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很可憐。”我停住步子,凝視着那些人,平淡着陳述。

“是啊,他們很可憐。”善謀颔首,聲音卻有些哽咽,“可惜我們幫不了他們。”

再度拉了善謀的衣袖,我笑道:“善謀,你不要難過,天下總會太平的,他們總會有家的。”

“姑娘不難過嗎?”見我安慰她,她艱難地笑了笑,反問我。

“不難過,只是有些同情罷了。”我搖搖頭,回答,“既然我們幫不了他們,為什麽要難過?難過亦是不能改變現狀。”

善謀笑,摸摸我的頭,道:“你終究是朝着先生希望的方向長大了,這樣的姑娘在亂世中遠要比一般女子安樂得多吧。”

我點點頭,默然地答應該會。從小,老爹就逼我去看史書,給我講天下大勢,這般境況我自是聽得不少,也恰是因此在我看到這些乞丐的時候同情多于難過。

“走吧。”牽起我的手,善謀別扭地把目光從那些乞丐身上挪開。

我笑笑,跟着善謀走。只是沒走幾步,我就聽到一個不悅的聲音遠遠地響起,那聲音說着:“你給我快些,若是天黑之前趕不到隆中,我定要責罰你。我倒要看看那所謂的‘卧龍先生’有何雄才……”

大約是人的聽力在自己所在乎的字眼響起時會變得特別好的緣故,嘈雜的街市,我竟是清晰地聽到了這個聲音。聞聲望去,只見一個青衣男子步伐匆匆,面色不悅。不過由于距離不太近,我看不清那人的容貌。而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灰衣小童,一樣的步伐匆匆。

然後“哐當”,他撞上了一個緩緩過街的小乞兒,那小乞兒瘦瘦小小的自是被撞翻在地。随之,他身後來不及止步地小童亦是與他撞到了一起,跌倒在地。我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撲哧笑起,惹得善謀不解回眸。

伸着手,我指向男子的方向,邀善謀同我一起觀賞。善謀好奇,拉着我走近了些。于是,我看清了男子的相貌,方臉,濃眉,中人之姿,倒是他身後的小童長得粉雕玉琢,可愛得緊。

男子随後回首瞪了小童一眼,然後上前拉起摔倒在地的小乞兒,關切地問:“你有沒有摔傷?”

小乞兒卻是急忙地掙脫男子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許久,他才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輕輕搖頭。被小乞兒的動作逗笑,男子道:“你多大了?爹娘呢?”

“七……七歲……爹娘死了……”小乞兒有些怯生地答,答到爹娘死了的時候他的小身子顫了顫,淚水滴落在地。

“餓嗎?”絲毫不嫌棄小乞兒的髒亂,男子伸手揉了揉小乞兒的頭發,親和地問道。

點點頭又搖搖頭,小乞兒最後跪了下來,抱着男子的腿道:“公子,你行行好……行行好……施舍我個餅吧……”

嘆息着把小乞兒扶起,男子給了小乞兒一些錢,曰:“拿着這些錢去買吃的吧。吃飽了去找份工,或許可以活下去。”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小乞兒又是跪倒,給男子行了幾個拜禮以後才爬起來,歡欣地攥着錢跑開了。

陪着我看戲的善謀卻是倏地唉聲嘆氣地道:“他的錢會被搶走的……那些乞丐不會放棄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機會的,即使是欺負一個孩子……”

聞言,我看着那個漸漸跑遠的小身影,突然有了一絲絲的難過。這就是亂世中的孩童嗎?孤苦無依,就是想吃個飽飯也困難得緊?

“若是他連那些錢也守不住,餓死是遲早的事。”不知何時那個男子已立在了我和善謀的面前,意味深長地道。

“啊?!”我來不及反應,被男子吓了一跳。

男子卻是笑嘻嘻地言:“小娃娃,你盯着我看做什麽?”

偷看好戲被發現了……

我窘迫地笑笑,答:“無意無意。”若不是他說出“卧龍先生”四字,我是斷然不會注意他的。

話畢,我反拉着善謀轉身就準備走。他卻是伸手把我拽住,審視我半晌後道:“小娃娃,你是不是黃家的姑娘?”

“呵呵……”我傻笑,一時間想不出該怎麽答。

“黃發黑膚,不該有錯。”男子轉而笑起,“你就是與那卧龍先生定下親事的黃阿醜?”

