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丁書譯就是個心軟的人。高二下學期,他帶了幾個學生參加比賽——高校的定向特招,入圍了,校招裏可以降30分。
如此珍貴的資源,學生當然都是條件優越的。除了周儀清直接殺到他家:“為什麽名單裏沒我?”
“你超過年齡了,”丁書譯有點無奈,把他擋在門前,“十六歲以下的。”
“我上學晚。”
“那也按規定來的。”丁書譯摸了摸他的臉,“你還小呢,以後有得是機會;別太争強好勝了,什麽都要争。”
“你跟我上床的時候不覺得我小呢。”周儀清毫不留情地回擊了。在對方愣神的時間,他往門裏看了看,一個女孩坐在沙發上。“你的小孩?”
“嗯。”
“不介紹我認識一下。”
“唉……別鬧了。”
“她以後能上很好的學校吧,畢竟有你這麽一個好爸爸。”說到一半,嘴就被堵住了,丁書譯親了他一下,手指放在唇邊。
周儀清還是降低了聲音,這次他沒有封閉,而是說:“我的未來呢——我以後又能幹什麽?你不會和我永遠在一起,那你有為我考慮嗎?”
“我以為我們是兩情相悅。”丁書譯看起來有些受傷。
“開始可能是吧。”周儀清的表情冷漠又哀傷,“但你老婆那麽厲害,我再往上貼有點賤了。”
“明明是我貼着你,”丁書譯說,“我也是沒辦法……唉,如果早知道有這天,我不會結婚的。”
周儀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後來還是丁書譯妥協了,其實沒必要,但他還是心軟了,幫他改了年齡。甚至在法庭上,在最後關頭他也沒供出他來。16歲不僅是少年和青年組的劃分,也是法律規定的性同意年齡。跨過去是偷情,沒跨過去是強奸,丁書譯就落得這麽狼狽的下場。比賽還有三天,周儀清已經上了火車,他不知道丁書譯會被怎麽判,只記得不明真相的家長堵住了校門,以為自己的孩子也能得到他青睐。最後他在試卷上打了把大叉交上去,他準備好了說辭,但沒人問他。丁書譯寫了認罪書,從十樓跳下去,被一根樟樹枝刺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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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也三十多歲了,一開始他很恨,後來又釋懷了,甚至同情他。現在他又開始恨他,因為他和丁書譯是一樣的,喜歡玩弄年輕人,喜歡真摯的反應。他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遲鈍了,跟不上時代變化。他們掌握不了人生,在同齡人中找不到存在感,在家庭裏無足輕重,只能在缺乏社會閱歷的人群裏尋找浪漫。造成這種結果,他始終覺得是因為丁書譯騙了他。但他也覺得這個人确實愛過他,可以說他悲慘的結局,讓任何一份活着的感情都顯得單薄。
在周儀清回憶過往的這段時間,亓嘉玉顯得收斂了點。但他有句話是沒有說錯,跟他在一起,确實讓周儀清變幸運了。越湖公園已經動工,他時不時去溜達幾趟,開開視頻會議——法國團隊裏也有個德國人,和他成了朋友,還說好了有空來國內考察。能抱上這樣的大腿,對周儀清來說再好不過了,那口散裝德語也利索了不少。每回對着攝像頭露出笑臉,都比平時對小男友的面色還要好得多。亓嘉玉心裏吃味,又不好明說,切菜拖地弄得很大聲。
周儀清覺得亓嘉玉變了,有點本性暴露的意思。但也說不上是多壞的變化——他那副溫潤和煦的殼子還是套在身上,只是小的性格逐漸多了起來。以前連他那樣亂來也能接受,現在但凡消失個半天不見,就要明裏暗裏盤問。
