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節
萱眼底湧起一股戲谑:“你是不是在想,他那麽一副花容月貌若水剪瞳的,怎麽可能擔得起掌控青櫻雪的大任?”
語罷,眨眨眼睛,像是要看慕容予之怎麽接招。
“你莫忘了,他是用筆,是青櫻雪用筆,并非江湖中籍籍無名之輩。到底,他不過不喜歡這些事罷了,若論筆墨紙硯四人中能當大事者,無人可出用筆其右……”話音未落,阿萱的喉頭一熱,血從她口中湧了出來。
鮮紅鮮紅的血,一地一地滴落在她一身綠羅裙上,渲染出層層疊疊的片片濃墨。
慕容予之慌神間,橫抱起阿萱,将她輕放到小榻上,無意間碰觸到了她白如雪冷如冰的臉頰,恍然大悟:“你從來都沒有安心養病!你……”
阿萱虛弱一笑,“不就吐了口血嘛,我血多,沒事的……”
慕容予之白了她一眼:“你還說這種話!”
阿萱呵呵笑起來,笑得時候被嗆到了,一陣咳嗽過後,臉嗆得通紅。她頂着一張通紅的臉,望着慕容予之滿是擔憂的眸子,說:“可否允我一事,予之?”
慕容予之欲拭去她臉上的血跡,伸手間碰觸到了一陣冰涼,眼前浮現出一個故人淺淡的笑容。
慕容予之将目光轉向別處,仰頭望望房頂:“你說。”
“帶我離開。”
此身何寄
平彥城。
一輛簡單大方的馬車從朗王府駛出來,噠噠噠的走向另一個方向的愛晚宮。車內很寬敞,中心的位置上置了小桌,桌子上只擱着一個錦囊。
慕容予之信手翻着馬車裏存放的書稿,并不言語。
坐在對面的王元一,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片刻,擱下扇子,問道:“王爺,可會答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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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予之并不回答,只是将書卷遞給王元一,王元一雖不明其所意,卻也接了過來,翻開,第一眼過後,只覺震驚,震驚之後,反覺得其實很正常。
因為,這個人是慕容予之。
慕容予之耳邊掠過她滿是苦澀的笑聲,以及那一句他以為自己聽不懂卻分明聽懂的話——“我不想離開啊,可是我真的想離開。”
她終究說服了他。
“她之所願,我必應允。”慕容予之從座位下取出另一本書,一樣的标注一樣的題字,一樣的署名:清。
“若由我來照護阿萱,他或許便可放心了。”
王元一神思逐漸遠去。
這個人,眼前的這個人,他以為他不通世故不理凡塵,卻未曾想他其實早将人心冷暖看的透透徹徹,早将是非恩怨通得明明白白。
阿萱,不能留在朗王府。
“王爺,不放心的是王爺還是上官王妃?”
“朗王發妻而已。”上官靜琬端莊大方優雅無雙,阿萱與之無害,自可無礙。然朗王發妻,卻絕非如此。
王元一掌心冷汗浮起,不自覺的回想起昨天上官王妃召他前去的因由。
她說:她可以不死,但必須離開。
她說:我可以容得下她,卻容不得她毀了王爺。
她說:先生若不願靜琬造此殺孽,便請先生籌謀送她離開,也絕了王爺的念頭。
王元一輕撫着書頁上的褶皺,問:“王爺何時來接公子?”
“不急。”慕容予之閉目沉思。“若走,便也須得走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如此,才不負他相托之情。”
你想保想護的她性子剛烈決絕,你早就猜到了她有朝一日會做出的選擇。有我在,她便絕不會無人相依無處可去,留給她的那一方安寧,我代你守護。
這樣,你可以安心而去了吧?
“去,大明宮。”
靜若軒。
念奴悉心服飾他睡去,方輕手輕腳離去。
軒外長廊,卻見一人白衫白袍,面容肅靜,發梢處竟有絲絲寒意。想來已是在此處待了許久。
念奴走近,行禮,眸底一片不忍,壓低聲音:“元一先生,主子好不容易才睡下,有什麽事請改天再說。”
“寒月姑娘啊……”王元一側目,唇角一側向上勾起,面上寒意逼人。“王某至今都記得當日清涼臺,寒月姑娘曲傾城舞傾國的絕世芳華。”
念奴端着托盤的手顫了一顫,終是穩住,道:“寒月已經死了,奴家只是念奴。”
王元一冷笑一聲,眸底的冰冷沁出,直逼人心肺:“從冷若冰霜的花魁寒月到忠心護主的細作念奴,姑娘似乎只見過王爺一面呢。”
念奴雙手攥緊托盤兩側,心底的怯弱反消退了,迎上王元一的眸子:“對你們這些人而言,一面或許微不足道,但對念奴,這一面足夠一生傾心。倒是先生,有時間對念奴冷嘲熱諷,不若好好想想如何為王爺籌謀,如此才不負先生主子座下第一謀士之名。”
“嘩——”一聲,王元一手中堪比他那身白裳的折扇展開,唇角一絲玩味:“那依念奴姑娘看,王某應該如何呢?”
