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毫無防備的将士們的身體裏,有的全然沒入,有的只沒入一點點,可是,就只要那麽一點點便足以奪走他們的性命……

而龐統,那個毫不猶豫地将盾手推來保護我的混蛋,正舉着長劍笨拙吃力地阻擋。

“回去!”突然,我喊叫,帶着女子特有的尖細,穿透着保護在我身前的每一個盾手,“都回去!保護龐軍師!”

明明,保護我不需要所有的盾手,為什麽還要将他們全都調過來?

龐統,你就這麽不想活嗎?還是,你關心則亂,為了護我安全就什麽都不在乎了?這樣,我會愧疚死的,你知不知道?

如果,你死了,那就真的是我害的了……可是,明明我是想要救你的……

“李軍師……”不敢違抗龐統的軍令,盾手聽到我的吩咐皆有些為難,想要離開卻又遲疑。

我抿唇,雙手緊緊的握成拳,聲音顫抖,“留下十個,剩下全都走……快點……快走……”然而,就是在我說這話的時候,一支羽箭狠狠地刺入遠處的龐統的肩胛,頓時,我的聲音凄厲起來,“都給我走!都給我走……走!”

龐統,你……要堅持住……

終于,他們沒再流連,沒再猶豫,快速地往龐統身邊趕去……

然,人的速度到底比不上羽箭……還不等他們到,無數羽箭朝着龐統射去,一支接着一支,刺穿他的肩胛,他的胸膛,他的背脊……

“龐……”我啓唇,本能地發出高喚,可是,不知怎地,第二個字無論如何都出不了聲,哽在我的喉嚨中,噎的我喘不過氣來,好似,随時都會窒息一般……

終究,我還是沒能救回他……

終究,我還是親眼看着他死去……滿身是箭,鮮血淋漓,猶如一只被剝了皮的刺猬……

那種感覺,就像是心在發癢,癢得快要死掉,可是,怎麽撓都撓不到,唯有,默默地承受着……

在他倒地的那一瞬,我的世界似乎也靜止了,再沒有肆意橫飛的羽箭,再沒有凄慘破碎的叫聲……什麽都沒有了,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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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當真實的,沒有了羽箭,沒有了慘叫,就連遮擋在我身前的盾手都沒有了的時候,我歪歪扭扭地站起,蹒跚着走到他身邊,看着他唇角淺淡的滿足的笑容,忍不住地就笑了,低聲問着:“你滿意了吧?就這樣死去,如此輕易,如此不值……”

龐士元,你還真是個笨蛋啊……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折騰到死……

呵呵。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一支一支拔出他身體裏的羽箭,默然地數着,一、二、三、四……十六,而後,沒有轉眸,對着立在我身邊的人說道:“成為戰俘前,我可不可以要求你幫我葬了他?”

叛投敵軍為新生

只要活着,便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寧願成為戰俘,也沒有自裁于三軍之前。

總有一日,雒城會被攻下;總有一日,我會為龐統報仇,那十六箭,每一箭我都記得很清楚。

而昨夜那個未被我與龐統抓獲的兵士也幫了我,為了邀功,在張任面前,慷慨激昂地指認我,說我乃是妖人,能夠知曉未來的事情,例證便是,他偷聽到我言龐統會死,今日,龐統就真的死了。

聽罷,張任不免驚訝,凝視着跪在龐統墓前的我,詢問:“這可是真的?”

我沒有正面回答,也沒有回避,而是輕撫着龐統簡陋的用枯木刻制的墓碑,淺淺勾唇,“不光是龐統,期年後,你也會死。”

如若,歷史真的注定無法更改,那麽,就在一年後,讓張任也死吧。

對了,張任便是此番敵軍的主帥,那個下命放箭的将軍,那個在百日宴飲上與魏延坐在一起的陌生人。

有了龐統的先例,我的預言多少具有些震懾力,傳入張任耳中,聽得他怔了怔,不過,很快,他就恢複如常,對着我微笑,彬彬有禮地問:“這真的是預言,還是,咒言?”

