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我無奈解釋,然後也不管善謀就回到孔明面前,道:“我無礙,還是先送你去爹爹那裏得好。”
他也不再拒絕,笑笑跟在我身後,由我引着他前往老爹的院落。老爹此時正在書房,端坐在桌案前,看着棋盤思慮着什麽。輕敲了敲門扉,我喚:“爹爹,孔明來了。”
“進來吧。”老爹卻是頭也不擡一下,回答得有些機械。無奈地對孔明聳聳肩,我和他踏入書房。老爹為人向來嚴肅認真,尤其是在專研學問的時候,更是專心致志,無暇分心。看來,他此今是被面前的棋局絆住了。
看着那棋局,孔明淺笑着伸手拿子落子,然後老爹亦是拿子落子。幾拿幾落之下,兩人竟是無聲無息地下起棋來。接下來的戰況頗為慘烈,孔明手執的白子漸漸被老爹的黑子代替,最後只剩下孤零零的幾個,我不禁替他捏了把汗。這棋局,我是希望孔明贏的。
“最後一子,你若是落子不當勢必就該敗了。”老爹得意地笑起,對于贏棋已是勢在必得。孔明依舊淡笑,“那可未必。”随後白子緩緩落下,頓時絕處逢生,将原本士氣正高的黑子反逼到絕路。戰果,此時已經不言而明。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輸棋的老爹亦是笑着,卻是不忘死要面子,“可是我有些乏了,不想再下了。”
孔明也不戳穿他,雅然地放下手中的棋子,笑道:“士元貪酒,約莫日暮才到。”
“意料之中。”老爹從棋盤前起身,審視了我一番,問:“今日大雪,你又去了酒肆?”
我微微颔首,“品了些溫酒還遇上了孔明他們,随後就回來了。”
“這倒是巧得很。”老爹倒了杯熱茶遞給我,接着又和孔明說到:“阿碩如今豆蔻之年,還有兩年就要及笄,不知你何時來迎娶?”我喝着熱茶,随即被嗆到,不住地咳嗽。
老爹,議論婚期這種事情,你們不是該瞞着我談論嗎?怎麽現在就如此光明正大地在我面前談論起來了?
“我想等阿碩滿十七再迎娶她過門。”看了看我,孔明笑答:“等我在德操那兒學成,就想要出外游學,以三年為期,待我游學歸來之時就娶阿碩過門。”
十七……孔明所想與我所想竟是如此巧合地契合了。
聽罷,老爹點點頭,同我道:“阿碩,你自己如何看?”
“阿碩無異議。”我又咳了好些下,才接着言:“但是阿碩有要求,孔明迎娶我那日,我一不坐轎,二不騎馬,三不乘船(古時民間的旱船)。不知可否?”我在四年等待的同時也該讓諸葛先生為難為難,不然豈不是又很不公平?
我說完,老爹和孔明皆是沉默了片刻。然後老爹爽朗地笑起,“好好好,孔明,我這女兒也不是你随意就能娶到的。”孔明卻是笑着看我,言:“可。”
作者有話要說:
☆、姑娘終究是女子
糊裏糊塗地商議好婚期之後,我就被趕回了居室。居室中,善謀已是準備好了我要更換的衣裳。她還貼心地替我燃了暖爐,塞在我手裏,很是暖和。我抱着暖爐,縮在桌案前,拿起從書房裏帶出來的《史記》細細地閱讀起來。恰好看到《司馬相如列傳》裏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我随即想起《鳳求凰》來:“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迩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颉颃兮共翺翔!凰兮凰兮從我栖,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想着,我彎了彎眉眼。
“善謀啊……”緩緩地将目光從書簡上挪開,我看向随侍在旁的善謀。只是,善謀似乎看了我許久,目光灼灼,讓我在初接觸到的時候吓了一跳,不禁驚呼出聲:“你這是?”
眨了眨眼,善謀靠近了我一些,頗為意味深長地道:“姑娘,你是許了親的人了,切莫和其他男子接觸過多。”
其他男子?我疑惑了片刻,然後幡然醒悟,善謀此時的思緒還是停留在孔明身上的。笑着放下書簡,我揚眉,“善謀,在你看來今日同我一起歸來的那男子是什麽身份?”
