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闌的容貌并未有什麽變化,一頭長發已經全部簪起,此刻她正依偎在一身佛衣剃度出家的尹若風懷裏,不時地說些什麽,臉上的笑,甜蜜非常。

阿萱一時口結,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麽,知道了自己說什麽又不知道怎麽說出口,只能傻乎乎的站着,站着。半晌,阿萱回過神來,就跑了出去。

清塵寺是大燕最大的佛寺。

蒼松翠柏,綠樹成蔭,祥和從容,一如四年前。

阿萱沿着記憶中的線路找尋四年前的記憶,最後,只見到了那隐藏在樹林草地中蜿蜒向上的石階。白天的石階,即便是沒有夜間那一層清幽的光,也依然是冷寂的。

當年她覺得冷寂,是因為近乎絕望的心境,而現在呢,她為什麽還會覺得冷寂?那個紅衣裳的女孩子,現在又去了哪裏?可有人像朗之待她一般照護她?

“看來真的是天意。”

遠處走來,優雅無雙婉笑嫣然的淺紫裙衫的女子。

阿萱努力綻放笑顏:“是啊,天意。”

斂裙行禮:“民女阿萱參見來儀公主,公主萬福。”

“你我之間,何必如此。”來儀公主走近,扶起阿萱:“我看那石階幹淨齊整,文闌請阿萱姑娘去那石階上坐會兒,可好?”

雖是盛夏,石階亦生涼。

“你不是有問題要問嗎?怎麽不問了?”來儀公主随手摘了朵花兒,在手中玩弄。

沉思半晌,阿萱低頭問答:“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時移世易,之前他們問她的話此刻他同樣的問了別人。當時的她決絕堅持,安知今日的她不是勝于她的勇敢果決。直到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阿萱才明白,隐藏在這句話背後的答案:何嘗不知道後果,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為衆人之不敢為,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

“左不過一死而已。”來儀公主将葉子一一摘掉,神容言語沒有任何變化。“對我和他而言,背負那麽多的活着,跟一死相比,又能好上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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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萱靜默。

“他不能死,因為他是穆氏一族惟一活下來的人,身上背負着不能推卸的守護大燕億兆民衆和傳承穆氏血脈的責任,或許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希望我活着,好好地活着。他明白,若他死了,我是決然不能獨活的。四年前,我近乎絕望的嫁給了方少華,我不是沒有想過安穩度日不是沒有想過接受方少華,只可惜,想象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

“你,不恨嗎?”阿萱問。

“恨?怎麽說來着,當時若沒有我的同意,這場賜婚也不可能啊。況且,就算有恨,我和清哥要恨的,也不是你。”來儀公主撫摸着小花柔嫩的花瓣,繼續說道:“方少華知道我心有所屬也知道我嫁給他是為了景哥哥,所以他幫我演了一場舉案齊眉夫妻和睦的戲份,我知道自己虧欠他的,卻不願意為此去報答……而我的不忍和愧疚在遇到度入空門的清哥時終于消失不見。開始時,我只想在他身邊,哪怕只是看着也好,後來……情到深處,就把控不住了。”

“或許會有人說,出家人這樣做就不怕亵渎佛祖?我不知道這樣做算不算是亵渎也不知道會不會在死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受苦,但最起碼,在活着的為數不多的這些年裏我可以選擇自己想要,愛自己想愛的。”來儀公主一瓣一瓣的将花瓣取了下來,放到掌心,将它們一口氣吹散。“就像這朵花,不會因為我将它摘下來而不美麗,不會因我将它葉子拿掉而不芬芳,也不會因為我将它粉身碎骨而喪失自己存在這世間的意義。就算如今這樣,依然可以在風中起舞,尋到一個角落休憩,重生。”

阿萱分明看到,來儀公主眼睛裏滿滿的淚水。

她,無言以對。

良久,來儀公主對阿萱說:“他在禪房等你。”

阿萱黯然起身,又聽到來儀公主接着說了一句:“你的事我不會對景哥哥提起分毫,放心便是。”

她,再也還不清了。

阿萱閉上了眼睛,向禪房走去。

無清禪師,曾經的尹若風,正坐在桌前,聞得有人靠近,擡手斟了杯茶:“我剛沏的茶,你也嘗嘗。”

阿萱站在門口并不進去。

“就算是問罪,也先潤潤嗓子。”尹若風輕抿了一口茶,又取過一個杯子,倒了一杯。

阿萱坐在尹若風對面,拿過茶,不知其味的品着。

尹若風拎起小水壺,将壺裏燒到八成的熱水澆到茶漏的茶葉上,經過茶漏的茶水一滴不落的流到了茶漏下的杯盞裏,如此,一連澆了三次,杯盞裏茶水也變得翠綠,做在其旁的阿萱卻聞不到充盈一室的幽甜茶香。

尹若風細細倒了一杯,換下阿萱前邊的茶水:“你在朗王府不是常讀佛經嗎?可知道,佛祖釋迦牟尼口中的人生八苦是什麽?”