黃阿醜……我撇撇嘴,不滿地反駁男子:“你才阿醜!”

他也不惱,只是笑道:“聽聞你雖是女子卻是才學過人,我倒是想見識見識。”

“怎麽見識?”我詢問。

“前些時日曹操領兵至官渡,曹袁之戰不久将起,不如你我賭誰輸誰贏吧。”他思慮了片刻,然後緩緩地道:“若是你贏了,我就信你是有才之人;若是你輸了,你就讓你爹去向諸葛亮退親如何?”

“這不公平,我贏了對你沒有任何不利,我輸了卻得賠上終生,我不賭。”這麽不劃算的賭局,就算我能确保自己獲勝也不想賭。

“那你說你贏了要我如何。”

“我若是贏了,你就得告知我你要去隆中做什麽。”

“好。”男子爽快地答應,“那你說說你賭誰會贏。”

“曹操。”我笑答。

斂唇一笑,男子道:“好吧,你贏了。我去隆中就是想去瞧瞧諸葛亮為何可以得‘卧龍’的稱號,我很不悅有人得號在我之上。”

“得號在你之上?”我重複着他的話,問:“你是誰?”

“在下龐統,字士元,號鳳雛。”

作者有話要說:

☆、姑娘嗜酒無人阻

龐統……默然地掂量着這個名姓,我客套地同男子道:“原來是荊襄有名的鳳雛先生,月英眼拙竟是沒有認出。說來,月英一向傾慕名士,曾想等有一日見了鳳雛先生定要好好交談一番,不過既然鳳雛先生今日日暮前還要趕往隆中,我也就不便叨擾了。如此,月英與先生就此作別吧。”

自認言辭得體,我笑着向他施了禮,作別。他卻是好笑地揚眉,言:“你就不怕我前往隆中是要對卧龍先生不利?”

“天色已是不早。”我答非所問,看了看天色,道:“鳳雛先生若是再耽擱下去怕是真的要天黑了。”

“倒真是個聰慧的姑娘。”聽罷,他笑着亦是同我施禮作別,“如此統就先告辭了。”

唇角含笑,我微微颔首。看着龐統漸漸走遠的背影,善謀随即蹙起秀眉,不悅地說着:“這鳳雛先生好生奇怪,随意地和姑娘做賭就罷了,好好的竟是要拿姑娘的婚事做賭注。”

“他是逗我的。”轉眸看向善謀,我笑着解釋:“哪有人做賭會賭對方已經知曉答案的題目?龐統不會不知曉司馬廬論辯之時,龐德公詢問孔明的時務恰是袁曹之争。再者,他這般時辰趕去隆中,想必已有了借居隆中的準備,如此,他與孔明應當也是相識的。”

聽罷我的解釋,善謀會意地颔首。随後,她也是觀了觀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府了。”

我卻是有些哀怨,“我還沒有好好的逛逛市集,怎麽這麽快就要回去?”

笑着搖頭,善謀解答:“我們出來的時候已是不早,如今耽擱了這麽久自是該回府了。”

“善謀我們今日在外用晚食可好?”我甜甜地揚笑,有些向善謀撒嬌的嫌疑,道:“我聽聞這市間的酒肆極是佳好,酒好、菜好,還可以聽到許多天下大事,不如我們就去酒肆用晚食吧。”

緊緊地蹙起眉頭來,善謀責備我,“酒肆那種地方着實不是姑娘該去的。而且姑娘若是不回去用晚食,先生怕是要責罰你的。”

“善謀,你和爹爹似乎總是知曉該拿什麽治我。”不滿地撅着唇,我不情願地和善謀妥協。在黃府我最敬畏的就是老爹,其中多半是由于老爹對我向來嚴格的緣故。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個緣故便是我一直欽佩着老爹。我欽佩老爹的品格、欽佩老爹的才學,也欽佩老爹的名士身份。

善謀狡黠地笑起,舒展了先前緊蹙的眉頭,道:“所謂‘知女莫若父’,先生又怎麽會不懂得治你呢?而善謀一直伺候着你,六年多的時間也足夠了解你了。我們姑娘其實是個極好的姑娘,就是頑皮了些。”