“一身布衣,但氣度斐然,應是名士之流,那人生得也極是俊逸……”說到孔明的樣貌,善謀不禁滿面緋紅,嬌羞得很,羞着羞着,她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叮囑我道:“雖說那公子看着佳好,但是姑娘還是要顧些禮法的。姑娘的心思,善謀還是能看出些的。”
我不住地搖頭,理直氣壯地反駁善謀,“我既未同那公子有任何逾矩之為,亦未向那公子言明過心意,何來不顧禮法之說?”
“怕只怕你日後做出什麽逾矩的事來。”善謀無奈嘆息,“姑娘雖是識時務之人但是性子執拗,善謀怕你認定了那人就會做出什麽違背倫常的事來。”
忍俊不禁,我再裝不下去,笑了好一會兒才同善謀道:“那你可知曉那名士之流的公子恰是家住隆中,稱號‘卧龍’?”
善謀聞言一愣,反應過來後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她捏了捏我的臉,佯裝怒氣:“你先前是故意逗着我玩的?”
我誠實地點頭,樂不可支。然後将話題轉回到我原先想同善謀說的事情上來,我道:“善謀,你覺得我若是同爹爹說我想學琴他可會應允……”
“姑娘!”還不等我說完,善謀就是阻止我,“你這心思怎麽還沒消?”
“不一樣,不一樣,善謀,你先聽我說完。”看着善謀的反應,我就知曉她又将我想要學琴的事情聯想到前些年我千般萬般不願學兵法歷史的事上去了。我認真地向她解釋,“前些年我不想學兵法歷史是因為我覺得姑娘就該有姑娘家的樣子。可是那些兵法歷史學久了,我也就不覺得無趣了,反而從中受益良多。我此番想學琴,只是對此有些興趣罷了,再者那些名士不是也有不少會彈琴的嗎?”孔明、周瑜這些三國名人不是都會些琴藝的嗎?在古代,可沒有人會說琴多是女子去學。
聽了我的解釋,善謀會意地點點頭,然後同我說:“若是姑娘将這番話告知先生,先生或許會應允。”
“那我就找個爹爹高興的時機同他說了?”征詢着善謀的意見,我已是躍躍欲試。微微颔首,善謀沒有再阻止我。善謀是老爹種種吩咐的執行者,若是連善謀都覺得我的想法可行的話,那麽老爹多半是會同意的。
掩嘴偷笑一陣,我囑咐善謀,“你去拿件披風給諸葛先生送去。”歸來的時候,孔明的身上亦是滿身雪花,此時他的外衣想必濕了大半。
“哪裏有披風可以給諸葛先生送去?姑娘的太小,夫人的定是不能用,只除了先生的可以,可是拿先生的披風是要同先生請示的。”善謀無能為力地同我解釋。不過,不等我抱怨,善謀就是笑着點醒我,“善謀聽聞近來夫人正在給先生縫制披風,如今想來也是做得差不多了。”
了解了善謀的言外之意,我笑着抱住她,道:“善謀,有你真是太好了。”
……
因是娘親身子不好的緣故,老爹特地将居室搬到了僻靜的地方,四周花樹圍繞,季季美景。看着滿園的粉色,嗅着淡淡的梅香,我如入仙境。只是從娘親的居室中傳來的陣陣咳嗽聲将我拉出了所謂的仙境。不覺地加快了腳步,我直直地往娘親的居室趕去。
輕扣了扣門,屋裏響起了中年婦人的聲音,那聲音中氣十足,顯然不是娘親的。我依稀記得伺候娘親的人恰是個中年婦人,那婦人老實本分,細心體貼還會些醫術,是老爹花重金請來的。原本,黃府的下人不多,就是善謀除了照顧我外也要做許多旁事,但是這個中年婦人不同,她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好娘親,照看好娘親的身子,也算是“業有精專”了。
婦人看見我的時候,眯眼笑了起來,眼角的褶皺也多了些,她道:“姑娘這是來看夫人的?剛剛夫人還同我說到你呢。”我看着她亦是笑笑,像個孩子般地問:“是不是娘親又同你說我不乖了?”
