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攀上他的頸脖,欲要獻吻。他卻突然一個偏轉,不着痕跡地躲了過去。
那一瞬,我似乎聽到了心碎的聲響,如此輕易。
“對不起……”對不起,我背叛了你。
蹒跚地往後退着,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的樣貌,他的笑容,全都變得模糊起來。就這樣,我摧毀了這些年來自己争取到的一切,也摧毀了往後的希望。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無聲的,我突然就想逃了,可,手腕不知何時已被他握在手中,然後,他一拽,我就猝不及防地跌了過去。他低頭,薄唇覆上我的,緩慢地延展,一點一點地撬開我的牙關,由淺入深。
我懵懂,完全反應不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但,還是本能地回應着他,且,企圖讨要得更多。
我伸手,扯開他的衣襟,扯開他的衣帶,撫上他精瘦的背脊,輕緩地移動着,極盡所能地用着我知曉的法子誘惑他。待到他将我放上床榻,更是翻身反将他壓在身下,雙手不甚規矩地摸向禁忌處,可,不到片刻便被他反客為主,再度處于下風……
進去之前,他附在我耳邊,略為嘶啞地說着:“我信。”
一夜雲雨,那些紅紫的痕跡由頸脖蔓延到了全身,就連大腿內側都沒被放過。某個混蛋瞧見,晏晏淺笑道:“這些還是莫要給張任窺探得好,不過,就算給他察覺,我相信你也知曉該如何解釋。”
我憤憤,不滿回答:“就說是被你強迫的。”
他微笑,看着我,意味深長。
我羞赧,知曉自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昨夜,明明可以算是我強迫他的。
不過,經過昨夜,我心中倒是有了個驚喜的猜測。
也許,有些東西真的不需要言說出來,仔細的,用心感受,便就能夠知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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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營帳,我雙腿一軟,險些癱倒,所幸,張翼在,趕忙上前扶住。
他将我扶到桌案前,坐好,詢問:“你這是去做了什麽,竟是有一夜之久?若是再晚些,那些人怕是就要蘇醒了。”
我笑,悠然自得,“這不是回來了嘛。”至于做的什麽,就恕我無可奉告了。
他急切,“今日議和,你們準備如何做?”
“破裂。”我坦告,解釋,“如今,劉軍正處優勢,完全沒有必要應允議和,而且,我的口才尚不抵孔明,如此,議和破裂才是最為真實的結局。”
“那往後呢?”
“回益州,盡力挑撥劉璝與張任的關系,最好逼得他們鬧到拔劍相向。”
內憂外患,我就不信這般,劉循還能守住雒城。
其外,我還囑咐他,回到益州,若是劉璝同他問起我出使的情況,就言,他曾無意目睹,我與劉軍軍師争論,且,我面有悲戚,泫然欲泣之姿。
如此,劉璝勢必會對我與孔明的關系産生質疑。到時,再派人假傳我與孔明曾有斷袖之情的消息入雒。這般,劉璝就不會猜測不出我對張任的重要性了,也就不怕他不來尋我麻煩,惹得張任惱怒。
聞計,張翼詢問:“你真的要這般利用張任?其乃忠良,如若能夠勸降豈不更好?”
我搖首,堅信不疑,“我了解張任,他忠心可鑒,絕不會投降。”
因為,起初,就已知曉他會死,所以,我才會利用他。
時不相逢有隐患
歸來時,無人相迎;歸去時無人相送,就這樣,我與孔明各自有心,背道而馳。
最後,他贈予我的依舊是那麽相似一句:務必自保平安。
他要我平安,就僅是如此一點,我便覺得往後不管有多麽的艱難,我都會堅持下去,直到他再度出現,登上雒城城樓。
回眸,深深地凝望了整座軍營一眼,我勾唇,自言自語道:“到雒城,怕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不過,我曾歸來,曾将所有的疲憊都宣洩在思慕之人面前,所以,應對那場硬仗,我尚且算是信心滿滿。
不出半年,我定能将雒城雙手奉送到劉備面前。
雒城。
縣府門首,劉循親自率衆等待。及到初見我等出現,便匆匆地迎了上來,急切詢問:“如何?”