“我最近都很乖,沒有頑皮。”自老爹讓我再度進入書房之後,我的時光多數消磨在了書簡之中。再也沒有像以往那般想盡辦法逃着不讀書了。

“姑娘認真讀書是有緣故的吧,如此又怎麽能說你近來很乖?姑娘只是為了那個緣故不得不乖罷了。”善謀調笑我,有些好奇地問道:“這麽久以來姑娘從未多言過司馬廬論辯之事,善謀着實好奇是什麽緣故竟是會讓姑娘如此今這般。”

捂着嘴,我搖頭,笑言:“不能說,不能說。”

“姑娘大了,也有心事瞞着善謀了。”故作委屈的嘆息,善謀道:“只怕不久後姑娘就不需要善謀了吧。”

“是啊是啊,我不要你了。”我依着善謀的話,往下說去,“等我及笄,就不要你了。”

“難道姑娘初及笄就要嫁予諸葛先生?”善謀轉笑語為認真。點頭,我笑答:“姑娘我思嫁了。”其實,想嫁予孔明是一回事,會嫁又是另一回事。這具身體即便是到了十五歲也是年少,年少的小娃娃要承受住成親後的那些事着實有些艱難。因而,我想得是最早也要等到滿了十七歲再嫁。不過,我不能讓善謀陪我等到十七歲,再等個四年,善謀就是雙十了,在古代是老姑娘了,縱使她已有了定親的良人,也難免不會被嫌棄年歲太大。

“姑娘早嫁也好,這樣就會有人管着姑娘了。”善謀笑着言,可是笑着笑着她卻有些落寞地低斂起眉眼來,哀傷的模樣。

我拉着她的手,笑道:“阿碩會永遠記得善謀的,記得善謀的好,記得善謀的恩……”

随即,善謀釋然地笑。

……

回到黃府時恰是晚食時候,老爹坐在桌案前淡然地看着我和善謀從外歸來,未置一語。判斷着老爹的反應,我終是徹底相信善謀的話了,他的确沒有要将我養在深閨的打算。

“爹,阿碩以後可以時常出府嗎?”笑着坐到老爹身邊,我殷勤地給老爹布菜。

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老爹吃下我給他布施的菜色,然後緩緩地道:“你今日去哪些地方?”

“哪兒也沒去。”惋惜地搖頭,我把今日在外的諸事同老爹講述了一番,“只是看到城中有無數的乞丐,無家無食。”

“對此你作何感想?”老爹問道。

“亂世天下苦的是百姓。”我答,然後一邊用食一邊同老爹言:“阿碩沒有什麽感想,只是希望這亂世可以早些結束罷了。”

話畢,老爹反過來給我施菜,道:“多出出府也好,有些事你總是要親眼見到的。爹爹不希望你成為一個不知世事的姑娘,你應當知曉。”

“知曉知曉。”我誠懇地颔首,“爹爹希望阿碩德才兼備,能夠在這亂世安然地活下去。”

“不過什麽地方你該去,什麽地方你不該去,自己心裏要有計較。”神情柔和,老爹語重心長地提醒我。

再度颔首,我看了看立在一邊的善謀,然後谄媚地笑着詢問老爹,道:“爹,不知這酒肆阿碩能不能去得?”問完這個問題,善謀頓時有些嗔怪地瞧着我,對我眨眨眼提醒我不要亂說話,不然又要被老爹責罵了。

老爹的反應卻是在善謀的意料之外。他先是對着善謀言:“善謀,你去拿壇酒來。”說完,老爹又同我道:“從今日起你每日晚食陪爹爹喝上幾盞,一月後就是可以去酒肆了。”

“爹這是要提升阿碩的酒力?”四歲以前我沒有記憶,但是四歲以後的事我皆是記得的。在我的記憶裏,我從兒時到如今都沒有碰觸過酒。

“酒肆雖亂,人龍混雜,但是酒肆也是個好地方。”老爹言,“若是真的想要了解天下大事這酒肆不可不去。”

這麽說來,老爹是準許我去酒肆了?我情不自禁地笑起,“還是爹爹好。善謀還說酒肆那種地方不是我該去的,硬是将我拉了回來。”

“善謀說得也是沒錯。原本你是世家大族之後,既是身為女兒身就該有個姑娘家的模樣。只是,你是爹和娘的獨女,又是出生在這亂世之中,所以爹爹不能讓你像其他女子一般最後落得任人魚肉的境地。”老爹言。

