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無比清楚的感覺到了寵護她多年連重話都不曾多說一句的左清吟對她的濃重的殺意。
那殺氣褪去,左清吟不可置信的凝望那只手,許久,手垂了下去,他緩步走出這個屋子,一言不發,連呼吸都是細微的不可感知。
“夜裏尋紙他們會帶你去見他,明天……會有人送你回平彥城,慕容朗之,或許是目前唯一一個可以保護你的人了……”
碧色年華
風荷園。
重回風荷園,不見慕容朗之。
青岚并未受到什麽過重的責罰,不過是沒了自由出入風荷園的特權,同阿萱一起被禁于清漪軒,只那些守衛受了連累,風荷園門口的守衛被全部撤換。
青櫻雪中,尋紙并未隐瞞她任何關于朝堂的信息。皇三子景王如往昔一般雄才偉略魄力非常,赫赫戰功與修築溝渠抗旱蓄澇的功績為之添了不少的人氣,加之左相方林軒旗下門生的相助,氣勢咄咄,與朗王左右對峙,其實力直逼東宮太子慕容承之。
眼下雙方都緊咬的一件事便是青州澤州一帶的領兵布防問題。朝堂久争不下,順恩天子态度也不明确。不過可以确定的是,若此時景王獲勝,朗王勢必要略遜一籌了。思及此時正好趕上太子慕容承之存廢的當口,綜合考慮,這一籌就未必只是一籌了。
尋紙雖然不贊同阿萱涉及到朝堂黨争奪嫡謀位,可若是她問,他也不會隐瞞阿萱什麽。只在臨行前,他握住她的手交代她無論發生什麽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那時候,阿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當年她離開青櫻雪時老頭子的囑托。這樣的場景何其相似,物是人非,也就是這樣了吧?
“青櫻雪這一趟,姑娘可有所得?”這一夜,青岚拿着個小巧的雙耳香爐将阿萱的帳子細細熏遍。
“青岚。”
阿萱合上了手中的《漱玉詞》,輕喚青岚。
“還是,挽碧?”
青岚手中的爐子晃了晃,又晃了晃,好容易才穩定下來,臉上勉強堆出溫馨的笑意:“姑娘說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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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萱重重的把書放到桌上,“你應該叫我公子的,倚梅郎穆遠和阿四姑娘梅妝的女公子,不是嗎,挽碧姐姐?”既然下定了決心,阿萱就不會再猶豫什麽。
青岚将爐子抱在懷裏,全不顧那銅爐熾熱的溫度會灼傷她的皮肉,怔怔的望着她的主子阿萱,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她以為自己的掩飾天衣無縫,卻不知道很多時候對于那個無比熟悉的人,正是因為沒有破綻,所以才會破綻百出。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她眼裏她的小主人阿萱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不然她問出的又豈會是這一句“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忘了。”阿萱暖暖的一笑,她的心确如寒冬凜冽。“許是你今天的舉動讓我覺得似曾相識,許是這幾年來你的悉心照料,許是你陪着我安慰我保護我時的不顧一切,許是識破你間接害死尹哥哥的時候,許是你屢次的背叛和相助,許是你用毒毒殺老頭子的破綻,也或許只是一種遇見了以為亡去的故人的情感。”
“公子。”青岚一步一步到她面前,眼神中是以往不成見過的冷靜。“你相信挽碧嗎?”
阿萱手搓着衣角,突然松開了衣角:“看,還記得姐姐跟我說衣角不能搓,搓皺了就不好看了,挽碧姐姐竟不記得了?話已至此,相信不相信,還重要嗎?”
“不重要了,什麽都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經死了,梅姐姐也可以瞑目了,至于挽碧,早已是生無可戀的行屍走肉,如今也該離去了。”挽碧淡淡的望向前方,眼神迷離。
“我母親究竟為何而死?你又為何非要致老頭子于死地?”阿萱像捕捉到了什麽似的,直直問去。
她的母親梅妝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她本身并不知曉。對她母親的印象也不過是那場滿是大火的夢中那個紅衣翩跹的女子,她也堅信她的失憶中定然有些不怎麽适合記憶的不大愉快的東西,然那終是她的母親,然那過往終是她的過往,她應該知道。
老頭子的死詭異而神秘,根據尋紙和研墨的描述,那分明是一種毒,那種毒他從雪陌公子的醫書裏看到過——借梅魂。借得梅花一縷魂,一點一點吞噬人的生機,也一點一點的奪走了老頭子的性命。那種毒本身需要一種極其罕見的梅香來催發,而那梅香,很熟悉,比如,青岚随身攜帶的一種香味。
“有些事,你不問挽碧挽碧也會告訴您,可是有些事,你便是問了挽碧挽碧也不會多說一個字,這件事就是其中一件。”挽碧緩慢起身斟了杯熱茶,“公子,要茶水嗎?日裏剛送來的青山銀針?”
