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學識還不足罷了。随後,老爹嚴肅地審視了我片刻,像是知曉了我在欺瞞他一般,不過好在他沒有戳破。
自此,我每日清晨都起得極早。起榻後,我想得再也不是要如何逃脫今日的讀書或是演戰,而是思慮要如何才能讓讀書變得有趣一些。人的改變似乎總需要些理由,而那個少年毋庸置疑就是我改變的理由。
匆匆地用完早食,我就趕去了書房,善謀跟在我身後,不言不語。
到了書房,我拿起桌案上攤放開來的書簡繼着昨日所看的內容閱讀下去。認真地讀了大約半個時辰,我不由得攥緊了拳頭,逼着自己去忍耐書中的無趣。真不知曉那個少年是如何将這些書讀畢并記下的。
“姑娘……”看着我緊握的雙手,善謀有些擔憂地喚我,“歇息會吧。”
我猶猶豫豫地轉眸看了她一眼,然後搖首。善謀,你知不知曉我要快點把自己變得有學識起來,我要快點有資格同那個少年并肩。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三個時辰……
我的拳頭越攥越緊,手心的指印也越來越清晰,痛感也越來越明顯。
“姑娘……”善謀又是喚我,“晌午了,你也該休息片刻了。”
看看窗牗外,果然已是日上中天。回顧了一下我這三個時辰的成果,我不由得笑起對着善謀道:“善謀,你看我又看了半份書簡了。”
這種喜悅感其實很奇妙,有幾許先苦後甘的滋味。
“姑娘。”善謀無奈地笑着搖頭,“我很少見你這般愉悅。可是,你這般又讓我心疼得緊。”
“心疼?”我不解,“善謀你該開心的,你看我現在很聽你和爹娘的話。”
“聽話不是這樣的,讀書也不是這樣的。”拉過我的手,善謀慢慢推開,指着我手掌中滿布的指印,憐惜地道:“用這種方式逼自己讀書是會讓人心疼的。”
我笑笑地收回手,搓了搓,然後無所謂地說:“等我習慣了這些無趣的書就不會如此了。”
“姑娘!”善謀不滿地瞪了我一眼,質問我,“到底是為何?為何你會突然之間如此刻苦的讀書?”
“善謀,你不要置氣。”賠笑着搖了搖善謀的胳臂,“我知曉你心疼我,可是善謀,這是我第一次有想要認真做的事情。”我想認真地學習,我想認真地讓自己有資格和他并肩。
“你……真是……”善謀嘆氣,“要是知曉你認真起來會是這般,我倒是願意你永遠都不要認真。”
“我要是永遠都不認真,娘親又會說我一直五歲長不大了。”把頭靠在桌案上,我有些疲憊地道:“善謀,我睡會,半個時辰後你喚我。”
“姑娘……唉……”随後,善謀責備我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直至消失不見。
睡夢中,我似是回到了未來,我抱着《三國志》一遍一遍地翻閱着《蜀書·諸葛亮傳》那幾頁。我還面紅地耳赤地和個別不理智的人争論着說孔明不是言過其實,他沒有不如任何人,你們喜歡其他的人請不要通過蔑視孔明來表達自己的喜愛。
然後場景驟變,在片片翠綠的竹林中,那個少年一身月白色布衣,仙姿絕色。而我正在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有些急切……
“阿碩——阿碩——”恰在我快要靠近到那個少年的時刻,略帶怒氣的聲音在我耳邊爆炸一般地宣揚開來。
下意識地蹙蹙眉,我皺着鼻子極是不想夢醒。可是,夢中的場景終究還是漸漸淡去換成了我熟悉的書房的景致。接着,我就看着老爹嚴肅的面容,他瞪着我恨不得在我臉上瞪出個洞來一般。
“爹。”我揉揉惺忪的雙眸,扶額對着老爹承認錯誤,“女兒不是故意要睡着的,就是想要休息片刻。本來是叫善謀喚我的,可是她沒有……”
想到善謀,我不禁尋找起她的身影來。可是尋遍了整個屋子我都沒有找到善謀的身影,反而吃驚地發現如今已是霞紅一片,寒鴉歸巢了。
壞善謀竟是沒有喚我,害我白白浪費了一下午的時光。我的半份書簡啊!
