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淩晨五點鐘,氣溫還很低,異常寒冷。周儀清跟在他身後進了大殿,這個時間段香客都很少,僧人們在大殿中盤坐: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某種清冷而莊肅的預感呼嘯而過,這天好像并不尋常。忽明忽暗的青色天空搖搖欲墜,杏花瓣飄落的速度仿佛凝固。他們穿過碩大無朋的正門,佛像在香燭中反映出暗金色爍光。

“小賀總送的?”姚敬臣問。

“什麽……嗯,是。”周儀清也看向自己上香的手,腕上帶着一塊表。石英表盤亮晶晶的,和賀欣是同款。

“他眼光一般嘛,不适合你,太寬了點。”

“嗯哼。”

姚敬臣朝四方拜過,眼中燭火跳動。他把玩似的舉起一盞佛燈,擺在佛前案臺上,說:“我先到後面去了。”

周儀清獨自跪在佛前,耳邊傳來火焰燃燒的聲音。他本不信鬼神,此時卻想起十八泥犁中的地獄場景——一根燒得通紅的銅柱,小鬼團團圍繞,扇風鼓火,風孔中便傳來曲折的哀嚎。

他感到身上忽冷忽熱,漸漸發了汗。隐隐聽見遠處僧人誦經:

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

度一切苦厄。

突然傳來金石之聲,嗡鳴回響,他擡眼望去,佛像轟然傾倒。從中空的造像內,聳出一棵陰沉巨大的香樟樹。

周儀清猛然蘇醒,身上蓋一件厚外套,貼着沙發的背脊出了層薄汗——早上他被姚敬臣帶去寺廟,現在正補充睡眠。

做了這樣的噩夢,任誰也睡不着,他拖着手腳從沙發上爬了下來。人還未站穩,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彈響。不等反應,眼前一花,客廳中央的水晶燈掉了下來,砸在他剛剛躺過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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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敬臣聽見嘩啦響動,從二樓探出腦袋,顯然也吃了一驚。他一邊朝下走,一邊指揮:“你別動、別亂走,那邊全是玻璃碴。”

茶幾裂成蜘蛛網,姚敬臣氣急敗壞,幾乎扛着他出危險地帶。外套還擺在他躺的地方,被吊燈幾乎砸進沙發裏。姚敬臣看了,額角也微濕,小聲道:“還好你起來了。”

“這事我跟他們沒完……操,”他難得爆了粗口,邊說邊撥電話,“誰負責裝的這個……”

周儀清這才覺得害怕,冷汗一股腦往外冒,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我出去轉轉。”

“啊?嗯,”姚敬臣捂住聽筒,看了他兩眼,不太情願,“那你注意安全,我下午還有個會……還有這,弄完了我找你。”

周儀清走出門,心裏逐漸從恐懼變成迷茫,又轉為怨恨。他走到太陽下,周身被陽光照着,身軀才逐漸回暖。難道真有惡鬼索命——青天白日,不可能。

過了一會,他才覺得理智回歸身體,對那些怪力亂神的思索也告一段落。意外,随時都有意外發生。他這麽安慰自己,久違地買了包香煙,坐在馬路邊抽完整根。

“喂,”他打給賀欣,“有空?”

那邊遲疑了一下:“怎麽了?”

“特別想見你。”

賀欣低聲笑:“那肯定是有空的。”

周儀清坐上他的車,賀欣問:“去哪?”

“不去哪,”他答道,“就坐會。”

“心情不好?”

什麽狗屁問候,他可真俗套,這根本沒用。周儀清睜大眼睛,看着傾斜的前車玻璃:“你是怎麽發現自己喜歡男人的?”

“我?自然而然,也就十幾歲的時候發現的。”賀欣溫和地說,“你呢?”

“也差不多。”

“那個老師?”

