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扣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掌猶如鐵鉗一般,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手骨。溫嘉寧差點痛叫出聲,卻在看到男人睜開的眼睛時,驚呼聲頓時卡在了喉嚨裏。
黑眸暗沉, 眼神冷戾,連高挺的鼻梁似乎都帶着鋒銳的涼意。
這樣冷漠淩厲的藺淮之将溫嘉寧吓了一跳。
也是在這一個瞬間, 溫嘉寧才更加意識到, 藺淮之這個人, 其實并不易親近。起碼, 一般人很難走進他的內心。
不過, 藺淮之的目光在看清溫嘉寧以後,又瞬間柔和下來。迅速松開她的手,坐直身, 目光掃了一眼旁邊的電腦,然後看向她,“是你……這麽晚, 你怎麽還沒睡?”
“我有點渴……出來倒水喝。”溫嘉寧擡手指了指茶幾上放着的水杯。
大概是她的表情像還沒從怔然中完全回神過來, 藺淮之目光凝着她, “剛剛吓到你了?抱歉,我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 一般不太喜歡別人接近。”
溫嘉寧搖搖頭:“沒事。”
就算藺淮之不說, 她也大概猜到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懷有各種心思想要接近他的人定然不少, 他有防備心是正常的。大概只有他自己主動接近的人, 才會讓他卸下防禦, 令對方覺得他親切随和……就比如過去的溫嘉寧。
見溫嘉寧還在發愣, 藺淮之站起身, 低頭看她, 問道:“手疼嗎?”
溫嘉寧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被他捏過的手腕,搖頭:“不疼。”
藺淮之卻沒信她的話,伸手又握起她的手,垂眸看了一眼。
白皙纖細的手腕上,有很明顯的紅痕。
藺淮之眉心輕輕一皺,眼底閃過歉意:“都紅了。”
溫嘉寧迅速抽回手:“沒事,我皮膚是很容易紅,沒有受傷,休息一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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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淮之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麽,最後只說了聲:“那你早點去休息。”
說罷,轉身去了浴室。
溫嘉寧端起水杯回了自己的書房“卧室”。
下半夜的時候,溫嘉寧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
先是夢見藺淮之掐着她,力氣很大,将她掐得很疼很疼,她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又是害怕,又是委屈。覺得他這樣溫柔的人,怎麽能這麽粗暴,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夢裏的藺淮之表情冷酷,眼神淡漠無情,陌生得可怕,直接将溫嘉寧給吓醒了。
溫嘉寧睜開眼睛望着天花頂,在一片漆黑裏,抱緊被子,心情莫名悵惘。
好不容易輾轉睡着,不知什麽時候,又開始接着做夢。
夢裏還是藺淮之,不過這次他不再冷漠,而是神色溫和将她按入懷裏,語聲溫柔:“抱歉啊……不疼的,不疼。”
夢裏的溫嘉寧淚汪汪地對藺淮之控訴,藺淮之托起她的臉,仔細又輕柔地替她擦幹了眼淚。
“生氣了?”夢裏的藺淮之問。
夢裏的溫嘉寧努着嘴不吭聲。
藺淮之看着她氣惱的表情,自己眼底卻浮起清淺笑意。他大掌輕輕地捧住她的臉,湛黑的眸深深地凝住她的眼睛,語氣似乎有些無奈:“離你太近要躲,遠一些又要怨。溫嘉寧,你到底想要我如何對你?”
溫嘉寧驚訝地擡頭看他,不忿地為自己争辯了一句:“我哪有怨?”
“沒有怨嗎?”夢裏的男人笑道,“那為什麽嘴巴翹那麽高?”
