞋子晾幹,睡意不知不覺湧上來。
她擦淨了臉,姣好的面容沾了水珠,順着脖頸落入衣裏,半眯着的眼睛終于阖上。睡夢中恍惚中又被人抓住,強忍着疲意掀了眼皮子大致看了一眼。
這一看便是再也睡不着了。
“你怎麽……”她話未說全,姜流蘇脫了外衫給她披上。
“你徹夜未歸,我便找遍了這周邊。”他說着掃視周圍,道,“回去罷。”
姜酒抓着他的袖口,慢慢靠近他,臉貼着他的胸膛,那心跳一直很平穩。她松開了手指,仰着頭,疲道:“如今你帶我回去我肯定還是會跑出來的,與其如此不若聽聽我是什麽想法?”
姜流蘇笑笑,輕柔道:“我知道。所以,會如你所願。”
姜酒:???
他手擋着姜酒的眼睛。視線落在了林外的官道上。阿祁早上離開了,姜流蘇說會照顧好姜酒,不過他這樣的人,本是不可信的。
留在這樣偏僻的江南一隅,于他這樣有狼子野心的人而言,簡直是癡人說夢。
作者有話要說: 姜流蘇我其實很喜歡。
☆、有孕
七月的天遲遲不下雨,姜酒見院子裏的苗葉都被曬蔫了,于是拎着小水桶過去往土裏澆了點水。
方寸大的小院子她住了幾天,這一時姜流蘇在屋裏小憩,他昨夜未歸。
姜酒想都不用想這人在做什麽,于是哼着不成調子的歌,扒着窗去看他。他們才來這裏不久,躲躲藏藏,姜酒心下覺得有意思,于是偷偷跟着他,回來時把路記着,隐隐有幾分熟悉。這一條白日都沒什麽人,空空蕩蕩。而前面則是皇親貴胄的宅邸,兩相對比,他們住的就是鴿子窩大小。
兩個人一人一間,都閉口不談阿祁。于姜酒而言,那麽大一個人,無論從穿着還是其他方面瞧,都不像是個能安安分分待在偏僻鄉縣的人,至于為何淪落至青陽,多少還是有她的原因。而談及自身,她仿佛就是個不可見光的貴重物件,初時她有些許氣堵,不過而後再轉念一想,愈發對之前記不得的事情産生了尋根問底的心思。
要知道,她一個喪父喪母,無依無靠的人,若要說貴重真真是難比上天。
夜間趁着姜流蘇又離開,她便給門落了鎖,帶着錐帽出門去。
已經月上中天,但帝都夜市比之偏遠縣城仍十分熱鬧。他銀錢上不曾虧待姜酒,于是她收拾一番,穿着湖青色纏枝紋的襖裙,穿街走巷,乍一看同十幾歲的少女無異。
夏夜各色的燈籠懸了一路,五馬并驅的街道人流如織,她走走停停,遇上前來搭讪的姑娘小公子,便把錐帽摘下,露出一張帶着狐貍面具的臉,然後面面相觑,笑也不笑,跟看個傻子似的。
如此一趟竟還有個人跟着她。
于是行至一家賣吃食的鋪子前她頓了頓,那人沒剎住便直撞到她背上去了。
她回過頭,然後往下一看,那小鬼氣呼呼的樣子有些可愛。
“你怎麽停了呢?”他似乎還委屈了,皺眉一瞪她,跟吃多了的金魚似的,不過他穿着不大富貴,姜酒便從袖中掏出剛剛吃剩下的糖給他。
“你怎麽不停呢?”姜酒反問道。
他看了眼她的糖,扭頭還不要:“我要吃萬福記的八寶糖果。”
姜酒也笑道:“你不吃就沒得吃,也請別跟着我了。”
說罷他猶豫着,突然就抓起來塞到嘴裏,兩腮鼓鼓的,生怕她搶了一樣。
“我吃了,你得讓我跟着。”他哼聲道。
姜酒不知道自己這麽受歡迎,于是耐着性子問他原因。他用糯糯的聲音說着自己的事。
“我爹爹不要我了。”