“對。”周儀清咬下嘴唇,有點恨他的好記性,又慶幸他還記得,“不過他死了。”

賀欣看上去有些悲傷:“真遺憾。”

“……實際上沒有,我……”周儀清看着他——幾乎是瞪着他。賀欣疑惑的眼神就在那等待着,像設定好的程序。

“去後面。”他咽下即将出口的話,“這沒人,你帶了套吧。”

“哇哦,有點突然。”賀欣略帶抗拒,喉結動了動,眼神瞟向時鐘。

“你等會有事?”周儀清拉開他的車門,又從後門鑽上來。他扯開拉鏈,粗魯地撫慰着性器。“那我快點。”

“你之前可不這樣。”

“你之前也不會只是看着。”

賀欣把嘴唇舔得濕潤,直接從中控臺跨了過去。

“護手霜。”他臉紅得不正常,“我自己來……還是你幫我?”

“我幫你。”周儀清笑了,他今天素着臉——而且臉色壞得吓人。賀欣第一眼就發現了,但這也沒影響他的吸引力。他怎麽總是居高臨下?這是賀欣一直以來的疑問,他覺得周儀清是個有意思的人,但他除了張俊臉幾乎一無所有、沒錢沒勢;不過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真是漂亮得可怕。

他伸進一根手指,沒費多大勁就找到要點,看來不打算溫柔。賀欣自給自足地摸着陰莖,心想他的手也太涼了,在他腸道裏就像細的冰柱一樣。

很快更火熱的東西頂了進來,賀欣感受着被填滿的快感,向下趴在車座上。

“有點脹。”

周儀清沒理他,騎馬似的操幹。賀欣一開始覺得脹痛,到後面也變成酥麻。兩人交合的地方來回攪弄,發出一點水聲。賀欣想看看他的臉,周儀清卻一把按在他後頸上,讓他的臉貼上皮革座椅,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們做得這麽激烈,外面一定能看出來。賀欣慶幸自己開的是公車,牌照查不到他頭上。周儀清有時真是發瘋,沒心肝的小玩意。他手機響了,沒開聲音,但震動着,只有幾秒。賀欣有不好預感,但他被操得正在興頭,腺液滴滴答答打濕座椅。

模糊間手機屏又亮了一次,周儀清啧了一聲,似乎要放開他,下一秒車門開了。兩人都是一驚,好在角度還算刁鑽,周儀清穿着褲子只放出了關鍵,賀欣背對着被他遮了大半——他吓得垂軟,小腹一縮一縮得酸痛。

“……爸爸——爸——”

清脆悅耳,他女兒的聲音。賀欣頭腦發脹,覺得自己從沒這麽狼狽過。同時他感到身下一陣酥軟,随着被填滿的觸感——周儀清在這個時候射了。

……十分鐘後,賀欣哄好了女兒,畢竟她才三歲,剛上幼兒園。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她都不會記得這一切。妻子把小孩抱進嬰兒車裏,這場景讓他終于感到這女人可恨。

“你瘋了吧?我們說好的互不相幹。”

“我沒想到你能這麽不要臉……大白天的——你不是說今天接孩子嗎?發個短信就丢給我——真惡心。”

“我惡心?”賀欣壓着嗓音,不可置信,“我當然惡心,我的錢也惡心;這樣,你可以離開我的房子,也別用我的錢。”

女人沉默不語,手上拎着的名牌包格外打眼。

賀欣不信她還能做什麽,回頭發現周儀清站在車邊,臉色比來時還要差。他雙頰蔓延着高燒一樣的紅暈,細看幾乎能看清那些血絲。就像個瀕死的病人,呼吸也格外沉重。他仰頭盯着路旁的一棵高樹——之前賀欣為了庇蔭把車停在這裏。植物散發着特殊的香氣,似乎能驅散一些污濁。

“周老師?”

周儀清猛然回頭,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盯着他,好像他臉上有血一樣。他張了張嘴,突然拽下手上的腕表,砸在他肩膀。

事到如今,賀欣也無話可說。他內心盤算了一番,覺得只能等雙方都冷靜——至于另外一邊——他妻子蹲在嬰兒車邊,已經恢複了溫柔可人的樣子。賀欣覺得問題不大,在他眼裏向來沒有什麽大問題。

周儀清搖晃地走了幾步,又是陽光,此刻讓他眼前發昏。他突然變成地下生物,見不得光,不容于世。

他往前走,還是吐在了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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