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明白,她未必會接受卻可以理解。無論怎麽,她仍是那一汪水,即便碎裂斑駁,依舊澄澈如初。
“若非姑娘,王爺将永遠是朗王,是慕容家的四皇子慕容朗之。”上官靜琬語氣忽然柔軟了下來,就如當年待嫁閨中的少女。
阿萱淡淡一笑:“現在,他依然是天潢貴胄朗王殿下。”說話間,從榻上下來,走到茶案邊上,用鑷子取了茶葉……
“最起碼,他曾經是朗之,而非慕容——朗之。”上官靜琬眼底浮起一抹堅定,定定的看着眼前這個沖沏茶品的女子。
阿萱聞言略略一頓,只是一頓,便又自顧自的沖泡茶品,在茶香溢滿聽雪閣的那一刻,淡淡問道:“王妃找阿萱,僅僅如此嗎?”
“不。靜琬只是想跟姑娘說幾件事,幾件姑娘并不知道也不會有人告訴姑娘的事。”
庭院裏,風吹過。
早已失了寒冬凜冽的氣息。
上官靜琬離去。
阿萱本欲收拾茶案,在取起茶杯的一剎,将茶杯擱回茶案,徑自走到窗前。
觸到窗棂,卻不似想象中的那樣冰冷。
用力推開窗,滿園芳菲。
原來,已經春天了。
弄月苑。
上官靜琬走進屋子,正欲将小榻桌案上的快要完工的繡帶收起來,卻聽到一個淡漠而凄涼的聲音:“去哪裏了?”
上官靜琬下意識的整了下妝容,款款大方,雍容笑道:“只是去花園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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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朗之把手中的書卷翻過一頁,似是不在意:“哦。”
“王爺——”上官靜琬心一橫,跪了下去:“靜琬去了聽雪閣。”
慕容朗之神色淺淡,似怒似哀也好似什麽都沒有:“你不知道本王的命令嗎?”
“知道。”上官靜琬看到他這個樣子,心反而堅硬了下來,與其難得的堅定。“靜琬希望看到王爺的笑容。”
慕容朗之終于把臉從書後邊移了出來,笑得一片清風皓月“本王可有一日未笑?”
“自從那日過後,王爺的眼睛裏再沒有笑意。能讓笑容回到王爺眼睛裏的,唯有一人。”
慕容朗之怔了怔,緊攥着書,看向跪在他面前的他的妻子。他從來都不曾有過的認真:“靜琬……這樣的日子,你開心嗎?”
“若是以前,若是以前……王爺斷不會如此相問。靜琬很開心的,因為靜琬遇到的,是王爺。”隐去了所有的雍容,所有的華貴,上官靜琬神色淺淡,笑容真摯:“王爺是靜琬的丈夫,什麽是丈夫,是比天還要高出一頭的人,自古以來,但凡女子都希望自己的良人是真正的良人。靜琬遇到了,所以靜琬很幸福。”
慕容朗之将書擱到桌子上,上官靜琬,她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就跟阿萱一樣,簡單真誠善良。
他彎下身子,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上官靜琬,在接觸到她堅定眸子的一剎那,他的心仿若受到了觸動,不由自主的說道:“可本王待你……并算不得好。”
“不好嗎?”上官靜琬伸手撫上他的額角,那裏有一道淺淺的傷痕,柔聲說道:“若說愛着寵着才算好的話,靜琬何其不幸。靜琬知道,自己決不是王爺心愛之人,可王爺十餘年間從未有一絲一毫虧欠于我上官靜琬,這不是愛亦不是寵,而是遠高于寵愛之上的敬重。可對于像靜琬這樣注定了要嫁給政治的人來說,敬重遠比寵愛要來的安穩、幸福。”
聽雪閣。
窸窸窣窣的掀簾子聲響起。
阿萱靜立在窗口,安靜的不想她自己,她唇角挂着微微的笑容,可是她的眼神,幽冷清寂,如看不到晨光的隆冬黑夜。
明明是春光明媚,明明是春色柔暖,明明是萬物複蘇,明明是生機一片,可為什麽她的眼睛裏卻什麽都沒有,這個世界的一切,于她,都只是另一個世界裏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耳邊回響起了王元一的那句話:“豫王爺,自從……公子便一直是這樣。”
慕容予之突然有了種心痛的感覺,他是不是來晚了?
阿萱難得的回眸,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像是觸碰到了什麽禁忌,慕容予之一瞬間呆滞,他走到阿萱面前,“哭出來,你哭出來好不好?”