此番我瞬間就明白了老爹的意思。世家大族之後的女子有時遠要比尋常人家的女子更是不幸,就說蔡邕的女兒蔡文姬,遠嫁匈奴十二載,不得歸故鄉。再有邺城的甄宓,亦是世家大族之後,袁紹兵敗,她被曹丕強納為妻妾。

世家大族的女子背後往往都牽扯了太多的利益關系,她們因而也往往成為利益的犧牲品。而我并不想成為那些被利用或是被犧牲的女子,所以不管是為了孔明還是為了自己我都勢必要增加自己的學識。

思慮完這些,善謀恰好抱着酒壇過來。還未拆封的酒壇,已是散發出淳厚的酒香來,那香味好聞的醉人。據說,古代的酒皆是由糧食釀造而成,極為醇正,與未來的那些酒精制品出入甚大。

老爹給倒上一盞遞到了我面前,言:“初次嘗酒,喝得慢些,多吃些菜。”

接過酒盞,我細細地瞧着裏面有些渾濁的液體,腦海裏随之浮現無數與“濁酒”有關的詩句。濁酒、古人、風雅……這些個詞似乎總能被聯想到一起,大有不會喝酒之人枉為古人之味。如此,也不知曉那個人的酒量如何,是嗜酒如命還是淺嘗辄止?

含笑将酒盞靠近唇瓣,我慢慢地吞咽下去,有些辣有些嗆人,不過嗆人之後就是綿長的香醇,齒頰留香,還是挺好喝的。

一杯、兩杯、三杯……我喝得興趣盎然,老爹在旁看着也不阻止我。善謀卻是有些看不下去,想要阻止我的嗜酒之行,卻是被老爹攔住。于是,她只能幹巴巴地看着我的臉越來越紅,說話越來越迷糊,前言不搭後語,絲毫沒有邏輯可言。

“此生能為黃月英,乃是我之最幸!”這是我後來唯一記得自己酒醉後說過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命運弄人惹後悔

一月後,我開始頻頻出現在酒肆之中。期間,結識了兩位頗為交好的酒友。這兩位酒友乃是兄弟二人,長兄喚良,年方十四,比我長上一歲。其弟喚谡,年方十一,比我小上兩歲。二人雖是年少卻皆是才俊,尤其是其兄良,學識言論皆是過人,在我看來亦是該算在名士之流。

彼時,我被交友的喜悅沖昏頭腦,并未注意到二人名字的問題所在。也因此在往後的許多年裏,我曾無數次地想若是我在初識時就猜測出了他們的身份,那我一定不會同他們交好,尤其是那個名為谡的小男孩。自然,此時的我并不知曉。

名喚谡的小男孩,生得俊俏,小小年紀已是五官端正。他還生了個甜嘴,每每見到我都會親切地喚我“姊姊”,聲音軟軟糯糯的,帶着童音,很是好聽。而他的兄長良比于他就是有些不同了,良長得一般,眉毛中還夾雜着些許白色,着實醒目。良待我客氣守禮的很,初識喚我“黃姑娘”,相識久了也只是喚我“月英”。

此今已是寒冬,屋外大雪紛飛,銀裝素裹。我披着大氅,坐在酒肆的桌案前溫酒,等待着良和谡的到來。猶記秋日時,我們談論何時喝酒最适,谡言冬日最宜。他說冬日寒涼得緊,若是可以品得一盞溫酒,可就是暖到心裏去了。被他說動,我與他們約好等到寒冬時定是要來酒肆共品溫酒的。

看看天色,大約也是到了約好的時辰。我置放好酒盞,滿上溫酒,等三個杯盞全滿了之後,谡軟軟的童聲就是傳了過來,他高興地喚我:“姊姊。”然後撲到我懷裏,抱着我道:“外面真是寒涼,我都快凍死了。”我看着他被凍紅的笑臉,有些母愛泛濫,笑着就把溫熱的手心貼到他的小臉上,輕輕地揉起來。

“阿谡!”良卻是在他身後不滿地喚他,道:“你已是不小,再這般賴着月英怕是于禮不合。”

回首對着兄長作了個鬼臉,谡抱着我更緊了,他喃喃着:“姊姊,你真暖和,像娘親一般。”

“我可不是你娘。”笑着捏了捏他的臉,我言:“若是我這般年歲就有你這麽大的兒子了,會吓死人的。”

“要是我可以抱到我娘也是會吓死人的。”谡笑着接我的話。他的娘親其實早在誕下他不久後去世了,從小跟着父親和兄長長大的谡對于年長的女子難免有些依賴。

聽着幺弟提及娘親,良頓時就心軟了,看着谡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他搖頭入座,然後同我道:“前些時日的事不知你可聽聞了?”

