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燒退了。”男人向來清潤的嗓音, 此刻帶着因睡眠不足而導致的幹啞。
溫嘉寧眨了眨眼,長長的睫羽像把小扇子似的,撓在他的手心, 激起輕微的癢意。
藺淮之迅速收回手,問她:“感覺好些了嗎?”
溫嘉寧點點頭, 目光定定地看着藺淮之。
有些話想問, 卻又問不出口。比如他是不是就這樣陪了她一晚上?答案顯而易見, 只是她有點不太敢相信。
也有許多感謝想表達, 還未冒出喉嚨, 最終又被她默默地咽了回去。
以往她總是說,“謝謝”,“謝謝您”, “謝謝藺先生”……可直至此刻,最感慨最觸動的時候,卻覺得言語如此單薄。
亦或者, 因為她早已隐隐地察覺, 自己的感激裏已經摻雜了其他不純粹的東西, 才會這樣張不了口……
在藺淮之的視線裏,溫嘉寧正呆呆地望着他。
因為剛睡醒, 溫嘉寧的眼瞳又大又黑, 清晰地倒映着藺淮之的模樣。蓬松的長發披散着,讓她看起來好像某種柔軟的、毛茸茸的、非常依賴主人的家養小動物。
藺淮之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 人還有點恍惚, 因而失了以往的禮貌克制,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溫嘉寧的腦袋。
溫嘉寧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更呆了, 睜圓了眼睛, 白嫩的臉頰上還泛起了一抹紅色。
藺淮之低笑了一聲, 收回手,起身去浴室洗澡。
溫嘉寧慢吞吞地起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他揉了腦袋。
啊,傳說中令無數女人少女心炸裂的“摸頭殺”,原來是這樣的令人怦然心動。
其實以前藺辰羲也有做過這樣的舉動,奇怪地是那時候溫嘉寧心平如鏡,沒有任何波動。
Advertisement
倒是藺淮之,僅僅只是輕輕地撫了撫她的發頂,她就有一種從頭皮酥麻到指尖的感覺,敏感得不可思議。
溫嘉寧幾乎一整天都陷入這種飄飄然的眩暈中,每回想一次時,都會控制不住再次臉紅。
她覺得自己這個樣子肯定很傻,因為有幾個同事已經暗暗地用暧昧的眼神笑了她一整天。
晚上藺淮之來接溫嘉寧下班,朝她走近時,她甚至還有些不太自在地後退了半步。
藺淮之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微微挑了眉,但也沒問什麽原因,只紳士地尊重她的行為,與她保持着恰當的社交距離。
上車時,溫嘉寧一直垂着頭看手機,沒有跟藺淮之說話,藺淮之偶爾會偏頭看一眼她。
等紅燈的時候,藺淮之正要跟她說幾句什麽打破沉默僵局,溫嘉寧的電話卻在這時候響起來了。
是給她改裝屋子的負責人打來電話,說屋子已經改好了,讓她有空去驗收。
溫嘉寧挂了電話,臉上帶着雀躍的歡喜。
她似乎很少有這樣心情張揚外露的時候,藺淮之問:“什麽事情,這樣高興?”
“是銀河裏的房子。”溫嘉寧臉上帶着難掩的開心,“已經改好了。”
“嗯。”
溫嘉寧轉過頭看向藺淮之,愉悅讓她心情放松,以至于整張臉都是笑盈盈的,聲音難掩雀躍與興奮,“藺先生,明天晚上您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坐地鐵去銀河裏那邊。”
藺淮之微微偏頭,瞥着她臉上的笑容,說:“要麽直接今晚就去看看?”
