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不是認賊作父的叛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對她又是怎樣的感情,依戀還是痛恨,她分不清楚。她唯一确定的就是,又一個親人離她而去。
這世上,或許注定她終将一人了此一生。
挽碧的離世,讓阿萱更加不愛說話。風荷園的大小人衆都不敢在她跟前出現。
溫歆來過一次,給她帶了把琴,喚作梨雪。
上官靜琬來過一次,陪她說了會子話。
慕容予之來過一次,只靜默的坐在她旁邊。在離開前,他說:若風托我給你帶封信,臨了又自個兒燒了。
很久以前的傲雪山莊裏,尹若風帶着委屈的哭成大花臉的阿萱進了書房,要她把所有不高興的事情都寫下來,寫不出來就畫。從左清吟要把她送到青櫻雪到她絕食一天沒人理會,從爬樹摔了下來到午餐裏沒有她最愛吃的蟹黃酥,從小狗偷吃了她的小黃魚到抓不到一只花蝴蝶,她寫了好多好多,一直寫到深夜。
“尹哥哥說,把不高興的事寫在紙上化骨揚灰就能夠重新開始,你信嗎,予之?”
她明白,尹若風這是在告訴她,放下和忘記。
慕容予之說:我信。
她都明白。
他們,要跟她說的,她都明白。
慕容朗之,自挽碧離開之後,無論多忙,每日裏都會出現在清漪軒,很多時候都只是靜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他的目光從未到過她所在的地方,也從未遠離她分毫。
“你說,這裂帛的聲音是什麽樣的?烽火戲諸侯又是個什麽情形?”一日,阿萱漫不經心的問道。
慕容朗之一愣:“若是能令你一笑,這倒簡單。”
這次愣的是阿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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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朗之淺笑一聲,複又說道:“以前總覺得夏桀為妹喜撕帛,商纣王為妲己誤國,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是荒淫無道,現在才知道,若一個人在你心中的分量足夠重,重過這天下的話,這些都不過是最為平常之舉,就仿佛民間夫妻,丈夫用自己所有的積蓄為妻子買了一尺絹帛一樣的平凡。你相信嗎?若有可能,慕容朗之願傾盡所有換你一世笑顏。”
她怔了一會兒。
“勞民傷財。”把頭埋進臂彎,再不理他。
這樣的守護,阿萱怎會不懂。
若真的能忘了慕容景之,慕容朗之或許就是她最好的歸宿。
他淺笑,似看穿了她的心事。
“慕容朗之,等得起。”
一日,想起溫歆送來的那把梨雪,便翻箱倒櫃的找了出來。
跟雪隐梅裳的古樸大氣不同,梨雪這把琴琴身為上好檀木打磨而成,并在銀絲所制的雪花紋飾中嵌入雕工細致的白水晶,顯得繁複華麗精美華貴,而那弦更是珍貴,據說是浸在寒冰洞中的蠶絲銀線所制,觸手生寒,落水成冰,有寸弦寸金之稱。
雖是把好琴,卻不大合她随性恣意的性子。
“看樣子,有些人是不打算請我喝茶了。”立在船頭的慕容予之高舉着紫砂壺晃了晃。
上次,阿萱自閉風荷園終是把他逼出了待月居,即便如此,他現在依然不見朝局中人,最常來的,便是阿萱所居的風荷園。一切宛如回到了四年前的依蓮軒。,
“那你還不趕緊出去,最好啊從這窗戶裏出去,順帶把修窗子的銀子留下。”阿萱笑着站起來,招呼新來的小丫頭去取茶葉和小火爐。
品着慕容予之剛煮的茶,她不禁調侃道:“咱們粗枝大葉不知風雅為何物的予之小弟何時學會的這煮茶功夫啊?”
慕容予之接過她遞過去的空杯子,又斟了一杯,遞還她的時候還不忘努力地白她一眼,“太小看爺了,我們這兄弟裏,除了四哥,我對茶的研究最深,當年穆叔叔可是對我贊不絕口,氣的阿清三天沒……”予之臉色稍僵。
“尹哥哥畢竟還活着。”
慕容予之拿茶水把火澆滅,“可是,火焰和灰燼又怎麽能一樣?你不會明白的,現在的是若風,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阿清了,就如燃燒過的木燼再不會是那林子裏的秀木欣颀,生命的氣息随着浩劫的降臨而消失殆盡……不過他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哪怕行屍走肉,他也是跟我同在這世間共呼吸着一方空氣……”
在阿萱思忖說什麽好的時候,慕容予之淡淡的岔開了話題。
“朝堂決議,由三哥和四哥在青州進行一場演練,勝者主管并負責青州和澤州的領兵布防問題。按日子來算,三哥和四哥不日即将啓程前往青州,你會選擇誰呢,阿萱?”
