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屋外傳來貓叫,周儀清問:“你養了寵物?”

“上次那只……”亓嘉玉把手放在兩個膝蓋上,“你應該不記得。”

“記得,你從樹上救的,”他不忍心看他的表情,“你養了?”

“嗯……它太小了,在野外可能生存不下去。”亓嘉玉打開門,把貓放進來。确實很小,一團黑毛,只有兩個月的樣子,一口咬在他拖鞋上。“但我不太招動物喜歡。”

黑貓在他的拖鞋上磨完牙,又去咬他的腳踝。亓嘉玉吃痛嘶了一聲,悶聲道:“……我去放點貓糧。”

他手上都是咬痕,估計被折磨得不輕。他出去後,貓跳上床墊。周儀清舉手投降:“別咬我。”

貓沒有咬他,而是一頭栽倒在他手邊,用耳朵下面的一塊腺體蹭着他的尾指。

亓嘉玉回來時貓趴在周儀清脖子裏,他緊張:“沒咬你吧?”

“沒,就是試圖把我勒死。”周儀清說。貓的毛發在他脖子裏拱來拱去,還散發着一種氣味。說不上難聞,小動物的皮毛味。

亓嘉玉伸手去捉,又被回頭給了一爪。好在他收手快,只刮擦到關節。

“你打疫苗了嗎?”

“打了第二針。”

“打過疫苗不能喝酒。”

亓嘉玉的俊臉上閃過一絲羞愧:“我沒喝。”

“那你說什麽喝多了,”周儀清一手摸着貓,一手在被子下摸索,“你這麽大個人,拒絕不了我嗎。”

“……我不想拒絕你。”他乖巧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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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幹嘛?”

“我……”

“別說你喜歡我。”

“我……”他沒有太多表情的臉變得有些可憐。

“我無所謂,好嗎。”周儀清的手還在貓身上撫摸,這小東西好像一點也不怕他——自來熟。其實他一直很受小孩子和動物喜歡,這大概也算某類人的特性。

亓嘉玉看起來剛二十歲,意思是他開始做愛時亓嘉玉還在上小學。“我不知道你是喜歡我這個類型,還是一時興起——做同性戀沒有好處,哪種都是。如果你想要什麽補償,我會盡我所能;如果你要我和你在一起……”

對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周儀清繼續說:“我不歡迎這種關系。”

“因為你現在有男友?”

“……因為你還是個小孩,”周儀清暴躁地說,“雖然你成年了,但你也許被保護得太好。你看見我站在講臺上,就以為我年輕有為,其實你們大多數人到了我這個年紀都會比我了不起得多;性愛,我沒有意見;但是喜歡?或許你只是太着迷某種形象——我們根本不認識,對嗎。”

亓嘉玉盯着他,表情很是難堪。他教養真好,周儀清心想。

“我以為你不讨厭我……你之前主動和我打招呼。”

“誰會讨厭你?你又帥身材又好。”周儀清把貓放在一邊,“我只是想睡你,不想欺騙你的感情。”

“……我很高興你能告訴我。”

“真的?”

“假的。”亓嘉玉依然看着他,雙眼濕漉漉的,頭發上的水珠把胸口淋濕了一片,透出裏面的肉色。

他傷心了,周儀清想,但這在所難免。

“我可以要補償嗎?”他問。

“當然。”周儀清暗自松了口氣。

亓嘉玉目光指向那只黑貓:“你能收養它嗎,我還沒取名字……看來你們能相處得不錯。”

周儀清猶豫了,對方又說:“先試試看,如果不行,我再找領養人。黑貓不好找,很多人覺得不吉利。”

“好吧……”反正他已經夠倒黴了。周儀清從另一邊下床,光腳踩在地面上。地板很幹淨,好像剛剛拖過。

“我先回去準備一下,過兩天我來接它……你別送我,你看起來很累……你晚上沒睡?很痛嗎?”

