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座中已有人為他不平地反駁,“你誰啊你?敵軍有多少人,鳳雛想不想死,你都知曉?我看你也不過尋常百姓,還是莫要在此風言風語的好?”

“不管我是誰,身份定要比你們這些平民高就是了。”劉璝桀骜,“張任那人無勇無謀,靠得不過是些虛以委蛇的谄媚,不然益州牧會重用他?真是笑話。”

張任拍案,怒火難消。

劉璝望過來,似是沒想到張任竟也在,愣了愣,然後,挪目到我身上,倏地就笑了,譏諷,“我說,你怎麽來了酒肆,沒去軍營呢,原來是為了巴結那個叛徒啊。預知未來?也就騙騙你這種無腦之人。他,副軍師?別是為了保命糊弄你。”

“劉璝!”張任徹底惱了,起身就欲和劉璝打鬥。

而劉璝似乎也正有此意,撸了撸衣袖,挑釁地與張任對瞪。

我則拉住張任,搖首阻止,而後,上前到劉璝近旁,禮數周全地作揖,問候:“劉将軍,久仰大名。”

劉璝冷哼,“李叛軍。”

張任怒,“劉璝,把嘴巴放尊重些!”

劉璝,“怎麽?你就谄媚到這種地步,連我說一句實話都不行?”

“你……”張任欲要頂回去,卻被我轉眸一個眼神制止住。接着,我繼續和顏悅色地同劉璝交流,“劉将軍,你乃是識大體之人,應當知曉酒肆這種場合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不然,可是會被別人笑話了去的。”

“笑話,他們這些平民也敢笑話我。”劉璝自信滿滿,但,旋即反應過來我話裏有話,怒道:“你這是在罵我不識大體?!”

我急忙擺手,“不敢不敢,劉将軍誤會了,栖只是想說這世上真正有本事的人不會如犬一般亂吠,而是會不聲不響勤勉的人。”

“這還差不……你,罵我是犬?!”

“沒有沒有,栖只是萬分敬佩将軍不上戰場就能知曉戰場上的事,真乃神人,怪不得主公要将你好生安置在縣府之中,而非張将軍那般危險厮殺。”

“你是在諷刺我為主公所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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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非也,将軍尊貴,別說冷落,即便是責備主公都不舍,在主公眼裏将軍哪是人啊。”

連東西都不算……

“你……”知曉我在罵他不是人,劉璝氣得發抖,擡手就欲揍我,“老子非殺了你不可。”

我沒躲,本想等到他的手過來,再反擊,但,張任突然出現,自側面便是狠狠地給了劉璝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捂着臉頰疼得四處打滾。張任發狠,又踹了他一腳,警告:“往後,不要再讓我聽見你辱罵李先生,不然,我倒是要你好好瞧瞧到底為何主公會重用我。”

話畢,他就拉着我離開了。

我跟在他身後,感受到他掌心的溫暖,不溫不火地問道:“以往,你打過劉璝嗎?”

他搖頭,清清淺淺地一句,“沒有。”

“那,這是第一次?還是因為我?”我輕聲,意味不明,“謝謝。”

他回首,燦爛如虹的一笑。

而後,為了填補我被冷落許久的肚子,他領着我去吃了好些食物,有湯面,有胡餅,還有湯餅等等,吃得我腆着個肚子在路上蹒跚,猶似有了身孕一般。

同時,夕陽漸漸落下。

不同于我的狼吞虎咽,張任要小口得多,而且,身為男子,他的食量本就比我的大,因而,縱使同我用食的差不多分量,他依舊身輕如燕,還有氣力過來扶我,調笑,“若是往後你有了身孕,走得也這般慢,我可不扶你啊。”

我撇嘴,哼哼,“不扶就不扶,我自己也能走。”

可是,突然,張任就反悔了,“那我還是扶吧,萬一你摔着,我豈不是損失良多?”

我後之後覺,不解詢問:“你損失什麽?”

他笑,恰好路過一個巷口,将我拉了進去,輕輕地把我壓在牆上,眸光缱绻,神色認真,“栖兒,等到益州安定,我也真的該成家了……到時,功成名就,我定下聘禮千萬,娶你,你可願意?”

栖兒?娶我?

