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我思慕孔明的事情告知于了宋達,那麽他不會也告知了孔明?早知曉那個時候我就該好好的囑咐他一番。懊惱地扶額,我覺得腦袋更是昏沉,遂随意地回答宋達,“只要我樂意,貧苦和病痛又算什麽?”

聞言笑起,宋達道:“沒想到你雖是才智過人卻依舊會同尋常女子一般陷入情愛之中,如此忘我。”随後,他轉身信步離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滿地反駁,“才智過人的女子也是女子,怎麽就不能因陷入情愛之中而忘我?”不過,反駁完,我才意識到他只是這麽說罷了,并未對于我的行徑致予任何否定。如此,我那麽激動的反駁是想要做什麽?

笑着搖首,我無解。

半個時辰後,暖熱的姜湯出現在了我面前,氤氲的霧氣熏得我雙眸微濕。擡眸望向端着姜湯的男子,我笑着道:“你歸來了啊?”而這話顯然是明知故問的廢話。

他淺笑颔首,另一只空出的五指輕柔地撫上我的前額,随之薄唇出言:“初歸便就見阿均在廚屋煮食,詢問之下才知你感染風寒,身子不适。”

毫不在乎地對着他笑,我刻意地道:“大約是昨夜踢被的緣故,受了寒。”

他卻是不贊同的搖首,笑着将姜湯遞到我的唇邊,言:“你身子本就單薄,又因近來禦寒不足以及操勞太多,所以染上風寒。”

吞咽姜湯的動作因着他的話頓住,我被嗆到,不住地咳嗽起來。但即便是咳嗽,我還是努力地揚笑,“我倒不覺得寒涼或是勞累。再者這身子雖是單薄卻也不至于嬌弱成這般,如今隆冬未過,感染風寒實乃尋常之事。”

“你這是在寬慰我?”笑靥不改,他輕拍着我的背脊,溫文爾雅,“即便如此,你感染風寒的緣故也不會改變。”

笑容僵在唇邊,我面癱,不知該露出什麽神情才好。我的确是因着目前的生活條件不佳而導致感染風寒,這般的事實,聰慧如他又怎會看不出。所以縱使我如此小心翼翼地照顧着他的自尊心,亦是無用。

生活很現實,不會因為我是穿越而來的有什麽特殊。孔明的清貧是我所需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即使我并不介意,但是我的身子介意。緊握了握了手,此時此刻我頗為痛恨這不争氣的身子。

“其實你無須如此。”一如既往地淺笑晏晏,一如既往的眸深不可測,他給我喂姜湯的動作不停,“即便此今你因我過得辛苦,但總有一日你亦會因我過得衣食無憂,這點自信,亮還是有的。”

我張張唇,說不出話來。良久,我才聽到自己的聲音緩緩而出,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和執着,“我相信。”

我相信他能讓我衣食無憂,不是因為他是諸葛孔明,不是因為他是那個青史留名的賢良,只是因為他是我的夫君,我所思慕的人。

笑意加深,他幫我拉了拉被衾,說道:“以後有些可以不用做的事,你便不要做了,諸葛廬不是只有你一人。”

我搖首,堅持,“我沒有那麽嬌弱。再者多做些事也可以讓我的身子強健些,日後也就沒那麽容易染病了。”

“原來,你還是固執的。”淡哂搖首,他将一碗姜湯全喂進了我的腹中。身子頓時暖和起來,那種暖不同于身上難忍的熱,是極為舒服的一種暖。

“那不知在夫君的記憶中我原是何種脾性?”恢複笑意,我看着他不由得眉眼如畫。

淺淡的笑意,淡然的語調,他不急不緩地道:“溫婉得過分,自持得過分。”

“才不是。”我指正,“其實,我固執得很,還頑劣得很。兒時爹娘和善謀為此頭疼許久,說我總是長不大,是個不知事的姑娘……”只是,在面對孔明的時候,我無意識地收斂起自己所有的菱角,變得溫婉。又或許,對自己思慕的人溫婉是我與生俱來的本能。

