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天雷無妄,無妄而得,下下卦,象曰:飛鳥失機落籠中,縱然奮飛不能騰,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扒高萬不能。
三十一歲生日這天,午後三點鐘,還差最後一段。周儀清站在一截深紅色絲絨帷幕正下方,前額被射燈烤得微微發燙。他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腦中震蕩,在短暫沉默後說:“……當然,在座的各位都很年輕,未來……在我們手中。”
這和他的稿件不一樣,他想說的是“你們”,而非“我們”。麥克風也在發燙,一切都炙熱得難以承受。臺下響起掌聲,剛剛好。他走下舞臺,用袖口拭去臉上的細汗。有人遞來紙巾,周儀清微笑說:“沒事。”他的指尖冰涼,一陣緊張後的反胃。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改過年齡,沒人知道他三十多歲,他們都以為他才二十七、八,甚至更年輕。那些學生們更是如此,他們喜歡年紀相仿的事物勝過一切,喜歡那種唾手可得的錯覺。
右轉下臺,一個清秀的男孩在臺階中間。羞澀微笑,捧着手機。
“周老師,我能加你的微信嗎?”
“有什麽問題嗎。”
對方眨着眼睛,雙眼皮下繪有淺棕色眼線。他的臉很瘦,紅潤嘴唇開合:“老師,我喜歡你……”
一個星期後,周儀清在男學生的床上。他知道他叫可南,現在大一,建築系,也許即将成為他好友的學生。除此之外就沒有了,周儀清沒覺得太負罪。雖然他連這個十九歲男孩的姓也不記得,但不妨礙他把兩根塗抹潤滑劑的手指伸進他身體裏。
“老師,你的手好冰哦。”可南沒化妝,現在看上去是單眼皮,狡黠地眨着,引誘般凝視。他可真熱情,周儀清覺得自己下嘴唇上還留着對方的齒印,和一種慣性疼痛。
“是你太熱了吧。”他随意而暧昧地說,“其實你不用叫我老師。”
“周哥?”
“……也奇怪。”
“那叫你清清……嗯……”他發出一聲奇特的呻吟,腰往後塌了塌,“不好嗎?”
“一般……”周儀清說,任由他摸自己的性器。他幾乎沒費什麽功夫,就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周儀清覺得自己應該得意,但他在心裏暗嘆。假正經沒什麽意思,可他也不想過度和一個比自己小太多的人調情。男孩的手在他陰莖上移動,他的手很熱,沿着輪廓摩挲,讓每寸肌膚充血。
“你比我想的要有料哦,”他用手指丈量,“沒想到。”
“沒想到?”周儀清扭轉手指,小小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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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這男生轉過頭來,舔了一下他的嘴唇,“你看着挺小的……我是說身材啦,好像你比我還矮一點。”
“嗯。”周儀清默認了,對方看上去一米八,他自己絕對沒有。但這不妨礙他能把他的手按在床頭,從背後猛然進入他的身體。
胯骨和臀部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可南低低地叫了一聲,抱怨道:“我還沒準備好呢。”
“我覺得好了。”周儀清用手指刮着二人相連出溢出的黏液,“真騷。”
“謝謝老師誇獎。”他顫聲說,這回不是裝的。周儀清确實有不小的本錢,雖然他看着很秀氣——可以說漂亮——黑色卷發、白皙皮膚、淺色貓眼。溫可南掙開他的手,要求他把自己翻過來。