“沒有。”婦人對我招了招手,讓我進去,她還替我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道:“夫人說姑娘如今也是到了許親的年紀,過些年怕是就要嫁人了。”我聽罷微為羞澀地笑笑,低首随着婦人入了內室。
初進入內室,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仔細一觀,只見內室的四角都置了暖爐,娘親的手上還抱了一個,臘月冬寒卻像是溫和的春季一般。別看老爹這人平時待我嚴厲刻板得緊,但是對待娘親他可是難得的溫潤細心,冬日的時候怕娘親凍着,夏日的時候又怕娘親熱着,頗有些二十四孝老公的架勢。為了娘親他更是頂着家族的壓力,不再娶妻納妾。因而,我長到十三歲依舊是黃家的獨女,沒有任何兄姊和弟妹。想來娘親倒是個有福的女子,可以嫁得老爹這樣佳好的夫婿。
只是,娘親和老爹的親事亦是有着權謀交易的。當年,蔡氏有二女,為了穩固蔡氏的地位以及家族的安穩,我的外祖父分別将二女嫁予了老爹黃承彥和荊州劉表劉景升。娘親作為長女,嫁入了同為大家之後的老爹,讓黃氏成為蔡氏可以依附的力量,再加上老爹的名士之名,蔡家從中自是獲益良多。我的姨母,也就是那位歷史上頗具名氣的後母--蔡夫人嫁予了劉表劉景升為妻,讓蔡氏在荊州的地位步步高升,更為我的舅父蔡瑁在劉表帳下謀得了好權位,自此蔡氏成為荊州不可動搖的世家大族。而老爹和劉表願意迎娶蔡氏兒女,無非也是覺得可以蔡氏家族中漁利。
想想我就是嘆息,亂世的親事終究是務實得有些傷人。即便是老爹和娘親如此舉案齊眉的夫妻之情,開始也不過是一場交易一場利用。
“外頭那麽冷,你怎麽來了?”正在縫制衣物的娘親喚回我的思緒,略有些心疼地道:“看你這小臉都凍紅了。”
“阿碩想娘親就來了。”我無所謂地笑笑,擡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頰,然後湊着溫熱起來的臉頰到娘親面前,說着:“剛才在院子裏就聽見了娘親的咳聲,娘親近來是不是又病了?”
“娘親的身子不好,再病也不過如此了。”凄苦地搖頭,娘親道:“若是以後娘親不在了,阿碩要好好照顧自己和爹爹,知不知曉?”
“呸呸呸……”一連說了許些個“呸”,我蹙着眉頭,不滿,“娘親就是胡說,你若是不在了,阿碩就和爹爹去找你。”娘親香消玉殒是遲早的事情,我早就知曉。可是,知曉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做了五年餘的黃月英,我早已把她和老爹當作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作為兒女的我,自是聽不得娘親那些不好的話。
“你這姑娘,莫要亂說話。”娘親放下手中的針線,輕輕地拍了我的嘴巴一下。随後她把我抱進懷裏,極為認真地道:“我們阿碩要和爹爹活很久很久,知不知曉?”
“阿碩能,可是爹爹不能。”我反駁,“沒有娘親,爹爹也會沒有的……”以老爹對娘親的情意,我的話決然不會是假。
聞言,娘親愣了許久。許久之後,她濕潤了雙眸,哽咽着低聲:“是啊,阿碩說得沒錯,若是娘親沒了,爹爹也會沒的……”“那娘親就要快些養好身子,陪着爹爹白頭。”我搶着娘親的後話,說得認真而期待。
“好……”艱難地颔首,娘親應允。
“娘親同阿碩可得說話作數!”縱使是自欺欺人,我也想要這個答案。撫着我的發頂,娘親終是在我的期待中緩緩點頭,動作亘長。
“嘿嘿。”滿意的我,有些賣笑的嫌疑。轉而,我旁敲側擊地問着娘親:“娘,聽聞你給爹爹縫制了一件披風?”