老爹卻再次出乎我意料地沒有責備我,他只是敲了我的頭頂一下,問道:“龐公那日到底同你說了什麽?”
我嘻嘻笑,掩飾:“爹不是問過了。龐德公只是說我學識不足來着。”
“那你近來如此刻苦讀書就是因為龐公的話?”老爹的面色明顯有些不好,像是随時要動怒的模樣。
我揣測着要怎樣答才能抑制住老爹的脾氣,不由得一句話在腦子拐了十幾個彎,才放出來道:“不算是,就算龐德公不說,女兒也覺得自己學識淺薄,委實不該再虛度下去。”
“你這覺得為何以前沒有?”老爹又敲了我的頭頂一下,“阿碩,你可是我的女兒,你什麽性子我清楚得很,你剛才的那些話中多少真話多少假話,我也是清楚得很。”
老爹,其實我雖然身體是你的女兒,但是魂靈不是啊。因而你所謂的性子到底是指我的還是指那個丢失的女娃娃的?
“……”心虛地笑笑,我無言以對。
“你若是不說改日我親自去問龐公。”老爹的面色又冷了幾度,讓我不自覺地向後挪了挪位置。
繼續揚唇笑,我道:“爹,你去問吧,龐德公若是願意告訴你,那日就不會對我耳語了。”
随後,老爹徹底怒了,恨不得擡手就給我幾個巴掌。不過最後他還是沒有下手,只是怒氣沖沖地道:“此後半月你不準再入書房。”
我哭喪着臉,腹诽道,老爹你真是越來越知曉如何責罰我了。
“爹,女兒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半月不準入書房,也就是意味着我将會少閱讀十本書以上,那麽我離他的距離似乎又拉大了。
“錯哪兒了?”老爹蹙眉,臉色沒有半分好轉。
“錯在……”我還真不知曉錯在哪兒,“錯在……女兒錯在不該瞞着爹龐德公的言語。”
拿起書簡,老爹直接就往我的頭頂打去,他氣得雙手發顫,怒道:“不知悔改就罷,你還不知錯處!”
頭被打得極疼,我覺得很是莫名其妙。我不知曉為何我不喜讀書時老爹要責罰我,此今我好好讀書了他還是要責罰我?
“爹!”我揉着頭頂,倔強着言:“女兒甘願受罰,不過還請爹允許女兒繼續讀書。”
把書簡換成了手,老爹又是敲我,他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有些發顫了,“現在你不僅是半月不僅進書房了。你若是想不出你錯在哪就永遠都不要進書房了!”
“那我偷偷進來,反正爹總會出去赴會的。”我表明自己要讀書的決心,威脅老爹。
“我會命人把書房鎖起來。”老爹畢竟是老爹,不可能讓我随心所欲。
“我可以撬鎖。”
“你若是撬了鎖,就一輩子都不用再進書房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爹……”我換招,不和老爹作對,改央求,“你就讓我讀書吧,我保證以後會乖乖地聽你的話的。”
“妄想。”擺擺手,老爹拒絕和我商量,“趁着這個時間你好好地自省,順便思慮要如何準備善謀的及笄之禮。”
“善謀的及笄禮?”我疑惑,詢問,“爹要為善謀準備及笄禮?”