我怔愣了許久,望着張任眼中的情意,險些憋忍不住地逃竄離去。但,到底沒有,而是,怯懦地往後縮了縮身子,裝傻充愣,“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他卻異常自覺地忽視我的顧左右而言他,說道:“栖兒,我會陪在你身邊,不會像龐統一般離你而去,不會像諸葛亮一樣對你視而不見,我會好好保護你,不會讓再你涉入亂世,颠沛流離。栖兒,做我的妻吧。”

我默然,心緒百轉千回,良久,頗假的揚唇,“張任,你不要同我說笑。”

“我沒有。”他反駁,面孔越漸清晰地貼近我,說着:“你我已是有了肌膚之親,除了我,你還能嫁誰?還想嫁誰?”

諸葛孔明……

我想着,卻沒說,然後,不着痕跡地偏過頭,躲過他的吻,“我與諸葛孔明也曾有過肌膚之親,可,終究沒有成婚,你又有什麽不同呢?張任,你對我不過是責任罷了,可是,我不需要你對我負責,所以,這些話就全當是你胡言亂語好了,往後,不要再提。”

“不是。”他很肯定,扳正我的腦袋,迫使我與他對視,聽着他一字一句地說:“其實,避免同你有肌膚之親也不是不可的,但是,我沒有,堅持要替你傷藥,堅持要察看你的傷勢,只是因為,自初見我便覺得你予我來說是不同的,輕易的,便可牽動我的心緒,因而,自知曉你是女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已是想要娶你為妻了。”

“那是因為你覺得我特殊。初見,我身材矮小,不好女色,你便覺得我略有不同,開始對我投以關注。而後,戰場之上,你見我拼命要救龐統,且,面對成為戰俘的事實從容不迫,就更加肯定我是與衆不同的,有着佳好的品質。接着,為了治傷,我又同你百般作對,挑戰了你作為男子的尊嚴,你便想要征服我。再後來,你知曉我是女子,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感就頃刻噴湧而出,使你誤認為你是思慕于我的,其實,這都是錯覺,都是你……唔……”

然而,不及我說完,便是被他以唇相封。

起初,我的反應頗大,險些一拳打上他的腹部,所幸,他早有預料,緊緊抓住我的手,不讓我亂動。可,後來,我沒再反抗,反還抽出手,抱住他。只是,無論我怎麽迎合,都掩蓋不住胃裏翻騰的惡心感。

我清楚的知曉,他不是孔明……

許久,他退開,滿意地笑道:“栖兒,你也是思慕我的,是不是?”

我否認,推開他,狼狽逃跑。

欲擒故衆有怪人

那日之後,我開始躲避張任。

但,有了那個吻,張任更加堅定對我的情意,也很确信我對他并非無情,因而,接連多日都曾前來尋我,縱使我躲在寝居中不應不答,他也沒有放棄。

有時,被我怯懦的态度弄到無奈,他便坐在門扉前,似抱怨又似陳述地嘟囔:“栖兒,你到底在害怕什麽?是因為還沒有忘記諸葛孔明還是因為你覺得我不可依靠?可,明明你回應了我的吻,而我也說過,我對你并不是錯覺。或許,就像你說的起初是感到特殊,但,真的到融入心底,就算你并不特殊,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這就好像,你在我心口上烙印了一個痕跡,不論怎麽等待,都無法使其消失一般。”

“所以,栖兒,我說喜愛你,想要娶你,不是沖動,也不是玩鬧,而是真心實意。”

我坐在門後,清晰地聽到他說每句話,每個字,有的很想笑,有的很感動,但,皆是沒有回應。

我沒有告訴他,我到底對他有沒有情意;也沒有告訴他,我與他之間到底間隔着什麽;更沒有告訴他,就算我真的對他有情意,也不過是逢場作戲。

吊着他,似是成了如今我唯一可以對他做的事情。

“你走吧。”在同他僵持了不知多少時日後,我終于憋忍不住地出聲,規勸他最好離得我遠遠,“我不過是個戰俘,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清白的過去,你何必這般想不開的專情于我?而且,我既已做了謀士,便沒有退卻的可能,你難道要娶一個以男子身份示人的女子?所以,張任,你走吧。”

他聽罷,滿含笑意地問道:“你不願接受我就只是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緣由?而不是因為予我無意?”

