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敗俱傷。
“阿萱——”耳邊響起的聲音清朗中不乏溫情。
轉眸,她一下子怔住了。
他的笑,近在咫尺,一如既往:“阿萱,你覺得,可好?”
她轉身。伸手,卻在伸出手的那一刻,猶豫。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他心口的地方。
放在,她為他在內襯處繡上一株萱草的地方。
焉得谖草,爰以忘憂?
以此萱草,忘君之憂。
她是阿萱,他是她的君子。
“朗之,”阿萱望着他,目光中有藏匿不住的哀傷,哀傷流瀉而出,她不想也不能表現出來,可她居然控制不住自己。唯一可以的,只是控制自己的語調和聲音:“你說過,我想要的你都會答應,真的嗎?”
慕容朗之輕輕擁她入懷,她的手,依然擱在他心口的地方,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胸膛處在隐隐作痛:“你說。”
“我——”
“刑部司大人求見。”外面有人來報。
阿萱從他懷中起來,慕容朗之低頭看着她,眸子似有千言萬語,然全都無法說出口。只是低聲道:“好好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
不再有片刻停留,他即刻便走。他還是忍不住頓了頓,頭微動——他沒有回頭。
Advertisement
他終究控制住了自己。
簾子放了下來,他的背影看不見了。
淚,終于含不住,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青櫻雪。
逸園。
紅梅飛雪,詩情畫意。
屋內的氣氛,卻不是那麽的詩情畫意。
用筆眼神凜冽,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因着這寒冬臘月冰徹肌骨:“送走研墨,就是你所說的辦法嗎?”
“不。”尋紙站在桌案前,眼底閃過一陣溫暖:“她是我這一生的牽挂。唯有她平安,我才能心安。”
“心安?”用筆冷哼一聲,拂袖而起,平日的孩童稚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青櫻雪首席大弟子的魄力:“數百年來,青櫻雪俠義擔當維持江湖綠林和諧,義字當頭照護天下老幼婦孺,你知不知道青櫻雪的覆滅意味着什麽?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流落街頭生死堪憂?你當師傅不肯見你是因為你自作主張将青櫻雪扯進了朝堂的污濁泥淖中,卻不知他只是為接下來生靈塗炭百姓流離而憂心自傷……”
尋紙走向用筆:“用筆,我們覺得這件事無法可解,是因為我們都沒有去仔細思慮其中的利害關聯。”
用筆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望向尋紙。
尋紙慨然一笑:“青櫻雪的事情,尋紙自會一力擔下。”
用筆張口欲言,卻被尋紙攔下。
“你我身入青櫻雪為兄為弟數十年,我自知你的不忍不舍。可不舍我一人,便要葬送千萬人。其實,從決定與之合作換取懷夢草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會是這麽個結果,也早就做好了承擔它的準備。”
聽雪閣。
阿萱坐在琴前,手放在弦上,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彈撥出一個音符。
樂由心生。
她的心,在哪兒呢?
來送夜宵的研墨将點心擱到桌子上,開始唠叨:“這麽大了,還惡作劇呢,那個能滲下湯汁的碗被你用來整誰了?不過要整人,也得熱一點才好啊,你還要求落下的時候不能有一點的燙……”
說話間,研墨發現了阿萱的不同往日,要是以往,她必定是笑吟吟的說上一句:“我給尋紙哥哥備下的,反正研墨姐姐的手藝,就算碎瓷重拼也能看不出來一點破綻。”可今日……她一句話都沒有。
研墨轉念一想,溫柔笑道:“是和朗王吵架了?沒事,我跟你尋紙哥哥也整天吵個不停。俗話說得好……”
阿萱吸口氣,擦了擦眼淚:“研墨姐姐……”一口之間,鮮紅的血便吐了出來。
研墨驚了一驚,趕忙上前抱住阿萱:“你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阿萱伸手一抹,又是一片腥紅:“你不是總說我臉色太白膚色不正嗎?”
研墨強忍住将要落下的眼淚,擠出一個笑容:“回去吧,這個時節的青櫻雪很美,而且……大家都在。”
“回去嗎?可我回不去了……”阿宣又一陣咳嗽。
研墨忙幫她順氣拍背,待緩和下來,阿萱用手指着擱放衣物的櫃子:“研墨姐姐,你現在去把我房間裏的那只白鴿給放了。然後換上朗之今天換下的那身衣裳,回青櫻雪。記住,在天明前離開這裏,一定要快,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研墨望着阿萱一口一口咳出來的血,聲淚俱下。
“來不及了,信就在……那衣裳裏……”阿萱努力清清嗓子,卻發現只是徒勞。
研墨哭道:“你別這樣啊,有什麽事是朗王殿下并青櫻雪都解決不了的?”