雖然轉移了話題,不過老爹的氣還沒有消,他只是簡短地答:“善謀陪着你這些年,也算是幫了我和你娘不少了,一個及笄禮我們還是該給她的,到時候我會去請善謀在義陽的爹娘來。”
“善謀一定會很開心的。”我笑。
雖說我知曉善謀的及笄禮不會很隆重也不會很正式,但是對于古代為婢的女子來說能有一個及笄禮就已經極是不錯了。
“那爹和娘會給善謀送什麽禮物?”聽聽爹娘的想法,我也好做做參考。
老爹瞪我,道:“在想好給善謀送什麽禮之前,你最好給我想出你到底錯在哪裏了。”
我撇嘴,直說知曉了知曉了。
不過,等我真正地知曉了自己錯在何處的時候,那時我已是某個娃娃的娘了。“不養兒女,不知父母愁”果然是沒錯。
只是此時我心裏想得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那個少年,你知不知曉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意外再會是初識
我詢問善謀想要什麽賀禮,善謀卻是笑笑說不用,她說平日裏我待她已經足夠好了,因而無須在她及笄之時再贈賀禮。我卻是搖首道,善謀,平日裏是你待我好,不是我待你好。你照顧了我五年,我從未給你贈送過賀禮,這次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推脫不收。拗不過我的善謀只能無奈地笑笑道,好,至于贈送什麽随意就好。
思慮着善謀的家境,我自是不該送些不值錢的東西,但是,我覺得我和她的情誼又委實不該用金錢來衡量。幾番猶豫之下,我終是決定要送善謀一對發簪。一只白玉簪,用我平日省下來的錢去買;一只木簪,我自己雕刻。
抱着刻刀和木頭,我匆匆地往老爹的院落趕去。我并未學過木刻之活自是不知曉要如何雕刻木簪,再加上老爹責罰我半月不準進書房,我又不能去尋本木刻的書來看看,因而只好去尋求老爹教授或是他準許我再度踏入書房。
只是,我沒有想到此時老爹的院落中會是眼前這般景象,一方石案,圍坐着七八個人,有老有少,談笑風生。而我一眼就在那七八個人中瞧見了那個少年,粗糙的布衣,高雅的氣度。看到他我不免就想起了龐德公的話來,頓時面紅耳赤。再見他的激動為窘迫所代替,我轉身就是要逃。
“阿碩。”可惜,還不及我轉身,老爹就是将我喚住。
回身,我得體地笑喚,“爹。”然後紛紛向在座的其他人施禮,“各位叔伯有禮。”那七八個人中,徐庶、孟建等人皆是幾近而立之年,以我目前的年歲喚他們叔伯自是無過。
“你可不能喚我叔伯。”司馬徽笑笑起身,來到我面前和藹地同我道。
看着司馬徽花白的頭發和胡須,我甚以為然地改口,喚,“司馬爺爺。”
見我喚他爺爺,司馬徽滿意地捋胡須,同我爹道:“你這姑娘可是越來越讨喜了,懂禮知趣得很。”
“她若是真的如此懂禮知趣就好了。”老爹不以為然地搖頭,戳破我,“她平日頑皮得很,也就在外人面前知些禮數。”
我更是窘然,很想央求老爹稍稍給我留些顏面,特別是那個少年也在的時刻。
“月英不知爹爹有客到此,打擾到了諸位委實失禮,這就先退下了。”既然央求已是來不及,我還是急忙逃跑得好。近來,我着實不想再見那少年,縱使他是我思慕的人。
“無事無事。”司馬徽不知我的窘迫,好心好意地寬慰我,“我們同你爹也只是聚聚罷了,你若是有事,直接詢問你爹就好。”
聞言,我看了看老爹,見他面色無異才上前和他道:“爹,我想給善謀送個木簪。我能否進書房去找本書嗎?”以目前的狀況看來,老爹是不可能親自教授我了。
“你知曉你錯在哪了?”老爹淡漠地問我。
“……”老爹,你太狠了。
“女兒還是等改日爹爹有空時再來吧。”說罷,我抱着木頭和刻刀,自覺地準備離開。
“等等。”再度将我喚住,老爹對着司馬徽道:“你那學生不是會些木刻嗎?”
“想要他教你家姑娘?”司馬徽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一直淺笑卻默然的少年,“那你自己問他好了。”
讓少年教我?我偷偷瞥了他一眼,還是覺得不太想見他,遂趕忙擺擺手,阻斷老爹和司馬徽的對話道:“女兒覺得還是不要麻煩諸葛先生的好,再說善謀的生辰還早,不急于一時。”
老爹卻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一般,問着那少年:“不知可否?”