“你爹讓你來問的?”娘親了然地看着我,一副看出我別有目的的模樣。我遂急忙擺手,有些言辭錯亂,“不是……不是爹爹,是……是阿碩……那個……”怎麽說呢?娘親,我若是說我是想要找你讨要那件披風給你未來女婿送去,你會不會笑我?最後,我窘迫地不知所言,只能默然地看着娘親,眨眼睛。
看了我許久,娘親笑着起身從一旁的床榻上拿起一件嶄新的披風來,遞交到我手上,說着:“才制好,你爹就是想穿,真是娃兒性子,你就給他送去吧。”
摸了摸那柔軟溫适的布料,我有些愧疚地想起老爹。老爹,女兒不孝……“還是娘親懂爹爹。”可是,女兒還是不得不不孝一次。
……
在娘親那“讨”到披風之後,我笑着交給善謀,讓她給孔明送去。順便叮囑她只說這披風是我命她送去的即可,其他的無須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無名之怪人
善謀言孔明拿到披風的時候溫潤地笑了笑,然後托她轉告我“多謝”。不過,老爹在一旁的神情很是不好,他看着那披風恨不得把手中的茶盞給捏碎。我聽後止不住地笑起來,善謀亦是。未曾料想到老爹竟是也有如此吃癟的時候,偏偏這“癟”還是我制造的,我自是成就感頗滿。可惜,樂極生悲,等孔明走後,老爹将我重重地訓斥了番,他吹胡子瞪眼地憤憤道:“等你日後學會了女紅,不準先做嫁衣,先給我縫制件披風再說。”
我捂着嘴,防止自己笑出聲來,小聲嘀咕着:“爹爹不是不準阿碩學那些姑娘家的事嗎?”老爹一拍桌案,怒不可抑,“你日後是要嫁作人婦的,若是不會女紅成何體統?少時不讓你學是要防止你顧此失彼,等你及笄,歷史兵法學得差不多了,自是會尋人教授你女紅等事。”
聽罷,我頓覺老爹陰險,如此我豈不是将男女之學全都學了個遍?此後,我怕是男子的策略謀劃會,女子的針線女工也會,這般全才委實讓我有些承受不來。雖說多會些東西無什麽不好,但是我向來只想平凡,老爹的這般教養計劃與我所想要的出入甚大。
然而,老爹不給我反駁的機會就對我做出了責罰,“今年年末,你不得再踏出府門半步,給我好好地待在家中反思。”我咬唇,不再思考學識的問題,而是想同老爹讨價還價責罰的問題。老爹卻是初看我啓唇就瞪着我道:“這沒得商量,你可以出去了。”我霎時絕望。
建安五年年末,我在責罰中度過。建安六年,我年滿十四。四月,孔明從隆中送來書信言:“誠如所約,亮出外游學,三年歸來,迎娶阿碩,終身不負。”夏六月,我又開始出入于酒肆之中。自然,此酒肆非彼酒肆,和馬良、馬谡他們時常相約的酒肆,我從那日後就真的沒有再去過了。
本着“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再入酒肆的我對于交酒友很是看重,若不是先将其身份得知清楚,我是決然是不會同其共飲的。因此,我每每去酒肆多是孤身一人,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其實一人品酒也無甚不好,聽到的記下就可,無需多言,很是輕松。不過,這樣的想法只持續到了今日之前。
今日天氣頗好,秋高氣爽。我獨坐在靠窗的桌案前,品着酒,數着及笄的日子。我的生辰是在六月初六,極為吉利的日子。如今是仲秋,算算也就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時間果真如流水,轉眼我來到此處已是有了九年。其實,九年并不長,比起我在未來生活的二十個年頭不過是其二分之一還不到罷了。可恰是這不到二分之一的九年,讓我險些忘卻自己是未來人的事實。這九年來,我已然是做到了置身在古人之中無絲毫不适的地步,若不是腦子裏還有着對未來知識和三國歷史的記憶,我怕是同古人無異。若是我注定在此度過我的後半生,那麽這般也算是極好了。
随即,我拿起酒盞細細地品味起來。有了初次因醉酒而頭痛不已的經歷,我是再也不敢豪飲了。說來老爹也真是狠,縱容着我把自己灌醉,然後讓我自己從中體會出醉酒的痛苦,以此來叮囑我豪飲不好受。他這般教養我的法子雖然效果極好,但是我受罪的程度也是很高。扶額,我無奈地嘆息起來。
“一個姑娘只身前往酒肆還不住嘆息,真是奇景。”忽然,我的不遠處響起了略帶戲谑的聲音。那聲音有些低沉,帶着成年男子特有的音質,雖為戲谑卻不輕浮。擡眸望向聲音的來處,我看見一個青年男子,那男子一身布衣,腰間配着廉價的玉玦,價值不高卻不失風雅。這樣的裝扮在襄陽并不少見,所以草草地看了眼,我就挪開了目光,轉而審視起他的容貌來,麥色的膚色,不算精致但頗為順眼的五官,倒是一表人才。尤其是他的雙眸細長,不同于孔明的深邃不見底,帶着淡淡的玩味。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男子和言語,我并沒有說話,只是同他笑笑,然後再度低首品酒。這個男子不是個簡單的人,這是我在看到他後的第一感覺。而他對于我的不言不語卻是沒有絲毫的不悅或是尴尬,他反而悠然自若地在我對面坐下,笑問:“不知姑娘可知隆中怎麽去?”