“你爹爹不要你與我有什麽關系嗎?”姜酒好奇。
小鬼聽她的話以為她是不願,便氣得要踹她,姜酒往後一閃,頗為無奈,只一嘆氣就往人群去,再不理他。
任憑他怎麽叫喊,姜酒都不理,周圍熙熙攘攘,片刻就不見那小鬼了。她現在可不敢亂撿這般大的小鬼回去,從前撿了一個,如今都不見了,便是養的阿貓阿狗丢了也難過,徒添傷心。
城門口那處貼了告示,人看夠了都在相互傳告,姜酒歇在一間涼茶鋪,月色迷離,燈光到了後半夜也有些許的黯淡。
涼茶鋪裏歇了幾個和她一樣的青年人,稍有關心時事的便愛談近期的帝都風雲變幻。諸如東宮太子謀反,皇帝改了傳位诏書,傳位于其弟廣平王,這本是皆大歡喜的事,只是這傳位诏書昭告天下之後陛下就駕崩了,朝野間就有風言風語,說是廣平王謀害了皇帝。
新君即位,短短一個月間朝中大換血,如今貼的告示則是減稅一事。
争争吵吵這些天,終于定了下來。郎大公子即位後大減了商稅,與此同時補貼了鄉縣不少銀兩。雖然這天下的人都知曉他未即位時以經商聞名,不過此舉比之朝堂裏的反對,民間都還可以接受。
姜酒側耳停了小半盞茶的時間,最後忍不住搭話道:“新君即位,日子依舊照過,為何總是愛議論他的是非呢?”
那青年嗯了聲,最後想了想道:“約莫是陛下脾氣太好了。”
這說的也是實話。
郎秀脾氣是真的好,除了他針對的人外,無一不是喜歡他的。
一碗涼茶見底,夜深後晚風帶涼。她見一人戴着面具坐在她面前,姜酒伸着腿,好笑道:“你又找着了我,若是不知道還以為你叫人在跟蹤我。”
姜流蘇從背後提了一個油紙包的雞給她。眯眯眼,把那個小鬼供了出來。原來那孩子還在偷偷跟着,正巧被姜流蘇遇着了。
他把面具随手摘下了,望着姜酒,修長的手指捏着碗沿問道:“你知道他父親是誰嗎?”
微醺的燭火照的他的眼神愈發深邃,沾了濕意的唇顯得更加紅豔,一個男人生生帶着一種妩媚的氣息,姜酒有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嗯?”
姜流蘇挑着眉,輕緩道:“他叫江月。”
她手一頓,扯了油紙,滿手的油,略微一擡眉,對姜流蘇道:“總不會是江師爺的兒子。既不像梅久也不像江師爺。你可不要诓騙我。”
姜流蘇微訝,想到她記憶只是中途忘掉了一部分,她曾經那麽喜歡江若谷,記得那男人的模樣也無可厚非。
如今的江若谷他已經知道不少消息,郎大公子并未對他做過什麽,朝裏大換血他依然是在原位。他暗地裏做的事情都被洗的幹幹淨淨,現下還在宮裏與郎秀手談。
一個被遺棄的庶子,姜流蘇不得不佩服他。
姜酒吃雞,紅潤的唇上沾了油光,兩頰鼓鼓,末了見自己吃的太注意,忽略了這個姜流蘇,于是客氣問道:“你要吃雞嗎?”
姜流蘇便就着她一只手,吃她剛撕下的雞胸脯。周邊都是青年小男女,叽叽咋咋談笑議論。姜酒呆滞一二秒,低頭看了看,就聽見他的壞笑。
她知道這人有時候就是這麽的幼稚,添茶漱口,吐出來時不知怎麽胃裏一陣惡心。
她扶着桌沿要吐不吐,手指微曲瞧着很是難受的樣子。
“你這是……”姜流蘇說了一半不說,過去輕撫她的背,道,“就這麽惡心我?”