周儀清挑眉看他,表情像野生動物似的。他因為用力而抿住嘴唇,下巴上有個微小的牙印。溫可南用膝蓋勾着他的腰,那裏還有擁抱時揉出的痕跡。
肌膚相蹭時,他發現對方腰後發抖。真敏感,溫可南心想。周儀清沖他笑了一下,笑容在他線條柔軟的臉上顯得性感又脆弱。他往前送胯,正中目标。男孩又哦了一聲,手抓着自己的性器,上下撸動,惡意對着他的臉。
周儀清擡了擡下巴,壓住他的手。
“怎麽?”溫可南覺得自己有點低估對方了,他原先不喜歡這種類型。但周儀清成熟又年輕,可愛又神秘。他的心跳加速,一方面是因為性刺激,一方面是因為那神情。周儀清似笑非笑,稍淺的瞳仁盯着他:“老師說可以,你才可以。”
這是一次雙方都愉悅的性愛,比以往的小偷小摸還要好。周儀清把套子抽出他身體,打了個結,甩進垃圾桶。
“老——師——”
“閉嘴吧你。”周儀清輕聲說,臉上帶着餍足的微笑。他很在乎的發型散亂下來,遮住眉毛。溫可南想起自己最初的動機——他還以為他們是同類。周儀清勾畫眉毛、用遮瑕蓋黑眼圈,還穿修身的西裝褲——把他的腿襯得無比好看。不過後來,在他冷漠的眼神中,溫可南感到喉嚨饑渴。他最初不是這麽想的;他最初沒想出軌。
周儀清光着腳在地毯上走動時,溫可南思索着自己藏好的牙刷毛巾睡衣拖鞋……他微微後悔。如果周儀清發現了?如果他不在乎?如果他在乎?
門鈴響了,溫可南臉色古怪。周儀清在穿上衣,一件很大的長袖T恤——不是他自己的,甚至不是溫可南的。他回頭看見男孩的表情,然後聽見門鈴響個沒停。
他有不好預感。溫可南去開門,咔噠一聲,門板被咚得撞開,彈在牆上,留下一個淺坑。
門外是大概四五個人,周儀清沒能數對,因為一個人擋在前面,罵罵咧咧地,把溫可南推倒在客廳地上。這男孩瞬間吓懵了,緊張地瞥來瞥去。他看見周儀清光着雙腿站在房間門口,身上穿着他故意塞給他的、自己男友的衣服。
周儀清也看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靜。門口陸續擠進來四個人,都是學生模樣,又高又壯,打頭那個盯着他,有些疑惑,依然兇狠地喊:“滾出來。”
周儀清只有一米七出頭,身上這件衣服大概屬于接近一米九的人——而并非他以為的小男生oversize風。想明白這一點時,周儀清莫名郁結。他還在賢者時間,本來就心情古怪。他想起朋友開玩笑說,你可別跟學生亂來——雖然他們喜歡你,天才;他不是天才,他是個挺倒黴的普通人。衣服上有清淡的木質香水味,袖子很長,可以遮蓋住他用力摳着手心的指甲。
周儀清依然站着,上面穿着正牌的衣服,下面蕩着剛在別人男友身體裏射過的陰莖。溫可南的那位在隊伍末尾,抱住雙臂,表情難以捉摸。他看見自己的衣服套在某個陌生男人身上,房間裏充斥着微妙的氣味,一雙碼數偏小的鞋規矩地擺在他的鞋櫃裏。
大概不到40碼,對一個成年男人來說出奇地小。那雙腳也踩在他們“家”的地毯上——他不喜歡,溫可南非要鋪上。地毯不适合他,但可能很适合這種一折就斷的腳踝,孟澤予沒想好要不要打斷對方的腿作為教訓——他本來是這麽想的,但他的腿還挺漂亮,而且他也沒那麽生氣。溫可南吓得發抖,本來就是他招惹他,現在他又害怕了。
孟澤予皺起眉毛,預料中的怒火變成一種惡心感。他沒阻止溫可南抓他的手,也沒把他從地上拉起。
“……哥,聽我解釋。”
“解釋吧。”
溫可南看了一眼情夫,欲言又止。周儀清暴躁起來,好像他指望他有多能說會道,要發表演講。他在心裏嘆氣,祈禱這幾個人不認識自己。好像聞到了香樟的味道,然後烈火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