溫嘉寧愣了愣,還沒表态,剛好在一個分岔路口,本該直行時,藺淮之打了方向盤右拐,往銀河裏的方向去了。
在車庫停好車,坐電梯上樓。
新房子是電子指紋鎖和鑰匙鎖兩重保障,溫嘉寧打開門,首先将之前給改裝房子的人錄的指紋删掉,然後想着等有時間将鑰匙鎖的鎖芯也換了。
關上門,兩人走過玄關,又打開了客廳的燈。伴着滿室燈光,落地窗外,是城市喧嚣與霓虹。
改裝的團隊很細心,屋內被打掃得很幹淨,溫嘉寧帶着激動的心情首先走向了其中一間房。
推開門,溫嘉寧打開房間燈光。
看清屋內的樣子,跟在她身後的藺淮之微微擡眉。
不是主卧。這個房間也沒有任何家具,幾乎可以用空曠來形容。
但很明顯,應該是溫嘉寧對這個房子做的最大的改動。
一整面牆都做了鏡子,下面裝了一排金屬欄杆。對立的一整面牆則是全透明玻璃牆面,配的白色紗質窗簾,可以想象白天陽光灑進來的樣子。
——這是一間舞蹈室。
三室一廳的房子,溫嘉寧将其中一個房間專門改成了舞蹈室。
藺淮之靜靜地看着溫嘉寧,她清澈的眼底映着燈光,異樣地明亮。
他想起她一進屋子,首先就奔向這裏,顯然這是她期盼已久的,或許還是夢寐以求的,才會這樣迫不及待。
以前藺淮之一直以為跳舞只是溫嘉寧的職業,她在上班帶領學員跳舞時的投入和沉浸,大概也只是因為對工作盡職盡責。
因為她似乎下班後除了偶爾會看一下舞蹈視頻,極少提和做跟舞蹈相關的事情。
直至此刻藺淮之才意識到,以往她只是沒有條件……甚至是藺宅也沒有給她提供這樣的條件。
而她在擁有第一個屬于她自己的天地時,才會盡情地表達出自己心底暗藏的熱愛。
這是一個很謹慎內斂的姑娘。
藺淮之沉默地站在那裏,看溫嘉寧快步走過去,她白皙的手指輕輕地觸摸着光亮的把杆,仿佛看着她最心愛的寶貝,一寸寸撫過去,珍而重之,愛不釋手。
虔誠而喜悅。
新房子還什麽都沒配備,兩人在銀河裏呆的時間并不久。
回藺宅後,溫嘉寧先去洗澡。
等她從浴室出來時,藺淮之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他手邊放着藥箱,溫嘉寧立即明白了,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藺淮之打開藥箱,給她手上的傷口消毒。因為傷口已經在慢慢結痂,不需要再包紮。
他消完毒收拾藥箱的時候,小奶貓“喵嗚”叫着走過來,往溫嘉寧腳邊蹭。
藺淮之大手立即捏住小奶貓的後頸,将它拎到一邊,語氣淡淡地道:“你最近幾天不要挨她太近。”
溫嘉寧覺得藺淮之這樣罕有的專斷行為和強勢态度挺有意思,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然後下一秒,她的手腕也LJ被藺淮之強硬地扣住,“別撓。你這傷口早上看着已經結痂了,下班回來似乎還嚴重了一些。”
因為傷口發癢,溫嘉寧白天閑下來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去撓一下,已經成了習慣,都沒注意這會兒自己又在不自覺地撓傷口了。
藺淮之将藥箱放置好回來時,又阻止了她一次,語氣有些無奈:“再這樣,晚上睡覺我只好将你綁起來了。”
溫嘉寧被許夏月“荼毒”太久,“見識”過許多少兒不宜的東西,聽見藺淮之的這句話,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面。
她看着藺淮之,竟然有點愣愣地脫口問道:“您這兒有繩子?”
“沒有繩子。”藺淮之看她一眼,修長的手搭上領口。他今天穿的是黑色襯衣,配着暗紅色的領帶。此刻,他的手指正慢條斯理地扯開領帶,“用這個綁。”
溫嘉寧:“……”
救命,他這個樣子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讓她更加控制不住自己腦子裏的畫面了。
在藺淮之溫熱的手掌握上她的手腕時,她甚至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好像有電流竄過四肢百骸,空氣都升溫了起來。
藺淮之垂眸,看見溫嘉寧睫毛急速顫動,因為臉紅,顯得面若桃花。她剛洗完澡不久,身上仿佛還裹着濕漉漉的水汽,越加顯得瓊鼻櫻唇,濕潤誘.人。
溫嘉寧皮膚很白,此刻漫染着酡紅,連脖頸處的皮膚都泛着粉光,一直延伸到領口往下。讓人恨不能扒開她的睡衣,看看她全身是不是都染上了粉色。
藺淮之喉結輕動了一下,像是飲了烈酒,醺醺然間,有那麽一瞬甚至真的想将她捆起來。
直到溫嘉寧像被火燙了一樣,迅速掙開他的手。
她突兀的動作讓藺淮之微訝了一瞬,也立即醒神過來,然後盯着她通紅的面頰看了兩秒,笑了笑,松開她,轉身自己往浴室洗澡去了。
在經過再次的全屋消毒,淨化污染後,溫嘉寧打算将溫女士接來海城了。
離過年還有兩個月,她想讓溫女士先過來适應一下,然後直接在海城過年。
而接溫女士過來,就不得不面臨第一個會面對的問題。
房子是哪兒來的?
哪兒來的錢買的?