姜酒擺擺手,皺眉不想說話。她這是生理上的反應,至于惡心也沒有那麽惡心。
“好了,許是太油膩了。”姜酒解釋道,兩個人拉開一點距離。原以為只是這樣而已,但姜酒後來聞着那味道,不住地捂着嘴。姜流蘇看她還要再吐,于是只好付錢把人帶走。他衣角染上的是清冷的梅香,姜酒的臉貼着他的肩膀,聞到一絲微微的苦澀味道。
“去醫館罷。”姜流蘇道。
姜酒搖搖頭:“不要。”
他無奈道:“身體重要,不要任性。”
姜酒揪着他的肩上衣料,慢條斯理道:“你擔心我,是不是擔心我懷孕了?”
他側頭,細長的眼睫給眼底投了一線的陰影。靠的近,連他下巴的青茬都看的很清楚。姜酒摸了摸,笑道:“你知道是誰的對吧,你既如此想要帶我去醫館,那去呀。”
姜流蘇默默背着她,走過長街短巷,最後停在一家老舊的醫館前,伫立良久,仿佛還有猶豫。
“你怎麽不進去?”姜酒問道,聲音變得幹澀。
他唇角微微一翹,似乎是做了決定了,便敲了三聲門。
穿着湖藍直裰的男人從裏面開門,五官平庸并不是十分的出色,可湊在了一起便是十分的耐看。他先看了幾眼姜流蘇,随後笑道:“快請進。”
“這是我姐姐,今晚老是想要吐。”他簡略道,轉入內室,這醫館便都是藥味,苦澀感不止那麽一點點了。
姜酒坐在小榻上,望着四周,腦子裏的惡心緩了緩。
醫師颔首,先是望聞問切,最後恭喜道:“你姐姐是懷孕了。”
當事人很平靜,這一句話似乎沒什麽作用,醫師便道:“你要當父親了。”
姜流蘇嘴角一抖,看了眼姜酒,道:“我姐姐的孩子,我如何當父親呢?”
醫師點頭,放好袖子,不動聲色查探着他的面色,道:“這麽大的事,她夫君呢?”
姜酒垂眸望着自己的小腹,好半天她問醫師:“月份如何?”
那醫師想了想,一口道:“三個月。”
三個月,那邊是四月的時候了。
送回姜酒,姜流蘇再次踏進這個醫館時心裏複雜。
于是在看見那個男人時先是跪在了地上。室內半明半昧,半卷的簾子放進些許月光。他支着手,雖是半夜了,但冷冷看着姜流蘇,并不發話,等着他自己來解釋。
“是我的過失,先生可以随意來處置我。”姜流蘇道。
他對着姜流蘇瞧了又瞧,道:“活着不好嗎?”
“當然好,這是意外,我防不住他。先生可允我将功補過?”姜流蘇道。
姜流蘇打的主意,繞來繞去,江若谷從前不願想太多,總以為他和自己從前是一樣的,如今稍有改觀,于是道:“你來讓她落胎?”
他輕緩道:“您一定相信我。”
姜流蘇那張臉擡起來時晃了他的眼,江若谷不啓唇,他也不許站起來。
很多年以後姜流蘇想起這個場面,眼底都是一種抑制不住的妒意。
☆、落胎
自從診斷出姜酒有孕,姜流蘇每日待她小心的不得了,安胎藥必須得盯着她喝完才罷休。那藥汁黑濃,入口苦的厲害。
喝了幾次過後姜酒總是盯着安胎的藥頭皮發麻。
她是第一次懷孕,很多東西如今都得忍着不吃,于是便頗有些幽怨,有一日便煩躁地砸了碗。姜流蘇從沒對她發火,唯獨這一次。
他邊撿碎碗片邊道:“你不喝那也随你,沒必要對這安胎藥發脾氣,我是為你好,你如今體虛,能否好好生下都叫我擔心。我日日尋着花樣給你做飯食,藥也是盯着,吹到溫熱才端到你跟前。你現今要好好養胎,懂嗎?總是想着給我添麻煩!”
姜酒默不作聲,他這話說來有理,她之前許是過慣了好日子,如今嘴太挑,委實是麻煩他許多。
卧房裏她又歪頭睡去,姜流蘇收拾完地上地碎渣便淨手給她拆了發髻,高大的身軀彎下來,那一張時常帶笑的臉面無表情。
他眼裏劃過一絲光亮,轉瞬又沉入深深的眼底,眸子晦沉。将她額前的碎發撥開,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最後微笑着小聲道:“好好睡一覺罷,別生氣。”
姜酒在他離開後睜眼,臉埋到被子裏暗自反省,她是不是有些太任性了?