我抿抿唇,并未當即作答,而是欲言又止了許久,然後,倏地在他面前屈膝賠禮,愧疚萬分道:“栖無能,有負少主所托,還請少主責罪。”
然而,不等劉循出言,劉璝便是搶了先,譏諷一笑,陰陽怪氣地說道:“出乎意料啊。前番,聽聞某人口出狂言,我還以為那人不僅能夠議和成功,還能說得劉軍追悔莫及,可,如今看來,倒像是我高看那人了。原來,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虛有其表。”
張任惱怒,看着劉璝,瞋目以待,反駁,“某些豎子還真是見識淺薄,竟以為唇槍舌劍是那般好對付的,別說敵手乃是諸葛孔明,即便是尋常的小儒,也是不易應對的。不然,那日在酒肆,某人就不會落得個顏面盡失的下場。”
說到那日的事情,劉璝再沉不住氣,怒目橫眉的,恨不得同張任再打上一架,“那日若不是某些小人如犬亂吠,弄得我疏于防範,否則,你以為你真能将我打倒在地?!”
“你說誰是犬?!”
“好了!”劉循終是出聲,制止這二人的争鬥之舉,責備道:“門庭之下如此喧鬧成何體統?!我看你們為将為得久了,竟是全将軍紀軍規抛之腦後!”
“末将知錯。”趕忙,二人認罪。
可,劉循沒想要輕易地放過他們,冷肅道:“回去,每人十杖,不得留情。”
“諾。”
到底是軍将,風裏來,雨裏去,因而,真的要受罰,二人也未有抗拒,反還坦然接受。
我卻有異,懇切地說道:“還請少主寬恕,張将軍乃是為栖亂言。如若真的要罰,也是該罰栖。”
“不行。”張任蹙眉,焦急反對,“軍師文士,身子單薄,定受不住這十杖,而且,往後守住雒城還要依靠他,因而,還是由任受罰才對。是任有失。”
我“……”頓了頓,然後,悠然自适地一笑,“聘栖為軍師時,少主曾言往後任何人不得對栖輕待之,可,現今劉将軍有違,不知少主要如何處置?”
“而張将軍不過是在替少主維持法度。”
無言以對,半晌,劉循才動,伸手将我扶起,無奈笑道:“看來那諸葛孔明真是有三寸不爛之舌,不然,怎麽能辯過這般巧舌如簧的軍師。”轉而,又赦免張任,“既然,我承諾過,張将軍便不算有違軍紀。倒是劉将軍,竟然當着衆人的面質疑我的軍命,非重罰不可饒恕,如此,杖刑五十。”
“少主!”劉璝不服,欲要辯解。可惜,劉循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手臂高擡,五指平張,阻他續言,然後,詢問我道:“議和失敗,不久,劉軍必将來犯,如此,我軍該如何應對?”
“死守不出。”我告知,接着,解釋:“劉軍連奪三城,如今士氣正盛,我軍不可正面與之抗衡,如此,唯有死守不出,耗其士氣,待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再出兵攻打,定能将其打得後退百裏。此外,有了先前議和的失利,劉軍必然驕傲,且認為我軍膽怯,難免輕敵。”
“好!”劉循拍掌,信以為然,“如若此計得勝,吾必加封軍師為虎贲中郎将。”
“多謝少主。”
謝謝你沒有責怪我出師不利,謝謝你給我這個奪占雒城的機會。至于虎贲中郎将一職,栖不敢當。
“如此,軍師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栖告退。”
于是,早于劉循,我便入了縣府,張任跟着我,亦未留下。
廊庑之中,人煙稀少,張任拉住我,将我向左轉了半圈,然後,又向右轉了半圈,審視許久。接着,他解開我的披風,撫上我的頸脖,确定其上紅紫的痕跡既無增多亦無減少,才莞爾一笑,把我拉進懷中,緊緊地擁住。
我吃驚,氣力輕巧地推了推他,怯懦道:“你幹嘛?若是為旁人瞧見就不好了。”
他卻沒動,執着地擁着我,臂彎愈收愈緊,直到極致,良久,眷戀詢問:“不過兩日,為何我會覺得像是過了二十載呢?”
我笑,聲音低低的,喜悅的,回答:“《詩》中不是有言:‘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你便是如此情狀。”
他搖首,腦袋貼着我的,略為擔憂地又問:“若是往後我離不開你要怎麽辦?”