阿萱又笑了,倦然道:“研墨姐姐,你多幸福啊,因為你遇上的是尋紙哥哥。”
可是,她遇上的,卻是慕容朗之。
這世上,誰都會有愛,誰都會有錯,但是愛卻從來都不會錯。若真的有錯,也只會錯在,是否愛錯了人。
如果她愛上的是像用筆尋紙那樣的人,是不是就可以相夫教子粗茶淡飯過完餘生呢?
可是她遇上了他,也深徹愛上了他。
她不覺得他們中任何一人有錯,可事情就這樣的無法轉圜沒有餘地,那麽究竟是錯在什麽地方了呢?
世上從來容不得任何的如果,愛已然愛了,恨也未必會有恨,這或許就是她的命,攜着毀滅滔滔而來,她無力更改。
朗王府。
冬日的清晨,淅淅瀝瀝的下着冰冷的雨。
整個王府,如往常一樣醒來。
阿萱披了件衣裳,守在窗口,等着一個她似乎很熟悉又似乎無比陌生的面口。
研墨已經離去。
染血的衣物已經在昨日被收起。那身衣裳本該被不留痕跡焚化的衣裳,她卻舍不得毀掉,只因為那是他相贈。
想必他很快就會知道她放走了研墨,加上,她攔截了他送信的鴿子……以他的性子,他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那個時候,這個聽雪閣,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荟兒端了溫水進來,卻覺得一陣寒涼,窗口站着的女子,在凄冷的風中繼續單薄着。
荟兒忙取了最厚實的鬥篷,裹住阿萱:“這麽冷的天,姑娘快別站着了,就算要站着好歹也穿了厚實的衣裳再站,這樣下去,姑娘的身體怎麽受得了?”
她的身子竟然是冰涼如雪的。
荟兒不由得一陣驚慌,她究竟站了多久?
正在此時,管家送來一樣東西——一封信。
窗口站着的人,沒有任何的反應。
管家想起今兒個早上王爺接到研墨離府的消息時毫無表情的臉,再看看窗口站着的人,只恨不能逃得快些逃得遠些。
“只是信嗎?他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我了……”阿萱凄然一笑。
“姑娘多心了,以王爺待姑娘的心思,不趕着往這兒跑就罕見了,怎麽會不肯見姑娘呢?”荟兒忙取了信呈到阿萱面前,“姑娘,還是看看吧。”
阿萱回過身來,一笑:“好。”
打開。
薄薄的一頁紙,在阿萱指尖輕顫,她的臉也顫抖起來,忽的站起來,向外走去。
阿萱冷冷的盯着管家,管家一臉刷白。
“王爺……在桐菲居。”
桐菲居。
桐菲居,正傳出陣陣笙歌。
王元一坐在小樓外的石墩上,徑自沉默。
聽着裏面傳出來的笑聲,他嘆了口氣,別過臉。這一別臉,就看到了她打着傘,穿過花叢徑上前來。
随從上前攔住阿萱,低頭道:“姑娘請留步,王爺吩咐過……不讓姑娘進去。”
阿萱臉上,依然沒有情緒,她看了看那間笙歌不斷地屋子:“好,我不進去。”
随從舒了口氣,在聽到下一句的時候有了想自殺的沖動。
她說:“我不進去,我就站在這裏。直到他見我為止,他什麽時候見我,我什麽時候走。”
随從見王元一對他點頭,遂而進去回話,片刻才出來。面有難色。
“你主子怎麽說的,你就怎麽說。”阿萱将傘扔掉,仰面受着雨水的清洗。
王元一撿起傘,撐到她頭頂,對着那個低頭的随從道:“你下去吧。”
那随從如釋重負,一溜煙跑了。
“公子既然已經猜到了,又何必非要再聽一遍呢。”王元一靠近阿萱一點,将她周邊的風雨全部擋住。
阿萱不說話,只直直的看着那間屋子。
“這雨過寒,公子這身子實不宜多淋。”王元一穩穩地舉着傘,也勸着她。
阿萱淡淡道:“先生不必如此費心。”
“可……”
“我說了,不用管我。”
王元一這才發現,一向淡然如梅的她,威嚴卻不差王子皇孫分毫。究竟是青櫻雪費老先生用盡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