執子之手
清漪軒。
水流潺潺。
将軒榭建于湖上,夏游船出行,遍賞風荷,冬湖面結冰,冰嬉成趣。便是冬日裏外面雪飄風舞,屋子裏依然生意盎然。
慕容朗之總是嫌她的屋子素淨,每每都會遣人送了鮮花裝點,無論春夏秋冬,清漪軒從不曾缺過各色鮮花,有時是一樹淩霜傲雪的紅梅,有時只是一枝似玉無瑕的馬蹄蓮,多數時候僅一束清新淡雅的百合。
冬日裏沒有鮮荷,慕容朗之将絹做的清荷插到床頭的荷葉瓶中:“你當真不肯随我前去。”
阿萱嘆了口氣。
無關願與不願随行,只是那些殺戮是她所不願看到的。鐵馬金戈沙場踏破,殺伐決斷間本就是流血之争,一将功成萬骨枯,又何曾是虛妄之言,一場大戰能造傳世将帥,鑄千古功勳,可那些屍骨呢,那些在廣袤裏喪失生命的血肉之軀,又将會是誰的春閨夢裏人?
心慈手軟,優柔寡斷,就是你最大的軟肋!當日挽碧死前掐下的痕跡仍然頑強的存在于她的手腕之上,只是不忍,這不忍本身無錯,也許還可以說是一種善良,可是到了戰場上或許就會意味着數以萬計的兩軍将士生命的遺失!
“我——”阿萱努力低下頭,努力避開他的視線。
“想來你是恨慕容朗之的吧,阿萱是那樣的喜歡自由,可慕容朗之卻把她困于此處,這多年來,她可曾如當初一般會心一笑嫣然無方?從認識她開始,慕容朗之的禮物她就不曾放在眼裏,那麽今天也不妨再送她一件,”剛插進去的那支清荷又被慕容朗之取出,換了一枝較小的,“從現在起,風荷園所有守衛都會撤去。”
“慕容朗之困了你四年,何嘗不是困了自己四年?也罷,是時候了,傲雪左莊主遣來接你的人就在風荷園外,是去是留,你自己決斷吧。”
他竟要放她走,四年了,整整四年。
阿萱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待回過神來,一葉小舟輕翩遠去
阿萱雖知此行兇險,卻不知究竟兇險至何種地步,唯在此刻方知曉一向成竹在胸便是狂風暴雨依然皓月清風的慕容朗之竟在這件事上存了這樣的心思。
他這,是将四年前生生奪走的自由還與她了嗎?他剛才将風荷園送予她的時候是不是擔心他一向照拂悉心看顧的阿萱連個避風避雨的落腳地都沒有?
她何其有幸,能得慕容朗之這般全心全意的相待!
“我随你去!”阿萱喃喃道,“除了你,哪裏還有一個人能容下這樣一個阿萱呢?”
“還不去追嗎?”一葉小舟搖曳而來,撐船的那抹青白之色,不是予之還能有誰。
“予之……”阿萱像見到了救星似的奔了出來。
“再不走,可就追不上了。”慕容予之伸手。
握緊他冰涼的手,阿萱輕跳上船,“走吧。”
滿園的清荷還未盛開,湖面很是清淨,清澈的湖水順着水波向後一層一層移去,她忽想起依蓮軒風過荷花池的蕩漾波光……
一切的一切,恍如隔世。
“想什麽呢?這樣出神?”慕容予之一篙一篙地撐着那葉小舟,眼神中是她再也讀不懂的平靜淡然。
“人生匆匆數十年,白駒過隙若一夢。這一夢,究竟會是什麽?予之,你可知道?”
慕容予之在聽到她最後的那句話時怔了下,“或許是愛情,或許是親情,亦或許只是一份歸屬感,誰知道呢,反正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既然要過下去,不如選擇讓自己更舒坦些的路子,總歸這生活是自己的。”
兩個時辰前。清塵寺。
青衫靜然,白衣出塵,一個躺在樹下,一個坐在石上,皆是風采無雙的少年。
“你見到她了?”青衣的予之望向穹窿,眼睛裏是遼闊無際的湛藍光澤。
白衣人淺淡一笑:“隔一段時間,她找不到我了,自然會罷休。”
青衣的予之眸子裏閃過悠悠的愁意:“天大地大,然何以安家?”
白衣人悠悠然躺下:“正因無家,天下皆為吾家。”
慕容予之恍然大悟,道:“就說嘛,為什麽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本皇子穿什麽都沒某些人看起來出塵飄逸,人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