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姜明珠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可卻咬緊牙關，愣是沒喊一聲疼。蒼白的一張小臉，看着都有些扭曲。

看的餘琴都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她差點害死自己的女兒,便又忍住了，沒有上前一步。

姜大金抓住姜明珠的後腦勺,使命的往地上磕：“叫你害人！叫你害人！老子給你吃了十六年閑飯,老子還不如當初喂了狗！他娘的……”

嘴裏罵罵咧咧不斷,聽得所有人眉頭直蹙。

遲向東心中有氣，但也怕姜大金真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把閨女給弄死，便眼神示意了下王興旺。

王興旺接收到支書的示意後,趕緊上前去拉住姜大金。姜大金卻一把甩開他,粗聲粗氣道：“都別攔我。今兒個我非弄死這丫的！算老子白養了這個麽害人精！”

說着話,又開始罵罵咧咧：“你丫的不想活自己跳河死去,老子絕不攔着！你他娘的還去害人，你想上天還是咋的？！你非要拖着我們全家,拖着你那兩個弟弟做不成人！讓所有人都戳着我們脊梁骨,你就高興了是吧！你咋自己不去死？！奶奶個熊……”

這麽一罵，大夥兒便也明白了。姜大金并非是覺得姜明珠害人做錯事,而是覺得她害不成人還被發現,害怕影響到他自己兩個兒子的前程,所以才這麽生氣。

畢竟這個年代還是講究成分的。萬一她被判刑坐了牢，那她兩個弟弟的前程可就全毀了。上學、工作，哪怕是參軍都會受到影響。

姜明珠的額頭已經滲血,可眼淚卻已經不再流了。整個人像是被人失去了主心骨，軟綿綿的，随着姜大金的動作不斷起伏。感覺她眼皮都耷拉下來了，好像快昏死過去一般。

遲丹丹蹙眉,這是當爹的麽？！

盧勇看不過去，剛想上前。卻被遲家老爺子給攔下，“你還是個娃，別得罪這種惡人。”

說罷，自己直接上前吼了聲：“夠了！把你姑娘弄死，你就滿意了？！”

遲老爺子在村裏畢竟還有些聲望，加之又是現任支書的爹，又是受害者遲丹丹的親爺爺。他都說話了，姜大金沒道理不住手。

果不其然，姜大金氣喘籲籲的住了手，将姜明珠像是扔廢品一般往地上一扔：“今天便宜你了！”

姜大金在村子裏是出了名的重男輕女。家裏的那兩個兒子像是掌上明珠一般被他捧起來，好吃好喝都是供着他們。而姜明珠十四歲生日剛過，他就開始着手打聽，哪家人家要娶媳婦的，他要把丫頭嫁出去。

所以這次的事情一出來，他就準備棄女保兒。姜明珠再咋樣，他都不在乎，反正不能影響他的寶貝兒子！

遲向東：“大金啊，咱現在可是法治社會，不興以前那一套了。你這麽搞出人命來，是要吃官司的！”

衆人：……也不知道是誰剛剛要掐着點掐死張明全的。

天氣太熱，屋子裏又太悶。

遲向東看着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姜明珠，腦袋上的汗簌簌簌的往下淌。用手背随意抹了一把汗，便開口道：“明珠丫頭，你跟叔說句實話，推丹丹進蓮花池，是不是你幹的。”

哪怕到現在，遲向東還是不敢相信。這可都是他看着長大的娃啊，咋能下這狠手呢？他自诩對姜家可從來不差啊！

姜明珠趴在地面上，依舊一動不動。

邊上的小武扶了扶眼鏡，小聲嘀咕：“不會死了吧？”剛剛姜大金可是下了狠手，掐住姜明珠的後脖子，狠狠的往地上撞啊！

看着就怪吓人的。

餘琴連忙上前将姜明珠扶坐起來。突然發現她雙目無神，嘴唇發紫。整個人木讷讷的，像是個假人似的。

王興旺瞧這樣子，心下一驚：“大金啊，你家明珠該不會喝藥了吧？！”

農村人家，一有個想不開就會喝農藥。每年鎮醫院因為喝農藥去洗胃的就不下十幾個！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圍着姜明珠查看。七嘴八舌的問她到底喝沒喝藥，到底有沒有事。

姜明珠不僅一聲不吭，好似連個表情都做不了了。

而邊上的姜大金根本一臉無所謂：“死了也活該！他娘的！老子養了十幾年的害人玩意兒！死了，我們姜家就幹淨了！”

