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事情就是這樣，天還沒黑，現在他媽的仍是早晨。周儀清覺得累了，他一晚沒睡，陪着年輕情人笑啊、笑啊，聽他說還沒發生的故事。他承認自己的最終目的是和他上床，進入他溫暖的身體。但他也努力聽了，給出恰到好處的微笑。那個叫什麽南的男孩看出他心不在焉，噘着嘴說：“你不相信我啊。”
“怎麽會。”周儀清喃喃回應，裝出醉酒的樣子——實際上他根本沒喝。他眨着雙眸，目若秋水，此時天已經亮了。晨色中他的臉在發光，盡管上面殘留着熬夜後的淤青，但依然很具吸引力。
“這麽看你像個洋娃娃似的。”溫可南從上往下，湊得很近，呼吸噴灑在他臉側。
而等會我操你的時候，你會變成泰迪熊軟糖。周儀清暗自想。
現在他失去了甜蜜，索然無味，赤裸接受審判。最讓人氣憤的是，溫可南的男友長得很帥，高大又英挺，背光中像個殺神，還帶來衆小弟。其中一個拽着他往前走，另一個就壓着他的肩膀，溫可南眼巴巴看着，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太公平。就算是出軌，他也應該找個旗鼓相當的，周儀清的個頭才到孟澤予胸口。
“你是這個學校的？”孟澤予問他。
“不是。”
“你知道他有伴嗎？”他這麽說，好像“男朋友”三個字燙嘴。
“什麽伴？床伴？”
孟澤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溫可南一眼，都不帶什麽感情。
“你叫什麽？”
周儀清不想說，于是沒說，對方不認識自己最好——他不想丢掉工作。
“問你話呢。”旁邊的人又開始搡他，往前往後推，這幾個不專業的小痞子，抓得他手臂生痛。他猜他們都是來看熱鬧的，主角反而興致缺缺。孟澤予張了張嘴，沒說話，高深莫測地看着他們。
“算了哥，跟他沒關系，他不知道。”溫可南低聲說。
“我不是你哥。”孟澤予冰冷地說，“別這麽叫我。”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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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麽賤，”孟澤予臉頰動了動，大概是暗自咬着牙，“你自找的，你……”
他頓了一下，從牙縫裏擠出話來：“你還在這間屋子裏操過幾個？”
“……哥，”溫可南更小聲了，“他操的我……”
周儀清突然掙開束縛，一字一句地：“我能走了嗎。”他沒指望回答，只是朝外走。這回沒人再攔他，都把重心放在那對情侶的勁爆對話上。他走到門口，外面是寂靜走廊。周儀清踩在瓷磚上，涼氣絲絲上湧。他回憶自己的褲子——大概是搭在浴缸上濕了半截；上衣就在客廳地板上——像塊孤獨的污漬。
他再回頭時，發現那幾個人也跟着他轉了過來，黑壓壓堵住了門口。孟澤予松開了雙手，垂在身體兩側：“你身上衣服是我的。”
周儀清往後退了兩步，太陽穴突突直跳。孟澤予歪頭說：“送你了。”
他媽的，他心想。
“謝謝。”周儀清擠出一個假笑，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成功，“不需要。”
早晨八點不到，他在走廊裏脫得不着寸縷。一種強壯的動物本能支撐着他得以挺拔後背，展示裸體——蒼白、優美，毫無累贅，而且光滑無毛。這種程度的赤裸讓他自己也欽佩，他的乳頭大概因此硬起來了。周儀清想，他真是個十足傻逼。但他突然又覺得很得意，眉毛挑高。孟澤予看着他，瞳孔微微放大，臉頰動了一下。
周儀清捏着快沒電的手機，他不可能就這麽出去，外面全是人。他光着身體，這場景就像在夢裏——不是夢想的夢，是一種無常的噩夢。他赤裸上身或下身，大家卻熟視無睹，好像他本來就是個毫無廉恥的原始人。
他告訴自己，再冷靜些。但回頭看見走廊盡頭站着人影時，依然吓得手機摔落在地上。周儀清蹲下身，撿起手機，然後沒再站起來，感到自己全部神經調動，專注于當前的危機。情況好的話他可以解釋，甚至得到一點幫助……不好的話他也可以跟警察解釋，在此之前他要給姚敬臣打個電話，那人向來很有手段……手機摔壞了，也許是沒電了，總之毫無反應。
一種輕柔舒适的重量突然砸中了他，那個陌生人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把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謝謝？”
他攏住兩只袖子，蓋在身前，手臂上的每根寒毛都豎着。這讓他很感動，也許現在就是他人生中最窘迫的時刻。他有很多衣服，一些是時裝，也有一些極富個人特性的華服。在他衣櫃裏，一整個衣帽間，可能相似的款式有數十件，可他依然落得赤身裸體的下場。他發覺眼眶發熱，暗自詛咒那個撒謊的婊子，他最好去街上賣……但他也并非全然欺瞞。因為他沒有問過，他忽視了許多在人生中本該重要的事，以為這樣能糊弄過去……然而這就是他的咎由自取。
“謝謝。”他再次低聲說。
“沒什麽，”對方是個高挑的男孩，長得不錯，頭發很短，也很齊整。“我要去健身房，帶了要換的衣服，洗了還沒穿過。”
他背過身，把運動褲也遞給他。周儀清迅速穿上了，衣服不合身，耷拉着，讓他覺得自己中學畢業後就沒這麽土氣過。
“鞋……我帶了跑鞋。”那男生翻着背包，“也給你。”
“謝謝……”周儀清詞窮了，“留個聯系方式？我怎麽還給你……這些？”
對方定定地轉移目光，盡量停在他胸口的位置，而避免直接打量他的臉。他的睫毛長而垂，擋住黑色的眼仁，給人一種奇異的天真感。過了一會，他才像難以忍耐似、怯生生地說：“你是怎麽了？”
“我猜我是在錯誤的地方睡了錯誤的……”周儀清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男孩好像還是個學生，可能年紀不大。
“……我該怎麽還你？”他重複。
“不用了。”那男孩說，手指精準地拉上包鏈。這聲響讓他們腳邊的地燈亮了，照亮了走廊，讓周儀清發現對方長得很俊美，只是有點不知所措。
“好吧。”他不想認識自己，這是當然的。周儀清想着，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