“都有吧。”我很坦誠,并未因将為俘虜就忌諱言語。

他殺了龐統,我想他死是正常的,可是,這不代表我是心有怨恨地叛投的。

“不過,還是要多謝你。”我起身,從容優雅地拂去膝蓋上的灰塵,回首,坦蕩地與他對視,說道:“多謝你助我離開劉營,離開某個我早就想要離開的人。”

叛投到的敵營,未來的路要怎麽走,我尚不知曉,但,無可厚非的是,首先需要取得信任。

不過,乍然聽聞,張任并不能理解這其中的含義,蹙了蹙眉,詢問:“此話何意?”

我深意一笑,避而不答,“此事,張将軍無須知曉。”說完,自覺地靠攏雙臂,伸到他眼前,“倒是時候不早了,張将軍也該綁着我回雒城了吧?”

聞言,他低眸,看了我的雙腕一眼,笑語:“李軍師倒是識得時務。”

我彎眉,歪了歪腦袋,算是默認,不過,未忘糾正,“既是已成戰俘,将軍喚我‘軍師’怕是多有不妥。”

他點頭,卻未答話,而是,轉首交代身後的士卒,“給李先生備馬。”話畢,與我解釋,“像先生這般識時務之人應當知曉逃跑沒有那麽容易,如此,也就不綁着先生了,還請先生随我歸雒城。”

接着,他雙手抱拳,畢恭畢敬的一禮。

我沒躲,心安理得地受着。

而後,他領着大獲全勝的益州兵馬,拖拽着無數或安好或負傷的荊州将士徐徐往雒城開去。

雒城縣府,議事堂。

張任攜我一同入內觐見劉璋之子劉循。劉循年紀不大,約莫而立,尚未蓄須,五官與劉璋頗有幾分相似,但,身姿健碩,看上去要英武得多。他端坐在堂上,不待張任走到,就已是朗聲笑起,愉悅道:“張将軍,你可是打了個勝仗啊。”

張任亦是笑,眉宇間難掩自豪。随即,他加快步伐,到劉循近前單膝跪地,抱拳回禀,“今日一役,我軍傷亡為零,敵軍傷亡大半,其主帥兼正軍師龐統身亡。其外,我軍收獲戰俘一千,戰馬五百,兵甲兩千,辎重百擔。”

“好,好,好!”接連着叫好,劉循穩坐不住地走下來,親自扶張任起身,贊嘆:“将軍不愧為益州第一,輕而易舉地就潰敗敵軍,還斬殺了敵軍軍師,真正是好啊,為我軍一雪前恥,也好讓那劉玄德瞧瞧,什麽叫正義之師。”

“還有那龐統,照我看不過是徒有虛名,根本當不上鳳雛的稱號。”

我冷笑。

循聲,劉循轉眸向我望來,将我打量多遍後發覺根本認不得我,便疑惑地詢問張任,“這位是?”

“李栖,字子染。”張任引薦,“這位亦是此戰的俘虜,劉軍的副軍師。”

“俘虜?副軍師?”劉循重複,再次打量我,而後蹙眉不悅,“這等人物随意安置就是,将軍如何将他帶到了議事堂?如若他乃假意投降,豈不是白白被他聽去了軍情?”

“來人……”說着,劉循就欲喚人将我帶下去。

不過,張任适時打斷,一五一十地将那邀功的士卒的話轉告劉循,“據說,此人有預知未來之本事。龐統之死,他便是早就預料到了的。”

“當真?”霎時,劉循對待我的态度就不同了,收斂起所有的輕視,試探性地問道:“若是真的,你可能當即預知某事瞧瞧?”

我擡眸,看了他一眼後,淡淡然:“龐統死,諸葛孔明将領趙雲、張飛等入益州,溯流攻占白帝、江州、江陽三城。”

言罷,冷靜坦然,從容不迫。

劉循卻是頓了頓,半晌,才勉強笑起,斷斷續續地說道:“好……好,若是先生此言能成真,吾……吾必封先生為軍師,且是正軍師。”

我不為所動,但,還是對着劉循抱了抱拳,“仰仗将軍了。”

随後,劉循命張任帶我下去安置,要好生照拂。

張任為我安排的寝居,位于幾棵簇生的竹木之下,推開窗牗便可觸摸到低垂下來的片片翠綠,很幽靜也很清雅。寝居內,簡單的布設,內室,一張床榻,上支淺淡的藍色帳幔,鋪蓋着月白的棉布,床榻邊是一張小幾,置放着精致的燈臺。外室,一方桌案,筆墨紙帛,堆放的整齊。而內室與外室間隔着一扇屏風,畫有桃花紛飛之景。