只因為他是孔明,我所以溫婉。

而坐在我身邊的他聽我同他說我兒時的種種,笑意盎然。

我想若是我可以跳脫這個情景,那麽我定是可以看到一番美景——晚霞滿天,簡陋屋室,男子和女子相映成趣。

所謂的舉案齊眉,大約也不過如此。同時,在這一瞬身上所有的病痛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弄到現在更新,我很抱歉……

這算是昨日的啊!明日我會繼續努力的。

☆、諸葛氏皆良人也

一場風寒之後,已是年節。諸葛廬的年節要比黃府的簡易得多,無須沐浴換衣亦是無須大肆祭祖,只除了挂上桃符。

挂上桃符的時候,籬門外響起一陣馬蹄踏地之聲,似是有人由遠及近而來。待到桃符挂好,籬門已是被敲響。我身及籬門最近,自是順勢前去開了門扉。

籬門外,一對夫婦懷抱着兩個孩童,慈眉善目的模樣。男子生得老實敦厚,臉型方長,中人之姿。女子則是眉如遠山,皓齒明眸,氣質雅然。猜測不出這二人的身份,我疑惑地打量了他們一番,見他們錦衣布袍更是捉摸不透。

男子望着我的模樣同我望着他的頗為相似,他不解地審視我,詢問道:“不知姑娘是何人竟會出現在這諸葛廬……”不過,還不待他問完,他身旁的女子便是無奈地戳了他的胳膊一下,失笑道:“這位姑娘怕就是孔明新娶的夫人了吧?”

我聞言,拘禮地笑着颔首。

随後,男子手中的錦衣小童扭動着伸出手來,露出白小的乳牙,甜甜地喚着:“大叔父——大叔父——”他的雙眸清亮,纖塵不染,滿是天真地盯着我身後的方向。

順着他的目光,我回眸,只見孔明笑笑走上前來,修長的雙手從男子懷中抱過錦衣小童。捏了捏錦衣小童的面頰,孔明笑道:“恪兒,你又壯實了。”然後,他轉眸望向男子,喚:“兄長。”

只一瞬,我便知曉了男子的身份——諸葛瑾,字子瑜,孔明的胞兄,此今定居于江東,乃是孫權帳下的一名儒士。

“你成親我趕不及前來,遂想着年節來此看看你。”諸葛瑾言語一板一眼的,兄弟之間的對話因此顯得頗為生疏。

淡哂一笑,孔明抱着諸葛恪側身,“兄長還是進來再說吧。”然後,看着我,他笑語溫和,“阿碩,勞煩你去溫茶。”

我自是颔首,轉身欲向廚屋走去。而在我轉身的時候,我注意到女子懷中的小童,要比諸葛恪年少些的奶娃娃,一雙黑眸如玉瑩潤。他左瞧瞧右看看,似是極為好奇周圍的景致。黑眸對上我的雙眸的時候,他努了努嘴,小唇微起,怯懦地發出一聲“娘”來。

抱着他的女子聞聲一震,片刻後,她極為欣喜地喚着奶娃娃,道:“喬兒,你剛說什麽?”奶娃娃被自己娘親的聲音吸引,擡眸望着女子。只是不到半晌,他便繼續扭首對着我喚:“娘。”

女子的神色頓時有些黯然,我更是窘迫得很。這諸葛喬看來才是初語,可是這初語的奶娃娃竟是不喚自己的親生娘親,反倒喚起我這素未謀面的叔母為娘來。

對着女子歉然一笑,我趕忙轉身離去。身後,女子嬌嗔的聲音,“喬兒,你這個不孝子,竟是喚錯人。”奶娃娃卻是不滿地嗯嗯啊啊起來,極為委屈的語調。

諸葛喬……回首又看了看那奶娃娃,我終是無奈地搖首,揚長而去。

……

簡陋的外堂,三個略有相似的男子圍案而坐,一個不茍言笑,一個淺笑晏晏,一個容顏明朗,三種風貌,三種人生。

“你二兄少時頑劣得很,時常被父親責罰。”蓄了胡髭的諸葛瑾,指着孔明對諸葛均說道:“哪是你如今瞧見的這般好學。”