“什麽事?”前些時日我多是費心于讀書,并未過多的關注天下大事。

扭了扭,谡從我懷中擡頭,道:“許攸叛投曹操,官渡之戰,袁紹敗績。”

“原來是這事。”我笑笑,拿起酒盞遞給谡。

谡接過酒盞,有些不解地盯着我瞧,大眼睛轉了轉,然後問道:“姊姊,你不吃驚嗎?兵力較弱的曹操竟是戰勝了兵力強盛的袁紹。”

“不吃驚。”我自己也拿起酒盞,淺嘗一口,才言:“去年我就知曉官渡之戰袁紹必敗了。”不,準确地說,我早在很多年前就知曉了。

聽罷,良和谡皆是有些驚訝地看着我。谡更是拉着我的衣角,好奇地問:“姊姊,你怎麽會在去年就知曉?”

不過,不等我解答,良就是思慮出了答案。他道:“想來月英也是推測而來的吧,這樣的戰争,依着曹操和袁紹的用人、用兵之法,想得出結果也不難。”

“良兄果然是大智之人。”伸着酒盞,我敬良。良這個人确有名士之才,只是不知怎麽竟是從未聽聞過他的名。

“你我既是友人,就不要這般恭維了。”良搖搖頭,随後接着道:“如此說來,這曹操也是個知人善用的人,日後若是投主,他也是佳選。”

投主?我疑惑:“良兄此意是要投主出山?”

微微颔首,良道:“如今亂世,身為男兒自是有治國安民之心,我想着等自己弱冠就事主。”

“那良兄可思慮過投于劉備帳下?”既然從未聽聞過良的名聲,我也就無法知曉他的終屬。如此,我倒不如将他拉入劉備的帳下,也好為孔明鋪路。

“那個販履織席之徒?”良還沒有說什麽,谡就是不滿地說起來,“那人窩囊得很,屢戰屢敗,遲早是被誅殺的下場,姊姊你怎麽會向我兄長推薦這麽一個人?”

聞言,良看向了我,道:“我倒是想聽聽你同我推薦這人的緣故。”

“其一,劉備乃是中山靖王之後,又是皇帝親封的皇叔,先且不說這身份承認的人有多少,但至少也算是皇親國戚,日後争奪天下也算是理所當然;其二,劉備帳下大将良多,關羽、張飛等人不容小觑,雖然此今關羽還在曹操帳下,但是以關羽的忠義,他勢必要回劉備帳下的;其三,劉備雖是屢戰屢敗,但即便是敗了無數他還是沒有被殺,這就證明他有過人之才,昔日高祖不也數敗于項羽,最後不還是得了漢室天下。照月英看這種人才是真正的亂世霸主;其四,劉備從一個販夫走卒到如今的身份,努力不言,但是他的野心絕然不能忽視;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劉備禮賢下士,廣得民心,即便是假仁假義,只要百姓肯信也就是真。”列舉着劉備的優勢,我有條不紊地向良介紹。

“這般看來,劉皇叔倒還真算是個明主。”被我的言論說動,良深思許久後道。

“那日後我同兄長就投于劉備帳下。”谡已是作出了結論,他笑着道:“姊姊,你說好不好?”

“這也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不是想要左右良兄和阿谡。”我不答谡的話,卻是和良解釋,“關于投主這種事,良兄還是自己做主的好。”

“那你若是男子,你可會投于劉備帳下?”良詢問我。

“未必。”我誠實地答。若我是男子,我也就不會對孔明有任何的男女之情了,自然也不會為他去入劉營。與劉備相比,曹操和孫權的綜合實力要好得多,“只是,我到底是女子。”

“如此說來,你這般贊揚劉備予我和阿谡是有緣由的?”依着我的言語推測下來,良很快找到我如此言論的結果。

“有,只是不能說。”對此,我亦是誠實,“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依你的才學我為何會從未在襄陽聽聞過你的名?”