“此乃小事,黃先生無須如此客氣。”少年淺笑起身,說道:“亮年少,還無法懂得衆位之苦樂,陪黃姑娘刻木也算是解乏了。”
話畢,他就信步向我走來,步履沉穩,君子雅然。而他身旁的徐庶卻是嬉笑着言:“你就謙虛吧。”
“我何時謙虛了?”少年回頭笑着反駁徐庶,“亮自覺自己可比于管仲、樂毅,亦是将才。”
“管仲……樂毅……”徐庶聞言沉吟了一番,然後拍桌大笑:“你倒是真有管仲、樂毅之才。”
恍然,我想起了《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中的兩句話來,“亮身高八尺,每自比于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謂為信然。”
而他卻是對于徐庶的“謂為信然”不置可否,和善地笑着同我道:“走吧。”
他身高八尺,略有些消瘦,而我身高不過六尺有餘罷了,才到他的胸膛處。我仰首看向他俊逸的臉龐,不知所措。我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如此真實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即便是上次論辯我也覺得他是有些虛幻的。
拉了拉衣袖,我遮蓋住自己有些顫抖的雙手,然後揚起大方得體地微笑,颔首。
領着他到了前院的涼亭中,我把木頭和刻刀置放在桌案上,接着對他施禮,道:“月英勞煩諸葛先生了,還請先生見諒。”
他淺笑,“姑娘無須多禮。不知姑娘想雕刻怎般模樣的木簪?”
“雙股簪,簪尾處刻上梅花。”我簡略地向他形容。
聽罷,他拿起我置放在桌案上的木頭和刻刀稍稍比劃了下,然後準備下刀。我卻是急忙阻止他道:“諸葛先生,我這木簪是要贈予女子的。”我隐含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他若是親自動手了,這木簪就等于是他贈予善謀的了。男子贈予女子的發簪,在古代的意義可不單純。
似是理解了我的言下之意,他淺笑着将木頭和刻刀遞給了我,指導我,“要制雙股簪首先就要雕刻出雙股簪的模樣,将木塊的中間挖空,剩下的兩邊自為兩股。”
小心翼翼地挖去了木塊地中間部分,我遞到他面前,詢問,“可是如此?”他微笑颔首,繼續指導我接下來的步驟。
因是要指導我,他不得不屈身和我并肩。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我突然很想伸手撫摸。可是,我的理智到底戰勝了我內心的沖動。我克制着自己的雙手,假裝和他才是初識般地言語,“上次論辯,月英只知諸葛先生文韬武略卻不知諸葛先生對于木刻亦有所善。”
“亮兒時早孤,沒有金銀給幺弟置辦玩物就只能學着木刻,久而久之,想不會也有些難。”他泰然地同我解釋,俊臉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淺笑和溫和,雙眸中無波無瀾,好似年少早孤并不是什麽值得他難過的事情。
“月英兒時也極想要個弟妹,可惜娘親的身子不好,未能再給月英誕下任何的兄弟姊妹。”不知是該因為提及到他早孤的事情而噤聲還是出言安慰的我,選擇不着痕跡地跳過那個話題。
他唇角的淺笑卻是因着我的話深了些,他道:“你此今本還小,所謂的兒時又還能有多小呢?”
“我不小了。”我不樂意地搖頭,“我如今已是十二歲了,在等三年就要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
“三年還早。”他笑笑,“在你長大的這三年,天下怕是要劇變了。前些時日你我論辯,才是袁紹出兵伐許,如今曹操已是帶兵前往黎陽。江東的孫策也要出兵征讨廬江的劉勳。”
“你為何會知曉這些?你不是不想出山的嗎?”我好奇。明明論辯之後他同龐德公說自己覺得隐居好于出山,既然他喜好隐居又為何要關注天下大事呢?
“防患于未然。”他笑答,“就如黃先生要讓你學習歷史兵法一般。如今天下變得太快,襄陽遲早要受到株連,若是真的到了那時,我并不介意出山保全我的家人。”
“那天下英雄你又想要選誰?”
“能禮賢下士,仁德禮義之人。”他又是笑。
這樣的人,劉備嗎?
“但願天下不要變得太快。”我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刻刀,“我還想安适地活在荊州,不為烽煙所擾。”
“你也無須過早擔憂,黃氏畢竟是荊州大族,縱使劉表日後失了荊州,黃氏大約也不會受到威脅。”也不知他這些話是不是寬慰我。
……
随後,我同他一邊研習着刻木,一邊研讨着天下大勢,直到日暮。臨離別時,他同我道,“和那些名士談論久了亂世天下,再和你這小娃娃談論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我笑着強調,“我不是小娃娃,還有三年我就及笄了。”
他卻是笑着搖首,言:“你還未及笄自是小娃娃。還有,你也委實不該喚我叔伯。”然後就同司馬徽他們一起離去了。
我看着手中已有了大致形狀的雙股簪,不可自抑地笑起。
諸葛先生,此番才算是你真正地初識我吧。不過,我卻是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初識你了。你說,這是不是很不公平?