“我怎麽未曾發覺。”諸葛均沉思。良久後,他堅定地反駁,“定是大哥你記錯了,明明二哥他極為好學,兒時還教授我詩書來着。”

瞋了諸葛均一眼,諸葛瑾不悅地言:“那時你已是不小,你二兄若是再不知事些早就被父親掃地出門了。”

“胡說,父親明明同我言二哥他懂事知禮,是諸葛家難得的好兒子。”

“若是不信你大可親自詢問你二兄。當年,你還不記事的時候,你二兄爬樹私鬥,頑劣胡鬧。每每負傷歸來都被父親責打,疼了就知曉哭,極是不成器。”

“不是吧……大哥,你定是騙我的吧。”

“我為何要騙你?你二兄五歲的時候還趁父親入睡的時候剪了父親的胡髭,父親好好地打了他一頓。打完後,他就跑去和母親哭訴,還把在襁褓裏安睡的你給哭醒了。”

……

關于少時的對話,似是拉近了兄弟間的情誼,諸葛瑾不茍言笑的容顏之上漸漸露出歡愉來。諸葛均則是被說得瞠目結舌,盯着孔明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孔明則是默然,看着自己的嫡親兄長和幺弟,笑容可掬。

我默聲地上前奉茶,反應略同于諸葛均,不過我沒有驚訝出聲,只是默然地來默然地去,不想破壞這份和諧。

不過,如此溫文有禮的孔明少時竟也是那般頑劣的模樣,委實有些難以想象。摘擇着手中的青菜,我忍俊不禁,随即暗自決定入夜後定要好好地問問他。

“弟妹。”眉如遠山的女子款款步入廚屋,她微疊衣袖,伸手幫我擇菜,“我來幫幫你。”

聞言尋了尋她身後,我不解,“嫂嫂不用照顧恪兒同喬兒嗎?”

“恪兒、喬兒他們有子瑜照顧着,無事。”溫婉地揚笑,她手上的動作比我娴淑得多,“月英,我在江東便就對你有所耳聞,女身男志,才識過人。”

頓了片刻,我笑着否認,“那些不過是傳聞,多為虛言,嫂嫂莫要信得好。”

“這世上豈有空穴來風之理。”她轉眸望向我,親昵地對着我言:“你我既已是一家人就莫要太過謙遜。孔明既然娶了你,那你必然是有過人之處。”

我笑笑,不知如何接話的境況下,唯有低首專注地擇菜。孔明的這位嫂嫂是個聰慧的女子,待人親和,倒是個妙人。只是妯娌間自古難處,我更是深怕言語失禮惹得她不快,遂選擇默然。

我默然,她卻是未止言語。略帶嘆息,她道:“他們兄弟三人自年少分別,此後輾轉多年未見,情意自是淡薄了許多,你說,哪裏有同胞兄弟如他們一般?”

“到底是至親,嫂嫂無須擔憂。”血濃于水,縱使日後各事其主,我想這份兄弟之情皆是難變。再者,劉備和孫權日後雖有争鋒相對,但是在很多時候表面上還是聯合的。

“月英。”放下手中的青菜,她意味深長地詢問我,“孔明同阿均可曾責怪過子瑜?怪他當年随後母離去而未照顧他們二人?”

我微微凝眉,答得誠然的同時心生疑惑,“月英未曾聽聞他們說過此事。只是,嫂嫂可否告知月英為何兄長當時要随後母離去?”