除了說自己已經結婚,這是藺家送她的彩禮外,好像找不到更加正經的理由了。
果然溫女士在驚訝、質問,繼而得到“答案”後,在電話裏又笑又哭地将溫嘉寧罵了一頓。罵她都不跟自己說一下,一聲不吭就跟別人領了證。
溫嘉寧沉默地任由她哭罵着。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半晌,溫女士才緩過來情緒,嘆了口氣:“不過,好歹你比我強多了……領證,具有法律效應,也是一種負責任的表現,比你那死人爸爸可強太多了……看來小藺對你還算真心。”
溫嘉寧沒敢應聲。
那麽,接下來另一個問題就是:既然來海城,溫女士自然也會要見“小藺”。
這一日,藺淮之照例接溫嘉寧下班。他似乎比較忙,回到藺宅自己的房間後,就打開電腦一直在前廳忙碌。
溫嘉寧在他旁邊坐着,不停地扭頭看他。直到他轉過頭來問:“有話要對我說?”
溫嘉寧連忙點頭。
藺淮之笑了笑:“有什麽說就好了。怎麽這樣別別扭扭的?”
“是這樣……”溫嘉寧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媽她下個星期要來海城。”
藺淮之停下手中的事,擡頭看她:“嗯。”
知道她的話未說完,他以一種非常耐心和認真的姿态等她繼續說。
“那個……”溫嘉寧讷讷地解釋,“我以前跟藺辰羲談的時候一直瞞着我媽……後來只在今年大學畢業時跟她提起過藺辰羲,而且沒詳細說,只說了姓藺。也沒告訴她分手的事……只跟她說我結婚領證了……因此,她現在想見……小藺。”
藺淮之在她略微有些語無倫次的話語裏,理清了她的意思,“所以……你是想讓我配合?”
“是的。到時候您……”溫嘉寧更加不好意思了,遲疑半晌,才接着小聲地道:“到時候您能不能,稍微改下裝扮……”
藺淮之黑眸微眯,他盯着溫嘉寧看了幾秒,有些氣又有些好笑,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她的名字:“溫嘉寧。”
他的聲音清潤低沉,喊溫嘉寧名字的時候,帶着令人心動的磁性。
溫嘉寧心尖輕輕一顫。
藺淮之比溫嘉寧大八歲,以往倒也沒覺得什麽,但是此刻他覺得自己的年齡被內涵了。
什麽“小藺”,什麽“稍微改下裝扮”,他難得有這樣牙癢癢的時候,黑眸緊緊凝住她,“你覺得我很老?”
溫嘉寧臉紅得快要滴血,又窘又愧疚,卻不得不硬着頭皮道:“不、不是,您很年輕。只是……只是不太像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
藺淮之看着她通紅的臉以及窘迫不安地絞在一起的雙手,嘆了口氣:“行吧。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盡量打扮得年輕一些。”
他的語氣帶着溫和的戲谑。
見他同意了,溫嘉寧又高興又慚愧:“謝謝您。”
藺淮之沒再說什麽,轉頭繼續忙碌去了。
溫嘉寧卻忍不住去打量他。
藺淮之看起來當然還很年輕。只是裝扮、氣質、氣場自然不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可以比的。
溫嘉寧看着看着,又開始出神,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眼鏡上。
藺淮之工作時間較久時總會戴着眼鏡,今晚也是一樣。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無邊框的眼鏡,鏡片在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冷光。
藺淮之不說話不笑的時候,其實整個人有種難以親近的清冷寡淡氣質,神聖不可侵犯。
但卻很迷人,尤其是在夜色和燈光的掩映下,是一種禁欲又荷爾蒙爆棚的矛盾性感。
溫嘉寧這樣一直盯着藺淮之瞧,藺淮之自然察覺到了,他再次放開手中電腦,轉過頭來問她:“還有什麽事要說嗎?”
溫嘉寧立即回神:“……沒、沒有。”
“那怎麽還一直盯着我?”
“啊?”溫嘉寧反應過來,再次臉紅如血,尴尬地找借口,“不是……就是發現,您今天換了眼鏡?”
藺淮之也發現了,以往自己戴眼鏡的時候,溫嘉寧盯着自己看的時間最久。
他睨着她布滿紅暈的臉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問:“很喜歡我的眼鏡?”
溫嘉寧愣了愣:“不、不是……只是覺得,您戴眼鏡的時候,與平時……很不一樣。”
藺淮之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有點興味地問:“哦?哪裏不一樣?”
“嗯……就是那種……”溫嘉寧不由自主地說出口,“……戴眼鏡的時候,有種斯文敗類的感覺。”
藺淮之一怔。忽然站起身,松了領帶,朝溫嘉寧走過去。
他身材高大,氣場迫人,這般扯着領帶走過來的樣子,吓得溫嘉寧連忙直起身,甚至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藺淮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低頭看她。藏在鏡片後方的深邃黑眸裏帶着星星點點的笑意。平日那麽溫潤親和的一個人,此刻卻莫名透出幾分邪氣,“斯文敗類?”
溫嘉寧忽然間有點不敢與他對視,連忙乖巧低頭,“我錯了,不該這樣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