似乎,很舒适。

張任說,他的居室就在近旁,往後,若是我有什麽需要可直接尋他。

我點點頭,心裏知曉若是別人同我說這話,幫我安排住處,定要得體地道聲謝,可,當這個別人變成張任,我就全無感激了,相反的,還有那麽一絲厭惡。

不耐煩地,我看着門扉,對張任說道:“如此,将軍可以離開了。”

但,他沒有走,依舊立在原處,喋喋不休。他說,我身上有傷,待會大夫就到;他說,已讓下人替我準備熱水,大夫診治畢,我就可沐浴休息了;他還說,我沒有衣物可以更換,可以先穿他的,或許有些大,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些話,他每說一句,我的眉頭就蹙得更深,到最後,已有些猙獰。

男子同女子的脈搏到底是有着差異的,若是請大夫前來診治,豈不是會被當場戳穿身份?還有,男女授受不親,即便是衣物,也不該貼身穿着!更重要的是,沒有布條裹胸,我要怎麽繼續扮作男子?

萬一,不巧,我又來了葵水要怎麽辦?

這些問題,光是想着,我就覺得頭疼,更何況是面對。

情急之下,我條理不清地擺手道:“不,不,我不要大夫,衣物也不要,我會自己診治,我只要幹淨的棉布就可以了,不對,也要幹淨的衣物。”

張任聽得迷糊,“你到底要什麽,不要什麽?”

“不要大夫,不要衣物,要棉布,要衣服……不對……”此時,我的舌頭就像打了結,思緒也混沌不清,越說越說亂七八糟,最後,無奈,我吼道:“總之,我只要幹淨的衣服和棉布,其他的什麽都不要!”

“撲哧——”

倏地,張任失笑出聲,望着我滿眸愉悅,“傷藥也不要嗎?”

我“……”

要死,我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麽?!

凝了凝面色,我極力地挽回自己的形象,有條不紊地重述,“我……”可,乍一轉眸便見張任還在笑,彎着眉眼,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個別扭的孩子。他說,“不管有多麽的博學多識,到底只是個孩子,你何必故作老成?”

孩子?年滿二十五卻活了四十年的女子也能稱之為孩子?

我不滿,強調,“我只是身材矮小,不是年歲尚小。”春秋有晏子,瘦弱矮小,不一樣是男子,一樣有年長的時候。所以,成為一個如晏嬰一般的男子,未嘗不可。

他忍笑,詢問:“那你多大?”

“二……”我抿唇,捂嘴,恍然發覺自己和他說了許多不該說的,便立刻住嘴。良久,才移開手,再不理睬他的情緒,冷淡道:“勞煩将軍幫忙準備先前所說的那些物什。”

可惜,他不甚在意,微笑提醒我,“你的後背也有傷,若是自己醫治難免有所忽略,還是請大夫的好。”

後背……那就更不能請大夫了,若是大夫替我醫治,要我褪去上衣,就什麽都完了。

颦眉,我厭煩地看着他,說道:“我與将軍相識不過幾個時辰,将軍管得是不是有些多?我自己的傷自己可以處理,用不着将軍操心,将軍只要替我将東西準備好就可。”

尤其,不需要你這仇人操心。

他唇角的笑意滞了滞,而後,猶如陌生,“好。”

不知木蘭是女郎

低頭不見,擡頭見,因是同張任居住的相近的緣故,時常我都能瞧見他進進出出,或是便衣常服,或是戎裝铠甲,有條有理,不緊不慢地打理着自己的生活。如此,不久,我便摸清了他的日常行蹤:每日,卯時初起榻,在庭院中習武練劍一個時辰,然後,回屋用早食。早食罷,換上戎裝,前往軍營,練兵布陣直到日暮。歸來後,沐浴更衣,用晚食。待到入夜,燃燈苦讀,兩個時辰後方才入睡。規規矩矩的,毫無荒廢。

相比于他,我就顯得要頹然許多,日日睡到自然醒,除了無趣翻翻書便是養傷,躺在床榻上養傷,躺在居室前的矮欄上養傷,總之,無所事事到了極致。

張任知曉,卻沒有理睬。

直到,某日,我艱難地從矮欄上爬起,卻因着背部的疼痛而支撐不住地往下滑,結結實實地磕在了矮欄的側沿之上,疼得龇牙咧嘴,想要輕撫卻發現怎麽別弄都觸碰不到,最後,一個不慎,竟是險些從矮欄之上往外翻下來。