然後那人低頭,朝她柔軟飽滿的唇吻了下去……兩人鼻息交纏,心跳劇烈。
溫嘉寧再次驚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門外還傳來了敲門聲。
她惶惶然披衣起身,打開門後,門外站着的就是昨夜夢裏的男人。此刻男人高大的身影籠着客廳裏投來的晨光,将她整個地罩住。
“很晚了,起來吃早餐吧。”藺淮之聲音清潤低沉,像柔軟的羽毛,輕輕地撓在心尖,激起陣陣癢意。
溫嘉寧想起夢境,迅速低頭,臉頰不受控制地燒紅。
額頭上突然感到一陣溫熱,是藺淮之手掌搭在了她的額頭上。
溫嘉寧像觸電一般迅速後退了半步,避開了他的碰觸。
藺淮之的手頓在半空,停了一秒,然後收回,靜靜地看着她:“我見你臉有些紅,想探探是不是發燒了。”
聽他這樣說,溫嘉寧的臉更紅了,垂着頭小聲道:“沒有……是睡覺被熱氣熏紅的。”
藺淮之見她神情不自在,沒有追問,只淡淡道:“嗯,早點起來,太晚吃早餐對腸胃不好。”
“……好。”溫嘉寧點頭。
因為上班時間較晚,溫嘉寧一向是睡到自然醒,連鬧鐘都不定。但她生物鐘一直很準,早上一般都在8點左右醒來,在9點之前會洗漱收拾好并吃完早餐。
今天大概是受亂七八糟的夢影響,居然睡過頭,都快九點了。剛好是周六,藺淮之放假,見她遲遲不出來,才過來敲門提醒她。
溫嘉寧快速洗漱完,換了衣服,沒有化妝,下樓吃早餐。
餐廳內只有她一個人,藺老太太除了最初見過溫嘉寧幾回後,後來都放心地放任不管了,給足年輕人自由的空間。甚至因為心情愉快,身體不錯,最近竟然跟老姐妹們出去旅游了。
做飯的王姨在餐桌上擺好早餐,溫嘉寧看到兩副餐具正有些訝異的時候,恰好藺淮之也下樓了。
他高挺的鼻梁上還架着眼鏡,大概是早上又開了電腦忙事情。
“您也還沒吃嗎?”溫嘉寧有些歉疚,“其實可以不用等我的。”
“說什麽傻話。”藺淮之的語氣帶着一絲缱绻寵溺。
溫嘉寧驚訝了一瞬,擡頭才發現王姨正端着最後一樣點心過來。她瞬間恍悟,忍不住低頭笑了笑。
她的上班時間段和藺淮之不一樣,往日只在周末會跟他一起在家裏吃飯。今天她起得這麽晚,本以為藺淮之會自己先吃,沒想到他還是等她一起。
在藺宅,有外人在場時,溫嘉寧說話向來小心翼翼,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然而今天,一步錯位,步步皆亂……差點戲都沒演到位。
還好王姨不是吳媽那樣的“老人”,除了認真做事,其他關注得并不多,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溫嘉寧跟藺淮之說話的時候,用的是敬語,上完點心後她就默默回到廚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溫嘉寧和藺淮之吃完早餐,又回到二樓。
藺淮之繼續在電腦前忙碌,溫嘉寧見他身高腿長地窩在沙發裏,屈尊地對着茶幾辦公,有些過意不去:“藺先生,您來書房裏忙吧。”
藺淮之擡頭看她一眼,拿着電腦起身。
書房裏有一整面牆的書架和寬大的紅木書桌。不過雖然書桌足夠大,但溫嘉寧也沒去跟藺淮之擠。
藺淮之坐在書桌前忙碌時,溫嘉寧升起榻榻米上的小方桌,趴在上面用手機處理舞蹈視頻。
氣氛很寧靜,甚至還有種歲月靜好的溫馨。藺淮之在忙碌的間隙裏偶爾擡頭,目光掠過自己書房裏熟悉的擺設,落在溫嘉寧身上。
她正跪坐在榻榻米上,披散着長發,穿着米色的針織衫,身上裹着窗外瀉進來的陽光。小貓咪“泡芙”正懶洋洋地窩在她的腿側打盹,而她整個人也像一只柔軟又毛茸茸的小動物。
藺淮之的這個書房,被溫嘉寧當成卧室以後,也沒有太大的改變。
這個姑娘好像總怕打擾到別人,所以努力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藺淮之不由地想起他們共用的衛浴間,溫嘉寧的洗漱用品都規規矩矩地縮在角落裏,自成一隅,生怕侵擾了別人的領地似的。
藺淮之笑了笑,又低頭繼續忙碌。
到了十二點左右,藺淮之先停下來。走到溫嘉寧那邊,發現她還在認真地編輯視頻。