我怔愣,而後,匆忙且蹩腳的解釋,“我……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可,似乎越解釋越亂,便跺了跺腳,怨怼道:“算了,我要睡了。”

他卻更是愉悅,爽朗的笑聲隔着不知厚薄的門扉不間斷地傳入我耳中。良久,才停止。

他說,“栖兒,就讓我看看你可好?”那聲音低沉中帶着哀求,述說着一個男子最為簡單的渴望,無關情/色,無關欲念,單純地就只有相見。他還說,也不知是怎的,不過幾日沒見,他竟已有些茶飯不思了。所以,就算我對他無意,也請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開開門。

我遲疑,很難不被他說動,緩緩地打開了一個小縫,欲要探首與他一見。可,他倒好,直接伸手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情形之下全然拉開了門扉,将我自門後拽出,牢牢抱住。他貼着我的耳廓,輕聲的,缱绻地說着:“栖兒,我總算領略何為相思了。”

我推他,略有動容卻竭力克制,責備:“你言而無信!”

他失笑,輕輕在我側頰落下一吻,接着,戀戀不舍地松開,道一句早些休息吧,便潇灑轉身,欲要回自己的寝居。

我卻突然喚到,“張任。”

他回首,難掩欣喜,但,依舊忍耐着想要上來抱我的沖動,詢問:“嗯?”

“早些休息。”我匆匆說罷,匆匆轉身,匆匆回房,匆匆關門。但,還是可以聽見他滿意的笑聲。

一瞬間,猶如孩童。

不過,此時此刻,我更在意的是桌案上的羽箭,串着一張折疊得頗為整齊的布帛,斜插而入。這支羽箭來自于一個黑衣人,在張任抱住我的時候,驟然出現在對面的屋檐之上,在我突喚張任回首的時候,極快地将羽箭射入。

會是誰呢?

我疑惑,順手将羽箭拔起,取下那張被串通的布帛。展開,上面書着一個我尚未得知的消息:三日前,諸葛孔明率趙雲、張飛自荊州而來,溯江攻取了白帝。劉循得知此事,有所驚恐,但,劉璝阻攔,因而對你未有召見。

孔明來益州了……終于……

我攥着那布帛,如釋重負地笑了出來。可,頃刻,便覺得有所不對。到底是誰會傳這樣的消息給我,能夠傳這樣的消息給我?劉軍的人,還是雒城的人?又是為了什麽呢?

這一連串的疑問,讓我又喜又憂,喜的是,極有可能在雒城會有幫助我的人,憂的是,這個身份不明的人已是知曉我與張任糾葛不清,若是他立場不定,多多少少會惹出些麻煩來。

如此,還是需要早些調查出這人的身份。

翌日,清晨,張任于庭中習武,我倚在一旁的矮欄之上觀望,悠閑自在,有意無意地同他說着話。

“炎夏已過,瑟求将至,竟就這樣,我在這裏過了幾月。”

這幾月,龐統戰死,我成為戰俘,如此消息傳入荊州,也不知孔明是什麽反應,依舊笑若春風,還是難得的稍有變化?我反叛,他會不會責怪我?此外,待我歸去,又要怎樣向他證明自己即使同張任糾纏不清,依舊是清清白白的呢?

“很快,一載、兩載、三載……就這樣過去,到時,你就不會感慨此些了。”張任笑言,但,并未停下舞劍,反而兩不相誤地同我聊着,“因為,那時,你已是徹徹底底的益州人,再不會流連那些悲痛的過去。”

我拿着衣帶漫無目的地甩動,勾唇一笑,“又或許那時我已是死了,被劉軍抓回處以極刑,被劉循以妖言惑衆處決。”

“不會。”他堅定,“劉軍不會有機會将你抓回去,少主也不會判你妖言惑衆。”

“怎麽不會?”我反問,稍稍端正了身子,“待到諸葛孔明來此,待到白帝、江州、江陽三城被攻克,一切就都有了可能。”

“對了,主公那兒還沒消息嗎?以着我對諸葛孔明的了解,他的速度實在不會這般慢。”

張任一頓,手中的長劍刺出去許久都沒有收回,磕磕絆絆地回答:“沒……沒有……荊州到益州哪有這麽快……諸葛孔明……是你高看諸葛孔明了……”

我呵呵,目光如炬,不痛不癢地詢問:“你在騙我,他已經到了是不是?”