所幸,張任眼疾手快,立即放下手中揮舞的長劍,使力扶了我一把,撐着我與矮欄保持平衡,給我時間端正姿勢,回到安全的位置。

可,不巧的是,他的手恰碰觸我背脊上的傷口,壓制着,帶給我更為深刻的疼痛。如此,別說端正姿勢,就連想要使力都變得極為困難。

半晌,我沒動,眉頭卻是蹙得緊緊,額上冷汗涔涔。

見狀,張任才驟然憶起我背上有傷,擡起另一只手扶住我的雙肩,将我緩緩地從矮欄上抱了下來。他松手,看了我一眼,詢問:“你背上的傷還沒好?”

我搖搖頭,退開幾步,猶豫了許久才勉強對着他抱了抱拳,說道:“多謝。”

治傷時,我碰觸不到後背的傷處,便想着将傷藥傾倒在布條之上,然後,借着布條的長度上藥,卻不料,還不待布條挪動到傷處,上面的傷藥就已是被蹭了個幹淨。

如此反複多次後,我終究是放棄了。這傷,也就拖延到了如今。

“不行。”瞥見我額前被冷汗打濕的碎發,張任略有不忍,提議,“若是你當真不想大夫前來醫治,尋個旁人幫你上上藥也好,總歸不能這般拖着。”

我颔首,敷衍,“好,改日就去。”

說罷,我撐着背脊,歪歪倒到地就要回寝居。

張任卻是突然扼住我的手腕,一把拉回我,與我四目相對,目光銳利,“你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竟是一再推拒外人替你醫治。”

“我……”一時之間,我難免答不上來,支吾着,企圖用最短的時間思索出一個最為合理的解釋。

片刻後,我猛地甩開張任的手,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顧地道:“是又怎樣?你想知曉?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好男色,所以,我不希望男子看到我的身子。”随後,為了逼迫他離我遠一點,我威脅,“還有,你最好離我遠一點,不然,被我看上了,就是想擺脫也擺脫不掉。”

不光身材矮小,我還斷袖……

聞言,張任明顯頓住了,瞠目結舌地看着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于是,我就在他驚訝的目光中施施然地回了寝居。

然而,當夜,他就遣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來,說是,張将軍吩咐她來替我上藥的。

我無言以對,望着那小姑娘,直想找張任麻煩。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想着先把這小姑娘解決再說。

一個翻身,我把那小姑娘壓在牆上,一只手支撐,一只手不規矩地攬上她的腰,聲音低沉,暧昧地靠近她的耳廓,“張将軍有沒有告訴你,我不僅斷袖,還男女通吃?尤其是你這種十五、六歲,韶華正好的小娃娃。”

說着,挪開支撐的那只手,輕浮地挑了挑她的下巴。

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哪裏受得了我如此孟浪之舉,當即吓得瑟瑟發抖,驚恐萬分地看着我,泫然欲泣地懇求,“奴婢知……知錯……求先生饒恕……”

我微笑,“嗯?你錯在哪了?”

“……”

魂不附體,小姑娘根本答不上來,張着唇,半晌無言。不過,淚水倒是有不少,斷了線似的,一顆接一顆的翻滾而下。

看見她哭,我立即起身,指着洞開的門扉,似笑非笑,“你可以走……”可,門扉前竟是站着一個人,面色鐵青地與我對視,沒有說話,卻能讓我察覺到他的怒氣。

同時,小姑娘轉眸,看到他猶如看到救命之人,推開我,躲到他身後,哆哆嗦嗦地央求着:“張将軍,救命……”

張任冷淡,對那小姑娘道:“你走吧。”

當即,小姑娘像是得到特赦般地跑開了。

留下的,我與張任,一個笑意盈盈,一個怒火中燒。

張任上前,冷冷地看着我,詢問:“你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這般見不得人?是不是劉備故意派你來做細作的?”

細作?劉備派我當細作需要犧牲龐統?我抿唇,眼睛有些酸,卻還是盛氣淩人地姿态,反問:“張将軍,你倒是同我說說什麽細作會把秘密藏在背脊之上?藏寶圖還是地圖?”

