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取出茶葉來,放下鼻下輕嗅:“那你希望我問些什麽?”
王元一沉吟道:“不可否認,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主子,現場還有他的玉扳指和佩劍。”
爐子上那一壺水正煮到八分沸騰,阿萱舀了些茶葉放下去,茶香登時四溢:“也許就是因為什麽都想知道,所以才什麽都不問,女人都是很奇怪的,太想做什麽的時候,往往就會什麽都不做了。”
阿萱倒了些茶白瓷碗裏,碧綠的茶葉在碗裏浮浮沉沉,茶水上空的水汽袅袅不止,水汽一端的阿萱,神容平靜:“也許還有另一種解釋,正是因為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所以才不會不可能是他。試想,以他的心術謀略,怎麽可能留下這麽多又如此有力的線索?”
王元一倒了碗茶,卻無力端起:“萬一真相就是如此呢?”
“若真是他,我便随他一起。”眼前的女子,神容靜谧。
茶入口,滿口清苦。
放下茶碗,王元一望向阿萱:“何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王元一以為他得不到回答的時候,卻聽到她輕柔而堅定的聲音。
“不苦。”
那一刻,他才知道,有些事,他從來都不曾了解。
天牢。
一件湛藍的秋裝經過無數輾轉,終于到了慕容朗之手中。
慕容朗之清風皓月,一如往常。
慕容景之英采飛揚,犀利如舊。
“她給你的信,我幫她帶了給你,你可有什麽要回複的?”慕容景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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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慕容朗之微微一笑:“只一個問題,望皇兄如實相告。”
慕容景之微微颔首。
慕容朗之撫着領口處,并不急于打開:“皇兄既知這信在衣裳領口裏,為何還親手送到這裏?”
沉默。
“因為我是慕容景之。”慕容景之眉眼犀利。
因為我是慕容朗之的三皇兄,因為我欠她太多。
這一句話,他沒有說出。
遠處銅壺裏的水滴答滴答的下落,在空曠幽暗的牢房裏,聲音無限的回響。
慕容景之在這樣的沉默裏離去。
在他轉身的一瞬,慕容朗之朗聲說道:“三哥,請你阻止阿萱。哪怕只是念在你們往日的情分上,也請不要讓她萬劫不複。”
慕容景之一震,回頭身來。
“她給我的信,或許會給你答案。”慕容朗之将紙從領口拿出,在展開的那一刻,他聽到了無比清晰的四個字。
“破——釜——沉——舟——。”
慕容朗之手中的紙飄然落地,四個大字赫然顯現:破釜沉舟。
“我答應你。”慕容景之轉身離開。
曾經有個人對他說過:“如果一個人很想很想做一件他不可能做到的事,不留退路的破釜沉舟就是最好的退路。”
她還是一樣,退路從來都不留給自己。
不是不留退路,只是不是留給自己。
那張寫有“破釜沉舟”的紙上忽然染上一滴淚。
風荷園。
月明星稀。
阿萱坐在石臺上,腳有一下沒一下的踢打着湖水。
洗硯令已經發出,青櫻雪門人已經在按令行事。按照計劃,她也該去擊驚天鼓了。驚天鼓一響,有些事就由不得他們了,所以,在她依計而行的前一晚,有個人,一定會來。
小舟拂浪而來,舟首一人,青絲墨染長衫飄揚。“是在等我嗎?”
“是啊,禍福難料,總是要送上一送的。”阿萱舉起酒瓶,向尹若風顯擺似的晃了晃。
尹若風輕飛上岸,拿過酒:“上好的花雕,看來準備很充分啊。”
“當然。”阿萱斜他一眼,一副你才知道的架勢。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尹若風舉酒邀月。
阿萱淡笑。“今宵共飲,萬古愁銷。”
酒不醉人,卻醉了一地月光。
夜深人靜時候,只餘彼此談笑。
“阿萱,這件事平息之後,你跟我走好不好?青山綠水,江河湖海,不再理會這紅塵中事。”
秋水寒涼,涼徹肌骨。
“你不肯走?”
阿萱輕踢湖水,眼睛裏一片柔情似水:“是啊,我不想離開了,也真的離不開了。”
“阿萱,你已經籌謀好了對不對?那個破釜沉舟是留給你自己的對不對?不管你有多聰明算無遺策,不管你設計籌謀多周密無缺,可是,這種辦法怎麽可以用!如果不是我今天來找你,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是不是?”