孔明是我在未來最為熟識的古人,他的幼時我自是知曉些。孔明未滿十歲的時候親母章氏去世,其後父親諸葛珪再娶。雖然我不清楚在真正的歷史上,他的後母待他們如何。但是,我想後母終究是後母,始終抵不上親母的憐惜愛護。然而,當諸葛珪西辭,作為長兄的諸葛瑾竟是随着後母避亂江東,未曾再照顧孔明同諸葛均分毫。

“後母不同親母,月英你想必也知曉此理。”她無奈地同我解釋,言語中帶着對諸葛瑾滿滿的珍視和心疼,“孔明和阿均少時頑劣得很,子瑜擔憂後母因此責罰他們,遂事事親孝,将後母當作親母對待,只望後母責罰他們的時候他可以求些情。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多年的親孝,後母待子瑜亦如親子。父親離世後,後母孤身一人,子瑜感其母恩委實放心不下,又思慮孔明他們有叔父照顧,便就随同後母前往江東。那時,他真的未曾料到叔父亦是會在不久之後辭世。”

“兄長是個極好的兄長。”我笑起,給出評價。雖然,孔明同諸葛均年少早孤,家境貧寒,但是能有這樣的兄長又怎能不算是福呢?

抓着我的手,嫂嫂欣慰地拍了拍,“子瑜他從未将自己的辛苦同弟妹們說過,但我卻看在眼中。這些年,他時時擔憂隆中,深怕孔明同阿均的日子太過清貧。見孔明已及婚齡卻仍未婚配,他更是憂慮。後來聽聞孔明與你定下婚約,他才稍稍放下心來。為了及時下聘,子瑜還囑人連夜送錢來隆中。你們成親,不能來觀禮,他很是自責。”

反握住嫂嫂的手,我早已被她言語中的兄長感動,遂承諾,“兄長的好,我同孔明及阿均定會銘記于心。只是,還望嫂嫂知曉孔明同阿均亦是有苦不能言。”

她笑,點頭,“諸葛家的皆是好男子。”

“是啊。”相視一笑,我同她心神領會。諸葛家的三兄弟,長兄用心良苦,默然不言數多年;二兄勤儉持家,一人擔起養育幺弟的重責,未曾抱怨分毫;幺弟年少天真,不枉二位兄長的苦心。

能嫁予這樣的人,是我的福亦是她的福。

作者有話要說:

☆、談及小童惹春宵

晚食時,一家七人圍着方案而坐。簡單的幾樣小菜,有魚有肉,五盞濁酒,雖算不上是玉盤珍羞,但在諸葛廬已是極好的飯食。

此番,桌案上的菜食多是由嫂嫂王氏所烹,可謂是色香味俱全。品嘗之後,我更是自愧不如,早知曉在黃府時我也應将廚藝一并學得佳好才是。

而那兄弟三人在嘗下王氏的手藝後,表現各異。諸葛瑾作為王氏的夫君,滿意地笑起,道:“你廚藝如此之好,回去後大可将廚娘辭退。”王氏則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抱着不安生的諸葛喬,好笑:“若是辭了廚娘,我要怎麽照顧恪兒和喬兒?”“那倒也是。”認同地颔首,諸葛瑾手中的木箸止不住地夾菜。

“自從上次年節嘗了大嫂的飯食,我不由得日夜想念。”諸葛均滿足地咀嚼着香嫩的炙肉,明朗的笑意浮上唇角。王氏微笑,長嫂般的慈藹模樣,幫諸葛均布施菜色,“那你就多用些,不然可是又得想念一年了。”

而孔明卻只是淡淡然,淺笑用食,淺笑不語。比起諸葛均,他怕是已有三年不曾用過自家大嫂的飯食了吧,只是三年游學,讓他變得更為內斂。

偷偷地拉了拉孔明衣袖,我笑着同他低語:“我煮食不如嫂嫂,你可有些嫌棄我?”