遲丹丹從沒見過這麽冷漠的父親，上前稍微查看了下姜明珠，發現她确實不太對勁。便連忙讓餘琴去找車，還是送醫院比較靠譜。

聽說要送醫院，姜大金連忙攔住：“上醫院得花多少錢？！我可沒錢！要治你們治，老子不治！”說罷，大袖一揮，居然就這麽走了！

遲丹丹沒有見過這麽絕情的父親，但衆人好像已經習以為常。對着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姜明珠是又恨又覺得可憐。

遲向東畢竟是支書，一點也不含糊。也不管姜大金到底走沒走，直接讓人趕緊拖個平板車過來，七手八腳的将姜明珠擡上了車。

人命關天啊！

遲丹丹一直在搜羅看看自己超市裏還剩多少錢，不管怎麽樣，還是救人比較重要。

就在她還在查看的時候，盧勇背着一個小包袱，擦着汗跑來了。幫着衆人一起推着平板車就往鎮上走去。

或許真的是救人心切，大夥兒腳底生風一般，沒一會兒就到了鎮醫院門口。

遲丹丹一直小跑着跟在後面，瞧着盧勇一直跟在餘琴後面，沖到醫院裏找到急診臺的沈凡。沈凡連忙帶着幾個小護士出來，将姜明珠拖進急診室，迅速找來醫生。

整個過程全都是跑的。

一開始餘琴還在擔心是不是要幾個大人湊錢交費用，畢竟急診洗胃也不是小病。可等到沈凡開出單子要交錢的時候，盧勇一把将單子奪過去，跑去收費處交錢了。

看着姜明珠已經進了急診室開始洗胃，衆人這才稍稍放寬了心。

遲丹丹突然很慶幸這個時代還沒有百草枯，若是姜明珠一時想不開，喝了百草枯，那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沒用了。

餘琴看着盧勇眉頭緊蹙，想到他剛剛那麽急切，心下突然稍有些不舒服。将盧勇帶到沒什麽人的角落，問他是不是對姜明珠真的動了心。否則，怎麽會這麽積極的給她交醫藥費呢？！

其實，問出這句話時，餘琴心裏還是發虛的。自家女兒都要跟人退婚了，還管得着人家有沒有對別人動心麽？！

或許是因為婚約已經存在了十幾年，她早就把盧勇當成自己的半個兒子一般看待了。所以才會這麽問。

盧勇抿抿唇，說道：“嬸兒，你該知道，我不愛欠人的。”

沒有多餘的廢話，眼神異常誠懇。

只一句，餘琴心下突然便了了。

盧勇從小就聰明，家世好，心高氣傲。之後家中突然出現變故，雖然讓他一夜之間被迫成長起來，但他的心氣還是高的。

這一年多來，那姜明珠雖然沒有幫上什麽大忙，但今天一個雞蛋，明天一個紅薯的，确實也幫過盧家不少。

盧勇自己可能并不需要這些，但他還有三個弟弟妹妹，自己不吃，他們也是要吃的。

今天盧勇搜刮掉家裏的每一分錢，也要救回姜明珠，說明他已經做好和她分道揚镳的準備了。而分道揚镳的前提，就是要還清他欠下的人情。

餘琴突然又高看了盧勇一眼，拍拍他的肩頭：“小勇，知恩圖報是好的。你做的沒錯，是嬸兒心眼小了。”

盧勇并沒有說話，只不過心中有了些許莫名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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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珠洗胃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洗完的，遲丹丹等了一會兒，便跟遲向東說了聲，想去看看遲建國。

遲向東摸摸口袋，發現一分錢也沒有。便讓閨女去跟餘琴要點錢：“你哥這幾天肯定也吃不好，跟你媽要點錢，買點好吃的送去。”

遲丹丹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便擡腳走了。一邊走一邊心道，自己那麽大一所超市，還不夠大哥吃的麽！