阿萱愣住了。
“我只是不想哭而已。”
她只是不想哭,只是覺得自己仿佛失去了開口說話的力氣。說什麽做什麽都覺得多餘,索性這樣這沉默下去。
“上官王妃說,青櫻雪,還在。”
“是的。”慕容予之聽得她說話,忙回答道,而後又補了一句:“雖然地位大不如前,但終歸還在。”
“他們,還好嗎?”
無論她如何決絕,如何漠然,青櫻雪以及青櫻雪裏的他們,永遠都是她無法割舍的。慕容予之想起了靜若軒裏那個寂寥身影,只覺得悲涼。
“尚好。”慕容予之上前,将自己身上的鬥篷披到她身上,一絲猶豫之後,繼續說道:“文闌,三哥,費老先生他們,都好。尋紙以一己之身,擔下所有。”
“尋紙哥哥嗎?”
沒有料想中的悲戚,也沒有哀怨,只是靜靜地陳述,只是陳述:“一句‘遠雖不能以一敵萬,但于百萬軍中取上将首級,還是有絕對把握’,一柄點在敵王喉頭的清風雪月劍……成就了穆帥以一人之力退敵十萬的傳奇……穆帥做到的事,尋紙哥哥也做到了!他應該很高興吧?只是,他走的一幹二淨,可研墨姐姐呢?”
“她堅持說尋紙只身去了大漠,找尋那個他出生的綠洲,她便去尋他了。至今,音信杳無。”
阿萱唇角勾起一個弧度,輕聲道:“音信杳無,杳無麽?”
輕到會讓人産生她并沒有發出聲音的錯覺。
慕容予之神色一陣緊張,忙解釋:“阿萱,你聽我說,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雖然尋紙和研墨音訊全無,但并不是沒有生機啊。況且,月盈則虧盛極必衰的道理你比我要清楚的多,青櫻雪勢力勢必為朝堂勢力所拉攏所争取所利用,真到了那一日……青櫻雪這次遭劫,或許便可借此避開接下來的朝堂風雨……”
“予之——”阿萱喚道,擡眸,眸底,再無青櫻。“是他嗎?”
不待他回答,便接着說道,好似一個人的自言自語:“我知道是他!我知道一定是他!若非他手下留情,若非他執意相守,青櫻雪此劫絕對難逃。或者說,除了他,也不會有誰會在最後選擇這樣近乎鬧劇的收尾……呵——你說這算什麽,明明是他機關算計設計要摧毀的地方,竟然還要如此費盡心力保留下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阿萱。”慕容予之疾聲攔住了阿萱接下來的話。
阿萱明了一笑,半是安慰半是欣慰:“你不必擔心什麽。其實說到底,我是感謝他的,感謝他在最後關頭守護了我的家人守護了我的家。”
可是這守護,對于他而言,代價太大了。
“阿萱,不管你信或不信,這件事确非四哥為之。”慕容予之長長嘆息。分不清是喜是悲是憂是哀。“他只是出任了旁觀者,或者以一種更為确切的說法就是,他擱淺了自己所有的感知,包括被設計陷害……他只是選擇以一個旁人的姿态與這件事隔絕開來,某一層面上……”
“予之,若你相信我是真的愛他,就應該相信我是真的不怪他。我自始至終都未曾全心全意愛着他,怎麽可以希望他為守護我舍棄即将到手的一切呢?這對他未免太過苛刻。我們從一開始就存了無數的懷疑和試探,驕傲與自卑,我們都太驕傲,驕傲到在産生溝壑的時候不屑于解釋,驕傲到在面對彼此的時候只剩下自卑,所以,早就注定了不是嗎?”
一瞬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想回家嗎?阿萱。”
“不想。”阿萱輕搖頭。“從我決意跟随他的時候,就沒想過再回去。”
老頭子曾對她說:你将一切交于他手,若有朝一日他棄你而去,你便一無所有。
他早就知道了吧,她的結局,他早就猜到了,所以才會有那個陶瓶,有那一堆的沙子,有青櫻雪的覆滅。
這樣的話,很多人都對她說過。
“現在的青櫻雪,你真的不擔心?”
除了身為青櫻雪女公子的她,現在還有何人能掌控青櫻雪。青櫻雪之于她究竟有多重,只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正是因為那青櫻雪對她而言意義深重,才需要沉睡的她醒過來,去喚醒它的生機。
或許唯有此法可讓她重新活過來。
像是看懂了他的用心,阿萱淡然笑道:“擔心什麽,青櫻雪裏除了費老先生,還有用筆啊。”
眼見慕容予之一時反應不過,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