我怔愣,一時答不上來,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卻不由得鄙夷地自嘲,阿碩,你看你終是将張任吃得死死,可是,他對你這麽好,你真的能夠狠下心來繼續嗎?
“我不會走,除非,你不要我了。”
但,終究,他是傷害龐統的兇手,是同我敵對的将領,也是我委身雒城最好下手的對象,所以,我不能心軟也不該心軟。
比于他,劉營中還有更多待我佳好的人,還有孔明。
他說,栖兒,我們成親吧。
我又是一怔,這次,倒是沒有再順應他,而是匆忙退開,面露難色,“不可以,我不可以嫁給你。”
不是因為不願假裝,而是因為即便是假裝,現在的時機也還不夠成熟。別說嫁予他,就算是公布我女子的身份也是不可能的。
他卻笑了,亦是知曉此今的情況,再度将我抱入懷中,說道:“我不是說現今,而是雒城安定之後,到時,你立下大功,同少主要賞便就要他饒恕你欺瞞之罪,以及同他要求賜婚,将你賜予我。”
我疑惑,“那你呢?”什麽事都是我去做,他要去做什麽?難道就只坐等佳人入懷?
“準備納征之禮娶你。”似是能想到那時的情景,他的眸光漸變深遠悠長,“或者準備刀劍長戟,在少主欲要責罰或是搶奪你之時将你帶走,然後與你隐于山野。”
那樣的日子,其實也挺不錯,隐于山野,淡泊名利。可惜,帶走我的并不是我傾慕的人。所以,我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堅定道:“你不會同我隐于山野的。”
“是啊,你那麽有能耐,怎會讓少主責罪以及被搶奪呢?”會心一笑,他充滿期冀,“因而,到時,我就只要靜待你的到來就好。等你成了我的妻子,我定要把你管得牢牢的,只得跟在我的身邊,看着我,關懷我,還要為我誕下七八個兒女。”
七八個……
我瞋他,不滿:“這麽多,你去找妾侍給你生去吧。”
說到妾侍,我眉目一凝,指着張任問詢:“據說,你們男子少年時便會有一兩位如夫人,體驗那個……咳咳,就那個……你有沒有?”
張任笑,眉眼開展,意味深長地道:“栖兒,你是在嫉妒?”
我嗯哼,理直氣壯地反問:“怎麽,只許你嫉妒那誰,就不許我嫉妒你的那些如夫人嗎?”
“許許許,不僅許,我還很高興。”說着,真就興高采烈起來,告知我,“那些是有權有勢的人家公子才有的,我自小家境貧寒,哪裏會有那些,你多慮了,不過,參軍後,你所謂的‘那個’我倒是聽聞了不少,因而,你不用擔憂……”
本想捉弄我,可,說着說着,他自己就緋紅了雙頰,一直延伸到耳朵根,頗為俊俏。
我忍俊不禁,踮腳擡手,挑了挑他的下巴,調笑,“阿任,你真像姑娘,比我還要嬌……”
然而,那個“羞”字還沒出來,就是被他吞沒了。
随後,他警告我,說話小心點,不然,待到成親那夜,就有我受的了。
我呵呵,不以為意。他卻倏地将我扛起,一邊往寝居走去,一邊說着,“到時,我就這麽把你弄進青廬。”
我笑哼,糾正,那是行禮之處,不怕丢人,你就扛吧。
“那就寝居。”
……
期月,劉備果真領軍來犯,張飛為先鋒,孔明為軍師。
劉循依計,命張任、劉璝二人守城,只管觀聞,不得出戰。
如此半月,劉軍撤退。
守城歸來,張任怒氣沖沖地前來尋我。彼時,我正睡得酣暢,卻被他踹門的聲響弄醒,不免有些不悅。然,還不等我出言責備,他就搶先問道:“出使時,你單獨見過諸葛孔明?”
我一頓,半晌沒反應過來,而後才想起這是謀劃的一部分,便猶豫着點了點頭。
見狀,他更是生氣,“你還哭了?”
我還是點頭,可,又覺得不對,便滿眸訝色地詢問:“明明我是單獨見他的,你怎麽知曉?”