隆中……我擡眸再度審視了他片刻,片刻後,我微微搖首,道:“不知曉。”誠然我是不太想理睬這個男子的,史書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男子無事搭讪,只怕是目的不純,再者我也是真的不知曉隆中該怎麽去。
“那姑娘可聽聞過隆中的卧龍先生高名?”他不依不饒,言語一句接着一句。話畢,他還毫不客氣地拿過酒盞,斟着我的酒自飲。揣度着他的言行舉止,我心裏對他的身份有了個大致的猜測,我猜他若不是孔明那般的少年名士就是附庸風雅的俗人。
聽他說起孔明的名號來,我依着上次結識龐統的經歷,問道那男子:“莫非先生乃是卧龍先生的好友?”他卻是笑着搖搖頭,眸中的玩味更甚,“我與諸葛先生未曾相識,更不是好友。”
“那不知先生為何想要尋找卧龍先生?”蹙眉,我對他的映像不太好。這人未免也太過于随意了些,禮數更是缺失。
“久聞卧龍先生高名,心神往之,欲前往隆中與之相交。”他從容對答。我卻是撇撇嘴角,好笑:“久慕卧龍先生高名的人極多,但并非人人都是可以與卧龍相交的。”
“那不知黃姑娘認為怎般的人才足以與卧龍先生相交?”雙眸鎖在我的身上,他問。而我在聽到他喚我“黃姑娘”的時候就更加堅信此人絕非尋常。瞠着雙目,我看着他,剛想問他如何會知曉我的身份,他就已是主動地回答:“我既是誠心交卧龍先生為友,自是知曉些卧龍先生的事。再者‘莫作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這樣的童諺,我不會未曾聽聞過。”
的确,他能知曉我的身份并不奇怪。畢竟,此時襄陽城內對于我的種種傳言也是甚多。這些傳言,我也聽善謀同我說過不少。其中大多是言我容貌醜陋但是博學多識,雖是女兒身卻有男兒志,若是排除容貌的差別,我怕是這天下唯一配得上卧龍先生的人了。至于此些傳言為何會在襄陽城內流傳開來,我就是不清楚了。大約是因為老爹對我特殊教養的緣故,又大約是因為我是卧龍先生将要迎娶的夫人的緣故。
無奈笑笑,我答:“在我看來能同卧龍先生相交之人必是高雅之士,抑或你有逸群之才,可識時務。”
“我自認是高雅之士,也自認有逸群之才,更自認可識時務。不知如此可滿足姑娘的要求?”揚眉對着我笑,他的細眸拉得長長,已然看不清是玩味還是認真,他接着還道:“若是姑娘不信,大可出題考考在下。”
我趕忙擺手表示不用。若是出題考他,以我如今的身份難免有些逾越了。再者,交友這種事情,即便是嫁予了孔明,我也沒有什麽幹涉的權利。自然,我也不想幹涉。說自己險些忘了自己是未來人,可是未來的那些思想到底還是有些殘留的,夫妻之間需要有一定的自由空間,這是維持自己婚姻必不可少的。因而,我若是參與了孔明交友的事,那麽勢必表示那人的身份不一般,或者說那人日後不是為敵就是短命。
人的一生太過短暫,我并不想把時間和生命浪費在遺憾和懊悔上。所以,擺手後,我頗為謹慎地詢問:“那不知先生何名何姓家住何方?”這問句俨然有些調查人家戶籍的味道。不過,那男子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起身向我施了禮,言:“在下宋氏長子達,字經華,襄陽宜城人士。”
宋達宋經華?我确信史書上對其并沒有任何的記載,野史亦是。稍稍放下心來的我,淡淡地看着他道:“宋先生難道不知曉卧龍先生已于多月前出外游學,三年為期?”