他聞言深笑,擡手夾了些肉食入盌,細細地挑去了肉片上的蔥花,然後才置放到我的木盌中,答:“飯食可果腹即可,無所謂好與壞。”

凝視着碗中的肉片,連綿的褐色之中沒有一絲違和的綠,我不禁笑彎了眉眼,有些驚喜,“你如何會知曉我不食蔥類?”

“親迎前,父親把你的習慣皆是同我說了。”他淡哂,随後拿起手邊的酒盞,淺酌起來。

抑不住地笑着将肉片塞進口中,我道:“孔明你并不挑食,只是偏愛食魚。”從開始用食到此今,他的木箸涉及最多之處便是面前的魚碟。

從容的放下酒盞,他的右手緩緩覆上我的左手,無盡的溫暖。禁不住的雙靥發熱,我低首望着他骨節分明的大手,眉眼溫軟。

“嗚哇——”倏地,耳邊響起孩童的哭泣聲。我擡眸,只見王氏懷中的諸葛喬死死地攥着王氏的衣襟,歪頭大哭地不肯進食。

王氏無奈,哄騙着不滿一歲的奶娃娃,“喬兒乖,喝些米湯,娘親就帶你出去玩。”

“嗚哇——”奶娃娃完全不受哄,他在王氏懷中扭動起來,像是要掙脫她的束縛。王氏嘆氣,放下諸葛喬,捏着他的小臉,笑言:“爬吧爬吧,爬餓了,你總得用食的。”

頃刻,還挂着淚水和鼻涕的奶娃娃咧嘴笑起來,坐在席墊上手舞足蹈的。興奮完,他開始到處亂爬,剛學會走路的諸葛恪則是擔憂地跟在他身邊,奶聲奶氣地叮囑着:“弟弟,弟弟乖,不要亂爬。”

瞥了諸葛恪一眼,奶娃娃根本不理他,肆意地從爹爹那兒爬到二叔父那兒,再從二叔父那兒爬到大叔父那兒,然後繼續扭動着小屁股,無休無止。

不久後,我覺得膝上一重,低眸,奶娃娃已是爬到了我的腿上。他雙眸盯着我,咧着唇往我懷裏鑽,高喚:“娘娘——娘娘——”

我好笑地抱住他,讓他靠在我懷中,問道:“你怎麽老是喚我娘呢?”他的小身子很軟很小,極為脆弱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擡起他的手臂,我指着王氏給他瞧,“那才是你娘親,知不知曉?”

他卻是皺了皺小鼻子,硬是要轉身對着我,我無法只好任着他來。然而,對着我他又是一撲,直直地趴在我懷中,繼續喚:“娘娘——娘娘——”

王氏嗔目,瞪着拿屁股對着她的奶娃娃,責備:“諸葛喬,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諸葛瑾大笑,逗弄地看着自己的夫人,道:“我看喬兒喜愛他叔母可比喜愛你得多。”王氏輕哼,偷偷地擰了諸葛瑾一下,自己給自己解圍,“那是喬兒和月英有緣。”

有緣?我抱着懷中的奶娃娃,微有心悸。

點了點諸葛喬的鼻尖,我笑得有些為難。天下緣分千萬多,只是,某些緣分委實不該有。

……

入夜,我埋首于孔明的懷中,低低地笑起,詢問他:“兄長今日說得那些關于你的幼時事可是真的?”

他撫着我的背脊,不用細瞧我也知曉他此時定是笑着的,他答:“多數是真的。”

“真的?”我笑得打顫,仰首枕在他身上,試着去想象一下那樣的情景,不過,無論我怎麽想我都覺得極是難以置信,“這般俊逸溫潤的你那時會是怎般模樣呢?”

