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輕輕睜開眼睛,眼睛裏面的哀傷,流淌了一地。
“她臨終前的一句話,讓你縱容我至今,我的心血,你卻視而不見一心求死……”她倚在樹上,臉上的笑傾城傾國,手中的酒杯在月光下泛出冷冽的華澤:“她憑什麽,讓你的眼中洩出溫柔!她憑什麽,彎了你高傲的脊背!她憑什麽,可以斷送你的一生讓你本來可以光風霁月的一生陰暗不堪生不如死!”
話至最後,已是幾近瘋狂的嘶喊。
一杯酒兜頭淋下。
他,靜靜地站在她面前,任憑酒水順着他的面龐滴落,眼中竟然暈出緩緩地溫柔來。
“照護你,只因為你需要照護,而我想死,”他走到她面前,低頭看着她絕美凄豔的笑容,說:“也只是因為我生無可戀。”
“生無可戀?哈哈哈……二十年前,你就生無可戀了吧?”她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停了下來,用手擦拭着眼角的水跡,是酒水還是淚水,似乎已經分不清楚。“你想死!我偏不讓!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是生是死我說了算!你不是覺得虧欠了她?你不是要好好照顧她?我告訴你,若你再不肯愛惜自己,我絕對會百倍千倍的加注到她女兒身上,哪怕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
他撫着她絕美的臉,努力讓她平靜下來,聲音悲涼如清秋的鶴呖:“你,我,還要錯過多少年才可以?”
她驀然擡頭,正遇上他的目光。
“告訴我,怎麽才能給你解毒?解掉你深入骨髓的怨毒……我想救你我只想救你……答應我,好好地活着好不好……”
穆如清風
天牢。
安靜。
深重的夜色,留給這裏的,就只有安靜。
安靜的能聽到厚厚的牆壁外邊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守住青櫻雪”一身囚服卻依然風度無雙的穆清,神容安然。“朗之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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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清淺的人沉默不語。
穆清一副與己無關的表情,語氣卻是難得的沉重:“是我看錯了他,還是真的有人改變了他?”
“連一句反駁都沒有,元一哪能算得一個合格的謀士?”清淺着裝的王元一像是自言自語呢喃道。“青櫻雪自陷朝堂奪嫡黨争,在雙方力量的絞殺下,主子若再不出手便只能如俎上魚肉任人宰殺……只是,主子他,他……”
穆清像是沒聽到似的,“噗嗤——”一聲笑出來,而後說道:“多詭異的畫面啊,一個皈依佛門卻與公主有染的落魄将軍,一個一心向主卻不能做出最好抉擇的悲戚謀士,在這樣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還是在天牢裏……”
王元一揚揚眉,臉上的戚容一掃而空:“更詭異的是我王元一竟然把你當做了知己?你說,咱們前幾世擦破了多少身衣裳才造就了這樣一種匪夷所思奇妙詭谲的緣分呢?”
“阿萱說的沒錯,有些人裝傻有的人裝聰明,還有些人裝正經裝的一本正經,事實上,誰知道那心裏有多少道彎。”穆清撇撇嘴,挽了挽袖子,開始沏茶。
王元一幫他清理茶案:“要沒我心裏這道彎,你現在能喝到茶?”
穆清出人意料的沒有回擊。
不多時,茶香盈滿整個房間。
王元一見穆清一副翩然風姿,道:“看你這樣子,哪裏是在坐牢。”
“牢房福地,本身并無太大差距。何況,”穆清将水緩緩澆入茶壺,神色專注,坦然而對:“這牢房于我這一孤舟,又何嘗不是避風港灣?”