“姊姊?你竟是沒有聽過我兄長的名?”谡瞠目結舌地瞪着眼睛,道:“難道你不知曉……”

“‘馬氏五常,白眉最良’,小娃娃,你難道沒有聽過此等鄉諺。”就在谡準備出言的時候,酒肆的門扉處,一個熟悉的笑語傳了過來。

來不及思慮這句話,我就轉首向門扉處望去,龐統、徐庶等人此時正立在那兒笑着看我,其中竟是也有孔明。孔明看見我的時候,對我淺笑了笑,溫文儒雅。用力捏了捏手上的酒盞,我對他亦是揚笑。

笑語的龐統,随即對着孔明道:“你這未過門的妻子倒是有趣得很,姑娘家的竟是跑到酒肆裏來。也不怕承彥責罰。”

“此事是我爹應允了的。”我解釋,對龐統也是對孔明。

“承彥似乎從來沒有把她當作姑娘教養。”孔明只是微笑,“這般教養的娃娃本就與尋常女子有些不同。”

又是娃娃……我不滿,“早就說了我不是娃娃了。”

他失笑搖頭卻不和我辯駁。随後,他們一行人在鄰桌坐了下來,要了些酒食。而與我同桌的良和谡看着他們有些發怔,許久之後,良才率先反應過來,起身對龐統施禮道:“閣下是鳳雛先生?”

“嗯?”龐統看着良似笑非笑,“你見過我?”

“曾有幸見過先生一面。”良似乎有些緊張,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趁着良和龐統交談的時間,我開始思慮起龐統的話來,“馬氏五常,白眉最良”?這般說來良和谡皆是馬家的人?馬良……馬谡……

馬谡?!

“姊姊。”是時,谡疑惑地拉着我的手,詢問,“你認識這些名士?”

我卻是吃驚地推開他道:“你是馬谡?”

天啊,我是有多愚蠢,竟是沒有發現他們名字裏的問題。良和谡,襄陽人,有才之人,除了馬家的兄弟還能有誰?懊惱地扶額,我往後退了幾步,面色有些不好。

“姊姊,你怎麽了?”見我推開他,馬谡有些委屈地看着我,眼睛裏隆上了薄薄的水霧。

此時此刻,我卻是啞口無言。有些人不該靠近卻靠近了,有些人不該相識卻相識了,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可怕之處。

作者有話要說:

☆、婚期定于游學後

成為黃月英後的一生,我極少後悔什麽,縱使是多數結局并非美滿的事情我亦是不悔,只除了認識馬谡這一件。

看着面前頗為委屈的小男孩,我的思緒有些紊亂。先且不說日後的其他種種,就是孔明斬馬谡,這件為無數未來人耳熟能詳的事情就足夠讓我郁郁寡歡了。原本,我想馬谡不過是言過其實不可大用的人罷了,到他的死的時候,我會默然地看着眼裏,然後漸漸忘記。而如今,當我腦海中那個虛有其表的馬谡變成眼前可愛的男孩時,我突然有些不忍。

使勁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我對馬谡笑着搖首,道:“沒什麽,只是有些驚訝你們竟是馬家兄弟。”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命運被注定,因而我無法告知馬谡日後會發生什麽。而我亦不能改變那些既定的事情,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抽出自己的情意,阻止孔明和馬谡深交,如此就算日後馬谡死了,我應該也不會傷懷了吧。

明日起我決然不會再來這間酒肆,也決然不會再和馬谡和馬良有什麽交集。

“姊姊,你不喜我們家的人嗎?”馬谡眨了眨言,扁着嘴,要哭的模樣。

笑着揉了揉他軟軟的頭發,我搖頭,“沒有啊,你們兄弟二人皆是有才之人,我又怎麽會不喜你們呢?”

“真的?”馬谡凄苦的小臉頓時燦爛起來,異常地讨人喜愛。我笑笑颔首,卻是沒有說話。

而此時馬良和龐統已是相談甚歡。他們同桌而坐,杯盞碰撞,酒言肆意。我見後拍了拍馬谡的背脊,道:“阿谡,我還有些事就先行離去了。你同你兄長和這些名士多多談論定是會受益良多。”

“嗯。”不疑有他,馬谡乖順地點頭,嬉笑着道:“那阿谡下次再同姊姊品酒。”

“好。”敷衍一答。我拿起置放在桌案邊的簦(簦,古代的類似傘的物什。),緩緩起身。出于禮數,離開前,我還同龐統他們拜別了番,言:“月英家中有事就先行離去了,臨離去前望諸位酒言盡歡。”話畢,我快步出了酒肆。

酒肆外,依舊是大雪紛飛,寒風瑟瑟,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我撐起簦。那人卻是淺笑晏晏地立在我身後,道:“此時風雪甚大,我送你回黃府吧。”我回首望向他,五指緊握着簦柄泛起白來。我問道:“你不同鳳雛先生他們品酒嗎?”