藺淮之之前就發現了溫嘉寧在某個軟件裏弄了個賬號,上傳了許多跳舞視頻,還有不少粉絲。
他閑暇時也下載過那個軟件,關注了溫嘉寧的賬號,随意地翻了翻她的筆記。
溫嘉寧很有分寸,也很顧忌,上傳的大多數是古典舞和民族舞等視頻。那些比較風情一點的,衣着暴露的,上傳得極少。
但藺淮之站在純男人的角度來看,即使是這樣,視頻裏的溫嘉寧也是很吸引人,或者說是誘人的……
不過,這是溫嘉寧的私事,藺淮之不好置喙和幹涉。
見溫嘉寧編輯得很用心,連他過來了都沒發現,藺淮之不得不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下去吃飯。”
溫嘉寧這才擡起頭,看了看他,點點頭:“哦。”
吃過午飯後,藺淮之一如往常地要送溫嘉寧去壹方星河。
溫嘉寧猶疑了一下,說道:“藺先生,您如果太忙的話,可以讓司機送我去的。”
“沒事。”藺淮之道,“已經忙得差不多了。”
說罷徑直往樓下車庫方向走,溫嘉寧只得跟上去。
上車後,溫嘉寧一直沒說話,比以往還要安靜。在等紅綠燈的間隙裏,藺淮之偏過頭望向副駕駛位置,才看到她拿着手機一直在打字,藺淮之掃了一眼,發現她是在微信裏聊天。
“在聊什麽?”
溫嘉寧手指停頓了一下,轉過頭看着他,笑道:“不是快要元旦放假了嗎?我有幾個高中同學剛好也在海城,大家好幾年沒見面了,約着元旦時碰面聚一下。”
藺淮之看她一眼,問:“你要去?”
“是啊。”溫嘉寧說,“很多人呢,周邊城市的同學到時候也會趕過來。”
藺淮之問:“元旦不去你媽媽那裏嗎?”
溫嘉寧愣了愣,然後笑道:“去啊,我們白天去她那裏。我同學聚會是在下午五點才開始。”
藺淮之淡淡地“唔”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一轉眼間,元旦新年就來了。
一大早吃完早餐後,藺淮之跟溫嘉寧去了銀河裏。溫女士買了許多菜,早早地等他們來。
藺淮之進屋換了拖鞋後就立即脫掉大衣,挽起袖子給溫女士幫忙。
廚房空間不算寬敞,有了個子高大的藺先生加入後,立即就顯得逼仄起來,溫嘉寧插不上手,因此也就不去擠了,自己下去買了些鮮花回來,剪花枝、插花,将屋子裝扮了一下。
午飯又是藺淮之和溫女士合作完成的,色香味俱佳。
溫嘉寧很好奇藺淮之怎麽會做飯,于是吃飯的時候直接問了出來。
“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學會的。”藺淮之說。“吃不慣他們的飲食,只好自己動手。”
“國外讀書?”溫女士敏感地問道,“你們不是大學裏認識的嗎?”
溫嘉寧一口米飯哽在喉中,差點噎着,連連嗆咳了幾聲。
藺淮之連忙拿起旁邊的小碗給她盛了一碗湯,邊遞給她邊道:“吃慢點。”
然後才神色自然地回答溫女士的疑問:“我是高中時候在國外讀了兩年書。”
溫女士道:“那你很厲害啊,高中在外讀書,還自己給自己做飯。”
溫嘉寧喝了一口湯,擡起頭看向藺淮之,看見他對自己笑,她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兩人對視而笑,心照不宣。
藺淮之繼續跟溫女士閑談,溫嘉寧不緊不慢地喝湯吃飯,不敢再随意跟藺淮之搭話了。
這就是撒謊的壞處,一個謊話,需要後面無數個謊話來圓。而她着實不是個好演員,總是真情實感地代入,稍微不留神就翻車了。
藺淮之倒是比她穩多了。不僅神色淡定,心緒也從來不亂,從來不會出錯。哪怕不小心被她“帶歪”了,也能鎮靜地圓回去,溫嘉寧暗嘆不如。
吃完午飯,溫嘉寧和藺淮之陪溫女士在附近看了一場新上映的電影。下午四點多的時候,藺淮之開車帶溫嘉寧離開,溫女士以為他們是回藺家,倒也沒多問。
車子在聚會所在的地方停下,溫嘉寧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對藺淮之擺手:“謝謝您,藺先生。”
藺淮之坐在車裏望着她頭也不回遠去的背影,頓了會兒,正要再次啓動車子離開時,手機忽然響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人,是秦東來。
“藺二哥,新年第一聚,來不?”