“栖兒……”他收回劍,停止揮舞,遠遠的與我對視,誠懇至極,“我只是期望在他兵臨雒城之前,你可以無憂無慮。”

我說笑,“無憂無慮?光是有你就讓我無憂無慮不起來。”說完,為了防止他因此又說出什麽情話來,便匆匆轉言,“其實,我更好奇,為何這個消息沒有在縣府傳開,是你為了不讓我知曉故意阻攔的,還是本就沒幾個人知曉?”

若是第二種情況,找那個人便就好找了。

“是我阻攔的,不允許任何人在你的居室附近談論如此問題,更不允許在你面前提及。”張任坦誠,且順帶将一切消息補充完整,“不久前,諸葛孔明領着趙雲、張飛前來救援劉玄德,攻占了白帝,此事傳入雒城,少主當即就想到了你的預言,原想召你去見,但,劉璝阻撓,言曰,不過言中一城,許是巧合,勸少主等等再說,少主又問我的看法,我恰有此意便沒反駁。”

“栖兒,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希望你真的成為雒城軍師。”

若是不成,他還有期望恢複我女子身份,與我共結連理,但,一旦,我成了軍師,使劉循依賴,他便很難再将我從劉循身邊拉開,獨自占有。

我沒點破,無礙地笑笑,轉移話題,“每日看你練劍我都有些坐不住了,你有弓箭嗎?我也想要練練。”

他笑,放下心來,“你還會射術?”

我嗯哼,分外自豪,“我的射術可是能夠百步穿楊的黃忠黃漢升教授的,不僅會,還很擅長。”

當日,若是我手中有弓有箭,絕不會讓雒城兵馬這般輕易的獲勝,至少,不會讓他們不費一兵一卒。

張任驚喜,眼神漸有些膠凝,喃呢:“栖兒,你到底有多麽不同,竟是會好些女子本該不會的物什?”

我沒答,繼而怎麽舒服怎麽倚靠地賴在矮欄之上,看着蔚藍的晴空發呆。

孔明領軍前來,攻占白帝城的消息幾乎所有的雒城縣府之人都知曉了,那麽,那個人是誰都有可能,如此,還要怎麽尋找才好?

不過,沒讓我等待太久,那人就又送了第二封信箋來:白帝之後,諸葛孔明又攻下江州。少主震動,但,劉璝依舊阻攔,子姑待之。此外,他還不忘提醒我,言,汝乃荊州之人,既入雒城,就當謹慎言行,不可沉迷于兒女私情。

那後一句,我很确信是在告誡我不要和張任走得太近,更不要與他有什麽不該有的情意。

不過,我全沒放在心上,只注意到他的“少主”二字。此番,他是在告知我他的身份嗎?既喚劉循少主,就必是雒城人,但,他的忠心還真是很值得懷疑啊。

而,這次,張任沒再瞞我,早早地就将消息透露,但,同我透露消息的時候,神色并不大好,憂心忡忡的模樣,隐有顧慮。

我不以為意,踮着腳尖,伸手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微笑,“你在擔心什麽呢?是怕得不到我還是怕我被劉循搶去?若是怕第一個,我現在便告知你,就算不做軍師,我也不會同你一起。若是怕第二個,你大可放寬心,我易釵而弁這麽多年,也沒被幾個人發現,除了……”

說到這,我恍然意識到不該再說下去,便急急地住了嘴。

他卻擡手,環着我的腰,将我往懷中帶,緊緊地貼着他,憤懑道:“李栖,你到底想做什麽?!說着要拒我于千裏之外,可時不時地就出現在我眼前,對我做些有違禮法的事情,你是在玩弄我,還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我一臉無辜,眸子轉悠轉悠地看着他,忍俊不禁,“原來,女子也可以玩弄男子啊,那為什麽我總覺得每每都是我吃歸呢?”拍了拍他橫在我腰間的手臂,我掙脫着要離開,“好了,抱歉,是我沒有克制好自己,你就當我這是僚友之間的寬慰就好。”

“寬慰?”他蹙眉,眸中怒色更勝,狠狠地咬了我的唇瓣一下,“那我這般,你可不可以也只當作我是在同僚友尋求寬慰?”