“如此倒是我來得不巧了。”失望地低語,宋達轉而問曰:“那不知姑娘可知曉鳳雛先生的住處?”
搖首,我更是不知曉。龐統于我一直不過是孔明好友的存在罷了,他的命運和結局這些我倒是知曉不少,但是涉及住處、婚配等的我就是一無所知了。而詢問無果的宋達,無計可施地起身對我拜別,“既然如此,達就不叨擾黃姑娘了,告辭。”
“今日宋先生問了月英不少問題,不知月英可否請問宋先生為何要結識那些名士?”喚住他的背影,我頗有些奇怪。可惜宋達并不給我面子,他眸帶玩味地笑道:“不可說不可說,不過黃姑娘需知我并無惡意。此外,日後不如就由達陪姑娘飲酒好了。”說罷,不等我回答就揚長而去了。
怪人!但是有趣。
作者有話要說:
☆、不相往來如陌路
此後宋達竟是真的如他所言的那般來陪我飲酒,不過這人虛虛實實,思維跳躍,每每言語都讓我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次,他同我說起劉備從袁紹處奔逃到劉表處的事來。初開頭他就有些違背常理,他言:“你可知你姨父那此今正隐匿着一名俊傑?”我聽罷,極為疑惑地看了看他,不解他為何會在突然之間問出此話。不過即使是不解,我還是誠實地搖首答道:“不知,劉表雖說是我的姨父,但是他與我們黃氏向來交往不深。”老爹出生在世家大族卻是個不喜與權貴結交的性子,不然他也不會成為名士而不是士大夫了,如此我們黃氏與劉表的關系可想而知。
“那倒是可惜。”深意一笑,宋達拿起酒盞淺淺地品嘗,随後接着道:“那俊傑乃是曹操頗為看好的人物,前些年他在曹操帳下的時候,曹操帳下的程昱和郭嘉還曾對曹操說過此人不能放走,可惜等曹操會意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這般,阿碩,你可能猜出這人的身份?”
聽罷,我別扭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同你何時熟識到你可以喚我小字了?”他卻是絲毫不知收斂地笑着給我斟酒,“你我既已是酒友又何必在乎這稱謂,再者這直接喚小字豈不顯得親近些?”我随即默然,懶得反駁。當然,我沒有錯過他在見我默然後雙眸中露出的得意。這人怕也是個陰險的主。不過,也就只是個稱謂罷了,我倒也未真有多麽的介意。轉而,我就開始思慮起他的問題來,能為曹操看好、讓程昱和郭嘉向曹操進谏的俊傑大約也就只有那個人物了吧。
“你說得可是劉備劉玄德?”對于劉備,我在未來投入的注意力并不少。如今思慮着他将是孔明所要侍奉的主公,我就更是會時常注意他的動向。沒想到前不久還借居在袁紹處的他就是奔逃到荊州來了,速度忒快。正如我同馬良所說的那般,我覺得劉備和劉邦是有相似之處的,譬如出身,譬如逃命速度。《史記》記載劉邦為了逃命曾幾度放棄自己的兒女,而他劉備亦是在去年為了逃命丢下了自己的妻子。
若是以尋常的思維看這些事,多數人勢必會說劉備自私薄情,委實讓人看不起,縱使他日後稱帝又怎樣?但是這事拿到此今的亂世來說就不能是這般簡單的評斷了。古人常言:“做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節”,劉備如此作為又何嘗不是不拘泥于小節。他是要成大事的人,所需要犧牲和割舍的自是要比一般人多。而且在封建社會,女子的地位本就不高,自是比不上江山社稷。因而在我看來,劉備此舉算不得錯也算不得對。
“果然,這自小學習歷史兵法的女子就是不同于尋常女子,竟是連這天下俊傑也知曉。”宋達見我答對,也不知是誇贊還是調侃。我随即笑起,淡淡然地道:“若我只是尋常的女子,你怕是也不會同我一起飲酒了吧。”
顧左言他,宋達并未應答我的言語,而是頗為認真地同我提議道:“不如我們去新野瞧瞧那劉備可好?”我拿起酒盞的動作因着他的話滞了滞,随後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瞧,“你是怎麽由說到劉備想到去看他的?他又不是尋常百姓,豈是你我想見就可以見的?”