“約莫是讓人頭疼的模樣。”他微哂,語氣淡然得好似在言論他人,“那時父親和母親待我分外無奈,責罵無用,責打亦是無用。”

“那若是他們知曉此今的你,應當會心感安慰吧。”我的孔明,他在史書中沒有如他人一般的年少知名,甚至沒有人曾看着他言他必成大器。但是,他終究成為了聞名天下的卧龍先生,不需要任何的虛名,不需要任何年少的點綴。

“或許。”薄唇不改笑意。他倚靠在床榻上,深眸遠望,“那些事情都太過久遠,若不是兄長今日提起,我怕是早已忘記。”

“那我幫你記着。”記着曾經他也如我一般地為父母所疼愛,在父母的庇護下可以無法無天的胡作非為。記着他不是只有那些後世歌頌的功勳品德,還有很多很多功勳品德背後的不可與人話的種種,“我染病時曾同你說過我的少時,今夜你也同我說說吧。”

他笑,并未拒絕我的要求,“太小的時候我并不記得,只是曾聽母親言,我險些燒了父親的書房,毀了他的公文,還把父親極喜的衣衫剪碎等等此類,多不是什麽佳好的事情。”

“那你有像喬兒那般喚錯人嗎?”想起諸葛喬,我難掩笑意。若我是王氏的話,聽聞自己的孩子喚另一個初見的女子為“娘親”,我定會氣得想抽他。所以,我永遠也不要讓我的孩子喚他人娘親,亦不要讓他人的孩子喚我娘親。

“那倒是不曾。”思及諸葛喬,孔明笑意略深,“喬兒今日多番喚你娘親的事,嫂嫂怕是要好好地念他一番了。”

“嫂嫂她兩胎皆是男孩,真是好福氣。”接受過未來的教育,我自不是重男輕女之人。但思慮到此今是古時,思慮到史書記載孔明四十六歲才得子的事,我很難不有所介懷。此外,我的身子單薄,雖不似娘親那般嚴重,卻不能排除會像娘親那般只能産下一女。

若此今是在未來,一個獨生女兒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可是在多子多福的古代,在重男輕女的古代,就需另作他言了。

微微搖頭,孔明言:“嫂嫂雖是生有二子,但是喬兒身子不好,日後怕是會讓兄長同嫂嫂操碎了心。”

“喬兒身子不好?”我訝然。而大約就是因此,那個奶娃娃的身子抱起來才會是那般脆弱的模樣。

“喬兒産下時比你還要虛弱得多,接生的婆子險些将他當做了死胎。不過,即便出生時活了下來,心疾之病日後也會将他折磨得頗慘。”微揚的唇,笑意不再如先前那般深深,孔明卻是依舊淡然。

“心疾……”我的嗓音已是微微有些顫抖。那個可愛的奶娃娃竟是有着那樣的病症,那樣在未來都未必可以醫治的病症。緊緊地攥着孔明的衣袂,我心中的擔憂更為隆盛,“若是我不能誕下孩子,不能誕下身體佳好的孩子要怎麽辦?”明明……明明王氏的身子比我的要好得多。

收斂的笑意因着我的話再度揚起,他失笑,“為何突然擔憂起此種問題來?”大手再度號住我的脈搏,片刻後笑道:“你的身子雖是單薄卻還不至于懷不上身孕,至于孩子的身子是否佳好此今還無須多想。”

聽罷他的話,我抿了抿唇也覺得自己的擔憂有些早,連身孕都還沒有,我竟是憂心起孩子的身子來,委實可笑。

不好意思地別過臉,我把頭縮進被褥中,呢喃:“我只是想防患于未然罷了。”

輕聲笑起,他扯過我用來遮住雙頰的被衾,落吻在我的唇角,笑言:“莫要擔憂,即便真的有了孩子,孩子身子不好也莫要擔憂。”随之,溫熱的手輕撫上我的小腹,惹得我顫了顫,更是羞赧。

“那個……”躲閃地望了望別處,我咬唇,聲音細弱蚊哼,“我們第一胎就生男娃娃吧。”

起身望我,他明眸善睐,淺笑晏晏。良久,他才挪開目光,溫潤地言:“好。”

單薄的中衣随之被解開,感受到寒涼的我下意識地往他懷中鑽了鑽,汲取着他的溫暖。沾染着淡淡墨香的指尖缱绻地撫着我的身子,伴随着細密的吻。

這一夜又是春宵。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那啥,我有沒有進步一點?