我抿唇,幹笑兩聲,然後,使力揉了揉被他咬痛的唇瓣,索性坦白,“好好好,我說實話,我就是喜愛你,可,那又怎麽樣?在一起嗎,嫁予你為妻嗎?都不可能,這世上從來都不是相互喜愛就要在一起的,不然,又怎麽會有那麽多得難全之情,所以,我們就這樣吧,相互作伴,直到你成親的那日。”

“緣由呢?”他問,帶着诘難,“相互喜愛卻不能相守的緣由。”

霎時,我垮下嘴角,無言以對。

他卻不肯作罷,固執地問着:“到底是什麽,能夠讓你卻步?栖兒,你從來都不是畏首畏尾的人。”

我搖頭,就是不肯說,想着,也許不說還有相伴的可能,但,說了,就真的什麽可能都沒有了。

“到底是什麽?!”放開我,他怒氣難消,大約是恨透了我的別扭,不論什麽事,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可,沒有辦法,這樣的我,在他面前就是如此。

不過,我也有忍受不住的時候,看着他憤怒,滿腹委屈,“龐統,你殺了龐統,你殺了我的兄長,這般,我要怎麽勸服自己嫁予仇敵?”

那一切尚是歷歷在目,可,轉眼,我便同仇敵有了情意,當真是不孝不貞啊。

聞言,張任柔軟下來,急切地解釋:“是,我是害了龐士元,可,那麽多支羽箭沒有一支是我射的,你就不能看在各為其主的份上原諒我嗎?還是說,你要我還命給你?栖兒,死則死矣,無論你怎麽緬懷,怎麽仇恨,都無法換回,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呢?你這樣,只會讓龐士元不能瞑目,讓他為你擔憂操心。”

“嫁予我,我會對你好,好好守護你,會讓龐士元再無牽挂,真正的安息。兄長在意的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得與失,而是妹子的安好康樂。栖兒,你明不明白?”

我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淚水流淌而過,可,在張任不曾察覺的時刻有過狡黠的笑。

預言成真為軍師

“你站好了。”

“嗯,我站好了。”

“那我射了啊……”

“等,等等,你确定你能射中?”

“确定。”

“萬一射偏怎麽辦?”

“不會。”

“不,不行,我還沒給張家留後,要不你先同我成親,誕下子嗣後再……”

“張任!”

良久,我終于不耐煩,嗔怪地望着他,不準他再唠叨,好似替我執着作為箭靶的木盤是多麽危險的事情一般,明明那木盤大得很,別說射中一箭,就是二十箭也不在話下。何況,他不過伸出二指夾住木盤,将它固定在空蕩的左方,後面便是滿盈的空氣。

見狀,他讨好地一笑,立刻站直身子,抿緊嘴唇,乖順道:“好,我不說了,你射吧。”

那模樣猶似頑劣的孩童,沒正沒經的,但,真的到你置氣的時候,便轉瞬恢複如常,不吵不鬧的,頗為溫柔馴良。

這種撒嬌的幼稚行為還真是要命,既可愛又可恨,讓我責怪也不是,忍耐也不是。

不過,堂堂七尺男兒心甘情願地在你面前變回男孩,足以證明你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因此,我咬咬牙,還是忍了。

再度将手中的戰弓拉滿,瞄準前方的木盤,我胸有成竹,異常果決地撒手,看着那尾部漾着白色的羽箭破風而去,在張任撒手的那一瞬正中木盤中心,而後,借着巨大的沖擊力拖着那木盤飛出十幾尺,直直地j□j庭院盡頭處的樹幹。

張任驚訝,回首望向那細長的羽箭,瞠目結舌,半晌,才憋出一句贊嘆的話,“好射術!”