作者有話要說:
☆、姑娘已到許親時
善謀的及笄禮很簡易,但是因為有了善謀日夜思念的爹娘而變得有意義起來。及笄禮中,善謀的娘親拿着我贈予善謀的白玉簪替善謀绾發,意味着從此善謀再也不是孩子了。
我立在一旁觀禮,有些羨慕善謀可以早于我成人。拉着娘親纖細的手,我低聲道:“娘親,阿碩要怎麽樣才能快點長大?”
娘親則是笑着蹲下/身來,把我摟在懷裏,笑答:“阿碩不用着急,很快你就會長大了,很快的。”她的懷裏不是我所期待的馨香,而是濃烈的苦藥味,有些刺鼻。記憶中,娘親很少照顧我,也很少抱我。她的身體似乎一直不太好,長時間修養在床榻上,喝着苦澀的中藥。
随後,我聽見她接着道:“我們阿碩初誕生的時候還只是小小的一團,如今就是這麽大了,娘親還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擡起細可見骨的雙手,娘親和藹地和我比劃着。我看着她消瘦的身子,枯槁的容顏,有些心疼地道:“就算阿碩長大了,娘親還是一如既往的美貌。”
五年前的黃夫人遠還沒有此今這般消瘦。那時的她眉眼如畫,膚白若雪,柔美嬌弱,乃是極為标致的古代美人,一颦一笑都能牽引人的心思。可惜,紅顏易老,美人遲暮。
“你這小嘴啊,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娘親拿食指戳了戳我的眉心,語氣滿含寵溺。
我說:“娘,爹爹生阿碩的氣了,不讓阿碩進書房了。”可是,阿碩真的不知曉自己到底錯在哪兒了,想了這麽久都沒有想出來。看看前方正在給善謀主持及笄禮的老爹,我有些無奈地慫搭着腦袋。
“你是不是又頑皮了?”娘親扶正我的腦袋,替我理了理額前的碎發,道:“你要知曉你爹即使是責備你也是為你好的。”
“阿碩知曉。”老爹是标準的嚴父形象,雖然他時常對我板着臉,可是他對我的疼愛,我還是可以感受到的,“阿碩近來很乖,每日都早起讀書,只在晌午才休息片刻。”
聽罷我的話,娘親就是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你這般不知休息,你爹自是得同你置氣。你是爹和娘最寶貝的人,我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不好,不論是勞累還是不開心。”
原來竟是這般。我豁然開朗地抱着娘親,親了她的臉頰一下,笑語:“阿碩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不讓爹娘還有善謀擔心的。”
“阿碩,你終是學會長大了。”娘親欣慰地看着我,卻略有些哀愁地道:“娘親倒是突然不期望你長大了。”
“為何?”我疑惑。
“因為我們阿碩長大就要離開爹娘了。你此今已是十二歲,再過些年你爹就該為你許親了,許了親後只等你及笄就可以嫁人了。”娘親不舍地撫着我的頭發,替我解惑。
嫁人……我的腦海又自動浮現起那個人的面容來。其實,娘親,女兒不孝,竟是想要快些嫁人了。
……
善謀的及笄禮後,我同老爹說我知曉錯處了。老爹漠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問我錯在哪裏了。我笑笑站在老爹面前,兩手負在身後,姿态端正地言:“父母之樂在于兒女之樂,阿碩不該讓爹爹心疼,不該對自己不好。”
“你娘親同你說的?”老爹坐在桌案前,緊繃的臉并沒有因為我的言語而放松絲毫。
我自是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然後低首準備接受老爹的責備。老爹卻是同我道:“阿碩你長大了,爹不會事事都責罰你,但是爹希望你能明白爹的苦心。”
“阿碩未曾當過父母,很多時候自是不懂爹娘的苦心。但阿碩已是不小了,知曉什麽才是對自己好的,對自己不好的。所以,阿碩會學着明白爹娘的。”當以往直接責罰我的老爹不再事事責罰我,而是和我說起道理來,我想我是真的要長大了,不僅是在我自己的心目中也是在爹娘的心目中。
在未來,二十歲的我仍是心性幼稚。因為那時的我一直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即使是離家上大學我也未曾脫離過他們的保護。後來,穿越,我離失了我在未來的父母,思念和無助告知我,李栖,沒有人會在那般不求回報地待你好了,你該長大了。所幸,穿越成為黃月英,我遇上了老爹和娘親,又給了我溫暖的羽翼,守護着我在亂世安然自得。但是,我該長大了的事我沒有忘。
“笨姑娘。”老爹對我招招手,讓我坐到他身邊去,他說:“爹覺得有些事也該同你說說了。”
我自是乖乖地坐在老爹身邊,安靜地等着聽他同我說事。老爹說:“阿碩,爹想在你及笄之前就為你把親事定下來,不知你如何作想?”