“原本我們今日就是要去黃府的,只是士元貪酒,欲等用完溫酒再去。”他信步上前,接過我手中的簦,笑言:“可惜我不喜同不熟識之人同桌品酒,就想着先前往黃府也恰好送送你。”他的手大而修長,輕握在簦柄之上,極是秀氣好看。而我與他共立于簦之下,更是聞到了他身上淺淡的墨香,微醺。

“那不知是我該謝你還是你該謝我。”低着頭,我笑問。然後,我聽到他悅耳的聲音,言:“你我之間又何須言謝?”

你我……我的臉微微有些發起熱來,擡頭看向他俊逸的側臉,我道:“聽聞你答應了我爹的說親。”他颔首,薄唇輕啓,“雖說你年紀還小,但是你這般有才學的女子倒是少見。想來娶你也該是件不錯的事情,再者我需要黃家的權勢地位。”

“黃家的權勢地位?”身子不由得一震,我吃驚地看着他,挪不動腳步。他卻是依舊淺笑,停着步子立在我身邊,道:“既然你要嫁予我為妻,我想此事就不該瞞你。我娶你的緣由其中多少有些想要借助黃家的權勢替我保護幺弟。不過,我娶了你定不會相負。”

“那我爹選你做我的夫婿可也是看定了你非池中之物,日後定能護我周全?”釋然地再度笑起,我問。亂世的親事終究是沒有單純的,史書中如是、現實中亦如是。或許,可以這樣說:沒有什麽親事是真正的單純的,沒有目的的。

“你懂得倒是不少。”他笑言:“承彥這般教養你,雖然能讓你存活于亂世之中,但是終究讓你過早得知事了。”

“這般難道不好?我爹還嫌我太過于少不知事了。”想起老爹的嚴肅模樣,我不由得撇撇嘴,道。

他霎時失笑,言:“是亮錯會,你終究還是個小娃娃。”

不再糾結“小娃娃”這個稱呼的問題,看着他溫潤的笑,我道:“孔明……我可以這般喚你嗎?”轉眸看我,他溫和地言:“阿碩,我即可以喚你的小字你又為何不能喚我的表字?”

“孔明。”我喚。

“嗯?”他答。

然後,漫天的風雪,漫長的歸家之路,他陪着我、給我撐簦。我雖是從未來穿越而來,但是未來的我即使接受着無數新思潮的沖擊,如單身等,還是期待着可以有一個值得依靠一生的男子,陪着我白頭偕老。

那麽,孔明,阿碩所期盼的就只是與君共老罷了,你能否滿足呢?

……

因是風雪極大的緣故,即使是撐着簦,我和孔明回到黃府時還是滿身雪花,雪白片片。等在門房處的善謀,看見我這般模樣,焦急地迎上來,責備道:“都說今日風雪較大,你偏要出府,此今好了,滿身雪花,也不怕凍着。”

回想起早晨善謀想盡辦法阻止我出府,我不由得笑起,捏捏她的手,說着:“我不冷。”想我身上穿着棉衣,又裹着大氅,即使是雪花落了滿身也沒有那麽容易濕到內裏的。

“不冷?”善謀沒好氣,擡起我捏着她的手,道:“手這麽寒涼還不冷?”

“你知曉的,我一到冬日就容易手腳冰涼和寒冷無關。”我縮回手,讨好地笑。被我的言語和神情逗笑,善謀無奈道:“罷了罷了,你快些随我回居室換身衣物吧。”

我卻是轉眸看了看身邊的孔明,對着他言:“我先送你去我爹那兒吧。”他含笑搖首,曰:“我可等其他人領我去,你還是聽這位姑娘的話先行回屋換身衣物。”

聞聲,善謀才注意到我身旁的孔明。擡眸看了他一眼,善謀有些羞怯地拉着我到一旁,言:“你怎會帶個男子回來?萬一惹人閑言碎語,就是麻煩了。”

“他是來尋爹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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