瞧着遲丹丹突然走了，盧勇連忙将自己裝錢的包袱給了餘琴：“嬸兒，要是姜明珠那還要用錢，你就盡管用！”說罷，便大步跟上了遲丹丹。

醫院裏的人并不少，穿過長長的走廊，和遲丹丹接踵而過的人一個又一個。盧勇一直不遠不近的跟着她，生怕她走丢了。

一直看到她走到關着孔曉雨和遲建國所在的區域時，他才放下心來。

還以為她要幹什麽，原來還是不放心她大哥。

盧勇覺得自己真的有些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姑娘了。

過去的她，雖然漂亮，明亮的像天上的仙女一般。可驕傲、跋扈、不講道理、思維混亂，還容易哭哭啼啼，誰要是敢忤逆她一句，分分鐘哭給人家看。

可現在呢？

雖然依舊漂亮的像仙女，但從走路的風範中看，好似多了一份英氣。識大體、懂禮貌、腦子靈活、拳腳功夫也不錯。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不管是對家裏人，還是對外人，都多了幾分分寸感。

比過去，好太多了。

這真的是一個人麽？

遲丹丹并不知道身後有人一直在打量她，她走到病房區域時，發現原本有兩個看守的，只剩下一個了。

遲丹丹不免問道：“遲建國還在這嗎？”

看守的小警衛說道：“只剩下一個孕婦了，其他的我不清楚。”

遲丹丹知道他們是有自己的紀律的，并不勉強。想着不如直接去鎮上的派出所找那個張海洋問問清楚，總不至于把她大哥給藏起來吧？！

這麽想着，遲丹丹便扭頭準備走，正好看到盧勇正不遠不近的看着她。

眼神……怪怪的。

遲丹丹走上前：“怎麽，我臉上繡花了麽？”

盧勇突然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問道：“遲丹丹，咱們還退婚嗎？”

遲丹丹想到他家田地被毀時，心裏頭突然冒出來的荒誕想法。突然心下好笑，不免揚了揚唇，整個人明媚的不像話。

盧勇：“你笑什麽？”

遲丹丹擡眼問：“為什麽不退？”

盧勇坦然的說道：“之前我以為你要跟那個……”張明全三個字他都不想再提。頓了頓，換個方向說道，“之前我是怕你看不上我，畢竟，我家條件不好。”

遲丹丹眨眨眼：“那你怎麽确定現在我就能看得上你？嗯？”尾音上翹，可愛的不行。

盧勇突然覺得心跳都有些紊亂了。不自覺的從胸口口袋裏把那根“棍”拿出來，放進了嘴裏吮了吮。

遲丹丹看了眼，驚訝道：“這還是那天我給你的棒棒糖？你怎麽吃完還不扔啊？”

盧勇：“還有點甜味。”

盧勇嗓音天生有些低沉，像大提琴一般。遲丹丹心道，他以後就算不搞餐飲發家致富當首富，去做個配音演員，也是不錯的。

遲丹丹清了清嗓子，假裝低頭摸口袋，實際上從自己的随身超市中又拿出一根棒棒糖塞給他：“想吃就說，不用不好意思。”

盧勇看了看手裏的糖，跟上次咖色包裝不一樣，這次居然是個粉粉嫩嫩的包裝外皮。不免蹙了蹙眉，左看看右看看。

新包裝？

她哪裏來的這些新鮮玩意兒？！

是……有人送嗎？

張明全？

遲丹丹瞧見了，以為他只是好奇，便脫口而出道：“上次是巧克力口味的，這次是櫻桃口味，我都挺喜歡的。”

盧勇“嗯”了一聲，并沒有問出心中的那些疑問。默不作聲的将糖放進了胸前的口袋裏，用手心護好。

遲丹丹并不在意他的這些動作。

一邊往回走，一邊側頭跟盧勇說着上一個話題：“其實退不退婚的，你自己看着辦吧。不用給我留面兒，我不在乎那玩意兒。男兒志在四方，你要是想出門闖蕩，你就去。說不定外面真的有你的一番新天地呢！”畢竟他可是未來首富啊。

盧勇突然有些震驚。沒想到她一個小姑娘，居然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這次田地被毀後，他确實是有想法要放棄種田，出去謀個職業。只不過因為家中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而且還沒想好該去哪裏闖，所以還沒有成行。

遲丹丹想了想書中關于盧家四子的發展路線，便又說道：“曼曼應該多讀書，她記性好，以後搞個學文創作一定沒問題；盧健膽子大，去南方多看看比較好，比如搞個房地産，肯定很有前途；盧偉呢，心思細膩，從小事還是做起，買賣小商品，也能成才！”