藺淮之對秦東來最近組的局都是能推則推,但是眼下這會兒,天色暗淡,夜風漸涼,路上車輛來往穿梭,路旁行人匆匆,他似乎沒什麽想回家的心情,所以應了一聲:“在哪裏?”
藺淮之趕到海悅星辰的時候,果然一堆人在那等着。
基本都是上次在海邊聚會的那批人,包括陳錦瑜和閻雲輝都在。看到藺淮之獨自赴約,陳錦瑜眼底甚至露出喜色。
海悅星辰是秦東來開設的一個集餐廳、酒吧、酒店一體的多功能會所。一群人先是在酒吧裏選了個雅座坐下來喝酒閑聊。
這種場面,每個人身邊照例都有美人相伴。秦東來看着身旁空空如也的藺淮之,忍不住調侃:“藺二,沒帶你太太來啊?”
其他人的目光頓時都聚在藺淮之身上,尤其是陳錦瑜,眼底幾乎是帶着掩飾不住的探究和迫切。
藺淮之支着長腿,姿态散漫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她今天有同學聚會。”
秦東來立即幸災樂禍,揚起聲音:“喲,同學聚會可是最容易發生奸情的溫床……你太太該不會是去見她年少時的白月光、或者什麽暗戀對象去了吧?”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道理,繼續犀利地道:“……否則怎麽會不帶你去呢?”
藺淮之眉心微皺。
今天溫嘉寧本來是想自己打車過去,藺淮之執意要送她,倒也沒有想陪她參加的意思。同學聚會确實很少會有人拖家帶口帶家屬去的,而他實際上也算不得溫嘉寧的家屬。可她連句客套的挽留都沒有,确實令人有些牙癢癢。
waiter端着調好的酒送過來的時候,秦東來觑着藺淮之的臉色,拿了一杯酒遞過去,笑着說:“來來來,一醉解千愁。”
“哪來的愁?”藺淮之推開他的酒,淡淡道:“不喝,晚點我還得開車去接她。”
秦東來繼續嘴貧:“嘁……萬一人家說不定今晚都用不着你去接呢?”
藺淮之眼神微沉:“秦東來。”
“好啦好啦,不說了。”秦東來瞧着他臉色不對,過完嘴瘾立即見好就收,笑着招手對waiter說道:“給他來一杯白開水。”
不喝酒?那就咖啡飲料或者茶都別想,白開水,淡不死他。
一群人說說笑笑,秦東來他們幾個時不時還下到舞池裏蹦跶一會兒。藺淮之拒絕了陳錦瑜的幾次邀約,一個人靠在沙發裏,端着白開水喝幾口。
他臉色不如以往溫和,反而冷峻淡漠,像一尊面若冰霜的雕塑,疏淡高冷,直接讓周圍一些對他躍躍欲試的女人停住腳步。
藺淮之偶爾擡起頭,看着舞池裏光影駁雜,群魔亂舞的景象。
新年狂歡,或許此刻的溫嘉寧也正在與人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或許在KTV唱歌,或是像眼前這些人一樣,在舞池跳舞……
藺淮之又想起溫嘉寧跳舞時的樣子,心頭起了一點莫名的躁意。
就在耐心快要告罄的時候,他的電話突兀地響起。
藺淮之掃了一眼手機屏幕。
是溫嘉寧。
看到這三個字的瞬間,心裏的煩躁好像瞬間就淡了。
藺淮之沒想到溫嘉寧他們聚會這麽快就散了,他頓了一下,接通電話。
電話裏傳來熟悉的女聲,語調與氣息卻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
綿軟的,急促的,帶着哭音和顫抖……甚至還有極力壓抑的喘息。
“藺先生……救、救我!”
藺淮之原本松緩下來的神情驟然一凜,幾乎是瞬間起身,拔腿就往會所外面疾步奔去。“你在哪兒?還是下午我送你去的那個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