背脊那個部位,看也看不見,藏秘密于其上不是癡傻還能是什麽?

張任默,似是答不上來。但,他沒有就此罷休,而是,伸手鉗住我的肩胛,态度堅硬,“無論有什麽,一看便知。”

随即,他反手轉過我,使我的背脊緊貼着他的身軀,然後,一只壯碩的手臂自右肩勒下,困住我的上半身,包括最具攻擊力的兩只手,接着,他的另一只手緩緩地向我的腰帶移去……

“混蛋。”我低咒,擡腳便是重重一跺。

張任吃痛,悶哼一聲放開了我。

趁此空當,我扳過他的手,使力地往內扭,然後,橫腿一掃,狠狠地把他摔倒在了地上。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傾身,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滿目陰狠,“就算我真的有秘密在身,你也沒有資格來揭曉。”

“你只需要知曉,這個秘密與雙方的戰争無關就好。”

他喘不過氣,但,依舊不肯認輸,大手蠻力地将我推開,順勢,擡腿狠狠地按住我的雙膝,完全控制住了我的下半身,任我怎麽使力都掙脫不了。氣力懸殊之外,身高亦是他的優勢,即使雙腿蜷曲在我的雙膝處,他的手依舊可以觸碰到我的上半身,找尋我揮拳的套路,企圖抓住我的雙腕。

我自是不願給他這個機會,當即,放棄出拳的套路,雜亂無章地向他砸去。待無意中砸中了他的下巴,打得他往後倒了倒,便趕忙坐起,使力地推他。他雖沒有推開,但,雙腿已是移位,給了我反擊的空當。我弓襲,擡腿就是朝着他的重要部位踢去。據說,這是女子防身不可不會的一招,當然,我有控制好力度,以防毀了他後半生。

他疼痛難耐,捂住那處,汗如雨下。

不過,就算如此,還是不肯善擺幹休。他在我起身的時候,伸手攥住我的後衣襟,借着我往前俯身的重力使力,“刺啦”一聲就是撕開了我的衣裳。

當溫暖的衣物分成兩半垂下,當背脊感受到空氣中的寒冷,我羞辱地怔愣住,既沒有回身狠狠地給張任一個巴掌,亦沒有驚慌失措地抱住自己,以防春光乍洩。不過,我也沒有春光可洩,除了雙肩和腰際,其他的上半身部位皆是完好的遮擋在繁複的布條之下。

只是,屈辱。

屈辱自己不僅沒有救回龐統,還自身難保……

屈辱自己委曲求全,欲要侍主死敵……

屈辱自己的身子竟是給殺死龐統的混蛋看去……

然而,那個混蛋還來不及觀察就是将我拉到他懷中,自以為得勝的耀武揚威,“武藝倒是不錯,但,終究還是稍遜……”說着說着,他看到我裸/露的雙肩,往上望去沒有喉結,往下望去卻有被布條遮擋住的不明顯的起伏,而且,我的肩很瘦削,倚在他的肩上,顯得很柔弱。還有,他的手臂幾乎完全環住了我的腰,五指溫熱地碰觸着我的皮膚。

他僵住,不可置信。我卻因背脊撞上他堅實的胸膛,感受到疼痛而恢複清明,輕易地掙脫他已有些放松的雙臂,回身,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個巴掌,咬牙切齒道:“我真恨不得殺了你。”

他沒惱,也沒還手,反而,匆忙地褪下外衫披到我身上,将我完完全全地包裹住,驚訝地連致歉都忘了,“你是女子?!”

我瞪他,滿眸怨毒。

他卻視若無睹,全不在意地詢問:“你到底是誰?又是為何混入劉軍?”