他冷笑,猛地拍了桌案一下,說道:“我不知曉,可有人知曉,譬如劉璝帳下的那個張什麽,他親眼所見,告知了劉璝,劉璝便就拿來嘲笑我,說我被一個娈童弄得患上了斷袖之癖,還要忍受那娈童對我不貞。”
娈童,不貞……劉璝個該死的!
“所以……”猜測着,我望向張任,滿眸委屈,“你是信了他的話,認為我單獨見諸葛孔明做了什麽對你不貞的事情?”
他默然,然後,搖了搖頭,坐到我榻邊,“我只是很憤怒你還要見他,且是單獨見,萬一,他對你做了什麽要怎麽辦?”
“什麽?做了什麽?”我好笑,滿滿的自嘲,“他若是真的想要對我做什麽,早在我主動送上門的時候就做了,怎麽會等到今日?”
故事中,李栖對諸葛孔明投懷送抱的事可不只一次兩次。
張任卻是不甚認同,拳頭緊握,咬牙切齒地說道:“男子都喜愛得不到的,尤其是你這種原先屬于自己後來失去的。”
我似笑非笑,攤手,“所以,你是覺得諸葛孔明如今已是對我有了原先沒有的心思?”
他颔首,頗為認真,接着,扳正我的肩胛,問道:“你對他……不對,若是他要你回到他身邊,你……會願意嗎?”
我沒答,反問他,“可能嗎?我這種叛徒,被你們囚住,被劉軍摒棄的叛徒,還有可能回去嗎?”
“你還是想……”話不說完,他轉而又道:“假若我給你自由呢?”
“你有那樣的權利?”
“回答我!”再度被我弄得不耐煩,他态度強硬,“栖兒,你可不可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顧左右而言他,你這樣的态度要我怎麽相信你對他真的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我不以為意,笑問:“那我要怎樣,懇切地同你說沒有,還是以死明志?”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詞窮,片刻,便發覺我又将他帶往一個窘境,遂不滿地捏了捏我的臉頰,氣力不大,但,有點疼。他抱怨:“最煩的就是同你們這些文士争論,偏偏,我就喜歡上了這麽一個文士。”
我得意,嬉笑着在他側頰上吧唧一下,然後,寬慰道:“放心吧,我想殺他還來不及,怎麽會回到他身邊。”
他不甚滿意,但,怒氣已消,拉我到近前,“有些事情不能總由我主動,你說是不是?”說着,撇了撇唇。
我遲疑,同他商量,“那……那那個啥完你就得走,我真的很困乏。”
“嗯。”
于是,我湊近他的唇瓣,嘴巴貼了上去。輕輕一碰,就欲離開,可,他不讓,硬是抱着我纏綿許久。
而後,他退開,我只瞪着他,沒有言語。
直到他走,我才如獲特赦地扶着榻沿幹嘔起來,難受得險些暈死過去。
雙手撫上小腹,有種不祥的預感萦繞開來。
聰明反被聰明誤
滑脈,往來流利,如盤走珠。
終于,我又有了身孕……
終于,我不用再受旁人的指責與威脅……
終于,我可以擺脫娘親前車之鑒帶給我的陰影……
可是,這所有的終于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此今,這個孩子不該來。
如若尋常,這個孩子定是珍寶,給我帶來無與倫比的歡愉。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就只能是拖累,不光會影響我全盤的謀劃,還會害得我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可,我又能怎樣呢?除了用盡生命去保護他,還能怎樣呢?
所以,孩子,無論如何,都請你活下來,就算往後你會折磨我,也要活下來。
只要你活着,為娘的生死又算什麽呢?
擡眸,望向窗牗處面色不善的男子,我趕在他抱怨之前,告知道:“挑撥張任與劉璝的計劃得提前了。”
他一頓,硬生生地将欲要言說出來的怨語吞咽回去,然後,矯捷入內,關上窗牗,不解地詢問:“為何?不是說此事急不得嘛。”
我低頭,雙手撫上小腹,凝視着它平坦尚未凸起的模樣,堅定道:“如今,事情有變,就算急不得也得急。”
我的時間不多,距離孩子顯懷就只有一個半月了。
這其間,還無法預料害喜症狀帶給我的影響以及點醒張任的可能性。
因而,所有的謀劃唯有越快越好。
“那,那邊知曉嗎?”聽聞事情有變,張翼亦是有些緊迫,不過,比于到底怎麽有變,他更好奇的是我們這般突然地改動謀劃,孔明那邊會不會反應不過來。
我搖頭,勸他不用擔憂,“只要張任出城,死守計劃破敗,孔明就能知曉我們的意思。”
“張任出城?”他重複,略為不可置信,“這可能嗎?張任那人雖是武将卻并非毫無分寸。”
“如若紅顏禍水呢?”