一地激情啊~

☆、與達共議司馬事

留宿一夜後,諸葛瑾同王氏啓程趕回江東。對此,諸葛均頗為悵然,孔明卻只是淡漠,無悲無喜,好似他們不曾來過又不曾離去。他們離去後,我憶起王氏的話,遂同他道,兄長極好。他聽罷,笑笑言他知曉。

随後,春日将近,孔明開始忙碌于春耕。因諸葛均如今年少,需勤奮苦讀,春耕之事孔明便囑諸葛均無須參與。少了諸葛均,偏偏歸家度年節的宋達又至今未回,田壟間因此就只有孔明一人忙碌。

每每看他風塵而歸,我皆是忍不住地抱怨宋達到底是歸家做什麽了,竟是這麽久都不回。抱怨之餘,我更是心酸。心酸之下,我趁着替他備浴湯的機會,委婉地言:“雖說我自小長于世家,但是勉強算得上聰慧,田壟之事應能輕易學會。”雙眸專注于手中傾斜的木桶,看着水花四濺,我刻意将自己裝作不經意提及此事。

身後,儒衣染塵的孔明,不緊不慢地喚我:“阿碩。”我心虛,只是輕聲:“嗯?”卻未回首。我深怕一回首,他便就全然洞察了我的心思。

然而,事實驗證,我不回首并不代表他不會上前。幾聲清然的腳步聲之後,他立于我面前,身姿挺拔,望着我眉眼含笑,溫暖和煦。我悄然擡眸瞥了他一眼,見他雙眸深邃便急速低首,顧左言他,“水差不多了,你先沐浴,我去準備晚食,不需多久就是可以用飯了。”

随後,落荒而逃,想幫他春耕之事也因此不了了之。此後想來,他身為男子縱使淡泊寧靜,但是亦有他的尊嚴,不能為人踐踏的尊嚴,即便那人是好心。因而,我再未尋過機會同他言說這類事情,只能默默地盼着宋達快些歸來為他分擔。

盼了将近二月,宋達才翩然歸來。他入籬落間的時候,頗為潇灑恣肆。我卻是坐在屋室前的石階之上,盯着他,很是不悅。

他望見我,言語戲谑,“你不伴在先生身旁,在此枯坐是為何?”我似笑非笑,反問他:“若是你,你可會讓你的妻子忙碌于田壟之中?”

“田壟?”他微微沉吟,然後擡眸望望天色,看着和煦的日光,深意一笑,“此今倒是極好的春耕之時。你是在惱我歸來太晚,讓先生一人勞累?”

我輕哼,算他還有自知之明。他卻是再度發揮他跳躍的思維,随意地坐到我身旁,詢問:“你說這天底下是有才學的女子難得還是敢殺人的女子難得?”

我蹙眉看向他的側臉,見他細長的眸此時似是在回憶着什麽有趣的事情,便不耐煩地答:“都不難得。”

轉眸看我,他眼角眉梢微揚,“我倒還是第一次聽得此種言論。”

“自古不乏有才識的女子,古有卓文君、班昭,今有蔡琰、甄宓。而敢殺人的女子亦是不少,那些後妃誰的手中還不攥着幾抹冤魂,其中以呂後為最。”我淡漠地同他舉例,心下一直惦念着讓他去田壟間幫孔明,“你……”

然而還不待我說完,他就是出言打斷,“話雖不假,但比于千萬尋常女子,此些女子已是分外難得。另外,你還忘記加上有才識的女子此今還有黃月英,敢殺人的女子如今更有張春華。”