我還是瞪他,但,勉強擠出了幾個字,“你說哪個劉軍?”我想殺了他,可,到底是要以大局為重。

“……”他沒想到我會這般冷靜地回應,頓了頓,才答:“兩個。”

“我不是混入的。”我糾正,然後,如若尋到一個發洩的突破口,娓娓道來,“我名喚李栖,就只是李栖,沒什麽身份,不過是個被人救下的戰亂遺孤。龐統是我的救命恩人,給我飯吃,給我衣穿,教我讀書,給了我另一個人生。至于我為什麽會成為劉備的軍師,不過是被某個人利用罷了。那個人憑借着我的思慕,利用我一次又一次,迫使我風裏來,雨裏去,卻不曾回報我分毫。我很想放手,很想報複,卻狠不下心,直到為救龐統成為戰俘,才有了這麽個機會。這也就是我來到雒城的緣故,由你親自押送,帶着從未有過的決絕,離開劉營,離開那個傷我至深的混蛋。”

“你……”不知該如何寬慰我,張任擡手,欲要輕柔,卻學不會的粗暴地抹去我眼角的淚水,“你……別哭……”

我揮開,不願承受他的好意,“你殺了龐統,便是我的仇敵,而我不需要你這個仇敵的憐憫!”

“我……”他想辯解,卻尋不到言語,良久,只好無奈妥協,“好,我不憐憫你,可,你背上的傷總得醫治,既然……既然……”他吱唔,随之,緋紅了面頰,一直紅到耳根,“既然,你的身子……都已經被我看了……不如,就由我……替你醫治?”

我瞋目,戒備地往後退了退,“男女不可私相授受,你難道不知曉?”

“那你是想全雒城縣府都知曉你是女子?”受不住我的扭捏,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張任威脅道:“你的傷總得治,若是尋個女子來,知曉了你的身份,少主那裏也就瞞不住了。到時,男子變女子,少主遠有比封你為軍師更好的留住你的法子。”

“娶我,還是霸占我?”我不甚在意地揚唇微笑,不以為然,“你看清楚了,我這般樣貌有誰會要?那個混蛋不也是因此對我置之不理的嗎。”

“……”

頓了頓,張任又是被我說到無言以對,良久,反駁,“齊宣王都可以為了利用而娶無鹽,少主又為何不可為了利用而娶你?反正,娶了你以後他依舊可以流連其他美色。”

我苦笑,“是啊,可為何,縱然可以如此,那個人也不願娶我?”

“那個人是誰?”将我的凄苦收入眼中,張任沒再安慰我,而是過問起那個人的身份。

“怎麽?”我忍俊不禁,“你想幫我報仇?”

他沒回答,卻仍然堅持,“那個人是誰?”

我沉默,半晌,勾唇:“諸葛孔明,那個傳聞發妻極醜,實則勝我千萬倍的混蛋。”

對不起,孔明,我只是想為龐統報仇,只是想要拿下雒城,只是想要安然地回到你身邊,所以,對不起。

曉月清風绛紅唇

小吃,玩意……許多頗具傳統風味的物什,張任帶我一一領略。

他看着我沉溺于其中,只因為一點點廉價的東西就喜笑顏開,忍俊不禁地問道:“你就如此喜愛這些尋常的小玩意?”

我笑,左手拿着不知名的糕點,右手拿着模樣怪異的面具,一邊揮舞,一邊凝視,答:“哪裏有尋常?這還是我第一次觸碰到呢。”

從前,在未來,伴随着時間的流逝,這些東西早已消失的無蹤無跡,只除了在某些保留傳統頗好的地方尚能瞧見,其他的地方皆是難以尋覓。而後,到此,心智及達雙十的我,對于這些東西,早無了興趣。所以,我确确實實是第一次碰觸到這些,但,真實的心緒并非如張任瞧見的這般歡愉。

我擡眸,直直對上身旁注視着我的他,察覺到他眸中某些陌生而奇妙的情緒,又緩緩地低下頭。

而他看到我看他,亦是別扭地躲開,臉頰泛起淺淡的紅色。

良久,他又問:“你兒時就沒有吃過這些,玩過這些嗎?”

我搖首,笑容凝滞在唇角,漸漸轉化為苦澀,低聲落寞地回答:“沒有。兒時窮困,爹娘要養育四五個兄弟姊妹,我作為長女自是沒有權利去吃去玩。後來,戰火蔓延,我成了被龐統救下的遺孤,寄人籬下,哪裏還好意思奢求這些?”