似是一報還一報,曾經,益州用來對付龐統的法子,如今卻被我如法炮制。
總有一日,不光此樣,其他的所有,我也都會報複回去。
“你……”大致知曉我意欲何為,張翼指着我欲言又止半晌,可,終究他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質疑的言語,而是嘆氣道:“罷了,這亂世之中比你更為陰狠的法子都有,我也沒什麽好駁斥的,所以,就這麽辦吧。”
陰狠……我苦笑,腹诽:是啊,此計多陰狠,陰狠到連我自己都想唾棄我自己。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
對不起,張任,是你們益州殘害我荊州忠良在先。
半月後,當張任與劉璝不和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我開始收網。
收網的第一件事是除掉張任,而除掉張任的第一件事是……木頭。
清晨,我抱着一截粗圓的木頭坐于廊庑出處的矮階之上,手中攥着四五把大小不一的刻刀,一陣穿鑿雕刻,直到張任醒來,打開窗牖,望着我忙碌的身影,詢問:“初及卯時就弄得叮呤哐當,你是想吵醒全縣府的人不成?”
我轉首,看了依舊睡眼惺忪的他一眼,莞爾一笑,“除了你,我誰都懶得吵。”
他喜悅,未能完全睜開的雙眸頃刻明亮起來,熠熠生輝,如若朝陽。一個翻身,便既未穿衣亦未梳洗地到我身邊,看着我的一舉一動,笑問:“你這是在做什麽?”
“木鳶。”我見怪不怪,回望懷中漸趨成型的物什,欣然介紹:“據說,此物乃是由墨子始制,而後經魯班改進,可翩飛于天三日不落。不過,我給它增了兩根繩線,以便控制它的飛起升降,防止丢失。”
“嗯。”他聽得專心致志,而後,自背脊将我環住,雙手緊擁着我背部的線條,卻不妨礙我繼續雕琢,溫言道:“這個你也會?”
我點點頭,因為無法過多的分心而沒有說話。
他卻憋忍不住地一邊親吻我的耳廓,一邊言說:“我覺得你就是個寶,很想快點把你鎖進家中,不為他人所窺探。”
我嬉笑,因他的親吻而渾身細癢起來,不住地在他懷中扭動,嬌嗔道:“不要鬧!”
他不肯,反還越抱越緊,直到逼得我什麽都做不了,除了靠在他懷中,聽他調笑:“栖兒,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多了些,腰肢竟是粗了不少。”
我頓了頓,接着,故作平靜地解釋:“近來,需我批閱的公文多了,就不免吃得有些多。”
可,事實上,這些天來我幾乎什麽都吃不下去,除了吐就是吐。
不過,情況要比懷不棄時好得多,至少,不會動不動就吐。
轉而,為了岔開這個話題,我焦急詢問:“今日我休沐,想去城郊玩鬧,你可有時間相伴?”
“沒有。”他果斷,然後,不等我遺憾就又改口,“逗你玩的。”
我冷哼,倒也沒有置氣,而是意趣盎然地說道:“那你快去把外衫穿上,整理洗漱,我抓緊弄完最後的一點。”
“好。”最後一吻,他退開,翻窗回屋。
到巳時,我木鳶制好,他也早已洗漱完畢,備上馬車在門首處等我。
途中,他曾問,我為何會突然想要邀他去往城郊玩鬧。我支吾,昏昏欲睡地倒在他懷中,懇求,“阿任,我很累,讓我睡會好不好?”