我微笑,淺彎眉眼,“那是。”

說來,這是我最為自豪的一件事情了,沒有借助任何旁人的氣力,也沒有任何作為未來人的優勢,只有努力刻苦,跟着黃忠日日練習,滿滿當當的三年才有如今的成就。

可惜,因是體質的緣故,我射得再準也不過是花架子,殺傷力不敵黃忠的一半。照黃忠的話來說就是,我的臂力不足,射射草木還行,可若是真的到了戰場之上,很難破盾殺敵,更難百步穿楊。

那時,我不以為意,滿不在乎地言,我學射術本就不是為了破盾殺敵或是百步穿楊的。我學它,無非是想日後可以有一技傍身,不會輕易地為他人奪去性命。但,後來,我發覺,在這點用處上,它遠比不過趙雲教授我的一招半式。

不過,如今,我倒是能體味它的好了,不僅能夠用來炫耀,還能在無法近身搏鬥的戰場之上誅殺敵人,保衛自己。

若是,在雒城,我也能有這樣的一把弓箭該多好,那樣,我就知曉該如何逼出那身份不明之人了。

“阿任。”我擡眸,目光依依不舍地離開手中的弓箭轉向不知何時已是到我近旁的張任身上,略帶哀求,柔聲細語道:“這弓箭挺好,沒有過重也沒有過輕,恰稱我的氣力,可惜,你只是借我用用……”轉而,笑若春風,谄媚模樣地拉住他的衣袂,“可不可以,你把它留下?就當……就當暫時保管在我這裏,待你需要我立刻就還你。”

“你喜歡這弓箭?”他笑意盈盈,借機,又往我身邊靠近了些。

我點頭,癡迷般的回應:“嗯,喜歡。”

何止是喜歡,簡直是愛不釋手。

他卻突然沉抑地嘆了口氣,面色為難,伸手牽引我的指尖觸摸到握把處,望着握把上镌刻的那個“張”字詢問:“看到了嗎,這是我們張家的弓,只能給張家的人。”

我撇嘴,難掩失望,“那,好吧。”

可,他的目的并不在此,而是突然轉口,“其實,放在你這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先得答應日後要做我張家的人。”

“……”

我頓了頓,恍然反應過來,他旁敲側擊的說了這麽多無非是想讓我把後半生許給他。

我不滿,有種被他捉弄的感覺,轉眸就是要瞪他,可是,這一轉眸倒好,微啓的唇瓣徑直地擦過他的。

也不知,他怎麽就突然将我環在了懷中,握着我的手,與我共同拿住身前的戰弓。

“你……”莫名其妙被占了便宜,我委實憤懑,看着他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唇,罵道:“登徒子!”然後,抽過他的手腕,反手扭開,掙脫他的懷抱。

他吃痛,可,依舊笑容可掬,颔首承認:“是啊,我便是登徒子,看到你就喜歡動手動腳。如何,姑娘,你要報官不成?”

報官……我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着他許久直不起腰。

他氣惱,跑過來便是再要拉我進懷中,一邊拉,一邊威脅道:“壞女子,等成親那日,你就有的受了。”

我搖頭擺手,毫不在意。

成親那日?此生怕是沒有可能了……

其實,張任,我該同你說抱歉的,抱歉利用了你,利用了這世上最為單純也最為複雜的三種情感之一。

日後,你知曉了,一定很難忍受那樣的痛吧?而我光是想着,将自己換成你,将孔明換成自己,便覺得不能呼吸。

想着,我面色陰沉下來,哀默地立在原地。

張任不明所以,在我眼前揮了揮手,認真地哄道:“怎麽?憶起什麽難過的事了嗎?你別難過,總有一日我會替你千百倍的同諸葛孔明讨要回來。”

他是以為,曾經,孔明為了利用我,也同我說過這樣的話嗎?

我失笑,搖了搖頭,然後,擡手指向不遠的廊庑之上的一個身影,“有人來了,匆匆忙忙的,約莫是來尋你的吧。”

而事實上,我也是初才瞧見那身影的。

所幸,我與張任停止玩鬧得早,不然,為他人發現了去,遲早大事不妙。

張任亦是如此認為,當即,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形容,遞出他手中的弓箭,一本正經的高聲同我說道:“這戰弓乃是我張氏祖輩所有,異常的珍貴,先生借去可得小心的使用安置,莫要有什麽差池。”

我冷淡,清風傲骨,“嗯。”

然後,那人影靠得也近了,一身士卒裝扮,卻地位不低。

他走到我與張任面前,一一見禮,尤其是對張任,屈膝半跪,畢恭畢敬地言:“江陽有軍報傳來,少主命将軍與李先生速去議事堂觐見。”