“因而……”再度擡眸,我略帶哽咽,滿懷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張将軍,謝謝你讓我在有生之年能夠觸碰到這些。”

他抿唇,不忍的,憐惜地撫了撫我的眼角,承諾,“往後,我會常常帶你來此的。”

“真的?”我歡欣鼓舞,但,很快,想到什麽似的安靜下來,望着自己的鞋尖,眷戀不舍地拒絕,“算了,還是不要了……你陪着我,就這麽一次就夠了。”

“阿栖……”不能理解我突然轉變的态度,他疑惑地喚了我一聲。

我卻唯恐避之不及地往前疾走了幾步,躲得他遠遠,然後指着街邊的一間酒肆,故作無事地笑道:“恰好我餓了,我們去那裏用點食物如何?”

“酒肆?”被我轉移注意力,他沒再糾結于前事,而是提醒我,“那兒龍蛇混雜,可不是你一個女子該去的。”

我不以為然,張開雙臂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強調此時我着的是男裝,而非女子的衣裙。

同時,我告知他,“別看我沒有逛過街集,但,酒肆還是去過不少的。在我豆蔻之時,就已是跟着龐統四處飲酒了。”

他驚訝,“你還未及笄,龐士元就帶着你四處飲酒?”

我颔首,“是啊。龐統可是一直将我當作男孩子照料,教我歷史兵法,帶我出入酒肆,弄得我曾經一度都忘記自己乃是女子,也是因此……因此……”支吾着,良久,我才勉強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接着道:“因此,遇到他,卻錯過嫁予他。”

就如,在未來的我,遇到那個早成過往的他,無比思慕卻怎麽也無法靠近,終究是,生不逢時。

張任默,然後,二話不說地拉着我進了酒肆。

烽煙之下,人心不穩,但,酒肆依舊人滿為患,不過,這并不代表戰亂未給酒肆中的賓客帶來什麽妨礙,反而,這群人才是真的感受得到威脅存在的,且想為之做出改變,只可惜沒有身份權勢,才識智謀亦是不足。

因此,方踏入,便可聽聞到此起彼伏的議論之聲。

而最先落入我耳中的是,“龐士元戰死,劉軍才智無所依,想必是要請遠在荊州的諸葛孔明前來,到時,益州的歸屬就不得而知了。”

那人說完,旁邊一人不滿反駁,“诶,你這是滅自己威風漲他人志氣,也不想想,益州有張将軍,不費一兵一卒就可消滅敵軍千萬,還殺了敵軍的軍師,就算是諸葛孔明來又有什麽好擔憂的,照樣打得他潰不成軍。”

“什麽自己他人,不都是有權得勢者,等到雒城被攻陷,就算不想歸于劉豫州也不得不歸了。”那人反駁,“說不定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你會覺得劉豫州比益州牧好得多。”

“胡說八道,我看你這人就是想反叛!”旁人憤憤。

那人毫不在意,“反叛?我不過尋常百姓,哪來的反叛不反叛之說?倒是你分不清局勢,妄想暗弱的益州牧敵過廣得民心的劉豫州。”

“那不是還有張将軍嗎?”

“張将軍到底是武将,這定天下光靠勇武是遠遠不夠的。”

聽到這兒,我轉眸看了看身邊的張任,見他既沒有怒色,也沒有不滿,只有堅定,看着我異常堅定地說道:“若是諸葛孔明來,我定會讓他後悔。”

我微笑,然後,搖了搖頭。

我不需要他為我報仇,也不相信他有本事能讓孔明後悔,不過,我沒有說,回眸,繼續專注于他人的議論。

緊接着就聽見一個輕蔑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飄向先前争論的那倆人,“張任?別說定天下,就是打仗都未必可以。”

這話一出,衆人的眼光皆向他處彙聚去。

那人相貌平凡,但,身材相對壯碩,多多少少應該習過武。

不過,不待我好奇他到底是什麽身份,張任就是微有不悅地告知我,“那是劉璝,與我同為武将,但,素來不和。”

不和?

我點點頭,算是聽到,沒有說話。

然而,不遠處已是一片噪雜,滿座唏噓,議論紛紛地說着,“那人誰啊?盡是胡說!”

片刻後,有一人站起,指着劉璝,诘問:“你在胡說什麽?張将軍可是擊退了千萬劉軍啊,還殺了劉軍軍師。”

劉璝冷笑,不以為意,“區區三千不到,哪裏來的千萬?還有那鳳雛先生,不是被他殺了,是自己想死。所以,張任也不過如此。”

聞言,張任怒色難掩,但,還是盡量克制着沒有出聲。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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