“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碩無異議。”事實上,我倒是贊同得很。雖然我如今年歲還小,但是先把那人定下來也好。
“那若是過些時日爹就去幫你定親呢?你可覺得早了些?”
早,我自是不覺得早,可是,“娘親不是說要再過些年再為我許親?”
“原本爹也是這般想,不過那時爹的心裏倒還沒有個适合的人。如今既然有了,爹也就不想多做拖延,再者那人年歲也不小了,爹擔心不等你同他許親,他就是要娶親了。”老爹耐心地同我解釋。
我卻是吃了一驚,訝然道:“爹的心中已有了人選?!”
老爹,其實我心目中也有了人選。萬一你選的不是我想要的,那我是不是就得同你鬧別扭或是逃婚了呢?
“你既已說了婚姻之事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人選的事,你就無須多管。”老爹對我的反應微有些不悅,瞪了我一眼後,繼續同我道:“爹只是想同你說那人雖是家道中落,年少早孤,但是品性才學皆是極好,日後想必不會有負于你。”
家道中落,年少早孤,品性才學極好?老爹你所選之人該不會就是我所選之人吧?
不等我發問,老爹又同我言:“那人家境不如黃家,若是這門親事許下,你嫁過去後不得驕縱蠻橫,揮霍無度。”
“爹。”等等,你等等再叮囑我這些,我此時只想問,“你為我選的人可是隆中的卧龍先生?”
随後,在漫長的寂然之中老爹緩緩地點了點頭。他言:“那孩子的才學你也是見識過,德操等人對他評價亦是極高。據爹親自觀察也甚是為然。因而爹想能配得上我們阿碩的非他諸葛亮莫屬。”
聽罷,我雙手顫抖得厲害,連寬大的衣袖都被帶得顫動起來。看着老爹,我張了張唇卻是說不出話來。
老爹,這個打擊委實有點大……
看着我異常的反應,老爹卻是錯會了我的意思,他蹙了蹙眉,不悅道:“莫非你不滿意這門親事?”
“不是不是。”我急忙擺手,總算是言語如常了,略帶擔憂,我問:“阿碩容顏醜陋,而諸葛先生傾國傾城,難道爹就不擔心諸葛先生會拒絕這門親事?”
“他定然不會。”老爹回答地極為肯定,胸有成竹的模樣,“只是不知阿碩你到底願意與否?”
不是都說人選的事我無須多管了,怎麽還問這話。我笑笑道:“爹爹可知曉論辯那日龐德公到底同阿碩說了什麽?他說‘小姑娘,你思慕那個少年對不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你亦如是。不過,你若是想要配得上他,就得好好增加學識了,以你目前的學識想要和他并肩怕是有些困難。’這話阿碩記得一字不漏。”
說來也是奇怪,我的記性并不算極好,過耳不忘這種事情是決然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可是偏偏我記住了龐德公的話,如此深刻。
而老爹聽完我的話後愣了愣,然後朗然大笑起來。邊笑,他還邊敲了我的頭頂一下,道:“你這不知羞的姑娘……真是……”
“不過,我思慕他的事情還請爹爹不要同他說。”既然初識已是不公平了,那麽思慕是不是該公平一下?