著名編劇，地産大鱷，以及小商品之王。

以後這盧家四子參加什麽節目，說起自己成功之路的啓蒙人。遲丹丹光是想想，都很興奮！

扭頭看見盧勇一臉驚訝的樣子，遲丹丹繼續“劇透”笑道，“你呢，可以試着做做美食餐飲，絕對掙錢！”頓了頓，又說道，“說不準，還能成為一方首富呢！”

饒是盧勇再成熟冷靜，也從未想到過眼前的人将自家的幾兄妹的性格前途都安排的好好的。并且，對自己居然有這麽大的期許。

頓時心裏頭像是塞滿了絲絲縷縷的棉花糖，甜的不行。

“遲丹丹，你什麽時候想的這些事？”盧勇頓了頓，還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兄妹幾個……你是什麽時候有這想法的？”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遲丹丹的規劃中有自己家人，盧勇心裏就很甜。

遲丹丹眨眨眼：“剛剛。”

盧勇：……

兩人邊走邊聊，一直出了醫院的大門，都沒說清楚退不退婚的事兒。

然而盧勇心裏明白，哪怕眼前的人日後再怎麽跟自己胡來，再怎麽罵自己不配，自己也不會輕易的同意退婚了。

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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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河鎮本身就不算大，所以兩人沒走多久，就到了鎮派出所。

進去問了問張海洋在不在，裏面的人只說張海洋出警去了。然而出什麽警，又到哪裏出警了，并沒有告訴他們。

畢竟也是有紀律的。

遲丹丹謝過小警察便出了警局，長呼一口氣：“找個大哥還真難。”

盧勇知道她是真的擔心遲建國，便說道：“你先回去吧，我在這幫你等人。”

遲丹丹搖搖頭，覺得還是好好回家等結果比較好。畢竟，就像遲向東和餘琴說的那樣，要相信組織。

兩人繼續往回走，遲丹丹突然想到自己超市升級的問題。便又打起了盧勇家那三畝水稻田的主意，問他那些廢了的水稻田有什麽打算。

盧勇搖搖頭，一提到這，他就變得落寞起來。今年的收成肯定大打折扣，交完公糧，還不知道夠不夠幾兄妹吃的。

遲丹丹便跟他做起了生意，讓他把所有的麥穗都收集起來，賣給她。

“你放心，我不會占你便宜的，我按照市場價給你！”遲丹丹拍着胸脯保證道。

盧勇好奇壞了：“你要那些半生不熟的稻穗做什麽？”

遲丹丹：“你放心，我也不是做慈善，保證自己不吃虧，也不會讓你吃虧！”

雖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遲丹丹既然想要，那他就給。至于錢不錢的，他可不會要她的錢。

兩人說着話便回到了醫院，聽說那姜明珠已經轉到了病房中，人也脫離了危險。

遲丹丹聳聳肩，一臉無所謂，扯着餘琴的胳膊便準備回村了。

對于要害自己的人，遲丹丹能坐到這一步，自認已經夠大度的了。

餘琴招呼沈凡對村裏的姑娘多關照些，沈凡應了。

王興旺不免說道：“嫂子你也太厚道了！”那姜明珠可是要害死遲丹丹的人，餘琴居然還對她這麽好！

餘琴搖搖頭：“好歹是條命！”

王興旺嘆口氣，幾人便又推着空的平板車回了村。

而遲向東帶着小武，以及張明全寫的材料書，直接去了鎮政/府。找了相關的鎮領導彙報了這件事。

遲向東還是不敢相信姜明珠那麽瘦小的一個丫頭，居然能做出要害死人的事兒。所以，遲向東打算直接放手，全權交給鎮領導處理這事兒。

并且，他也和鎮領導說了，他算是受害者家屬，所以根據規避原則，他就不出面了。

鎮長林文正好從市裏頭開會剛回來，聽到這個事情後很是震驚。

這可涉及到了跨村聯合作案，還涉及故意殺人。

不敢耽誤，連忙召集了鎮裏的相關領導，一起開會研究這事兒。

瞧着鎮長已經确定要管這事兒了，遲向東心裏頭也算是舒服了不少。無論如何，他總歸是要為女兒讨回公道的！

他遲向東的女兒，怎麽能白白受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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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向東出了鎮子，便悠悠哉哉的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又想了想大兒子和閨女的事兒，想着建國到底該咋辦，又想着閨女和小勇到底退不退婚。

想的一個頭兩個大。

等他走到村口時候，卻發現餘琴和遲丹丹在那等她。且村口好像還停了一輛……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