“生、離、死、別、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是為人生八苦。”阿萱将杯子握在手中。“說是八苦,其實只有一求不得而已。”

“有長進。”尹若風往小茶壺裏添了水,放到小火爐上。

阿萱啜了口茶:“求不得不生反死;求不得青春不去;求不得健康無病;求不得永生不死;求不得團聚無別離;求不得解脫無憂慮;求不得清明無戾氣,求,便是欲望,求不得,便是這苦中至苦。古往今來千百年,達官顯貴也好,平民百姓也罷,誰又不是在‘求而不得’上苦苦折磨自己。”

“我知你是在說我跟文闌,我也知一旦事發我将萬劫不複,你不會說的将要說的我都知道,然,”尹若風拎起茶壺往爐火裏添了塊石炭,又将茶壺放到火上:“縱是萬劫不複又如何?”

這樣的語調,淩厲而果決,除了處理傲雪莊內事務,阿萱不曾在尹若風臉上見到過分毫。

“尹哥哥……”

“四年前,在我數次徘徊生死邊緣時,想到的都只有一個人,我方知這一生我最放不下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尹若風端起茶盞,幽綠的茶水略略晃動。“原以為,她不會再見到我;原以為,她找不打我便會放棄;原以為,我可以心如鐵石……”

他将茶盞擱回桌上,像是不堪重負的疲倦:“到最後才知道,以為,往往都是錯的。”

風荷園。

真的沒有兵士了,除了一些日常打掃的侍從守衛,再無其他。

還她自由,慕容朗之真的做到了。

沒有自由的時候,為了自由可以萬劫不複,有了自由,她卻覺得與之前并沒有什麽分別。

是她自己出了問題,還是,自由從未遠離她?

阿萱坐在清漪軒外,俯身下來,望着湖面上自己的影子,那樣的真實,又那麽的不切實際。

湖光一晃,孤單的影子旁多了個人,身材颀長,清風皓月,兩個身影在湖面上幾乎依偎在一起。可是,阿萱卻覺得仿佛隔着萬水千山,千山萬水。

慕容朗之俯身問:“怎麽一個人待在這裏?”

阿萱手輕拍打着水:“清靜啊,這裏很清靜。”

慕容朗之握住她的手,眉頭緊蹙:“是清靜。不過再清靜也不至于連件披風都不帶吧,看這手涼的,你是準備化水成冰嗎?”

“是啊,靠這異能,只一個夏天,阿萱就成京城首富了。”阿萱語氣涼涼的。

慕容朗之輕咳一笑:“那你養我可好?”

愣住的,是阿萱。

“好了。再不回去,可不就要生病了!”

慕容朗之手微用力,想拉她起來,反被阿萱猛拉坐下

“那你就陪我一起生病吧。”

慕容朗之将外衣解下,披到她身上:“是個好主意,但還是覺得你不生病更可愛。因為,如果我病了,你又會想方設法讓我吃藥了,到時候我就可以趁機開條件講道理了。”

“美得你!”阿萱瞥他一眼。

慕容朗之嘴角一揚,就着坐了下來。

“其實,我只是想讓你陪我一會兒。”

風過,荷花點點。

“我見到尹哥哥了。”阿萱抱住自己的膝蓋。

“我知道。”

“我還見到了……來儀公主……”

“我知道。”

“他們兩個……”

“我知道。”

“你為什麽不阻止?”

“因為,阻止不了。

“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半晌。

荷花搖曳,滿園清香。

慕容朗之凝望着阿萱,語氣淡到自己都覺得飄渺。

“因為,他們只能屬于彼此的,卻又不能只屬于彼此。”

平彥心歸(上)

朗王府。

慕容朗之找了十多個完全不成立的理由硬是把阿萱帶回了朗王府,仍住聽雪閣。

恰逢上官靜琬生日,府裏一片熱鬧。

知道阿萱不喜歡這些,慕容朗之讓她在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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