傍晚天光漸暗,暑氣亦漸消,她穿着百花穿蝶的十二幅湘裙,姜流蘇很有心思給她绾了個繁複的發髻,頭發被盤在了頭頂,點翠的簪子垂了兩行流蘇,正好晃在鬓角兩邊。
她看着銅鏡裏略顯模糊的人影,問道:“這是要帶我去哪?”
姜流蘇不假思索,笑道:“我先生的家。”
“你先生,從前你也不曾跟我說過,如今叫我這樣過去,打的什麽主意?”姜酒懶懶掀着眼皮看他,他若不給一個滿意的答案,姜酒便要再到床上睡一覺,她近來嗜睡的很。
姜流蘇笑嘆:“你若是不出去走動走動,現下吃的這般多,日後生孩子要生了一天一夜。”
姜酒手一頓,于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手摸了摸,心下還真有些害怕。
但是她見自己這樣,到底還是不打算出去,最後逼得姜流蘇哄着才把她拖出去。
人流如織,他在身前護着姜酒,身姿筆挺,一如出鞘的劍,帶着鋒芒,人群裏很顯眼,不必再說身後的姜酒了。
她跟在他後面,慢慢的放緩腳步,去往的地方人不多,卻是惹得她思緒混亂,陡然間一幀幀似曾相識的畫面紛紛湧來。
“你……慢點兒。”姜酒揪着他的衣擺道。
姜流蘇反而握着她的手,道:“你難受,我抱着你可好?”
姜酒擡眼看着他,笑容款款,突如其來讓她厭煩,他是有目的的接近姜酒,這一點她很清楚。
她扯了扯嘴角,道:“回去罷。”
姜流蘇颔首,去的卻是另一處。
姜酒點着燈,這一處的宅子裏都充溢着墨香。
一排排的書架上一翻全是賬本。她手足開始無處安放,陌生感與熟悉感撲面而來。
“認得這裏嗎?”姜流蘇道,随後笑着出門去,與從前判若兩人。只留她一個人捂着腦袋,手指叩着桌面,掌心滲出汗,面色蒼白。
半個時辰後她跌坐在了地上。
不知何時被人摟進懷中,渾身發冷。
門開了半扇,月光拖得人影斜長。院裏樹木枝葉雜亂,久無人打理,月色落在地上,仿佛是下過一場小雪,地上都是細碎的雪光。
她瞪大了眼睛,疼得揪住他的衣襟。撞到他波瀾不驚的眼底。
那雙剪水眸若是笑起來就顯的很溫柔。此時此刻他捏着姜酒的下巴,眉眼間盡是愉悅,像是瞧見了失而複得的寶貝。
他将她抱着,用手慢慢描繪她的眉目,嗓音醇醇如酒。
“你看,又見面了。”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姜酒疼得呻.吟出來,愈發亂動,要滾出他的懷裏。溫熱的液體不斷從□□流出來,白色的湘裙被染紅了一大片。
她白着一張臉,努力想要辨認他是真是假,末了疼得無力去思考,便哭着道:“你是假的罷,江師爺怎麽是你這樣的。”
“那他該是什麽樣的?”江若谷就慢慢看着她痛苦的樣子,垂眸望着那些血,唇角微勾,一字一句道,“疼不疼?和別的男人茍合還壞了野種,你要長點記性,我舍不得傷害你,多虧了你的好弟弟呢,那些日子的安胎藥如何?”
姜酒實在無力說話,聽着他這樣輕易道,眼角淚珠滑落,大口喘着氣。
這人雖沒有變,但真真是太陌生了。
一直等她下身流血流盡也不曾說過要帶她去看大夫。
從前吝啬的江師爺從不會這樣。
記得她十二歲也是生病過一次,彼時他結了手上的案子,特意去外面買了栗子帶給她。二十來歲的青年和藹坐在她床頭,摸了摸她的前額後道了聲不礙事,給她灌了一碗藥,竟是徹夜就在她的屋子裏看卷軸。
雖然沒多少關心溫情的話,可看着他時不時回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