他沒同意,也沒不允,而是,望着疲憊不堪的我,蹙眉問道:“栖兒,你近來似乎總是很累。”
我迷糊,随意地答:“最近看公文都到很晚。”
“你最近似乎也常常嘔吐。”
“腹有不适而已。”
“……”他默了默,然後,不再詢問,摟緊我,給予我溫暖,“好了,你睡吧,到城郊我喚你。”
我輕嗯,接着,就沒了意識。
醒時,天色已晚,馬車外的世界陷入一片緋色之中,碧綠的草木變得色彩斑斓,翠色上籠罩着淺淡的紅,紅中又有着那麽幾許昏黃。除此之外,所有的聲響也逐漸歸于沉寂,只留餘些許細碎的蟬蟲鳥鳴與風吹木葉。
我沒有看到張任的身影,至少馬車之內沒有。但是,他的外衫正披蓋在我的身上,趨近于墨色的布料,算不上柔軟卻異常溫暖。
我動了動,起身到車首處,打起簾幕,探首往外望去。
不遠處,張任正奮力地奔跑,一手舉着木鳶的身子,一手緊攥拖延下來的繩線,迎着夜風,極力地想要讓它翩飛而起。可那木鳶似是粘黏在他手上似的,半晌都沒有動靜。
我就這麽看着,看着他認真卻不得巧的模樣,娴靜失笑。
這一瞬,浮躁的心亦是沉寂下來……
其實,他何嘗不是一個佳好的男子,視我如珍寶,給予我所有的思慕與關懷,甚至,在某些方面,他給予我的遠要比孔明給予我的更加清晰明白,更加讓我溫暖心安。
假若,原先我的心裏不曾住人,嫁予他應當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可惜,錯過便是錯過,何況這一錯就是二十三載。
笑着搖了搖頭,我直到他千辛萬苦地将木鳶放飛,才下車,到他身邊,若不經意地同他說着:“沒想到,我這一睡便是睡到了日暮,你說會喚我卻也沒有。”
他轉眸,徑直向我望來,飽含眷戀,“你睡得那般酣暢,我如何舍得喚你。”
我笑而不語,就地坐下,縱目望向天際,看夕陽無限好,看夜月漸趨明亮,意味深長地說道:“阿任,如若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情都能在鼎盛的那一刻靜止該多好?”
就如我和他,在此時此刻靜止,彼此懷念卻無有仇恨。
他颔首,意為贊同,但,言語卻答非所問:“還記得嗎,一年前你曾預言過我會死,那時我總覺得你不過是因恨而咒,非是真的出自內心,可,如今我卻有些相信了。”
我怔愣,不明所以地解釋:“那确只是我的仇恨之言,與真實無關。”
他似笑非笑,緩緩松開手中的繩線,再不去管理那高飛的木鳶,然後,屈身到我面前,平靜地與我對視。可我卻輕易地從他的平靜之中察覺出憤怒與絕望……
他都知曉了?
警覺地往後退了退,我欲要拉開自己同他的距離,卻沒料到他會突然一個傾身,擡手托住我的後腦勺,逼迫着我上前,供他以唇相欺。
這一吻不似往常的綿柔缱绻,也不似曾經的作弄挑逗,而是無盡的憤怒與狠佞,由淺啄到啃噬,片刻便讓我察覺到唇瓣上蔓延開來的血腥之氣。
我吃疼,使力地推拒,但,到底抵不上他的強硬。
良久,他停止,唇瓣卻依舊欺壓着我的,森冷問道:“為何要讓他碰你?”
我仰首,竭力地想要躲開再答,他卻不讓,硬是鉗制着我,又問了一遍:“為何要讓他碰你?為何要懷上他的孩子?”
我不滿,最後,所幸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顧地就貼着他的唇瓣答道:“為何?你不知曉嗎?我連你的親吻都躲不開,何況是躲他的強硬?”
說着,委屈地紅了雙眼。
他卻絲毫也不憐惜,反還譏諷道:“你是躲不開,還是不想躲?”
我瞠目,倒是沒想到他還有這般暴佞的時刻,不過,也難怪,誰能忍受自己思慕的女子為別的男子所觸碰呢?尤其是在這麽個封建的社會。
但是,我沒有哄他,沒有讓自己顯得卑微怯懦,而是反問:“不想躲又怎樣,躲不開又怎樣?事已至此,便就這樣吧。你還是你的将軍,我還是我的戰俘,再無瓜葛。”
“再無瓜葛?”他頗覺好笑,抓着我的手撫上他的胸膛,“你把自己封死在裏面卻要同我再無瓜葛,哪有那麽容易?”
我不解,“那你還想怎麽樣?”
