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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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這愧疚并不等于感情。
之前有嫁衣的時候,阿萱腦裏心裏是對于未知愛情的無限向往,嫁衣毀了,滿滿的又都是對于愛情的彌足珍惜,現在,她也不知道了。
她想,約莫她的愛情已經死了。
死在她決意離開依蓮軒的時候,死在尹若風渾身是傷離開她的那一刻,死在被關在這風荷園裏的無波無瀾的數百個日日夜夜裏。
而此刻。
她,無恨亦無怨。
她能慢慢忘卻過往發生的一切,她在平彥城裏喜怒哀樂的一切;忘記景之,這多年來她唯一深愛過的人;能抛下一個過往,時時山重水複,處處柳暗花明的過往。
所以,她不曾恨過慕容朗之,即便他将她留下的時候,她的尹哥哥身負重傷生死不明。
不怪,不怨,不恨,不想,仿若回到了最初的時刻,如一個小女孩般在清漪軒上蹿下跳,背後是朗之贊許的微笑。
阿萱靜默不語,慕容朗之說是“靜女其姝”;阿萱活蹦亂跳,慕容朗之說是“至真性情”;阿萱随手翻書,慕容朗之又說“書顏如玉”;每一次,糟到不能再糟時朗之也能想出話來哄她開心,用青岚的話說,這叫做:“刺猬也會覺得自己的另一半皮膚很光滑。”
日子就這樣過去,平靜的像是風荷園的湖水,不起一絲波瀾。
這樣的生活阿萱覺得很安逸。
一日,她随手翻了本佛經,讀起來倒也不覺得枯燥,便一句一句讀了下去,只覺得其內容深奧。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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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朗之悄然而至,一瞥之間便看到了此四句。
佛家教義總是如此,将人的喜怒哀樂歸于欲望,舍掉欲望就會四大皆空,就會身心皆明。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如果沒有了愛,就沒有了因愛而生的那些憂愁與恐懼,然又有幾人可以“離于愛”?情之所易為情,情字害人就是因為這情愛從由不得自己做主,佛家何曾告訴世人,如何才能離于愛如何才能做到這無憂無怖的境界……
“自己找地方坐。”阿萱頭也不擡的說道。
沉思中被喊回來的慕容朗之頓時哭笑不得,敢情這丫頭不是沒看到,而是直接忽略。
清漪軒裏的書一向放得很有層次,阿萱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多麽邋遢的人,可這書房……慕容朗之搖搖頭,順手拿起散落的書按照記憶一本一本的放回書架上。
整理完了,見她還在依着書架讀那本佛經,一身的辛苦頓時消失殆盡,這樣看着她這樣陪着她,不就是他希望的嗎?他好不容易從書堆裏尋了把椅子坐下,就聽到阿萱又嘟囔了句。他聽不清,只覺得溫馨。
不多時,阿萱擡眸,嘟囔了一句:“這佛經是不能讀了,怎麽越讀越覺得自己淺薄無知覺得自己頑固偏執。”
“你才知道啊?”慕容朗之促狹一笑。
阿萱臉一紅,舉書就打了過去。慕容朗之伸手接住了書,笑道:“想打我可以,先告訴我你為何作此想。”
“世間苦楚良多遺憾良多,有人便去問佛,‘世間為何有那麽多遺憾?’”阿萱拿回書,将書撫摸平整,神色淡然。“你知道佛是怎麽回答的嗎?”
“佛說‘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既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也不會體會快樂。’”慕容朗之伸手從桌上取了茶水,呷了一口。又給阿萱倒了一杯。“其實說到底,不過八個字……”
見阿萱不接他遞過去的水,唇角浮上一抹笑意。“想知道?”
阿萱馬上點點頭。
“先把水喝了。”聞此言,并不如他所想的張牙舞爪,阿萱爽快的接過杯子,頭一仰,咕嘟一聲,水就下了肚子。
“再喝一杯。”慕容朗之狡黠一笑,随手又倒了一杯,遞了過去。
阿萱一拍桌子。“快說!”
“生而相遇,死又何憾!”慕容朗之輕嗅茶香,不緊不慢的說了八個字。
阿萱伸手,“把水給我。”
時光靜好
風荷園。
夜間的清漪軒,清涼而靜谧。
很多時候的星空,都是那樣的簡單而純淨,星星閃閃,月兒圓圓,外面的一家一戶是不是都會聚在或許昏暗的燈下,講述這一天裏的喜怒哀樂。
多年以前的青櫻雪,也是一樣的歡聲笑語。
費老先生扯着嗓子讓尋紙下次炒菜別忘了放鹽少加點醬油,用筆撅着嘴嘀咕着“還不是你上次讓我別放鹽”,尋紙自顧自的一個人吃飯,研墨時不時的給尋紙哥哥和阿萱夾菜……
現在的青櫻雪,燈光是否依舊?