周儀清也不點破,他心裏想得明白。每次亓嘉玉要發作的時候,都是搪塞兩句過去,亓嘉玉拉不下面子,氣也不多生,活像個泥塑菩薩般忍着。事情有開頭沒有結尾,就算明顯的假話他也不拆穿,只是垂着睫毛,顯得十分脆弱。周儀清一邊憐愛他這樣,一邊變本加厲,他想總有一天亓嘉玉忍不了了,他們就能斷了。
這想法雖然卑鄙,但對他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要怪就怪自己管不好下半身,最開始怎麽就把這小少爺給上了。亓嘉玉表面上無欲無求,但周儀清也逐漸琢磨出他的真實面目——分明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他既然沒躲過,只盼着跟他好聚好散。
這天姚敬臣又到他家裏來了。好在亓嘉玉也不在,周儀清內心不想他們碰上——光是想想那場景都夠讓人難受。他也不太想見姚敬臣,他上次又是親又是哄的,讓人酒醒後還倒寒意。姚敬臣不是個好惹的人,這個人非常理智,不至于和誰魚死網破——但他要是又發神經,要和他有點什麽肉體關系,周儀清還是受不了。
好在姚敬臣這次來只是帶了點東西,一堆寵物用品,貓玩具貓爬架,兩人把騰出來的貓房好好裝修了一番,都出了汗,洗過澡後就躺在客廳裏,開了幾罐飲料。
周儀清家還是沒有沙發,租的房子也不大,幹脆擺了兩個大號豆袋靠着。姚敬臣靠了會,覺得舒服,拿起手機也買了一個。見他沒計較丢沙發的事,周儀清也放松了些,又聊了些有的沒的,才聽他說:“你上次喝多的時候……”
“停,”周儀清打斷他,“你說這幹嘛。”
“也不是我想說,”姚敬臣說,“有個奇怪的事。”
“怎麽?”
“你不是說你手機是被人偷了,你再想想,是不是誰拿了。”
“沒有吧,應該就是偷了。”
“要是偷了肯定刷機賣到外地去了;但我上次找人幫你查了一下,”他頓了頓,“ip都還在本市,只是模糊了定位,而且還在用,也沒登別的賬號。”
“什麽意思?”
“就是那個手機上還能看見你現在使用的信息,”姚敬臣對他聳聳肩,“有些商業間諜會搞這種幽靈機,但你又沒什麽機密可竊取的……你平時沒拍什麽私密照片吧。”
“沒有。”
“也可能是有人惡作劇……”他突然正色,“誰和你有仇嗎?”
“……不好說。”
雖然這麽說,他臉上血色盡褪的樣子還是讓姚敬臣皺了眉。
“你惹誰了?”
“我能惹誰。”
“你跟我說實話,”姚敬臣說,“以前也不見你疑神疑鬼的,這個運氣不好,那個運氣不好的;你是不是怕人報複你。”
周儀清發覺背上冒汗。
“怎麽回事?”
“下次再說吧。”他擠出苦笑。
“世界上沒有鬼,”姚敬臣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有活人會報複。”
難道真的有人在整我?他心想。
“有時候是該相信第六感。”姚敬臣補充道。
末了,他打量着四周:“你們住一起了?”
“沒有……他偶爾過來。”
“什麽時候能喝上喜酒?”
“饒了我吧。”周儀清舉手投降,“我還一直想着怎麽分開。”
“直接提?你不是一向很絕情嘛。”
“不好說……我覺得他不會答應;而且鬧不好就有得鬧了。”
“你煩他了?”
“也說不上。”
姚敬臣對他眨眼:“玩玩也無所謂,男人又不會懷孕。”
“他是我玩得起的嗎。”
他說完,對方就笑了起來,周儀清覺得這笑裏帶着諷刺。
亓嘉玉也在這時回來了。他直接拿鑰匙開的門,見到客廳有人,也沒什麽反應,點了點頭就進房間,房門輕輕關上。
姚敬臣看着他背影,小聲做口型:“生氣了?”
“沒有吧。”周儀清此刻才有一絲愧疚。
姚敬臣又親昵地捏着他的肩膀,大聲道:“這只能靠你自己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