“張春華?”我反複默念,直覺這個名姓極為熟悉,但是一時間委實想不起。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亦是三國中不多的留下名姓的女子之一,而且身份地位不同尋常。此外,她似乎不是日後蜀漢的人。

在我努力思索“張春華”身份的時候,宋達微為奇怪地問:“你這般神情莫非是認得張姬春華不成”

我擺手,坦言:“我哪裏認得她,只是覺得她的名姓分外熟悉罷了。”自小除了待在深閨就是出入酒肆的我本就沒有什麽女子友人,如此更別提張春華這類名女子了。

“張氏春華,河內張汪之女,前些年嫁予河內司馬氏第二子為妻。”宋達替我解疑,“此女子年少揚名,見識過人。”

河內司馬氏第二子?我思慮片刻,恍然大悟。司馬氏,河內之世家大族,家有二子頗為名勝。長子司馬朗,此今歸于曹操麾下。而其第二子便是三國中聞名遐迩的司馬懿,孔明日後的勁敵。

“原來是司馬懿的妻子。”說來,張春華倒是個頗為悲劇性的人物。嫁予司馬懿為妻的她先幾年還是極受司馬懿敬重的,但是及到侍妾柏夫人的出現,她便失了恩寵,多年難見司馬懿。後來,她病重想見司馬懿,司馬懿竟言她面目可憎,對她極為嫌棄。憐憫地搖首,我嘆道:“可悲的女子。”

“可悲?”宋達凝目,好笑,“在我看來這司馬懿必不是個簡單人物,日後定能一展雄才偉略,如此張氏又怎會可悲?”

“‘士也罔極,二三其德’,這世上三心二意的男子太多。再者對你們來說娶妻納妾本是天經地義,有了美貌嬌妾你們又怎還會記得糟糠之妻?”我沒好氣,甚是鄙夷此種男子。我若是張春華,決然抵死不嫁司馬懿。不過,恰因為我不是張春華,所以我能預見的張春華不能。

“胡說!”宋達反駁,略為不滿,“張春華這等賢妻,司馬懿定是不會棄她于不顧。”

“你如此不滿做什麽?”我上下打量他片刻,然後冷笑着反問,“張春華賢良與否你如何會知曉?司馬懿會不會棄她于不顧,你又如何知曉?”

“河內有秘聞,司馬懿之妻張春華為司馬懿親自動手誅殺一名婢女,此等性情女子委實難得,司馬懿如何會不明白?”瞋目望着我,宋達問。

“人心難測,你信不信都罷。”據說,司馬懿為躲避曹操的任用,裝作風痹,一日因下雨他急忙出外收回曬出的書冊卻不慎為一婢女所察,張春華以防婢女洩言便親自動手殺了那名婢女。司馬懿因此甚為敬重張春華,可惜此些不過都只是暫時的罷了。

“可惜張春華白白為了司馬懿而手染鮮血,此今你既已知曉張春華殺人的事,那勢必也知曉她為何動手。如此,張春華一心想阻止外揚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司馬懿假裝風痹的事,曹操應該很快就會知曉。”我接着道,忍不住地言:“最好曹操知曉後勃然大怒,好生責罰司馬懿一番。”

“阿碩你似乎極為不喜司馬懿。”聽罷我的種種言論,宋達斷定,“不知這司馬懿是于何時得罪了你?”

我撇嘴,自是不會将史實告知于他,因而只随性地答:“他沒得罪我,只是我莫名地看他不悅而已。”客觀地說,司馬懿這人是個極為出色的政治家,日後更能一手操縱曹氏天下。但是,我到底是個主觀的人,本能地抵制一切不易于孔明的人和事,而司馬懿首當其沖。

“你倒是随性。”攜着嘲弄地話語由宋達口中而出,“這莫名的不悅難得是因為你擔憂終有一日先生會名位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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