她卻在慕容朗之給她構築的天地中,平靜祥和。
“你哭了?”
“沒。”
“你又想回青櫻雪了?”
“你如何得知?”
竟沒有了絲毫的詫異,她,是不是習慣了?
很久,慕容朗之微微地笑着,眼角帶着略微的哀傷。
“因為,我愛你。”
阿萱擡起埋在臂彎裏的頭,看着慕容朗之,那雙眸子,清澈如水。
慕容朗之輕坐到她身邊
“每一次,見到這無邊的夜色,這漫天的燈光,都會想伸手去觸碰。但這麽美麗的夜色離自己确是那麽的遙遠,遙遠到仿若夜空的流星和皓月,如何伸手都觸碰不到它的溫度。每一盞燈的背後都是一家人的溫度。那些普通人,日子雖然清苦些,細想下,在辛苦勞作一天後回到家裏,品嘗着母親或者妻子親手做的飯菜,一家人在暖暖的燈光下其樂融融……”
阿萱突然覺得莫名的悲涼。
朗之,是不是也與景之一樣,孤獨而無奈。
原是她心裏太過在意景之,滿心滿念的都是他的才氣他的壓抑他的志不得伸他的心藏悲慨,忽略了朗之也忽略了予之,雖是身為嫡子,可上有太子慕容承之天潢貴胄承繼君位,下有幺弟慕容予之性自坦蕩不計繁華,外有慕容景之魄力韬略英果非凡,位于其中的慕容朗之只怕也是有志懷摘星不可攀心意随風獨不能吧。
這樣的朗之,呵,這樣的,朗之。
“這或許就是一個人窮盡一生追求的溫暖吧。”慕容朗之微微握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很大,帶着一貫的溫暖,暖着她冰涼的小手,以及那顆似乎早就冰涼的心。
“有時候一個人的時候我會想,假若慕容朗之沒有生在這慕容一族中,假若當初大争之世……不是慕容一族成為了最後的贏家,假如慕容朗之沒有這所謂的賢王廉潔之名,那萬千燈火中是不是會有一盞是為他慕容朗之而點燃?如果我不是這皇族中人,是不是就可以跟自己所愛的人安然的生活?”
假若,假若不曾相遇,他們現在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景之,朗之,予之,他們與她又會如何?
阿萱,不懂。亦不能懂。
“話說回來,若我不是慕容朗之,只怕窮盡這一生也是見不到你的。” 慕容朗之暖暖的一笑,用力攥緊她的手。
“終歸,這命運還是給了我你的溫度。有你在,我很高興……”
流星劃過。
璀璨奪目,飛逝在穹窿盡頭……
不知不覺間,花開花落。
轉眼便是清秋。
一日閑來無事,阿萱尋了文房四寶來練字。
練着練着就乏了,很随意的就在石榻上睡着了。
夢裏,她回到了平彥城外的岔路口。
尹哥哥策馬踏塵而來,鬓發花白,笑容溫暖:“回家吧,阿萱。”
阿萱想開口的瞬間,突見眼前人的眼神變得犀利如鷹,那雙眸子……她太熟悉了。
慕容景之坐在馬上,輪廓俊朗,淩厲的眉眼隐隐現出了些許柔和,他對她笑,他叫她:“阿萱。”
她的心有些恍惚,有些不知所措。
他說:“若我許你僅次于雲妹和溫歆的位置,你可願意為我留在依蓮軒?”
為他而留,她曾經的夢,而今……
她不願意。
不知為何,卻無法說出口,急着急着,就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個人說:“不要怕,我不離開。”
那個人說:“有你在,我很高興。”
那個人,是慕容朗之。
突覺得一陣溫暖。阿萱睡得更沉了。
醒來,已是榻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
不遠處,青岚正坐在那兒給她縫制寝衣。
見阿萱醒來,青岚也沒放下手上的活兒,沒好氣的地說:“祖宗哎,我好不容易尋個空子出去一趟,你倒好,直接睡在那青石臺上,那板子涼氣逼人,盛暑躺上去還得墊張褥子,要不是王爺送琴過來,把姑娘抱回屋裏,只怕這吃藥……您是少不得了。”
聽到這裏,阿萱少不得要動用那長久不用的腦袋來想清楚這前因後果,今天的事估麽着就是一年前那件事的惡劣影響。
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