江陽……

不光是我,張任都大致可以猜測到那份軍報裏說的是什麽,因而,瞬間,冷若冰霜,只低沉地應了一聲。

而後,他看我,隐有憂色,大約是在煩擾我所需要面對的種種情況吧。

不論是預言成真的做軍師,還是預言失準地為劉循輕視,都皆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相對的,我還算鎮靜,對他揚唇一笑,極力安撫。

如此,他才勉強點了點頭,扶那士卒起身,客氣道:“任已知曉,有勞。”

……

再入雒城議事堂,身邊依舊有着張任陪伴,可,我的心緒并不慌張迷茫,反而,從容淡定了許多。因為,終于,我有了尚算全面的複仇謀劃,而這謀劃中的第三環也即将緊緊扣上。

至于第一環和第二環則分別是安然混入雒城和贏得張任傾慕。

此番,議事堂中的人并不多,除了益州少主劉循,知根知底的張任和我,便就是零星的幾個文臣武将,自然,這其中少不了劉璝。不過,劉璝的面色不怎麽好,青黑青黑的,像是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一般。

而劉循,二度見我,先是愣了愣,而後,匆忙上前,和顏悅色地賠禮,“循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先生有通天的本事,乃是神人,還請先生恕罪。”

“啊?”我知曉他說的是什麽,可,為了昭示給所有的人看他對我的尊敬,我明知故問,一副糊裏糊塗的模樣。

他提醒,“今日,江陽傳來軍報:諸葛孔明大軍勢如破竹,除了白帝、江州外,江陽也同樣被攻占。”頓了頓,他莫名地有些激動,握着我的手,殷勤道:“先生真乃神人,所言皆一一成真,往後,雒城,不,益州的安危,還要麻煩先生多多在意。”

我面色冷淡,寵辱不驚,卻還是給足了劉循顏面,回應:“好說好說。”

聞言,劉循像是松了一口氣,将我安置到右邊的首位,對着在座的衆人宣布:“往後,李先生便是我雒城的軍師,所有謀略計謀務必請各位遵從,若是誰敢忤逆,可誅之。其外,李軍師雖是戰俘,自劉賊那兒叛頭而來,但,英雄不問出處,既入雒城,李軍師便是重臣,任何人不得輕待之,有違者,軍法處置。”

這一番話,不僅确定了我在雒城的地位,還替我樹立了威嚴。想來,劉循也是被劉璝一再阻撓的行為弄得動了氣。

此後,劉璝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了。

我幸災樂禍,順着劉循的話道:“我李子染不過鄉野粗人,然,有幸學過玄黃之術,能夠略知前程一二,所以,獲得少主器重,此乃栖之福澤也。往後,栖必為益州竭盡所能,但,對于某些不辨忠奸的佞臣也絕不放過。”

随即,衆人屈身作揖,異口同聲:“李軍師。”

我笑笑颔首,亦是作揖,回禮。

接着,為了應對益州連失三城,諸葛孔明将率軍直逼雒城的危機情形,劉循向我問策,且求我告知他,此番益州會如何。

我拒絕,直言,即便我會玄黃之術也非是随随便便就可預知未來的,畢竟,天機不可洩露,某些事我可以提早預見,某些事卻不可以,而此事我便是無能為力。但,我相信,只要少主可以聽從我的謀劃,必能打得諸葛孔明有來無回。不過,我需要聲明,也許,這一計需要犧牲某些人,但,還請諸位為了益州的安寧而義不容辭。

聽罷,劉璝冷哼一聲,發難,“我看你不是不可以預知而是不能吧?前番,不過是巧合罷了。”

我淺笑,不溫不火,就只是悠然反問,“劉将軍說得甚好,不過,我很好奇,在此之前,将軍到底多少次以此理由欺瞞少主,讓少主到今日才召見我,因而使得白帝之後,江州、江陽也一一丢失?”

“不過,說到預知,我這裏倒是有一件關于劉将軍的事,不知劉将軍想不想要知曉?”

“什麽?”劉璝自視甚高,因此,就算是在聽聞我的預言依舊對我不屑一顧。不過,我倒是要看看,聽完我的預言,他是否還能依舊如此?

笑容斂得更深,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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