“你……”王元一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我很清楚。所以,”穆清幫他倒了杯茶,和暖一笑:“我答應你。”
“若風,你……”
穆清将茶端到他面前,神色如常:“若說這塵世還有穆清眷戀不舍的,便只有她一個了。”
王元一手碰到了茶杯,冰冷的手觸到了溫熱的杯子,一個抖動,茶杯摔到了地上,彌漫起一地的鬼魅。
穆清重又倒了一杯,放到王元一手中,讓他攥緊:“這是我穆清身為穆氏族人的宿命,卻不是另一個人的宿命。”
“穆氏還有族人在世?”王元一無比震驚的盯着穆清的眼睛,難以置信:“是……”
穆清點頭。
“我保她不得護她不住,若有朝一日,她無人相依無處可去,這……”從懷裏掏出一個香囊,交給王元一:“便是我留給她的一方安寧。”
王元一看着手裏的香囊,不由苦笑:“後事都安排好了,可見你是真的釋然了。”
穆清雙手捧着茶杯,輕聲說道:“我離開清塵寺後去的第一個地方并不是天牢。”
“沒錯,是大明宮。”穆清一口飲盡了茶水:“他跟我說了很多父親年輕時候的事情,很多我從來都不知道的事情。原來,父親不是我以為的那樣嚴厲苛刻,更不是我想象中的苦悶死板,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曾意氣風發豪情萬丈,也曾睥睨天下指點江山,也曾揮斥方遒将功業得成……”
“若風……”
“我沒有忘記穆氏一族的血海深仇,穆氏一族不會謀逆更不會反叛。但我依然願意稱呼他是我的慕容伯父。只因為他從未忘記與父親的理想,也從不曾違背他給父親的承諾,用他的一世辛勞遍體傷病換來了這天下的太平盛世。我恨他,卻也敬愛他。”
王元一沉默。
“你要我做的事,也是他要我做的事,更是這天下要我穆清做的事。”穆清淡淡一笑,平和依舊。
“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麽!”王元一沉聲問道。“能讓你甘心赴死?”
穆清搖搖頭,笑容依舊:“他什麽都沒說,他只是給我看了在乾元殿牆上挂了三十餘年的一幅字。”
王元一震驚:“什麽?”
穆氏反逆全族被誅,是朝野上下衆人皆知的秘密。這件事,太久了,久到很多人都願意去忘記它,最起碼,也要忘記那一年在平彥城流淌過的獻血。
王元一他不是沒有想過其中的關節,也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背後的糾葛,只是而今,聽當事人穆清重新提起這件事,他所有的感覺,除了震驚,只有震驚。
“止戈為武,穆如清風。”尹若風把手放在壺蓋上,并沒有其餘的動作。“那是父親親手所寫的字,也是我名字的由來。‘生穆清之世,秉醇和之靈。’百姓不需要戰争,他們要的只是像如今一樣可以一日三餐有飯吃一年四季有衣穿的安穩生活。和平,是大勢所趨。就像戰争總有結束的一刻一樣,穆氏一族的覆滅,是早晚的事。”
王元一顫抖着手,指向他:“穆氏,族滅,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可以逃過當年那一劫?”穆清粲然一笑,拎起茶壺,順手倒了一杯茶,無視王元一的态度,繼續道:“我可以活,但穆清,不能活。”
“你還真當自己是回事!”王元一有過一絲說不清的惱怒。
“因為,我姓穆!”穆清淡然一笑,似是安撫,又似是無限的凄婉。“穆清死,天下安,這就是我的宿命。”
王元一別過頭去,不看他。
穆清恬然一笑,仿佛已經完全脫離了這塵世的幹淨出塵,轉瞬又是眉眼間無可比拟的鐵骨傲氣:“我的父親為了這個天下的太平以整個穆氏做了獻祭,我也一樣。這就是我們身為穆氏子孫的無奈,更是我們無上的驕傲。”
“我是穆氏的子孫,身上流淌着穆氏一族的根骨相傳的血性,不能以穆清的身份活着是我最大的悲哀,以穆清的身份死去又何嘗不是我最好的結果呢?”
穆清雙眸燦若晨星。
靜若軒。
一盞孤燈,兩道孤影。
冰冷的大理石書案,一身清朗,一筆渲染,一墨縱橫。
停筆。
“按計劃行事。”慕容朗之手中的筆忽然裂開,血沿着筆杆流到了那一紙潑墨山水上,像一片紅日光影,像一縷西方晚霞,更像,心頭之血。
聽雪閣。
偌大的閣樓只餘數點油燈,使得整個房間不那麽昏暗。
重重帷幕之後,卻是亮如白晝。
桌子上擺放着各種各樣的好吃的東西,阿萱撲上去,看看這個,又聞聞那個,完全忽視了坐在一旁的人兒。
慕容朗之随手拿了塊點心,在手上轉了個圈,又擱回盤子裏,不冷不熱的說道:“本王辛辛苦苦給你找了這麽多,你是不是應該意思意思?”
阿萱像是沒聽到似的,從層層食盒下取出來一個包的很嚴實的盒子,三下五除二的打開。然後在身邊之人臉色變化之前忙答了句:“啊?”
慕容朗之臉色有點發白。
阿萱戀戀不舍把手中的東西放下,對着慕容朗之道:“你看,這糕點,是我喜歡吃的,也是你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