“也好。”老爹卻是自己給我的要求作出解釋,“這般,他也不會覺得我們阿碩不知羞了。”
我哪裏有不知羞?以我真實的年歲就是在未來思慕人也不算是早了,何況是在古代。
而彼時的我還不知曉老爹之所以在聽了我的話後笑得朗然并不僅僅是因為我思慕上了我未來的夫君,還是因為他的詭計得逞。只因我同諸葛亮從論辯到教授我刻木皆是老爹刻意而為的。他早在初識諸葛亮的時候就有意把我托付與他了。
老爹啊老爹,不知曉名士是不是都像你這般“陰險”呢?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善謀的及笄禮是很不正規的。
☆、卧龍鳳雛皆風華
建安四年年末,張繡、張勳率衆投降,被封為列侯。後,曹操領軍至官渡。
建安五年年初,董承等人謀洩,皆伏誅。劉備亦被曹操戰敗,丢失妻子,其部下大将關羽更為曹操所獲。
不過與亂世的紛亂相比,荊州這裏就要安寧得多。同年四月,諸葛亮弱冠,行冠禮,取表字“孔明”,并準備娶親。老爹适時向他提出許親之事,言:“聞君擇婦;身有醜女,黃頭黑色,而才堪相配。”孔明聽畢,笑着沉吟片刻,然後欣然答應。
随後,鄉間小娃娃多了首童諺,歌曰:“莫作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
善謀初在外聽聞這首童諺時,神情頗為糾結。回到黃府後,她瞧着我的目光亦如她的神情。苦讀中的我自是被善謀這般目光看得有些發毛,遂放下手中的書簡,不解地問:“善謀,你為何這般盯着我瞧?”
“我們姑娘哪裏醜了?”扳正我的臉,善謀将我的容貌細細地看了多遍,頗有些不滿地道:“那些娃娃真是眼拙。”
聽罷善謀的言語,我就更是疑惑了。笑着推開善謀的手,我追問:“什麽醜?什麽娃娃?善謀,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善謀卻是倏地就笑起來,眸光流轉,道:“難道先生為你許親的事你還不知曉?前些時日隆中的卧龍先生弱冠,先生就同他定下了親事,要将姑娘你嫁予卧龍先生為妻。如今府外的那些孩童都在傳唱着:‘莫作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
“哦。”我淡淡地應聲。只是,不知何時我的手已是攥得緊緊并帶着微微的顫動。無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雙手,我同善謀道:“善謀,什麽時候我也能如你一般聽到那些童諺?”
五年多以來,我極少邁出黃府。讀書、逃學、休息似乎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成了我這些年的固定生活模式。若不是突然間有些羨慕善謀可以聽聞此童諺,我怕是永遠都不會覺得我此今的生活頗有些無趣了。
掩嘴偷笑了許久,善謀道:“先生何時說過不允你出府了?”
“啊?”我驚訝。
“先生既是從姑娘兒時就教授姑娘歷史兵法,又怎麽會把姑娘養在深閨呢?倒是姑娘你一心想着學些女子的事,怕是自己不願意出府吧?”善謀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怔了怔,然後笑着央求善謀,“你帶我出府吧,我想去市間瞧瞧。”
……
而一直待在深閨的我未曾想到我認知中安寧的荊襄竟是眼前這般模樣。熱鬧的街市,來往熙熙攘攘的百姓,本是極為繁華熱鬧的景象,卻是多了道路兩旁緊挨着的乞丐。那些乞丐衣衫褴褛,縮在牆角,連面容都分辨不清。安樂的百姓,貧苦的乞丐,頗有些天堂、地獄相交之景。
我跟在善謀身後,拉了拉她的衣袖,詢問:“城中為何會有這麽多的乞丐?難道姨父已經支撐不起荊州了嗎?”娘親蔡氏乃是大家之後,有妹一人嫁予荊州之主劉表劉景升為妻,如此,劉表就是成了我的姨父。
順着我的目光,善謀哀憫地看着那些乞丐,道:“這些乞丐原本也是尋常的百姓,只是天下戰亂,家破人亡,為了安身就只能逃亡來此了。”
“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