“仇恨真的就那麽重要嗎?重到讓我最親近的挽碧姐姐迷失本性不顧一切?”阿萱冷冷的轉過頭去。她總覺得仇恨是這世上最無奈的東西,但凡有一絲的可能,她都不願意去理解仇恨,那種感覺,太苦太累太痛,阿萱不想理會。
“仇恨?那有什麽重要的,對我而言,報仇不過是支持我活下去的一種手段罷了,其實,都已經記不得仇恨的味道了。小時候,大約是六七歲的時候吧,我流落街頭,一個小丫頭,誰都敢欺負,那個時候的我有多恨這些不公平就有多恨這個世界上的人。”挽碧的眼睛在這一刻泛出一絲血腥殺氣,讓她內心不由得一顫,那種目光,滿是恨意,□□裸的不帶掩飾的恨。“那一年,那個冬天好冷啊,冷到我都懷疑自己活不下去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每一個人每一個地方都是那樣的冰冷,我好不容易撿了個熱包子,偷偷找了個地方準備享用,卻生生被人搶走了,我被他們丢在雪地裏,像丢一條死狗一樣,那個時候的他們也是以為我活不下去的吧。”
“我在雪地裏昏迷了不知道多久,醒來後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但那個時候我決定了一件事,所有欺負過我的人都得死,一個也不能跑。所以,我吞食草根樹皮飲了雪水,努力的活下去,然後我熬過了那個以為再熬不過去的冬天,也找到了搶我包子欺負我的那些人,下毒,放火,記不清用了什麽手段把他們一個個的殺掉,再漠然的離開。官府自然會介入,可那些酒囊飯袋從頭至尾都不會有人去懷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娃子,除了她。”到這裏時,挽碧的聲音已然哽咽,尤其在最後,她的聲音竟然出現了一絲絲遙遠的不可捉摸的溫暖。
“她如同一個仙子一樣出現在我面前,我至今都記得她的聲音,那是世界上除了她的笑容外最溫暖的東西,她跟我說:‘殺人不好,你只是個女孩子,不嫌棄的話,就跟着我吧。’我搖搖頭,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這樣的女子她生活的地方只怕是仙境吧,我這樣的人……”挽碧自嘲似地笑了,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我這樣滿身罪惡的人,已經入了地獄。見我不說話,她取下自己的鬥篷披到我身上,跟我說:‘你若想好了,就拿着這個鬥篷去倚梅山莊找我,我是梅妝。’”
聽到這裏,阿萱也猜出了大概。“母親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左大哥說過,母親一生救人無數,并非是她心善好施,究其原因不過是希望減少些世間的殺戮罪孽。你如今為了給她報仇而陷進這無盡的殺伐裏,怎對得住母親當初救你之情?”
“這些道理,挽碧怎會不懂……”她苦笑,眉角盡是苦澀與無奈,“有些事,本就由不得你去做主。就如同當年那場吞噬一切的大火,就如同梅家後人注定無果的愛戀,就如同姐姐和大哥的那場曠世絕戀,很多時候,一個人的死亡只是為了讓世間忘卻一些東西,這些道理,公子你……還不懂……”不待她說完,只見如夜色凝重的血自她唇邊溢出來,阿萱下意識的沖上前去抱住了癱在地上的她。
“那杯水……你……你何苦如此?”
她柔柔的一笑,更多的鮮血湧了出來,“公子,挽碧對您不住,穆公子現在清塵寺……我求你不要去找他,不要去。”
“他活着。好,我不去,不去……你堅持住,我去找人救你……”欲抽身離去,卻被她用力握緊了手腕。“那藥無解的……公子一定要小心……雪陌他……”
随着她聲音的停息,手垂了下去。
挽碧,還是去了。
阿萱靜默的抱住她。她不知道挽碧是如何殺害的老頭子,亦不知她在尹若風重傷的事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更不知道在她眼中她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