亓嘉玉勉強對他微笑:“還好。我收拾了一下……房間。”

“哦。”

大概對他的冷淡心生不滿,在周儀清出門前,亓嘉玉突然拉住他一邊手臂——他的手掌是那樣大,幾乎可以圈住這條細胳膊。

“我不得不洗幹淨床單,你尿在我床上了。”他飛快地說完,臉像發燒一樣紅,随即又想到了什麽,羞澀地笑了,“小貓剛來的時候也這樣。”

周儀清啞口無言,頭痛難當。一方面羞恥心促使他趕緊從樓上跳下去;另一方面,亓嘉玉樂在其中的表情,讓他身上像有咬人昆蟲在爬一樣難受。

他第二次走出這棟公寓,兩次他都穿着亓嘉玉的衣服。上次是運動服短褲,還有一雙幹淨跑鞋。這次好歹有得選,普拉達牛仔外套和T恤——小孩家境不錯。褲子尺碼差太多,還是拿了條運動款;他注意到亓嘉玉家裏沒有一雙白色襪子——他不會是直男吧,媽的。

走出大堂時,門被人從外拉開。孟澤予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撐着門,看見是他時也愣了半秒,卻沒有讓路的意思。

他半個身子斜插進來,把周儀清堵在門內,嘴上跟電話那頭說了幾句就挂了。

“周老師。”他居高臨下地說。

“你好。”周儀清抱着手臂,他還是對他沒什麽好感,“有事?”

“昨天晚上你打了溫可南。”

周儀清沉默以待,他這時倒不是裝無辜,天知道他醉酒後有多瘋。

“……不過他說只是玩鬧。”孟澤予繼續說,挑起半邊眉毛。

周儀清只是回:“好,我會跟他道歉。”

對方的視線在他脖頸處,周儀清下意識摸上去,亓嘉玉肯定咬了他。

“亓嘉玉的衣服?”孟澤予問。

“你跟他很熟?”

“這衣服貴,基本上就他穿。”他說,“而且他住我樓上。”

“嗯……還有事嗎?”周儀清冷淡地點頭。他不打算自證什麽,而且他恐怕比孟澤予預想的還過分。

“你來這當老師就為了這個嗎?”孟澤予的手甚至直接挑起他衣領,“睡學生?”

周儀清後退一步,沒說話。

“我不該多管閑事,但是……”他停頓了一下,有意而為之,好像勝券在握似的,“你是卡薩爾畢業的?2014級……”

他慢條斯理的語調讓周儀清喘不上氣。

“2014年,卡薩爾只收了一個中國學生,”孟澤予盯着他,“那人我恰好認識。”

周儀清仍然是面無表情,心中思考着誰非要把那句話加上去的……這年代沒有學歷不行,這是姚敬臣說的。

“寫錯了?”孟澤予語氣變得輕快,“但老師你這麽年輕,五年學制算下來……你是哪年入學的?”

“請你讓開。”話剛出口,他就察覺到自己的虛弱。周儀清發覺自己出着冷汗,而且他眼前發黑,鼓膜也跳動起來。

“周老師。”孟澤予微微躬下身,湊到他面前。對他來說他真是嬌小,就算和女生戀愛,他也會找比他更高的。“我查過了,你真是滿口謊言。”

他的心跳突然慢了下來,呼吸也幾乎停滞。周儀清張了張嘴,如夢方醒似的:“所以呢……你想要什麽?”

孟澤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掌,沒有說話。

“我沒什麽你想要的,你暫時也不想舉報我。”周儀清說着,對他伸出一只手,“你想盯着我,我沒意見,但我記得你已經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了。你和溫可南……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你說說,不過這種事我一般都搞不定。我和姚敬臣只是普通朋友,你通過我也影響不到他。我們之間其實沒什麽沖突,也不需要有——交個朋友?”

孟澤予猶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他感到周儀清的手又軟又潮濕,而且冰涼,就像某種軟體動物。

周儀清抽回手,對他笑了笑:“多謝。”

他走出大門,今天天氣并不好。陰雲彌漫在心頭,周儀清想尖叫,想破壞東西,想詛咒全世界,但他只是加快腳步走着。他把手揣進兜裏,握成拳,一種幹枯而輕薄的觸感出現在他手背上。

周儀清掏出手,指縫中夾着一片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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