尹若風難得的嚴厲語氣,阿萱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若阿萱不想讓你知道,今日裏,便已經在天牢了。”阿萱緊握雙手,聲音卻很輕。“阿萱知道尹哥哥會來,也知道尹哥哥最為牽挂的就是阿萱,阿萱等着尹哥哥來就是等着告訴你,莫為阿萱挂心,選擇破釜沉舟也只是為了絕處逢生。”
“有我在,這件事還遠沒有到要去破釜沉舟的地步。”尹若風飛身上船,就要離開。
“你難道還不明白,這件案子根本就不需要去查,不是查不清,而是真相本身并不像它面上那樣的撲朔迷離。其實找到兇手又能怎麽樣,最後死的究竟是兇手還是找到兇手的人?”阿萱伸手挽住捆在岸邊石樁上的纖繩,望着船上的尹若風:“現場那麽淩亂,可方林軒身上包括頭發都是一絲不亂,淩亂與整齊對比如此鮮明,你不覺得在那樣的對比下,現場的淩亂像是刻意制造的嗎?再者方林軒死相平靜笑容安詳,那把劍直入心髒七分,這樣一劍無痛無苦無知無覺一招斃命,尹哥哥出入江湖多年,定然能分出來這樣的情況究竟是仇殺情殺還是別的什麽吧。如此大案按例應交三部會審定案,可為何卻是由軍權在握的景王殿下一人主審?天子之心深沉如海,為何不曾料想到景王殿下剛愎自用黑白獨斷?若是刻意為之,那又是出于怎樣的心思?尹哥哥,你可能告訴阿萱?”
驟然風起,阿萱站在岸邊,像是随時有可能翩然遠去的碟,凄豔而哀迷:“在這樣的情況下,所謂的真相……還重要嗎?
驚天鼓響,朝野皆驚。
綠裳弱女擊驚天鼓口口聲聲為天牢裏的朗王殿下鳴冤,一時間朝野群臣言論紛紛,順恩天子不明意味的笑笑,然後将此女交予刑部照管。因其女所言牽連朗王之案,故而刑部衆人争論半天後一致同意與朗王案并案處理,交由主審官慕容景之。
刑部。
阿萱靜靜地跪在大堂上。
一身綴滿百合的綠裙,也綴滿了安靜若詩的氣質。
“民女阿萱參見殿下。”
除去莊嚴與肅穆,沒有驚堂木,沒有衙差,甚至沒有朝服冠帶。慕容景之以弱女無知為由屏退了所有人。
“阿萱,”慕容景之走下去,扶起她,眼睛裏一片柔和:“不要胡鬧,快回去。”
阿萱的眼睛,看向仿佛并不存在的一個地方:“景王殿下,阿萱已擊驚天鼓,怎麽還能全身而退呢?”
“本王念你年幼無知,受人蠱惑,準你回家。”
“受人蠱惑?”阿萱冷笑一聲:“景王殿下還真是斷獄高手,只這嘴巴一開一合就又可以為你的弟弟朗王殿下羅織一條罪名。殿下當真以為刑部大堂任由你黑白恣意?”
慕容景之扶着阿萱的手随着他的身形僵了一僵,遂而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滿足你所有想知道的。”阿萱唇角向上揚起,說出來的話,寒涼無雙:“你想知道什麽,我便告訴你什麽。”
慕容景之眉眼淩厲:“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你在玩火!”
阿萱搖頭。“我對火不感興趣,只對景王殿下你感興趣。”
無所謂的态度。
阿萱靠近慕容景之,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輪廓:“讓我來猜一猜,你現在想知道些什麽,你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如何順利坐實朗王殿下謀殺忠良陰謀篡位的罪名吧。”
慕容景之眉心微皺。
她似乎,變了。
“很好,你現在的表情,就證明我猜對了。那,”阿萱點點頭,話至此處,斂裙而跪。“我來指證慕容朗之。”
“阿萱。”
慕容景之一把攥住阿萱的肩膀,像是要把她叫醒搖醒似的。
阿萱完全沒有反應,只淡淡的說:“放了朗之!”
慕容景之轉過頭去:“死的是方林軒,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聽殿下的口氣,似乎已經确定了就是朗王殿下所為。”阿萱微微一笑,帶着無盡的嘲諷。
慕容景之回過身來,看着跪在地上的阿萱:“最起碼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
阿萱起身,一步一步逼近慕容景之:“但是有哪怕一個證據證明了就是他嗎?那麽這些沒有證明力的所謂的證據,又怎麽能稱得上是證據呢?”
慕容景之氣急拂袖:“你——”
阿萱的口氣突然軟了下來,好像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