“王爺之願,天下所知者唯先生耳。”面對如此淩厲的殺氣,念奴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王元一合上扇子,眼底殺意微斂:“姑娘何必謙虛?元一所知,王爺喜歡的也唯有一人而已。姑娘的意思可是要元一留下她?”
念奴無奈一笑,別過頭去,長吸一口氣,回過頭,道:“先生這玩笑開得不免大了些。從主子想要那個位子開始,經歷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努力了多少你我都是看在眼裏的,卻不曾料想他會因一個女人而亂了方寸。對常人來說,專情算得上是件好事,但對于主子這樣志向遠大心懷天下的人來說,這是忌諱,要命的忌諱。先生應該明白,一個皇子,一個心懷大志的皇子,他可以博愛,卻不能專情,專情,是會毀了他的。”
一席話擲地有聲,只可惜——
王元一搖搖頭,一步一步逼向念奴:“所以,姑娘不惜暴露主子實力重傷尹先生将公子關在風荷園?所以,姑娘才會在如今挖空心思要剔除王爺的心頭肉?姑娘這忠心真大得很吶!”
念奴的笑突然轉為了嘲諷的笑,只是嘲諷的對象卻是她自己。
“他若想要,我拼盡全力給他。若只剩痛苦,我來幫他剔除。前後不一反複無常如何?冷心冷血狠辣絕情又如何?”念奴迎上前去,逼向王元一,他眸光裏的冷厲,他唇角的嘲諷,全不在意,一字一字的說道:“我活着,是為他;我死了,亦是為他,生死不離,死生相護。這就是,我愛他的方式!”
這就是,我愛他的方式!
王元一所有的冷冽一瞬間卸去,看上去竟有些狼狽。當初,他如果可以稍稍勇敢一些,或許……就會完全不一樣了。
他邁起步子,只覺得沉重,沉重,在長廊盡頭,凄然回首:“如你所願,公子一定會離開王府。”
念奴手中的托盤滑落地上,瓷器碎裂的聲音像是要刺穿她的耳膜,可事實上,她只聽到了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那句話是:“只是,這世上的傷害,并不僅僅只會以惡為名,以愛為名,才可以傷人肺腑。”
肺腑麽?只有肺腑麽?
念奴遙遙的望向他所在的地方。他的淺笑,他的凄然,他的清朗,他的絕望……一一浮現,她只覺得自己周身一陣冰冷。
她若留下,你傷的就不止肺腑了吧?
可若她離去,你又該如何?
聽雪閣。
阿萱倚着牆,坐在地上,面容依舊是淺淡的平靜,而眼底,卻是柔和溫暖絕望一一閃過。
風玄色繡着祥雲的靴子出現在她面前,阿萱才仰頭望着立在她面前的慕容予之:“你來了。”
“病還沒好就又坐地上,不怕吃藥了?”慕容予之俯視着地上坐着的阿萱,輕聲一笑:“下次不許說藥苦。”
“霸道!真霸道!”阿萱嘆了口氣。借着慕容予之的相扶站了起來。“惡習不改!!!”
慕容予之扶着阿萱坐到了窗邊的椅子上,又慢慢推開窗子:“很多時候,你以為自己前方是一堵你無法跨越的牆,當你真的走到跟前,你會發現,牆上邊或許還有窗戶,窗戶外面還有風景。”
阿萱沉默。半晌才道:“還有窗戶嗎?”
“有。”慕容予之回過身來:“我已經向父皇母後請命,要你做我的側妃,過不了幾個時辰,聖旨就該下了。”
“這,真的是窗戶嗎?”阿萱站到他身邊,望向窗外。
窗外,春意闌珊。
“你需要一個親人,一個家,哪怕只是徒有其名。”慕容予之從屏風上取下披風,給阿萱披上。
阿萱自己攏了攏披風。“所以,你準備給我一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理由。”
“你可以這麽理解。”慕容予之淡然接道。
“天下,或許還不知道,然而平彥城人盡皆知,被賜婚朗王殿下的溫家小姐溫萱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