笑着搖頭,他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說道:“我自有辦法,你且不用管。此今,我只想知曉你是去還是不去?”“不去。”我回答的極為果斷。我與宋達的交情還沒有好到可以随他出行的地步,再者我也不怎麽想要去瞧劉備,這日後的主公日後自是有無盡的機會去瞧。
“你難道就不想看看這俊傑風姿?”宋達殷切地問我到,似是極想讓我陪他前去,“不過只需一日,你我大可早時去,晚時歸。”“你為何不獨自一人前去,非要拖着我?”我不解。他則是笑起:“達只是想同你情誼再深些,日後等卧龍先生歸來,我也好輕易地與其相識了。”我不由得嘴角抽抽,瞪着宋達道:“你真是陰險得誠實。”哪裏有人帶着目的接近人,還毫不掩飾地告訴那個人自己的目的?
“阿碩謬贊。”他斂唇一笑,“如此你不如就遂了我的心願,随我前往新野。”“不去。”我不改先前的答案,堅定。見我堅定,他也沒有再強求,只是聳聳肩,沒有再說什麽。
随後,宋達又同我亂七八糟,思維跳躍地聊了許久,及到日暮才放我歸家。歸家的途中,不知是不是我被宋達給說到神智迷糊竟是看到了馬谡的小身影,不過只一瞬那個身影就沒入了忙碌的人流當中,再也尋不着。然而,當善謀把一封信函交到我手中的時候,我才恍然意識到我并沒有看錯,那個小身影真的是馬谡。善謀說馬谡白日來府中尋我,見我不在就留下了這封信函,當時那小娃娃的雙眸中閃着懇求的光,祈求善謀定要将這信函交到我的手中。說罷,善謀還勸我道:“姑娘,善謀不知曉姑娘為何會突然不再同馬家兄弟來往了,但是不論是什麽緣故,姑娘也該同那對兄弟言說清楚。”我捏着那封信函,無奈地對善謀擺擺手,嘆息:“善謀,你不懂。”歷史注定又如何能夠解釋得清楚?
“罷了罷了,這事還是你自己做主的好。”笑着捏了捏我的臉,善謀寬慰我道:“在我的記憶裏你多是笑着的,頑皮的,愉悅的,此今竟是露出了無奈之色,想必這事真的極為不好辦吧。所以,不管怎麽做,只要你自己覺得對就好。”
抱住善謀,我縮在她懷裏,喃喃:“善謀,我真舍不得你離開,你若是走了,怕是就再也沒有人會這般縱容我了吧。”“我不是還沒離開嗎?”笑着拍了拍我的背脊,善謀言:“其實襄陽有名的黃氏女也不過是個會撒嬌的小女娃罷了。”我笑,是啊是啊,我還只是個小女娃,所以還不用面對太多的現實是不是?可是有些事情總需要解決,譬如手中的這封信函。低眉瞥了一眼信封上隽秀卻勁道不足的隸書,我從善謀的懷中起開,緩緩地展開了信封裏的紙帛。
碩姊親啓:
谡初遇阿姊于酒肆,杯盞交錯之間情誼深。此後,阿姊待谡如親弟,谡甚為感激。前番酒肆飲溫酒,阿姊曾許諾要再與谡共飲,可惜韶華匆匆,如今已是期年,谡再未見過阿姊一面,不知是阿姊有事耽誤抑或無心忘記?此番谡就以此信再邀阿姊,三日後酒肆相會,共飲溫酒。還望阿姊不棄前來。
馬谡拜上
落款的下一行,馬谡還寫着:“姊姊,你若是不來,谡便不走。實在不成,谡就賴在黃府門扉處等你。”
看完信函,我更是無奈。我是決然不會去赴馬谡的相邀的,但是我又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一直等我,畢竟除了他的身份是馬谡外,我還是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