“放棄這個孩子……”他輕聲,然後,順勢将我平放在軟草之上,繼而親吻起來。可是,此番親吻,他已是不再滿足于嘴唇,而是大手扯開我的衣襟,由嘴唇到頸脖再到肩胛,一寸又一寸的舔咬,滿溢情/欲。
我驚訝,不肯屈就的掙紮,一邊掙紮,一邊說道:“張任,你不要太過分!”
他不聽,知曉我有了身孕不能動作太大,便利用如此機會将我的雙手牢牢地按捺住,接着,空出一只手,撕扯我的衣裳,還威脅道:“你若是此時就不想要這個孩子,就繼續竭力掙紮。”
我頓住,沒敢再動,但,嗚咽着哭了出來。
霎時,張任便停了,苦笑道:“栖兒,你還歡喜諸葛孔明的吧?”不然,怎麽會想要守住同他的孩子呢?
說着,他整理好我的衣裳,将我扶起,輕笑,“如此,我便不能再信你了。”
我惶惶然,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在試探我?”
他沒答,倏地将我擁入懷中,懇切道:“可,我是真的思慕你……但是,對不起,我不能讓你毀了我的家國……”
随即,脖頸一痛,我昏睡過去。
離開縣府落山野
再醒來,周身的景致皆變,滿目的翠綠變作枯黃,倚靠着的草地也變作溫軟的床榻。
這是一間小木屋,上有茅草和泥為頂,下有木板成方為底,簡陋而小巧,距離床榻不幾步的地方便是門扉,亦是由木板制成,簡簡單單的,沒有磨搓整齊的邊沿,也沒有樣貌精細的雕花。門扉旁是一方矮幾,置放着樸素的銅鏡,幾盒胭脂粉黛。其後,又有極為粗糙的衣屏,上面挂着幾件女子的衣裙,腰圍處皆是寬大。
我起身,五指恰好壓觸到一張紙帛,被折疊得規規整整的,隐約可見其上勾連的墨跡。
展開,是張任留下的一封書函,言語直白:栖兒,無須驚慌,我沒碰過你,也不曾傷害過你肚子裏的孩子。此處乃是我置辦下的草廬,本想備着以防要帶你避世不出,可,如今看來是不用了。前不久,我同劉璝打鬥,他問我有沒有懷疑過你,有沒有懷疑過你的忠貞。我說沒有,他卻笑了,問我難道就沒有思慮過近來的轉變,你逐漸掌握縣府大權,我同他的不和愈漸激烈,劉軍更加頻繁地前來進攻,一切的內憂外患,就只要稍稍挑撥便可使整個雒城分崩離析。然後,我便知曉你為諸葛孔明奪去了清白,有了身孕。我本不信,可是,詢問過無數醫者他們皆言你的病症乃是害喜,甚至,我還同他們學了如何摸觸喜脈。你熟睡之時,我有猶豫過,但,到底還是試了試。滑脈,醫者教授過我的,往來流利,如盤走珠。然,我還是不信,直到以孩子對你試探,你對其呵護備至才不得不認定:栖兒你,從來思慕的都是諸葛孔明。那麽,對于我呢?同情,報複,抑或利用?可,不管是哪一點,我都無法再相信你真的同劉營再無瓜葛,所以,我把你送到了這裏。這裏很安全,至少在我死之前很安全。外面看守的那些人,你不用擔憂,到我死的時候,他們自然就會放你走。
看到這兒,我去往窗牗邊,随意地瞧了瞧,倒真是瞧見了幾個人立在籬落外。
而後,繼續看信。他寫着:待我死之後,你就快些走吧,莫要為少主或是劉璝尋到。你曾問過我有沒有放你自由的權利,如今,我倒是可以确定的回答,有。你只要照顧好你自己,安然離開就好,其他的一切,不論是少主那兒,還是什麽別的皆由我一力承擔。
他要替我擔下所有的罪責?
我怔愣,拿捏着紙帛的力道不由得加大。
劉璝曾嘲諷,言你定是如益州對待龐士元那般報複我,想要我明知會死,依舊一往直前。那時,我不以為然,且不認為自己真的會愚笨到那種地步。可,如今,我信然了。不管你對我有沒有情,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甘願将自己交予諸葛孔明,我都會為你出城而戰,向他讨回公道。自然,在此之前,我會将所有的兵權盡皆交予劉璝,他是我的敵手,但,